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我好疼啊陳念南

我好疼啊陳念南

陳念南沒往別的地方想,第一反應就是段安北上午看見自己了,可憐他了。

他頓了頓:“好。”

說完他就盯着那本書,半晌:“可以先出去一下麽?一分鐘。”

段安北不明就裏,點點頭:“行。”

宿舍門打開又合上,跟“砰”的一聲同時響起的,是一聲“斯拉——”

僅半分鐘,一本嶄新的,兩百頁厚的書被從書脊處撕開,進而又成了一疊碎片。

因為使了勁,條條道道的紅痕從陳念南的手心處浮起來,而掌紋因此變得有些模糊不清,陳念南平靜地把所有碎片扔進垃圾袋,又盯着自己的掌紋,笑了聲。

他拎着垃圾袋下樓,拉開門的時候沖段安北點點頭:“可以了,謝謝。”

經過垃圾桶,陳念南目不斜視,繼續面無表情地往前走,直到走到了那棵老榆木下。

他的指甲是剛剪的,圓潤短小到才扒了一下土,就開始滲血外翻,陳念南擡起手看了下,沒什麽反應,繼續漠然地翻土。

貓罐頭的鐵皮慢慢露出來,陳念南撈了一個,沖旁邊的小橘招了招手。

但他指甲處滲出的血還沒止住,小橘盯着他,尾巴尖都豎了起來,弓着背,猶猶豫豫地沒敢過來。

陳念南笑了,把手重重地垂下:“有吃的也不來......挺吓人的是不是?”

陳念南看着小橘,把手往褲子上擦了擦,但血擦不幹淨,剛抹去又滲出,陳念南嘆口氣,放棄了。

他把貓罐頭拆了,慢慢放到牆根處,自己就蹲在榆樹下看着小橘。

血腥味兒淡了點,小橘小心翼翼地踩着貓步過去,悶頭開始吃。陳念南看了一會兒就轉身去拿塑料袋,碎紙片從裏面洋洋灑灑地飄出來,剛撒到一半,陳念南突然眼前一黑。

陳念南坐在寝室裏的時候,心裏就兩個字——

完了。

他今天的情緒起伏太大,完全忘了時間。

完了。徹底完了。陳念南猛地起身,卻又腳下一軟,險些跌倒在地。

他踉跄往外跑,詭谲多變的天氣忽的就下起了雨,豆大的雨點拍在陳念南的頭上、肩上、背上,他拼命想甩掉那些黏膩泛濫的水漬,可水流進他的眼睛,混淆他的視線。

在一片模糊中,他看見了同樣濕透了的段安北。

段安北一左一右安坐着兩只貓,因為下雨,貓毛也濕了個精光,白貓脊背上的陳年舊疤浸泡在雨水裏,與段安北目光凝滞處、陳念南身體指尖模糊的血肉遙相呼應。

段安北放下手,用掌心一下一下地撫着白貓的脊背,又低頭安靜地看着面前被拼湊起來的辯論指導書封面。

陳念南沒敢走過去,遠遠地喊他:“段安北。”

他的聲音帶着不易察覺的顫抖,段安北擡起頭:“你來了。”

“你聽我解釋......”陳念南慢慢走過去,“我可以解釋。”

段安北點點頭,把碎片都推回了小土坑裏。

“我......懶得退了。”陳念南說,“很浪費時間。”

段安北嘆了口氣。

陳念南被這聲嘆息弄得更加手足無措:“我......我真的只是懶得退......”

段安北低頭,一點一點地撿掉指甲裏的草石木屑,聲音很輕又很落寞:“我好疼啊陳念南。”

陳念南慌了:“我去給你買藥。”

他說着就要往圍牆上沖,段安北伸手拉住他:“陳念南,這是我的身體,不能翻牆,會刮破......我真的很怕疼。”

陳念南立刻止住了腳步。

“我們可以走大門。”段安北說。

陳念南點點頭:“你回寝室,我去買藥。”

-

淋了雨,段安北一回去就洗了個澡。

指甲處的傷痕其實不深,沾着水也沒那麽疼,段安北不是嬌氣的人,但他剛剛除了拿陳念南對他的喜歡來做籌碼,引着他一步步愛惜身體,沒別的辦法。

霧氣氤氲了整間浴室,段安北沒再像以前那樣囫囵地洗個澡,而是擦了擦玻璃上的水霧,一點一點地觀察起陳念南的身體。

陳念南身上的疤比段安北想象中的要少,大多集中在背部和手腕上,看着都是打架打出來的,割傷劃傷鑽傷的都有。

他極力辨認着陳念南身體上的各種疤痕,想看看他是否有自殘傾向。當目光劃過陳念南的背,段安北皺了皺眉。

這年頭打架......會撓背嗎?

段安北覺得這個背後的抓痕太奇怪了,一左一右很對稱,他試着演示,卻發現這樣的抓痕,除非是從前邊兒以擁抱的姿态留下,否則不可能形成這樣的疤。

打架......會用上這樣的姿勢嗎......?

還沒等段安北想明白,手邊衣兜裏的手機響了,兩人這次互穿的太突然,都沒記起要換手機。

號碼沒備注,但很熟悉。段安北沒接,由着它自己挂斷,卻複又響起。

記起來了,這不依不饒的勁兒,是上次喊陳念南“南念”的人。

段安北就更不可能接這個電話了,他把手機放到一邊,伸手去拿毛巾,卻腳下一滑,手往旁邊的洗漱臺上一搭,拿着手機的那只手慣性往右一滑。

“陳南念?”

段安北差點一哆嗦把電話又挂了。

他站穩了,卻沒說話,就盯着那串號碼,不斷祈禱陳念南抓緊回來。

“陳南念。”那邊不再是個年邁男人的聲音,變成了個年輕女性的聲音,“是陳南念嗎?”

段安北沒出聲。

那邊輕輕傳來一聲嘆息:“陳南念,我是王翠,你可能不記得我了,但我用這個號碼打來是想告訴你,王院長去世了,他生前最後的願望是你能參加他的葬禮,明天是他的出殡日,你能來麽?”

段安北愣愣地聽着,聽懂了大概。

王院長應該是陳念南從前待過的福利院的院長,但陳念南不待見他,也不願意搭理他。

但死生大事,段安北猜不出陳念南究竟願不願意,就由着王翠繼續往下說:

“這是他最後的願望了。”王翠說,“明早七點,遺棺會從福利院門口被送去殡儀館,來看看吧。”

說完,電話就挂了。

“嘟嘟嘟”聲音傳出來的那一瞬,寝室門被打開,段安北慌忙地擦幹水穿了衣服走出去。

陳念南看見他,手胡亂地往臉上一抹:“藥在這裏我先洗澡不然你的身體會感冒。”

一連串沒停頓,段安北剛要跟他說電話的事,陳念南就把藥往他懷裏一塞,抱着衣服就進了浴室。

等陳念南出來,段安北已經在一點一點地往自己手上捈碘伏,他走過去拿了棉簽,蹲下身替段安北上藥。

少年的睫毛落在眼下,段安北無端想伸手替他摘了。

他之前只覺得靈魂互穿這件事詭谲又莫名,但也不算很糟,很奇妙的體驗,但現在他靜靜打量着自己那張臉,從未想過這樣陽光活潑的臉也是能繃緊下颚緊鎖眉頭的。

陳念南沒注意到段安北的目光。段安北一句疼他心能麻半截兒,跑去藥店的路上腿都是打顫的,他不知道雨天的藥店人怎麽能那麽多,身上沉甸甸的雨水滴答滴答弄濕了藥店的地板,所有人都對他避之不及,前後的人都跟他隔了半臂的距離。

他站在人群裏,站在隊伍中,站在不漏雨不漏風的店裏,卻好像獨身置冰窖,只身處寒流。

可他只是想給喜歡的人買個藥。

“還疼麽?”陳念南問。

段安北猶豫了下,又“嗯”了聲。

陳念南的動作頓了頓,舉着段安北的手,放到嘴邊吹了吹:“好點了麽?”

段安北都愣了:“哪兒學來的啊?”

陳念南換了根新棉簽:“福利院,以前有小孩兒摔傷擦傷,那些志願者都這麽幹。”

“那你得是被‘呼呼’最多的人。”段安北開玩笑。

陳念南沉默下去,直到碘伏浸滿了棉簽:“我沒有。”

他并不太想解釋為什麽自己沒有,迅速給最後一個小拇指上完藥,剛要起身丢垃圾,段安北突然拉住他:“我剛不小心接了個你的電話。”

陳念南動作一點兒沒滞,應了聲:“沒事。”

“福利院的。”

陳念南“嗯”了聲,還是沒多介意:“說什麽了?”

段安北把電話內容說了,陳念南一邊擰碘酒蓋兒一邊說:“不用管,我不去。”

他換了塊紗布,一點一點地裹住段安北的手指:“這樣可以寫字麽?”

段安北彎曲幾下,沒問題了,陳念南才轉身去寫題。

寝室的燈照舊亮到了晚上十一點半,段安北正打算上床,卻瞥見旁邊的人比他蹿上去得更早。

段安北不明就裏。陳念南太瘋了,做什麽都是,他可以淩晨三點睡五點起,陀螺似的。

“你......今天很累?”段安北問。

陳念南不是別扭的人,沒什麽好瞞的,他合上被子:“熬夜傷身體。”

而這是段安北的身體。

似乎是怕段安北覺得自己為了他的身體連學習都不要了太奇怪,陳念南補了一句:“但我定了淩晨三點的鬧鐘。”

段安北爬樓梯的腳差點一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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