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
第 8 章
招待所條件普通,對溫斯珺剛好夠用。
他回來後先給他姑按時打電話報平安,又和楊初堯針對牛馬巷的案子進行讨論,近八點多,房間裏趨于平靜。
手邊是一沓白紙和一支剛削好的鉛筆。
溫斯珺閉眼平複心境,再睜眼,眼裏一片清明,他拿起了鉛筆。
桌邊開了盞白熾燈,正對着窗戶,窗外有層紗窗,将被燈光引過來的飛蟲擋在了外面。
飛蟲猛烈的撲棱着翅膀,發出巨大的聲音,引得溫斯珺擡了擡眼。
再下筆猶如畫神下凡,流暢到中間沒停過,直到最後一筆完成。
他怔怔地盯着畫上的圖案,眼裏劃過絲哀傷。
這時候如果卓海川在,只需往紙上看一眼便會驚訝出聲,他是怎麽做到完美複刻的?
溫斯珺雙手落在紙兩側,撚着紙邊拿起了畫。
男生小時候都喜歡聽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他也不例外。
從小就纏着何檀,讓她給自己說故事,何檀沒嫌他煩,買了厚厚一本的山海經,閑暇之餘會讀給他聽。
每次讀的時候,何檀會引導他想象出那些精怪的模樣,在她的陪伴下,他不僅想得到還會畫出來,那些溫馨又美好的畫面組成他的童年。
那時有多快樂,遭遇過那件事後,樁樁件件全成為割肉的刀。
溫斯珺喉結微動,強迫自己專注到這幅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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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能畫的如此還原,因為這是何檀教過的。
這麽多年,他找不到何檀,還以為人去了國外,銷聲匿跡,原來一直盤桓在宣平。
倒是他走不出當年的陰霾,始終不敢輕易踏上這片會讓他痛苦的土地。
難道陳泊序将他借調過來和何檀有關?
不可能。
他下意識否決了這個猜測。
何檀怎麽可能和陳泊序有關系,還通過他讓自己來,這是異想天開。
萬一呢?
他捏捏指骨,真能見到何檀,他絕不會再讓她逃走。
第二天起床的時候天陰着,等溫斯珺出門飄起了小雨,他沒往心裏去。
到市局,聽到祝鷺晚正和卓海川取經要怎麽在見不到太陽的半月內每天都有衣服穿。
溫斯珺腳步放緩,心裏閃過絲不祥的預感。
“師父,我現在買一次性褲衩子還來得及嗎?”
卓海川沒理他,轉頭和溫斯珺打過招呼,繼續忙自己的事。
祝鷺晚死纏爛打:“我調來宣平市前沒人告訴我,這的雨下起來至少半個月,所以我天真的帶了三套衣服。”
卓海川換個角度背對着祝鷺晚繼續忙。
祝鷺晚跟個會動的向日葵似的,挪到他面前:“買了吧又不劃算,男人沒必要那麽多衣服,不買又沒得穿。”
卓海川合上文件夾,幽幽道:“烘幹機。”
堵住徒弟的嘴,卓海川扭頭看駐足的溫斯珺,這位被突然調來宣平的溫警官,估計也沒帶幾身衣服吧?
溫斯珺輕裝出行,兩套衣服,鞋子也是兩雙,像祝鷺晚的問題他也有,已經在想解決辦法。
“謝謝。”
卓海川說:“南圃雨林案的資料放你桌上,你看要不要用它試探陳泊序。”
溫斯珺很清楚這件事對陳泊序有無影響,這人就是典型的唯恐天下不亂。
本就有一個案子壓在他身上,成為他的籌碼,這時候要把南圃雨林案再透露出去,只會助長他的嚣張氣焰。
溫斯珺心裏清楚該看的還是要看,要不要拿到臺面上來問,得再等等。
“我會根據你的建議合理安排。”
“有問題你随時找我,對了,我今天不在,你有事找他。”
卓海川手裏挺多案子,怕自己出外勤他有事找不到用的人,要把祝鷺晚留下。
溫斯珺還沒太大反應,祝鷺晚臉色先變了,一副不情願的表情。
這年頭做事不怕沒人用,就怕那種心裏不願礙于命令最後添亂的人。
溫斯珺婉拒:“今天我打算看一天案卷,應該不用找人。”
卓海川:“不審陳泊序了?”
祝鷺晚也看着他,前幾天發神經一樣的折磨人,現在是把自己也弄累了?
溫斯珺回答:“對案子有點小疑問,查明白再繼續審。”
他這麽說,卓海川也就沒強硬的把祝鷺晚留給他,自己的徒弟什麽德行自己也清楚。
犟種一個。
教不好會是個鬼見愁。
溫斯珺說得看案卷也不全是借口,要找最近幾年在宣平市因抓捕的走私案,但凡被記錄在案的,就要看現場有沒有出現那枚圖案。
在去檔案室前,他先把南圃雨林的案卷看了,看完後久久不能回神。
內容記載的不僅有文字,為配合調查,還有照片。
僅有幾張案發時的照片是那支小隊唯一還活着的特種兵冒死帶回來的,現在他被秘密保護起來,不對外透露一絲消息。
即便如此,溫斯珺也知道迎接他的不是鮮花和掌聲,是無休止的調查,直到徹底證明他清白。
漫長的審訊手續之後,這人恐怕也不能繼續留在隊裏,有過這麽濃烈的經歷,他對執行任務有了恐懼,不再适合繼續當兵。
溫斯珺拿着那幾張照片反複看,從圖片得到的信息是營救計劃前期很順利,後來遭到埋伏才死傷慘重。
這七人是隊裏的精銳,執行過的營救計劃不下百件,像南圃雨林這麽熟悉的地方按理說不可能會出現這麽大的纰漏。
那麽是哪裏出了問題?
一般人常态思維就會想七人小隊裏有人走漏風聲,再嚴重點唯一活着的那位有問題。
溫斯珺偏偏從那枚圖案上看出不同尋常來,給卓海川打了個電話。
“怎麽了?”
“能拿到南圃雨林的七人小隊執行過的任務清單嗎?”
“需要時間,讓局長和那邊的指導員溝通。”
“好,麻煩卓隊長了。”
像這種沾上機密的文件确實不是他們這邊能輕易調閱,溫斯珺能等。
看完南圃雨林的案卷,他就去了檔案室。
這一待就是到晚,走出來的時候便有人告訴他,說羁押室的那位要見他。
什麽時候開始犯罪嫌疑人想見警察就能見了?
給他慣的。
幾分鐘後,溫斯珺站到了羁押室的栅欄外,看那邊姿态豪邁坐在床上的陳泊序,一臉麻木。
陳泊序:“這什麽表情?就允許你撥亂我的作息,不允許我叫你一回?”
溫斯珺:“你每天按照作息來是要活到一百歲嗎?”
陳泊序站起來往他面前走:“對啊,醫生說我不好好睡覺很容易萌發病症,然後治不好只能等死。”
溫斯珺只覺得他在亂說,微微蹙眉:“見我做什麽?”
“無聊談談?”陳泊序遲疑問,像是也沒想好叫他過來到底幹什麽,眼看着他臉黑好幾個度,又說,“別着急生氣,我問你個事,南圃雨林是不是出事了?”
溫斯珺心頭微震,不動聲色看向等着他的陳泊序。
這從哪得到的消息?
重點看管犯罪嫌疑人不允許探視,平時除了來送飯的,陳泊序能看見的就是飛蟲和蚊子。
“你叫我來就為這件事?”
“案子沒發生最好,發生了就能和你們說的8·18案并案。”
即便溫斯珺的表現滴水不漏,但陳泊序還是看出了端倪,人的眼睛太奇妙了。
溫斯珺狐疑:“你有證據嗎?”
陳泊序雙手搭在栅欄上,拉近距離看他:“證據啊,沒有,你要不信,就把這當做是我在胡說八道。溫警官,我聽說外面下雨了。”
溫斯珺問:“下雨和你有關系嗎?”
“有啊。”陳泊序肯定地說,“真連下那麽多天雨,我的換洗衣服怎麽辦?”
溫斯珺心想,涼拌,他自己都不知道怎麽辦,還顧得上管他麽。
“等着。”
他轉身要走,陳泊序吹了聲口哨,将他的注意力又拉回來:“随時歡迎你來,別忘了我們的約定。”
狗屁約定。
溫斯珺頭也沒回地走了。
這次是紮進辦公室拿上雨傘要去案發現場,剛走到門口就碰上出外勤回來的卓海川師徒兩。
聽說他要去案發倉庫,卓海川看看外面下的噼裏啪啦的大雨,再看看他只拿着把雨傘的手。
“你現在過去什麽都見不到,明天吧,過來給你看點新線索。”
溫斯珺頓時什麽都不說,擡腳跟了上去。
隊長辦公室內,卓海川把技術科發來的郵件點開。
“今天抓到個倒貸款謀利的,從他的彙款名單裏看見個眼熟的名字,一查還真沒認錯。”
溫斯珺已經看見卓海川說的那個名字,再看見關聯銀行卡的轉賬記錄,心跌到谷底。
“線人收到的那筆錢不是陳泊序打的。”
溫斯珺沒想到陳泊序的嫌疑會被如此戲劇化洗白:“這人怎麽說?”
“他說有人給了他十萬塊和這張卡請他做的,我問那人長什麽樣,他說不知道,當時天黑,人戴着口罩和帽子,故意躲在角落裏,根本看不清。”
“他欠了不少錢吧?”
否則怎麽連這種看不清人的生意都敢做。
卓海川抽了口煙,煙霧遮住他的眼睛,只聽嗓音滄桑不少:“白幹,全白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