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下葬
第39章 下葬
◎她還是不能接受◎
顧司瑤看着春雨身後那與自個兒母親有幾分相似的柳淮之, 眼眶微微泛着些紅,她心沒由來得一陣絞痛,都在暗示着她沒家了。
“婠婠,莫怕, 舅舅來了。”
柳淮之走到顧司瑤跟前, 憐愛地摸摸她那因多日情緒不佳, 導致頭發稀疏的腦袋,顧司瑤是真的瘦了, 神情更不複往日。
“舅舅,我沒家了。”
顧司瑤情緒在一瞬間崩潰,她大哭着撲進柳淮之懷裏, 絲毫沒顧及男女有別, 她哭喊着, 沒有了往日的拘謹, 其餘人見此都悄悄紅了眼眶。
陳棠知更是轉過身去不敢去看。
而柳淮之一直安撫着顧司瑤, 就像幼年時她摔倒哭泣時,母親跑來安撫她一樣。
可如今,卻無人可懂她心頭的痛了。
她真不知道怎得,在見到柳淮之那面起,那原本緊繃着的神經忽得斷了, 淚水決堤而出。
顧司瑤也不知道何時,自己竟如此愛哭了。
待她哭累了,就趴在柳淮之肩上無聲落淚。
直将他的肩膀搞得一片濕,可本人卻并沒在意。
“舅舅對不起,我我是情緒太激動了。”
顧司瑤自是看到了, 她微垂腦袋, 不肯擡頭, 她知道,父母不在,便只是個普通尋常幾的女子,再也不是什麽顧家嫡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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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婠婠,不必說什麽對不起,你又沒有做錯什麽,好了,我們該去看看你父親了,明日便是你父親下葬的日子。”
顧司瑤有些恍惚,明明昨日還與父親談天,怎過了今日便要下葬了。
“怎如此快,我都沒有好好為爹爹守靈。”
顧司瑤又恢複呆滞的摸樣,臉上殘留着淚痕,而臉卻是蒼白的毫無血色。
是啊,她已躺床不知多日,自是不曉得,沒有人會怪她為何不日日哭泣,反而更會心疼她眼下的模樣,生怕她尋了死。
“我替顧娘子為禦史大人守靈了,我知道這是不應當的可……”我見顧娘子心緒不佳,恐加重,便擅作主張替顧娘子守靈了。
沈斯年将這後幾句生生咽了下去,他是真的怕,顧司瑤那幾日一直不理人不說話而呆坐哪兒,他真的害怕。怕下秒她就尋短見。連喪事都是他一手操辦。
他知道這些事兒應該顧司瑤去坐,可那幾日她那樣,自是何事都做不了。
顧司瑤聽後,情緒并沒有掀起波瀾來,反而甚是平靜地點點頭:“謝謝沈郎君替我這不孝女操辦家父喪事,還忙前忙後的,真是辛苦你了。舅舅,我們走吧。”
顧司瑤雙眼空洞地望着前方,說出的話依舊平緩毫無波瀾,像是與她無關那樣,沈斯年聽到此話更是愣了下,若是以前的顧司瑤聽到他這番話,斷不會貶低自己,而是會溫柔地笑笑,如沐暖陽那般。
而現在,卻是好像漸漸封閉自己內心,無人會知曉她內心想什麽。
“婠婠,咱先洗個澡,服斬衰再去吧。”
柳淮之并不是嫌她多日未沐浴,而是覺得她應當以較好點的姿态呈現給外頭吊唁的人瞧瞧,就算成為孤女也能過得好好的。
而顧司瑤再聽後并沒有搭話,而是慢慢地轉過身,拿過春雨手上的喪服,便朝院子慢慢走去。
陳棠知見狀,忙上前牽起顧司瑤那過于纖細的腕子,仿佛輕輕一用力就能折斷。她快步朝院子走去,偶一回頭,便看着顧司瑤那消瘦的不成樣子的臉,更是心疼她了。
明明以前,她雖溫柔不愛說話,可好歹不會像現在這般,她忽而覺得,以前的顧司瑤離她,貌似更遠了。
顧司瑤換好後,便任由陳棠知牽着往靈堂那兒走。
她任由陽光照着她那蒼白無比的小臉,她的神色有一瞬的茫然,更多的卻只剩麻木,就像是個失了魂魄的木偶,只剩軀殼那般。
快要到靈堂時,她就聽見從裏頭傳來的哭聲,這哭聲不是別人,正是顧司瑤那已成□□的親姑姑,顧晚音。
而她的父親只有這麽一個妹妹,并未有其他兄弟姐妹,只因祖母在生下姑姑後寤生而亡,祖父又深愛着祖母不願續弦或納妾。并在姑姑嫁人後一年殉情找祖母去了。
那一年,顧司瑤才三歲。
所以大房也只有顧司瑤一人,至于其他親戚?她好像沒有其他親戚。
只因顧家得罪過前朝官家,滅過九族,而他們是逃難到別地。誰知滅九族沒幾日,當朝官家登基還了顧家清白。
至于為何會被誅九族,顧司瑤聽父親說是,顧家有一人進宮當奶媽照顧額上有梅花胎記的小公主,後被歹人用迷煙迷暈。
醒來時發現公主沒了,官家震怒,聽信讒言,便認為是顧家所為,故滅九族,當年祖父租母幸好逃出來,否則真真世上再無顧家。
回憶至此,她見靈堂外圍站着些許父親生前共事的大臣,可唯獨沒有沈時均身影。而靈堂內,正是邊燒紙錢邊抹眼淚的顧晚音。
衆人聞腳步聲,皆将目光投來,神色各異地打量着顧司瑤,其有一大臣認出顧司瑤,故大聲道:“唉,這不是顧禦史嫡女嗎?”
言畢,衆大臣神色鄙夷地盯着顧司瑤,并并小聲說她怎如此不孝竟連替父親守靈之類的話句句灌進顧司瑤耳中,讓她莫名不适。
她畏畏縮縮地往陳棠知身後躲,這讓她有種莫名想保護顧司瑤的沖動。可她也不敢直接頂嘴,畢竟若頂了嘴,自個兒父親可能連飯碗都保不住,可是顧司瑤變成這樣,不幫她說話過意不去……
“婠婠,莫怕,有姑姑在,我看誰敢動你一根汗毛!”
一中氣十足的女聲,傳入二人耳中,引得擡眸去看,只見一中年婦女神色威嚴地站在大臣面前,目光冷冽地掃過在場每位大臣,卻無人敢頂。
顧司瑤認出她便是自個兒姑姑,也知他們為何不敢頂嘴,畢竟她姑父可是當今官家最受器重的林丞相。而此刻的林丞相站在顧晚音旁邊,輕輕将其攔進懷裏安慰。
陳棠知直接看呆,而顧司瑤卻沒什麽反應。
她見顧晚音拿開林丞相手,直直朝她走來,顧晚音雙眼含淚,在碰到顧司瑤手那刻下意識縮回,眸子是掩蓋不住的心疼。她又一次抓緊顧司瑤那涼得不能再涼的手,連說話都帶着哭聲:
“婠婠受苦了,若哥哥知道你現下這般定會比我還心痛。其實你莫要看你父親面上對你兇,其實他很後悔,每次都後悔的躲被窩裏頭偷偷哭。”
顧司瑤不明白,此等事為何不在私下說,偏偏擱大臣面說,顧晚音不尴尬,她都要替父親感到尴尬了。
不過這麽多年父親在她面前的形象倒是有點點毀了。
“姑姑,是我不好,沒能為爹爹守靈。”
顧司瑤目光移向地上,開始審視自己,她的內心像是一個無底洞,洞口有許多黑色小手,總想将她拖入黑暗,拉扯得她難以忍受,總想立馬離開這兒,可腳兒卻似粘了地,動彈不得。
她無措地彎下身子,不知該如何說時,顧晚音再度說話:“婠婠沒有錯,任何人經歷這事都會這樣,我們去看看你父親一眼好不好?”
顧司瑤沒反應,仍由顧晚音拉進去。她沒有想象中将自己介紹給丞相府的人,反而讓她燒紙錢,在心裏跟父親說說話。
顧司瑤跪在火盆邊,麻木地燒着紙錢,她不知道該跟父親說什麽,大腦一片空白,卻仍不停燒紙錢。
待到半夜時分,陳棠知不知從哪兒冒出來,偷偷給顧司瑤塞一張大餅,還囑咐她趁熱吃。
可能連陳棠知也不知道她早已沒了知覺,無論是熱的冷的,都摸不出,只知那是個能飽腹的東西罷了。
在陳棠知走後,沈斯年和舅舅,姑姑都分別來送吃的給她,生怕她餓着。
可顧司瑤已許久沒有感覺到饑餓。
次日,顧司瑤手捧顧言之牌位,跟在送殡隊伍中間,有許多大臣也來送,唢吶夾雜着斷斷續續的哭泣聲鑽進她的耳中,後頭不時有人撒着白色的紙錢,那些個兒紙錢如雪般洋洋灑灑落下,如同鋪一道死去之人去往陰間的道路。
她一直很是平靜地送,直到下葬臉上都沒有帶一絲表情,只是她腿忽地一軟,直接暈倒在地。
她再度醒來,是躺在自己的閨房裏,顧司瑤将身子蜷縮起,并将腦袋深深埋進膝蓋,無聲哭泣。胸口似有千斤重,壓着她實屬喘不過來氣 。
顧司瑤只覺自個兒軟弱無力像是只任人宰割的野豬。可自己怎能跟野豬比,畢竟野豬還有用處。她腦袋昏昏沉沉的沒有一絲氣力,怕是撐不過多少時日了。
就在這時,沈斯年低沉夾雜着別樣的溫柔聲音傳了進來,他講的是一個故事,還是顧司瑤最喜歡的那個故事。
她忽地心中莫名安心下來,靜靜聽着,在他講完後囫囵說了句謝謝,并頭也不敢擡的面對他。
其實,她是不敢面對所有人。
而沈斯年卻并不在意這些,他笑的是那樣溫柔,說出的話兒更盛:“這個故事就這樣結束了,阿瑤早日歇息,明日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