第54章 梁謝之變（十）
梁謝之變（十）
過了幾日，太子在書房召見趙佗，詢問處理謝映真後事的事情。
趙佗恭敬回答道：“已按太子殿下的吩咐，收斂廢太子妃的遺體，與……與梁仲翼秘密合葬。”
他偷偷瞄了一眼太子，着實有些驚訝，太子居然會下這樣的命令。
可做臣子的，主子有令，做就是了，他從來沒想過質疑殿下的命令，只覺得殿下此舉，必然暗含深意，只不過他天資愚鈍，參不破殿下的心意罷了。
這麽一想，心中對太子殿下的敬仰又更深了一層。
殿下不愧是殿下，實在是英明神武，趙佗佩服得五體投地。
禀告完事情，他準備告退離開，太子卻又開口叫住了他。
“趙佗，若你愛上一個與你身份地位有雲泥之別的人，你會如何？”
“這……”趙佗不知太子此問有何深意，為難地撓了撓腦袋：“屬下還沒遇到過心愛的女子。”
說完又不想顯得自己太無能，自告奮勇道：“殿下，臣這就去抓幾對身份地位差距較大的戀人，将他們的做法一一詢問下來，再來禀告殿下。”
“等等。”太子看了趙佗一眼，半晌輕嘆了一口氣，搖頭道：“罷了，無事，孤不過随口一提，你不必放在心上。”
趙佗懵裏懵懂地站在一旁，聞言奇怪地看了太子一眼。
太子殿下說的話怎麽可能是随口一提呢？其中必有深意。
難不成太子殿下是愛上了一個與他身份地位有雲泥之別的人，所以才有此一問？
越想越覺得有道理，趙佗絞盡腦汁思考，那到底會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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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這世上還有太子殿下得不到的女人麽？
嗯……太子殿下也得不到的女人，那就只有皇上的女人了。
難不成太子他愛上了皇上的哪位妃子？！
這可是震驚整個皇宮一整年的八卦了！
趙佗無端端打了個寒顫，不敢再想，連忙眼觀鼻鼻觀心，老老實實當起了太子書童，為太子研墨。
太子在書房坐着看了一會書，卻一直心不在焉，半天了都沒翻動一頁。
過了一會，看了眼窗外天色，終于把書放下，起身道：“去鳴翠軒。”
鳴翠軒門口，紫鵑正坐在小板凳上憂愁地看着藥罐。
自從上次衛昭觸怒太子過後，太子已經有一月沒來過鳴翠軒了。
太子對衛昭的态度直接決定了鳴翠軒在東宮的地位，最近她去禦膳房取膳食，宮人都對她不冷不熱的，全然沒有了往日的殷勤。
這群踩高捧低的小人！等衛昭生下小皇孫，看她不拿他們好看！
紫鵑憤憤地扇了兩下火爐，濃煙冒出，把她熏得咳嗽幾聲。
以往太子不來鳴翠軒，她總會絞盡腦汁為衛昭出主意争寵，可這次卻有些不敢了。
雖說雷霆雨露均是君恩，可真正見識到了一國儲君的怒火，還差點把小命給丢了，紫鵑心裏總是有些後怕，連帶着心态也發生了變化。
以前她總想着衛昭飛黃騰達，她也能跟着雞犬升天，可忘了這宮裏伴君如伴虎，爬得有多高，摔得就會有多慘。
禍福相依，主子的恩寵，有自然是好，沒有也是命，強求不得。
她現在只想好好照看衛昭，平平安安把肚子裏的這個孩子生下來就好，其他的也沒心思再多想了。
只是沒了主子恩寵，日子終歸是要難熬一些。
紫鵑深深嘆了一口氣，沒辦法，只能咬咬牙硬扛着過去了。
就在她唉聲嘆氣的時候，一襲明黃的衣角出現在她視線裏。
紫鵑後知後覺地回過神來，立馬吓得趴在了地上，“太太太、太子殿下！”
太子大駕光臨鳴翠軒，卻沒有立刻進門去，反而看了眼紫鵑身前的藥罐，開口問道：“良媛近來如何？可有按時吃藥？”
紫鵑連忙回道：“回太子殿下，良媛每日都有按時吃藥，只是……只是胃口不大好。”
“胃口不好？”太子皺眉，“怎麽回事？”
紫鵑委屈地回道：“奴婢鬥膽猜測，可能是禦膳房的吃食不太合良媛的口味。”
說完，她擡頭偷偷瞄了太子一眼，見對方沒有怪罪的意思，繼續大着膽子開口道：“奴婢自小和良媛一同長大，最清楚良媛的口味不過，可惜禦膳房的人卻不聽奴婢的建議，奴婢位卑言輕，良媛也不是個喜歡麻煩人的，奴婢就只能按份例領取膳食了。”
這一番話說得點到為止，不僅樹立了衛昭大度的形象，還不忘給禦膳房的人上眼藥。
紫鵑說完以後心裏十分暢快。
她本意是想讓太子心疼心疼衛昭罷了，最好順帶能讓禦膳房吃個挂落。
誰曾想，太子聽了她的話，直接吩咐道：“鳴翠軒從今日起，可以自行開設小廚房，你去找李嬷嬷，讓她調一名禦廚來鳴翠軒，從此以後，良媛想吃什麽只管做給她吃便是了。”
天降一塊餡餅砸在紫鵑頭上，砸得她心裏怦怦直跳。
私設小廚房這事，以往在東宮可是只有太子和太子妃才有資格享受的。
太子此舉是何意思？
難不成是要擡舉良媛了？
果然，太子說完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以後良媛的份例比照太子側妃來領。”
太子側妃！這可不是天上掉餡餅了，這是祖墳冒青煙了！
沒想到太子要麽不來，一來就是這麽大的賞賜。
太子側妃以後少說也是個妃位，那可是一宮之主！
從此榮華富貴，享之不盡了。
而她紫鵑，将來就是一宮之主身邊的大宮女，走出去何等的拉風，無數宮人都要對她殷勤小意。
想想都熱血沸騰！
她不會是在做夢吧？
紫鵑被這突如其來的驚喜沖昏了頭腦，一時間連謝恩都忘了謝。
太子卻絲毫不在意，說完直接跨步進了房門。
房間內，衛昭靠坐在暖榻上，正看着窗外出神。
聽到腳步聲回過頭來，見到是太子駕臨，就要起身行禮。
太子快步上前，免了她的禮，将她扶回暖榻上，緊緊握着她的手。
“你身子要緊，以後這些虛禮就免了吧。”
“謝殿下。”衛昭任他握着自己，低垂着頭，看着還不顯露的小腹。
太子順着她的目光看去，臉色變得越發柔和，低沉的聲音響起：“孤今日過來是來告訴你，謝映真與梁仲翼已一同下葬，你的要求孤都已經做到了。”
衛昭知道太子一諾千金，言出必行，因此并不意外，聞言輕聲道：“多謝殿下。”
太子看着她這副不喜不悲的模樣，眉頭輕皺，對着她道：“你跟孤保證過，會順利誕下孩兒，但孤要的不僅僅是一個健康的孩子，更要一個健康的母親，你可懂孤的意思？”
衛昭驚訝地擡起頭，太子此意難道是想讓小皇孫養在自己名下麽？
古往今來，大魏皇朝還從未有過太子良媛可以撫養皇孫的先例。
她提醒道：“殿下，這不合規矩。”
太子卻十分篤定，“你不用擔心，孤會解決。”
太子說會解決，自然就會解決的，衛昭低下頭，不再說話。
太子停頓片刻，又摩挲着她的手，聲音低沉道：“孤知太子妃謀逆一案對你沖擊太大，一時半會你的心結未能完全解開。孤也不強求你立刻就想通，未來日子還很長，待你産下孩兒，我們再從頭開始。”
衛昭愣愣地看着太子，很想問他他說的從頭開始是從什麽時候開始？
是從他們長信宮初見開始？
還是從她六歲時救了他開始？
太子可知，時間不可倒流，他們所經歷過的一切，不是說忘記就能忘記的？
衛昭心中閃過千萬思緒，最終卻什麽也沒說出來。
從地牢回來後，她從未如此清楚地認識到，橫亘在她與太子之間的，從來不是一個謝映真，而是整個時代。
她轉過頭看向門外，正在門口焦急徘徊的紫鵑見了，連忙給她比了個口型，貴妃。
衛昭接收到了紫鵑的信息，心中閃過一絲疑惑，将手緩緩抽出，對着太子柔聲道：“殿下，妾乏了，想休息一下。”
太子自無不可，親自扶她上床，安頓好後，這才轉身出了房門。
門口，趙佗已經等了很久，見太子出來，急忙禀道：“殿下，昭德宮派了人來，說是禦花園的瑤臺玉鳳開了，貴妃想邀殿下一同賞花。”
一同賞花？貴妃又想出了什麽新主意？
太子眼色一暗，腳步不停直往宮門的方向而去。
趙佗急忙跟上，離開前還不忘跟紫鵑使了個眼色，用口型道了聲“多謝”。
太子走後，紫鵑進到房間，看到衛昭正躺在床上睜着眼，于是走到床邊，跪坐在腳踏上，興高采烈跟她說道：“良媛，你知道太子殿下剛剛在門口跟我說什麽嗎？他說以後鳴翠軒可以私設小廚房，并且你的份例照太子側妃的來領，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呀！”
衛昭一愣，有點不明白太子這是想幹什麽？
太子殿下最是賞罰分明，她一次又一次觸怒太子，踩着他的原則和底線行事，他非但不罰自己，卻還要賞賜，這又是什麽道理？
難道真是因為她腹中皇長孫的緣故？
可她清楚地記得，太子曾說過，不想要生下宮婢之子。
太子心中究竟是怎麽想的？
紫鵑靠在床邊，捧着臉頰，暢想未來，“等你平安生下小皇孫，榮華富貴指日可待，上天保佑，你這胎可千萬要是男孩呀。”
衛昭卻好像一點也不在意胎兒性別，反而摸着肚子喃喃道：“我倒希望她是個女孩。”
紫鵑有些奇怪，女孩雖好，可男孩才能讓衛昭地位穩固呀。
她突然想起從剛剛開始，衛昭就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模樣，連聽到這麽大的驚喜都沒有笑一下，不由有些擔心。
“良媛你怎麽了？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
衛昭轉過頭看向她，緩緩問道：“以前我是怎樣的？”
“以前……”紫鵑回憶起以前衛昭的模樣，“以前你跟我們一起談論起太子殿下的時候，眼裏會有光，臉上不自覺會帶上笑意。”
可現在，衛昭臉上只有濃濃的疲憊。
她閉上眼，轉過頭。
“我累了。”
紫鵑連忙站起身來，“那你趕緊休息吧，我不打擾你了。”
她退出房間，輕輕地将房門關上，臉上閃過一絲擔憂。
懷孕了會疲勞這也是文鴛姑姑曾經提醒過的。
衛昭應當只是因為懷孕的緣故，太勞累了所以才會提不起精神。
她那麽喜歡太子殿下，自己也是看在眼裏的，還是不要疑神疑鬼的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