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第 2 章
五個小時,溫斯珺沒能從那束花上得到一條有用的線索。
外賣小哥送的花,從平臺接的單,是一個剛注冊沒多久的小號買的,除開買花再無任何消費記錄。
折騰來去,那束還帶着雨水的芍藥像記憶力某張被刻意模糊掉的臉嘲諷着笑,越看,心越無法平靜。
溫斯珺的臉在液晶電視映照出的藍光裏顯得更冷漠。
知曉他把溫以勳葬在郊外墓園的人非常少,為讓其免受打擾,後來他托人把有關他爸的記錄全抹了,查也查不到。
那麽,究竟是誰能知道溫以勳葬在那,還挑這麽特殊的日子送一束花到他面前來?
死人看不見,活人找氣生。
除她以外,溫斯珺想不到第二個人。
眼裏的溫度一降再降,真的會是她嗎?
……可是,為什麽?
溫斯珺不允許自己用分別多年的心思去揣測那時就不了解的人,閉上眼躺進沙發裏,思索這束花背後的真正用意。
*
一千多公裏外,四面灰白牆壁的審訊室裏,一桌一椅和一個雙手被烤的男人。
房間內空蕩蕩靜悄悄,恍惚只聽得見一道平緩而孤寂的心跳聲。
男人個子很高,即便坐着也能從修長四肢看出這是個身體蘊藏着極高爆發力的健康成年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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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微仰頭,斜後方小窗戶透過來的光打在兩扇長而翹的濃密睫毛上,拉伸出的影子突出高挺的鼻梁,他的唇抿得很緊,因很久不開口也沒喝水泛白而幹燥,青色胡茬若隐若現,無形增添男性荷爾蒙。
良久,緊閉的門發出聲幾不可聞的輕響。
男人似乎被這道聲響驚醒,長睫輕顫,緩緩睜眼,黑眸裏清明一片。
站在門口的中年男人一臉疲倦,眼神裏流露出一種被磨到神經渙散的無力:“你還是不打算說嗎?”
男人并沒搭話,而是側臉,唇角微勾。
這是個看似很友好的笑容。
過去幾天,中年男人看過好幾回,回回不了了之,想必這次又是同樣的結果。
人究竟能倔強到什麽地步?
見過各式各樣罪犯的老刑警也是頭次見到這麽犯軸的,一時無言。
門口的人沒動,被關的人先有了動靜,他眼尾微挑,過分端正的面容竟生出了幾分難辨的邪氣來。
“讓我指名的那個人來。”
中年男人面無表情。
男人見狀,心情極好:“卓警官,借調令很難批嗎?”
卓海川:“你那麽确定他是警察?陳泊序,如果在計劃犯罪前就特意調查過他,那麽我配合你把人借調過來,是在幫你完成犯罪。”
陳泊序忍不住笑:“那卓警官有別的選擇嗎?”
不把人調過來,無論如何他不會開口。
事關8·18案的一切都将無從得知,他是唯一的知情人,有資格提這個要求。
卓海川站在一條沒有回頭路的岔口,往左還是往右,都有着難以承擔的後果。
微弱光亮裏,等人回答的陳泊序仿佛能窺見人心底糾結的山精,笑得意味深長。
年近四十的卓海川自認閱人無數,直面這比自己小上近十歲的年輕人眼睛,竟難得生出想逃避的念頭。
“卓警官,你拿不定主意,上面協調不及時,為什麽不打電話問問本人?”
說不定本人就在等這個立功好時機呢。
陳泊序的笑容将他未完的話全數表達了出來。
卓海川和他斡旋了好幾天,對這人脾氣也小有了解,聞言揉揉眉心:“沒那麽容易。”
橫跨一千多裏,不是小孩子過家家。
陳泊序:“那就看你們破案的心夠不夠堅定了。”
這句話殺傷力太大。
沒有警察在碰上案子的時候不想破案,卓海川深感覺到此人有多賊,明裏暗裏還用激将法。
他暗想決不能上當,嘴上沒來由地說:“你等着。”
轉身就去找局長,別說相距一千多公裏借調,就是要從地球另一邊借,為破案他也得想法子。
8·18案子意義重大,必須讓陳泊序張嘴。
卓海川一路打着腹稿勇闖局長辦公室,兩小時後,垂頭喪氣的出來了。
靠窗點煙,月挂柳梢頭之際,青煙飄忽,卓海川想,離了那麽個人,案子還能不破了嗎?
破。
卓海川把煙掐了,摸出手機往樓下辦公室走,撥出個很久不聯系的號碼:“喂,我是宣平市市局刑警卓海川,麻煩幫我轉接貴局刑警隊的楊初堯,就說他舅舅找他有事。”
風平浪靜過了三天。
這天早晨,溫斯珺剛跑完步回到家,彎腰換鞋的時候接到了局長電話,通知他今天去趟局裏。
沒提停職反省,也沒說回隊裏繼續查案。
對于局長找他的用意,溫斯珺心裏也有了個數。
幾天沒來,走到哪都有人擡頭看他一會,大概是他那天在辦公室和隊長吵起來的事傳開了。
好在看他的眼神多數是驚奇,還有贊賞,并無其他。
溫斯珺徑直去了局長辦公室。
局長沒打感情牌,更沒提太多過去的事,罕見開門見山。
“宣平市那邊申請了一份借調令。”
一份蓋着好幾個紅章的電子文檔被推到面前,他低頭看了眼,跟被楊初堯洩露過來的一模一樣。
原先以為楊初堯在說笑,居然是真的有人脈提前爆料。
他擡頭:“為什麽借調我?”
局長臉色嚴肅:“這也是我的困惑。你看看這份犯罪嫌疑人的資料,想想是不是相識,或者有沒有過恩怨。”
手指滑動,借調令後面是一份殘缺的資料。
殘缺到只寫了犯罪嫌疑人的年齡和平生經歷,長相不知,父母籍貫等等一概不知。
溫斯珺只看了一眼:“不認識,宣平市那邊真覺得這份資料沒問題嗎?”
“這是他們目前能找到最完整的,由此可以看出,陳泊序很可能是他的假名。”
“那麽有本事,連資料庫裏都沒他。”
“哪哪都找不到他的破綻,這才逼不得已答應他的要求。”
溫斯珺神色微動:“他的要求?”
局長眸光一閃,打着哈哈:“他要求完全不相幹的外派警員做主審,宣平市那邊篩到了你的資料,認為你很合适。”
這套說辭很牽強。
溫斯珺看了眼心虛的局長,沒再追問:“需要我什麽時候過去?”
局長松了口氣,積極道:“越快越好。”
溫斯珺起身的同時給出答複:“明天出發。”
“好,我讓人給你訂機票,那邊也會有人接你。”
自從騙了人,局長的眼神透着飄忽,話音也在飄。
溫斯珺絲毫不在乎:“麻煩了。”
離開局長辦公室到樓梯拐角就被蹲守許久的楊初堯拽走了。
溫斯珺擡手掙開人:“什麽事?”
“是不是找你說借調的事?”楊初堯一臉緊張。
“你要一起去?”溫斯珺問。
“我哪有那資格啊。”
楊初堯惋惜,宣平市的走私案現在在全國各市局都有名,能參與調查的都将被人銘記。
聞言,溫斯珺不鹹不淡道:“你舅沒幫你争取?”
楊初堯皺巴着臉:“表到十八個彎的舅,能攀嗎?”
那是不能。
溫斯珺點頭,撥開百葉窗往外看,先看見押着嫌疑人往樓裏走的隊長,興致缺缺松開手。
“我叫你過來是想和你說兩句掏心窩的話,免得你到那邊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
從小到大沒人這麽說過他。
溫斯珺沒吭聲,聽楊初堯絮絮叨叨。
“那個叫陳泊序的犯罪嫌疑人很難纏,宣平市局上下幾十號人見過一遍,愣是沒撬開他的嘴。”
“偶爾心情好了,能說兩句,或者露出個笑容,和案件相關的消息根本不提,抓了不到五天,榮登最難審的榜首。”
見溫斯珺反應平平,楊初堯更憂心了。
老實人最容易被欺負,咬咬牙,楊初堯放出最後殺招,跟做賊似的左右環顧,低聲說:“你要小心陳泊序。”
溫斯珺微微後仰,覺得現在更應該小心眼前人。
太像個賊了。
楊初堯更急了:“他、他喜歡男人,你長得……”
溫斯珺揚眉,什麽?
楊初堯形容半天,含混道:“太容易招到不幹淨的人,也許借調你沒那麽簡單,你不要在這事上犯傻。他是嫌犯,你是警察,天生水火不容,不可以也決不能在一起,懂嗎?”
“你想多了。”溫斯珺冷聲,“你該相信你舅,哪怕拐了十八個彎的表舅。”
“我不是那個意思。”楊初堯聲音微高,“是要你小心詭計多端的嫌犯,長得再帥再有魅力,那也是犯罪嫌疑人。和我們本質有壁。”
不知是什麽讓楊初堯對他叮囑這麽多。
溫斯珺極為認真地點頭:“嗯,同為搭檔這麽久,對我連這點信心都沒有嗎?”
楊初堯尴尬地撓頭。
“牛馬巷的案子全靠你了。”
像極了交代後事,通常電視劇裏這麽演,人馬上要噶。
楊初堯轉頭就呸:“別說的好像沒你破了案,早日歸來。”
溫斯珺看完機票信息,颔首:“先走了,有空聯系。”
第二天十點,溫斯珺乘上飛往宣平市的飛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