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過渡
第38章 過渡
◎“顧娘子是全天下最好最好的女娘。”◎
沈斯年看着顧司瑤那無助的表情, 不由得泛起心疼,他将她攬入懷裏,用手輕輕拍着她的背脊,溫柔地安撫道:“怎麽會, 阿瑤只是太累了, 休息下就好了。乖。”
他聞懷中的人兒麻木地點點頭, 她雙眼無神,再沒有往日那般神采。他覺有一柄匕首在切他的心, 切得很是生疼,他将她抱得愈發緊,直到懷中的顧司瑤開始掙紮。
他才如夢初醒般松開顧司瑤。
“對不起, 下次不會了。”
沈斯年像個犯錯的孩童, 眼睑低垂站在哪兒等着挨罰。
而顧司瑤則仍木木站在原地, 她只覺她的所有感官都已生鏽, 如行屍走肉般邁着虛浮地步子走到桌前, 渾渾噩噩地坐下。
在坐下那瞬,她忽覺袖中有何物咯着她生疼,等拿出來一瞧,正是父親昨夜交于她的藍色錦囊。
她打開都沒打開,直接遞給了一旁的沈斯年:“沈郎君, 麻煩你将此物燒與父親。”
她聲音沙啞且幹澀,又因許久未吃茶,讓她喉頭疼得要命。而顧司瑤并沒有在意這些,她反而認為疼痛才能讓她覺得自己還活着。
沈斯年接過錦囊,他本想不打開, 可誰知, 那錦囊扣竟不知從何時被解開, 露出一小塊東西,待他看清時,忽得臉白了。并将那錦囊放到桌上:“此物顧娘子先打開瞧瞧,再決定燒與不燒。”
顧司瑤有些納悶,這錦囊不是就放了些銀兩嘛,她自己自是不會用,倒不如燒了,給他們在地下用。
她半信半疑拿過那錦囊,直接倒出裏頭東西時,頓時驚住了。
只見有兩張南枝與春雨的賣身契以及十幾處莊子店鋪的地契,還有幾所不同洲所處的宅院地契均被一一折疊放好,最後是幾張大面額交子和一兩塊白銀。
怪不得這錦囊大得很,雖鼓鼓囊囊卻沒有半點銀子碰撞的聲音。也終于明白了父親那話中的含義,自己确實可以靠這些過完一輩子,可是,她始終不明白為何父親會選擇自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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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弄明白這個,得去試探試探沈時均了。
沈斯年見狀倒吸一口氣,他覺得顧禦史這是将顧司瑤後半輩子的路都鋪好了,若是他不仔細檢查,燒了的話,日後顧司瑤若曉得,定會饒不了他。
“阿瑤,我們先将這些放好,等逃跑時再帶上可行?”
沈斯年真真擔心有人會瞧見,不過幸好,眼下沒有仆從,只有他們。
而顧司瑤在聽後眼底只有麻木,并未蕩起漣漪,她默默地将這些收回錦囊,小心翼翼放好後,直接躺床上。
沈斯年知道她這次回來就沒打算回去,便跟她提一句回去拿換洗衣裳來便走了。
此刻屋內只有顧司瑤一人。
陽光透過窗子溜到地上,印出窗子的形狀,她就這麽靜靜看着,看了不知多久時,陳棠知來了。
她是收到沈斯年信,乘船又快馬加鞭沒日沒夜趕來的,陳棠知明白,這件事對顧司瑤打擊極其大,而沈斯年自小就不是個會安慰的主,所以她來了。并且這次來,再也不會離開顧司瑤身邊。
顧司瑤見她大步流星走到她床沿,陳棠知眼眶猩紅,眸中爬滿了紅血絲以及那掩蓋不住的疲倦,便知她許久未睡。
她剛想說什麽,卻被陳棠知一把抱住,她雖看上去滿臉愁容,可話語卻是讓人莫名安心:“婠婠,你瘦了,這次回來我就不走了,我跟我阿爹說了,要好好陪你。有我在,我會一直一直陪着你,他們會化作天上一顆星星默默守護你,不過,他們也不會想你這麽難過的對不對?我們要好好的,活給他們看,好不好?”
顧司瑤沒有做出反應,陳棠知卻不惱,一直安慰。
她看着窗外那顆大樹下,那已長滿青苔的秋千,忽記得這是兒時父親給自己做的,她記得喜歡得不得了巴不得天天坐,她每天坐,母親便每天在後頭推,秋千蕩得老高老高,高得似乎能踩挂在天邊的雲。而父親則在一旁默默注視。
可是這一切沒有了。她心底忽得泛起心痛,可面上卻仍沒有哀傷的情緒。
“阿棠,我想,到處走走。”
她沒有去看陳棠知表情,只是過了半晌才聽到陳棠知那含着絲絲雀躍的話語:“這就對了,理應出去走走,你想去哪?我陪你去。”
顧司瑤聽後,卻怎麽都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裏,腦子像是生鏽般無法轉動,頭疼漸漸襲來,許多回憶如潮水般向她襲來,企圖将她淹沒。
而她卻沒有一絲悲傷。
“随意都行。”
她垂下眼簾,遮住眸中情緒,她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該想什麽,腦中一片空白。
“好,今日外頭太陽正好,我們出去曬太陽吧。”
陳棠知望着外頭如此好的天光,心知雖然曬太陽大抵不能走出來,不過凡事還是要慢慢來為好。
顧司瑤僵硬地點點頭,就着陳棠知的氣力下了床,剛走到門邊,就聽身後傳來陳棠知的驚呼:“唉,婠婠,這香囊是誰繡的,這上頭可還有你最喜歡的樣式,只可惜沒繡完。”
顧司瑤回身,接過陳棠知手裏的香囊,細細看了起來,這正是她母親手法,不過看樣子在她死前還在繡,畢竟還有些血珠凝在上頭。
“此物你從哪兒來的?”
她聽着自己問出這個問題來,聲音沉悶沒有絲毫感情,仿佛問的是個無關痛癢之人罷了。
“這個啊是剛才本想着去箱籠裏給你拿件衣裳換,沒想到竟在箱背上發現此物。”
陳棠知說着,還伸手指指那箱籠,而顧司瑤則沒有再說啥,可她的肚子卻發出了抗議。
陳棠知見狀,并沒有笑話顧司瑤,而是從袖中掏出一油紙,打開一瞧,竟是兩個熱氣騰騰的包子。
顧司瑤伸手,抓起一個,一口咬下去,眸中更加迷茫。
“肉的......我父親最喜歡吃肉餡的了,他以前總能背着我吃好幾個...”
顧司瑤說着說着,唇邊竟泛起一抹苦笑,眼眶漸漸泛着微紅。陳棠知見狀,一把奪過包子,慌裏慌張包好,收回袖中:“我們不吃包子了,我們去外頭吃羊肉湯餅好不好?”
“阿棠,你怎知我父親最愛的是—”
顧司瑤話沒說完,便被陳棠知用手捂嘴,她怕再聊下去,連她自個兒也會這樣,還是曬太陽比較穩妥些。
畢竟其他事,總能讓顧司瑤想起父母。
她總聽人說,有些人在親人死後會過于平靜,甚至腦子一片空白。不是因為不喜,而是完全接受不了親人離世而産生的保護,後勁巨大,而這種人,或許會想要陪伴吧。
其他人她不知道,不過照顧司瑤這種情況看來,非常需要,她不想明明那麽好的一個人,便得郁郁寡歡,甚至香消玉殒。
“我們還是去曬太陽吧。”
陳棠知拉起顧司瑤手,卻發現她手異常冰冷,她沒有下意識縮回,而是握得更緊,企圖能讓她溫暖點。
她拉着她來到太陽底下,太陽照在陳棠知身上,讓她覺得異常溫暖,而一旁的顧司瑤卻不這麽想。
這太陽雖照在她身,可半點溫度都沒有,全身骨頭像是被淬進了冰,異常寒冷,冷得她直打顫。
一旁的陳棠知自是注意到了,忙關切問怎麽了。
“阿棠,我有些冷。”
顧司瑤冷得連聲都發着顫,她不知自個兒究竟怎麽了,可她真的好冷好冷,明明是炎夏,可給她的感覺卻是在冬日。
陳棠知忙拉起她冷得直打哆嗦的雙手,捧到唇邊哈氣:“暖和些了嗎?”
顧司瑤知道她在努力,可這努力卻絲毫不管用,她默默搖搖頭,捕捉到陳棠知眸中閃過的懊惱,忽而心緒不佳,猜想是不是她對自己此等行為不喜了?
也對,沒有人會像她這樣。
“阿棠,我這副身子怎麽做都無用了,倒是你,快回去吧,莫要在我這個廢人身上下功夫。”
“不,婠婠才不是廢人,在我心裏,婠婠是全天下最好最好的女子,沒有人能比得過。婠婠也不必妄自菲薄。”
陳棠知在顧司瑤說完最後一個字後立即反駁,她不願顧司瑤變成現在這副模樣,可能怎麽辦,事情既已發生,便要接受現實。
顧司瑤聽着陳棠知的話,陷入了沉思,她真的值得別人為她這樣做嗎?
忽聞身上一沉,她側目望去便望進一眼深譚,正是沈斯年,而身上披得是她最喜歡的青色鬥篷。
“我贊同她的話,阿瑤在我心裏亦如此。”
顧司瑤本想說什麽,卻感覺手上一沉,正眸去看時,只見手心擺着一碗熱氣騰騰的七寶五味粥。
粥雖還冒着熱氣,可她卻不能感受到絲毫溫度。她含糊道了聲謝,便細細喝着粥。
其實自陳棠知進門時,沈斯年便一直偷看着,見他們抱一起才去熬粥,等回來時,便聽到了他們在外頭的部分對話。
他以為,那粥能讓她暖和些,但看她這副神情大抵沒有什麽用。
顧司瑤喝完粥,側眸便見沈斯年低垂腦袋,眸中是難掩住的失落。
“他怎麽了?”
顧司瑤指了指沈斯年,對陳棠知疑道。
“可能自閉了呗。”
陳棠知睨了眼沈斯年,滿臉不屑。
此時,春雨跑來,不過,她不是一個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