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敲門
第25章 敲門
許覆推開了病房的門。
房間裏很安靜, 在裏面的護工見她來,對着她颔了颔首,一聲沒說, 便開門出去了。
病床上躺着一個男人。
他的眉骨突出, 鼻梁高挺, 下颚如同刀削般的鋒利, 無血色的臉上盡顯蒼白冷峻。光是閉眼抿着唇都讓人感受到莊重的威懾感。
仔細看去, 許覆與他的眉眼有三分相似, 皆是濃色犀利。
“很久沒來看您了,父親。”
許覆在門口看了病床上的人一會兒, 便走了進去,坐落在他床邊的椅子上。
她抱着臂,斜在靠在椅背, 視線從他的面孔上挪開。
她知道, 他不會歡迎她來的,也不想看到她。
可是有什麽辦法, 他醒不來了。
“快忘了上次來的時候跟您說過什麽了, 不過無所謂, 前段時間發生的事才有意思。”許覆緩緩訴出, “曾經您口中的那個難纏蠢貨, 已經倒了, 王淳接管了他的所有事務,代替了他。”
“驚訝麽?就是您說最成不了事的王家二小姐, 還記得那您那時說她自小不服管教,日後只會成為富家的蛀蟲。”
許覆扯唇笑了一下, “可是她還小時就除掉了頭頂上的大哥,現在, 她把所有敵人送入獄中,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她頭上本還有一個哥哥,只因得罪了她便殘了雙腿,去了國外。
她知道王淳不是什麽善類,她跟她一樣,野心勃勃。
但她從不覺得野心勃勃是什麽壞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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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靠低調來掩飾心中嚣張的氣焰,處心積慮只為蟄伏等待時機。如一條深海的巨鯊,一旦掀起巨浪便可讓漂泊的船帆一掃而空。
“外面有一個傳言。”許覆眼中笑意愈漸發涼,含了些諷刺,“他們說,王淳想成為下一個我。”
“沒心沒肺,為了權力和金錢,不惜狠手殘害至親。自她上任王家便是一片腥風血雨,确實跟那時很像。不過我也看出來了,她想學我當初的模樣。”十八歲那年扛起整個許家的模樣。
“但是,她永遠不可能成為我,您知道為什麽嗎?”
許覆不需要他的回答,她的神色冷了下來,視線移放在男人身上,藏匿在深處的恨意逐漸浮現在瞳孔表面。
“她沒有遭受過鞭打,沒有經歷過被操控的滋味,她的童年有不服管教的權力,因為沒有人在身後逼她。但我沒有,我不行,這可多虧了您。”
“若不是您,我現在坐不上這個位置,我的背後也不會留下那些鞭痕,成為夜夜噩夢的起源。”
王淳比她要幸運,她至少還有母親的陪伴,她可以不服王潭延,并選擇耗盡心思在擴大勢力上。
可她呢,她沒有。
生下來就沒有可不可以之說。
許覆阖上雙眸,緩了一口氣。
但凡說出一個“不”,迎接她的會是無數的打罵和唾棄。
可怕的是,這些都是來自生養她的父母。
“......”
符鴛從路旻一病房裏出來時,發覺場景有些熟悉。
......姐姐呢?
姐姐呢!
明明她進去之前姐姐都還站在這裏的!!
姐姐又扔下她自己走了!
符鴛越想越委屈,她其實可以很快的,姐姐為什麽就不能等她一下呢。
又要讓她一個人走回去嗎。
她戳了戳站在那的黑衣保镖,兩唇角向下撇,唇瓣有些顫抖,“姐姐她又回去了嗎?”
保镖見她眼尾有些泛紅,感覺下一秒就會哭出來的樣子,一貫嚴肅的聲音放慢,生怕把她給吓哭了,“大小姐她......”
話還沒說話,符鴛聽見身後傳來一聲極淡的“好了?”
回過頭,果然是姐姐在朝着這邊走來。
“姐姐!”符鴛朝她奔過去,滿眼歡喜,跟剛剛委屈巴巴的小可憐判若兩人。
不過許覆還是眼尖地發現了她粉嫩的眼角邊含着的淚花,食指替她拂去,“剛剛怎麽了?”
符鴛本來想說沒什麽就是打了個哈欠,但知道姐姐不喜歡謊話,就如實說道:“我還以為,姐姐又要把我丢下了。”
又。
許覆知道她講的應該是上一次,她先一步回了車上。
那時,她剛過來不久,許覆先回車上是想看她會不會逃跑,或者背着她搞一點什麽小動作。
不過,有,貌似也沒有。
她總能出乎她意料。
“不會丢下你的。”
符鴛一愣,将話聽進去了,咧開一個笑,“那姐姐可得說到做到。”
“我不騙人。”許覆回應她,目光掠到她胳膊肘的白紗布上,“還疼嗎?”
符鴛聞聲,順着她的視線看了下手肘,然後笑着搖搖頭,“早就不疼啦,其實我覺得不需要包紮的,太誇張了。”
她是很怕疼的,當時受完傷的那兩天疼得嗷嗷哭,但最後好在都有姐姐拍着她的背,安撫她,跟她說不疼不疼,好像有魔力一樣就真的不疼了。姐姐還會時不時幫她換藥包紮,符鴛就突然覺得受的傷好像可以再來一點。
精細照料一段日子,傷口都結咖愈合,已經沒什麽疼意,有時還有點癢。
她認為不需要包紮了,是娴珍還執意要幫她包的。
符鴛看見許覆眼裏複雜的神情,猜到她又是在回想當時了。
“當時,不該那麽輕易放過他們。”不出符鴛所料,許覆突然冒出這麽一句話。
“其實就是有一點傷口而已,而且都還是我自己弄的,他們沒有打我,沒有虐待我,這些傷口過幾天就好了。”符鴛還轉了個圈給她看。
“看,阿符現在不是好好的嘛,還能蹦蹦跳跳诶!所以姐姐不用糾結什麽,他們也已經得到應有的懲罰了。”
許覆聽她都這麽說了,悶氣也不知道跟誰生去,也只能就此作罷。
不過......
“現在這話說得輕松。”許覆的話不留餘地,“當時被疼哭睡不着覺的也不知道是誰。”
符鴛面頰一熱,拉了拉許覆的衣袖,壓着聲,“姐姐,還有人在的!”
還有人在呢,她也是要面子的!
許覆勾唇,心情莫名好了一些,轉過身離去,身後的小人蹦蹦噠噠跟着她的步伐。
在車上,許覆接了好幾個電話,一個電話說完沒多久第二個就上來了,都沒給一點停緩的機會。
看來又是因為陪她耽誤了工作诶。
符鴛一直看着窗外,她們剛出去的時候還是晴日,這會兒天色有些陰沉,太陽好像被雲給吃掉了。
雲有好多,一個太陽不夠吃,所以一條縫都沒剩下來。
回到家後,姐姐邊打着電話邊去了書房,符鴛沒有跟上去,自顧自地在周邊玩。
姐姐不限制她了,除了出門要經過她同意外,在院子裏走走都是自由的。
姐姐的房子很大,後面的院子也夠她走很多路了。
走了一圈,腿有點酸,就坐在小道邊的秋千上晃蕩晃蕩,注意不由地就落在了成片的白玫瑰花海上。
吳叔跟在她的身後,下胡須發白,眼睛慈祥地笑眯起來,“這是大小姐讓人栽種的,一年四季都會有。”
“姐姐她為什麽要種這麽多白玫瑰呀,是有什麽意思嗎?”
吳叔依舊是笑着,說的話有些意味深長,“大小姐其實心中很向往白色。”
很向往白色?
為什麽是向往呢。符鴛每次看見姐姐,她都是穿着深色衣裳,黑色是占的最多的。
現在沒有人可以阻止她穿什麽顏色的衣服,她可以穿白色的呀,為什麽她想,卻又沒有呢。
唔,好像,她第一天來到這裏的時候,姐姐給她穿的也是一條純色的小白裙。
符鴛有些想不明白。
吳叔兩手戴着白色手套,相握放在身前,望着某一處有些感概。
“深色可以僞裝一個人,讓她看起來沉重,平穩。”吳叔深沉道,“當年大小姐撐起許家才不過十八歲,人人都不服她,可她又必須讓人人都服她。”
“當然,也不只是這個原因。”
說到這,吳叔就沒有再說下去了,适可而止便擡頭望了望天,此時烏雲密布,天色被渲染得發黑。
“路小姐,快要下雨了,我送你回去吧。”
符鴛從秋千上下來,“好。”
她的前腳剛好邁進大門口,後腳就淅淅瀝瀝地下起小雨來,如根根細針,灑落在地上時又變成了小圓點,密密麻麻堆積在一起。
然後越下越大,直至耳邊都是雨聲窸窣。
這還是符鴛第一次親眼見到人類世界的雨。
當初有在天使界水晶球和書中見過這場景,現在親身體驗起來,四面傳來雨的氣息,絲絲涼風纏繞在身體上,有種格外舒服的感覺。
她知道姐姐忙,一晚上沒妨礙她,早早地洗完澡上床睡覺。
不知睡了多久,她被耳邊的動靜吵醒了。
好像有什麽東西在響,迷糊坐起身之間,一道雷聲炸開。
砰!——
符鴛驚叫一聲,趕忙捂住了兩只耳朵。
外面的閃電極為嚣張四處亂竄,緊接着天空好似被刀劈開,又是一陣震耳欲聾的雷聲。
身邊,笨笨呼呼大睡,沒有被雷聲吵到分毫,符鴛推也推不醒。
窗外大雨不停,符鴛沒經歷過,但覺得這雷聲格外吓人,感覺下一刻能把所有東西吞掉。
好吓人。
原來這就是人類世界的雷嗎。
符鴛閉起眼睛在心中默默祈禱大雨快停,但很久過去了,雷勢雨勢都沒有要停的意思,還愈下愈烈。
她身子蜷縮在一起,手抱着自己的肩膀,每一次雷聲降臨都會激起她的一陣顫栗。
“......”
夜很深。
外面雷聲滾滾還在繼續。
許覆睡眠不太好,時常因為睡不着覺而半夜起來處理工作,上一回睡的一次好覺,或許還是符鴛在她身邊的時候。
雷聲時不時隆隆響起,吵得人心煩意亂。
她捏着眉心,想着不如再回書房,門口卻傳來了敲門的聲音。
許覆打開門時,便看見符鴛抱着自己的枕頭,軟綿的枕頭上露出半個腦袋,兩只大眼睛水靈靈地擡起看着她,帶着請求的聲音軟糯小心翼翼。
“姐姐,我可以跟你一起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