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離世

第16章 離世

當顧司瑤醒時,唯聞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以及自己竟身處于自個兒閨房。

她似乎想不起來發生了什麽,扶額,企圖回想些什麽,可腦子卻空空如也,半點兒都想不起。

顧司瑤後背早已被汗浸透,變得過于粘稠,又經清風輕輕吹拂,使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冷風使她思緒回了些,她想起自個兒在聽到自家弟弟沒了後,突發急燒暈了過去。

可當時沈斯年也在場,可現在哪兒還見他的蹤影。

她欲下床,卻被匆匆趕來的春雨攔住,語氣似乎還帶上幾分焦急和擔憂:“姑娘,你身子剛好,怎可随意走動,還得安生休養幾日才可。”

顧司瑤并未擡眼看她,她盯着自個兒裙擺,聲音像是被迫從嗓子眼扣出來般,又沉又啞:“我無大礙,阿母可好些了?還有沈郎君去哪了?”

她也不知怎得竟不先關心自個兒,倒關心沈郎君去了。

春雨聲音隔了好久才傳來,顯然是思量已久:“夫人身子極其好,還說不希望姑娘擔心,至于沈公子,他說回趟府,過會兒就過來看姑娘,姑娘莫要擔憂,喝完這藥,再睡一覺,一切便會沒事。”

而顧司瑤顯然不信,畢竟她見到母親時已經是病重的樣兒,還在聽到胞弟離世一時直接暈死過去,怎麽可能會好。

那麽只有一個原因,那便是春雨跟她說謊了,目的是為了不讓她思慮過多。

她撇了眼一旁端着藥碗,等待顧司瑤回應的春雨,顧司瑤什麽都沒說,直接搶過藥碗一口悶。

她抹抹嘴,不去看也知道春雨被自己剛才行為所驚住了。

畢竟以前的自己可是喝一半,吐一半的。

顧司瑤費力下了床,她不顧春雨攙扶,找了件衣裙,便吩咐道:“春雨,為我寬衣,我要去見阿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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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神情沒有多大變化,只是心中愈發擔心她的阿母,畢竟胞弟可是阿母最值得驕傲的孩兒,如今已逝,那便是重大打擊了。

顧司瑤等了半瞬,仍不見春雨動作,她半側身,看向春雨眼神帶着絲絲厲色:“怎麽,如今我的話也不聽了嗎?”

她見春雨像是被自己吓到般直直跪在地上,聲音帶着絲絲哭聲,讓人聽了還以為她欺負下人。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擔憂姑娘身子,沒有別的意思。”

顧司瑤目光深邃地盯了春雨看了好一會兒,知她是關心她,可阿母那邊她必去。

“夫人乃我阿母,我怎可不去瞧她,你可先行退下,我自個兒便可換。”

這話倒不假,她雖體弱,可換衣洗漱這等兒輕活還是可以做的。

說罷,她看着春雨離去的背影,快速地換好衣裙,在箱籠裏尋了好久,才找到兩枚玉佩。

她那張蒼白無比臉上才勉強擠出笑顏,顧司瑤将玉佩放進袖口中,便火急火燎出了屋,撐開油紙傘投入雨簾之中,直往禦史夫人院落走去。

當她踏進院子時,心裏一塊大石頭緊緊提着,院落幾個丫鬟小厮全都紅着眼眶做自個兒事,這讓顧司瑤更加害怕。

她懷着忐忑心情走到屋門前收起傘時卻聽到從裏頭傳來嗚嗚咽咽的男聲。而且聽起來還是阿父。

她不敢相信,因為在她印象裏,阿父對阿母一直很冷淡。

可當顧司瑤推開門,映入眼簾便是哭得如孩童般不能自理的自家阿父,和床榻上那似乎被一口氣吊着的阿母。

她見阿父轉頭過來瞅她,讓她過來,而顧司瑤卻被吓得連連後退,因為此時的阿父再無往日威嚴神情,披頭散發,眼泛血絲,活像個惡鬼。

顧司瑤心下一驚,但還是走到阿父面前,規規矩矩叫了聲父親。

而禦史卻渾然沒聽到般,呆若木雞。

床榻上的人兒忽得睜開雙眼,她朝顧司瑤甩甩手,像似叫她過去那般。

顧司瑤忍住發澀的眼眶,乖巧蹲在阿母床邊,她見阿母擡起頭,想與她說話,便自覺的将腦袋湊過去。

只聽阿母氣若游絲又帶着幾分期許:“我的婠婠不應該被困在這兒 ,日後定要走出去,一直走,一直走,莫要再回頭……不然會像我一樣……”

禦史夫人說到最後,聲音漸漸被埋沒,顧司瑤慌了,她下意識擡眼看去,卻見阿母柔情看着她,似是想伸手抹去顧司瑤眼角淚,卻又在離顧司瑤幾寸時重重垂下,與世長辭。

“阿母!”

眼淚噴湧而出,她不停喚着阿母,她不理解為何阿母最後的話不是為自己,而是為她這個不孝的女兒說的。

顧司瑤哭得撕心裂肺,她晃着早已醒不來的阿母,腦中卻一幕幕閃回與阿母美好記憶,她好像永遠失去了她的阿母。

她哭累了,卻聞身側傳來重物倒地之聲,她側臉一看,頓時驚了。原本目瞪口呆的阿父此時卻直接哭暈過去。

顧司瑤那裏忍受一天失去兩個親人,她瘋了般晃晃阿父,叫叫阿母,求他們快起來,莫要再吓唬自個兒了,可回應她的只有窗外的雨聲。

她這才意識到叫郎中才對,于是她朝外頭喊了沒幾秒郎中和幾名丫鬟小厮便進來了。

許是屋外的仆從提前喊了郎中吧。

若擱以前,顧司瑤肯定要驚嘆速度怎麽那麽快,之後沈斯年便會異常溫柔地說他叫了郎中暗中保護,絕對比這個快。

她沒有笑的意思,而是全身灌注地看着自己父親,擔心他不會醒,若真随阿母去了,那這偌大的府邸自個兒也不會管。

但幸好,禦史有驚無險的醒了過來,而醒過來第一句,便是叫顧司瑤快回去,莫要管他。

“可是我若不管阿爹,那便真的無親人了。”

顧司瑤眼泛淚花,她知阿父這般說只是想讓她回去,是不想讓她擔起支撐這個家的重任,可她自是不願的。

可顧司瑤卻見阿父深深看了自己一眼,她原以為阿父是要留她,沒想到下一句讓她如墜冰窟:“來人,送顧娘子回國候府,沒有我的準許,不許回門半步!”

她腦子好混,非常不理解阿父此番用意是為何,只知道自己如行屍走肉般回了府,卻還是未見沈斯年人影。

她見溫玉初一臉“快來問我”的神情,終是忍不住走了過去:“溫娘子,可知沈郎君在何處。”

“今日乃沈郎君生辰,許是躲在什麽地方了,不過你如今遭此變故,還是不便去為好。”

溫玉初滿眼擔心讓顧司瑤看在眼裏,她一聽這話便也知道沈斯年在何處,若自個兒不去,被淋生病受罪的可不還是自個兒。

于是她朝溫玉初發出溫和的笑容希望讓她不要那麽擔憂。

“他既是我夫君,今日又是他生辰,又有何理由不尋他?”

言罷她饒過溫玉初直接走了。

顧司瑤知道溫玉初還會來勸慰自己,可她一直認定的事,從未有過任何改變想法。

她撐着傘來到一處早已廢除的院落,滿地枯葉,屋子榻了一半,而顧司瑤一眼就看見那蹲在屋檐下,暗自神傷的沈斯年。

顧司瑤并未說話,而是直接走過去,将傘面偏移他幾分。

雨水順着淺白色傘骨簌簌滴落,滴醒了正沉思着的沈斯年,他擡眼恰好與顧司瑤對視。

“沈郎君,蹲這蹲久了吧,該回去了。”

這話這場景卻讓他回憶起那年冬日。

幼時沈斯年因母親病重無人關心,他進去卻被母親趕出來,他只好蹲在屋檐下聽着屋內母親咳嗽聲,心一抽抽得緊。

可就在這時,幼年的顧司瑤撐着把小油紙傘跑來,并将傘偏移他幾分,不讓飄進來的碎雪沾染到他,她笑容甜美第一句便是:“詞安哥哥,你蹲這兒也蹲好幾個時辰了,想必蹲麻了,我們回去找郎中給你好好治治。”

而沈斯年卻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一點兒也沒有要搭理她的意思,可顧司瑤似乎不放棄,日日來尋他。

回到現在,顧司瑤見沈斯年似被奪了魂般一點兒反應都沒有,她便半蹲下身,手肘随意搭在膝蓋上:“沈郎君,人死不能複生,我們應該都朝前看的 。”

見他還未理自己,顧司瑤肉眼可見慌了,但随即恢複常色,伸出手拍了拍沈斯年臉頰,又輕輕晃晃并輕聲呼喚。

待見他神情漸漸恢複清明後,顧司瑤才松了口氣,不住地拍了拍自己胸口:“沈郎君,方才真真是吓我一跳,我還以為要喊郎中過來。”

可對方卻并未回話,而是又一把抱住顧司瑤,她很是納悶為何他如此喜歡擁抱。

沈斯年聲音帶着些許微顫,沉聲道:“阿瑤,我只有你了,你會一直在我身邊陪着我嗎?”

當顧司瑤聽到這個問題時,明顯愣了一瞬,随即眼眶發紅,呢喃自語:“對不起,怕是不能實現了。”

“你說什麽?”

沈斯年顯然沒聽清顧司瑤說的什麽,畢竟她說話聲兒真的好小,比蚊子叫聲還小。

顧司瑤自是不想再說第二遍,畢竟她怕說了不知道沈斯年會做什麽。

她仰起頭,看着傘面那一枝獨傲的紅梅,終是明白了什麽。

“沒事,我只是想我阿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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