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自焚
第37章 自焚
◎顧司瑤沒有家了◎
顧言之并沒有回答顧司瑤這個問題, 而是拉着她手,從她兒時講到現在,眸中閃過幾縷惆悵。
顧司瑤自是發現了,可她見顧言之竟笑了便也不再多問。畢竟她甚少見到父親笑的樣子, 大多數都是威嚴的摸樣。
她有種很奇怪的感覺, 總感覺父親這一笑, 含着些許別離的意思。
顧司瑤剛準備應幾句,卻見顧言之眼神裏透出的些許回絕意思, 她聽着聽着,眼眶忽地紅了起來,她趴在顧言之腿上, 一行清淚順額穴哪兒滑落, 她聲音帶着些許哽咽, 漸漸沙啞:“父親, 我怎聽着, 好像這次離開像是再也見不到您一樣。”
顧司瑤感覺到一只大手順着頭頂往耳下一直來回撫摸,那手溫暖有力,她忽地貪戀這種感覺,可卻察覺到似雨滴般的東西一顆顆砸在她臉上,顧司瑤伸手去摸, 才發覺原來是父親第二次在她面前哭了。
“婠婠乖,去舅舅哪兒要聽舅舅話知道了嗎,以後不想嫁人咱就不嫁人,過好自己日子才是正道。知道了嗎?”
顧司瑤點點頭,并覺着顧言之今日的話頗多, 比過去數十幾年與她說的話加在一塊兒還要多得多。
她心中忽得空落落的, 像是缺了一塊, 神情也變得落莫起來,喉嚨也哽咽得像是堵了塊石頭。她幹脆直接合上眼簾,不想讓顧言之看到她眼底的情緒。
她聽着聽着,時辰偷偷地在她閉眼時溜走,因當她再度睜眼時,發覺屋內不知何時點上蠟燭,而顧言之見她醒時眼神并沒有不耐,反而一臉慈愛滄桑地看着她,像是要将她刻進骨子裏一般。
“婠婠醒了?我忽然想喝婠婠做的甜湯了,可否去你自個兒院子裏做一碗來?”
顧司瑤看着顧言之的樣兒,有一瞬恍惚,她明明記得父親根本不喜歡吃甜的,也不會讓她睡在他自個兒腿上,更不會在她醒時滿臉慈愛。
這一切真的太反常了。
“可父親不是不喜甜嗎?還有為何不在父親院子裏做。”
顧言之抿抿唇,眸子裏藏着別人看不懂的情緒,但他依舊一臉慈祥:“因為婠婠只會甜湯不會別的啊,可我就想吃婠婠做的,最近忽地聞不得煙味,故讓你去自個兒院子裏做。不過放心,我早已差人将你院子打掃得幹幹淨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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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司瑤聽後,仍不願意去,她不知怎得,總感覺這是顧言之為支走她所說的話。她神色堅定,說什麽也不肯去。
可顧言之見狀,一把推開顧司瑤,臉上慢慢爬上怒意:“婠婠!為何不聽父親話,我只是希望在你走之前吃上你做的東西有這麽難嗎?”
顧司瑤知道,父親不是真的生氣,只是想一個人留在房內,她明白,顧言之今日無論如何都要支走她,顧司瑤從地上爬起,不留痕跡地拍了拍灰,眸光黯淡幾分,但仍堅定:“父親,今日無論如何,女兒都得留在您身邊!”
顧言之怒極,直接扇了顧司瑤一巴掌,她那張白淨小臉上頓時上浮現出紅掌印來。
顧言之打完他就後悔了,可他不能心軟,不能将顧司瑤拉進來,他遂移開視線:“那怎麽行!我與你舅舅已說好,今晚便送你離開,你讓我怎麽跟他說!你今日不去也得去。”
那些下人是在顧司瑤睡去時,他自個兒遣散的,将他們全部遣散回家,除了南枝。
顧司瑤知道自己父親是個倔脾氣,而自己恰好也遺傳了這個,她直接一屁股坐位上,無論顧言之如何勸說都不為所動。
她真的冥冥之中有種若自己今日敢踏出這門,那自己将會永遠失去父親。而自己也不再是顧家嫡女,而是孤女。
顧司瑤眼含淚光,硬是不去看顧言之。過了不知多久,當她再不聞顧言之那有些絮叨的話語時,才回眸去看,這一看讓她徹底慌了神。
只見顧言之,全身抽搐倒在地上甚至還口吐白沫。
顧司瑤撲在顧言之身上,伸手不停搖晃顧言之:“父親?父親!來人!快來人!”
可無人回應她。
她望着緊閉着的門,忽覺裏頭與外頭像是擱着兩個天地一般。此刻能救父親的只有自己 。
不過令她感到奇怪的事,這下人像是憑空消失一般無論叫多少遍都無人應答。
她站起身,深深地看了眼父親,才跑出去找郎中。
可顧司瑤不知道的事,在她跑出去那刻,顧言之便停止抽搐,他那雙早已被濁氣侵蝕的雙眸此刻異常明亮:“婠婠,看來,我是終究沒法看你長大了。”
顧言之面上浮現出一抹苦澀的笑來,眸中閃着淚光,吃力地站起身,先關緊門窗,再拿出藏好的火油,直接倒在地上并拿起蠟燭,直接往上一丢,立刻燃起熊熊大火。
顧司瑤手提着一盞燈,覺着今日比往日還要冷些,但她顧不了那麽多,就在快要跑出府時卻差點而撞上一人,她借着燈光看出竟是南枝,手中似乎還拿着什麽東西。
“南枝,你去哪了?我怎叫你都沒反應。”
“回姑娘,是阿郎讓奴婢去東街賣甜食的鋪子買些姑娘愛吃的,說是帶上吃。”
顧司瑤語一頓,忽地失了神,她就說為何幼時每次去父親那裏,總會有一盤糕點擺在案上,而每次都會落到顧司瑤手裏。
原來是專來是專門留給她的。
“阿瑤,你不是去陪父親了嗎,怎跑出來了?”
沈斯年自坐上馬車,第一時間不是回府,而是直奔禦史府。他那雙哭腫的雙眸得黑夜照料得已不被她發現,不然會心疼。
他其實從沒見到永平屍首前還是挺平靜的,但當見到後,他情緒崩潰,就連皇後與他說什麽都沒聽清。
以至于他去禦史府路上都在心中默默告誡自己,切莫将悲觀心緒洩露在外,可能會影響到顧司瑤。
顧司瑤聽了沈斯年話,才堪堪回神,回想起顧言之還發着病,她有些失控地一把抓住南枝,催她快些去喊郎中來。
南枝不敢有誤,放下幾包甜食後便一刻也不敢耽誤地跑了出去。
而顧司瑤在吩咐過後直接回身跑走,沈斯年見她一副神情嚴峻的樣子,知道可能發生了什麽事,故不敢耽擱,跟着她一塊跑。
待顧司瑤跑回顧言之院子時,看到了她這輩子都不願看到的場景。
火光沖天,映紅了半邊天,整簡屋子被熊熊大火所包圍着,火光映襯着顧司瑤那雙驚愕的雙眸,而她卻在其中看見了正沖她笑的父親。
而她腦袋卻一片空白,心好像被什麽封住一般不得轉動,她悲恸地看着這一幕,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卻始終沒有掉下來。
“爹?爹!”
她顫顫巍巍說出這句話,便要沖進去,卻被趕來的沈斯年拽住:“火勢太大了,你進去會沒命的!”
沈斯年那溫潤的語氣傳進顧司瑤耳中,卻如一道炸雷,将她封存已久的回憶炸開個七七八八。
“可我爹還在裏面,我爹還在裏面!”
她回眸,絕望地看向沈斯年,欲掙紮出他的桎梏,卻怎麽都掙脫不了。
她真的好想知道,為什麽府內一個下人也沒有了,連南枝都被父親支走,她真的好想問問父親。
可惜問不到了。
沈斯年看着她這副模樣,心如刀割卻又無能為力,無力感似是刀刃,他似在刀刃上行走,那種難以啓齒的苦楚,無人能懂。
顧司瑤忽得兩眼一翻昏倒在沈斯年懷裏。
他将她抱得極緊,并揉揉腦袋,讓她莫怕。
沈斯年聽到身後傳來急驟地腳步聲,他回頭,便見南枝帶着一郎中跑來,見到眼下場景,俱是一愣。
而沈斯年很是自然地打橫抱起顧司瑤,在快要掠過南枝時,低聲道:“別愣着了,快喊人救火,我先帶阿瑤回府。”
說完,他沒有管南枝反應,抱着顧司瑤直接上了馬車回府。
顧司瑤只睡了一日便醒了,醒時呆滞般坐在床上,腦袋無力地靠着床柱,雙眼無神直視前方。誰喚都不應,就像只沒有靈魂的娃娃般任人擺弄。
她就這樣坐了好幾日。
沈斯年見她這副模樣,話頓時卡在喉嚨裏,他本來想告訴顧司瑤,顧言之沒能留下一具全屍,因為救得慢,只有一堆灰燼再無其他。
他知道如果說了,會讓顧司瑤更加悲痛,她現在這副樣子大抵不是顧言之想看到的。
“沈郎君,陪我去回一趟家吧,我想,我有些東西沒拿。”
顧司瑤聲音沙啞,卻又小得可憐,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在自言自語。
這是她這幾日第一次與他搭話,可沈斯年心底卻沒有一絲開心,因為他知道,顧司瑤沒有家了,而這裏對她來說像是所永遠擺脫不了的牢籠。
沈斯年望着她,半晌才開口:“好。”
他知道無論怎麽勸都沒有用,倒不如好好陪着。
顧司瑤喝下一碗能恢複氣力的粥後,才與沈斯年回了禦史府。
她推開自個兒屋門,發現裏頭真如父親所說,整潔且幹淨。
“婠婠?”
顧司瑤忽聞身後傳來父親的聲音,她欣喜地回過頭,在發現身後沒有一人時,淚水悄悄滑落,可她心裏卻沒有半分哀傷,反而空空的,不知道該做什麽。
她正眸,看向一直默默關注着她的沈斯年:“沈郎君,你說,我是不是不愛自己的父親啊,我怎麽一點想哭的感覺都沒有。”
作者有話說:
死遁倒計時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