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凜冬散盡
第1章 凜冬散盡
◎荒唐的夢境◎
洛杉矶今夜下了一場久違的大雨,豆大的雨點迅疾而猛烈地敲打着落地窗外的玻璃,積聚的水珠一路往下滑,雲霧迷蒙,倒映出室內一片昏沉的景象。
饒是這雨聲再大,也沒能吵醒沉睡中的時桑。
今夜,她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裏是暖陽和煦的夏日,在滿是粉色洋桔梗的花園裏,正舉辦着一場盛大而浪漫的豪華婚禮。
兩邊賓客如雲,幾乎所有人都看着遠處的花門,都在翹首以盼某對璧人的出場。
時桑站在人群後方環視了一周,這才意識到她腳下的這片土地是多麽熟悉。
她拍了拍前面一個賓客的肩膀,剛想詢問清楚今天結婚的是誰,悠揚的樂器聲驀然奏響,粉色、白色、紅色,印着“LOVE”的數百只氣球剎那間飄向碧空。
英俊的新郎挽着漂亮的新娘出現在玫瑰花門之下,然後在衆人祝福的目光中緩緩步入儀式現場。
新郎精致的五官毫無征兆地闖進她的視野裏,眉眼、鼻梁、嘴唇,都跟印象裏的那個男人一模一樣。
時桑愣住了。
“哇塞,新娘子今天可真好看啊!”
“那是當然啦,我們卿月可是當紅女明星,這容貌這身材這氣質,都是一等一的絕。”
“要我說啊,卿月跟辭深也算是有情人修成正果了,這麽多年也真是不容易啊。”
聞言,時桑下意識地将視線移到新娘子身上,恰巧此時新娘子從她身邊走過,還笑盈盈地看了她一眼,笑起來時露出兩個小梨渦,跟今天的風一樣甜一樣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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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
這是屬于江辭深跟林卿月兩個人的婚禮。
傑出建築師與當紅女明星,郎才女貌,門當戶對,是衆人眼裏的天作之合。
她怎麽會猜不到呢,能在江家豪宅辦婚禮的,除了江家獨子江辭深,還會有第二個人嗎?
“爾爾。”
時桑心弦一動,聞聲看過去,站在不遠處的江晨風正和善地喚着她的小名。
江晨風朝她揮了揮手,随後便有一個面生的婦人走到時桑身邊,很自然地遞給她一個棕褐色的戒指盒。
婦人告訴她:“去吧時小姐,該你上場了。”
時桑不明就裏,婦人卻沒多少耐心,直接推着她上前,起初的兩步太過于突然,讓她踉踉跄跄險些摔倒。
婦人立刻退了下去,時桑一下子便成了全場的焦點。
“今天不僅有天地和雙方父母見證,更有我們的諸位來賓一起見證這幸福的時刻。大家都知道,戒指代表着新郎跟新娘之間純潔的愛情,接下來,就讓我們有請愛情使者送上婚戒!”
司儀慷慨激昂地說着,時桑只好硬着頭皮繼續往前走,直至将戒指送到兩個新人面前。
林卿月莞爾一笑,時刻彰顯着身為新娘子的成熟與大氣:“謝謝你,時桑。”
時桑卻懶得看她,一門心思地盯着另一邊的江辭深看,試圖從中捕捉到某些隐晦的情緒。
江辭深只淡淡瞥了時桑一眼,而後就擡手從盒子裏取出來一枚亮閃閃的戒指,平靜地為林卿月戴好,從眼裏毫無波瀾到滿含愛意,不過短短的兩秒鐘。
時桑許久未見他對一個人笑得如此溫柔,平靜已久的心湖瞬間起了層層漣漪。
“這是閃耀着愛情光芒的信物,是彼此身份的代表,更是承諾,也是責任。下面有請美麗的新娘為新郎戴好婚戒,從此以後白首不分離!”
司儀話音剛落,林卿月欲從盒中取出婚戒,誰知信物還未徹底取出,時桑雙手一松,那倒黴的戒指便同盒子一起下墜,“嘭”的一聲,準确無誤地砸在了綠油油的草坪上。
時桑就站在原地。
她聽到身後突然之間一陣嘈雜,在場賓客全亂了套,有驚呼出聲的,有疑惑不解的,還有不斷指責她的……
“這、這……”
臺上的司儀憋了很久也沒憋出一句完整的話來,一直傻傻地重複着同一個字。
而作為引發這場鬧劇的“罪魁禍首”,時桑一點兒也不害怕,反而極其鎮定地看向今日的男主角江辭深,還沒看仔細他臉上的神情,一道不合時宜的音樂讓這一切戛然而止。
洛杉矶的雨早已停了,天光微微亮。
時桑揉着眉心從床上坐起來,望了眼落地窗外,這才伸手摸向床頭櫃上的手機。
剛一接聽,蕭予酥的聲音便通過聽筒傳出來:“剛醒是不是?我就知道你起不來,特地打個電話來催催你。”
聽到她的嗓音,時桑的思緒全落在很久以前兩人的一次對話上。
蕭予酥當時問她,如果江辭深以後結婚了,結婚的對象不是她,她會怎麽辦?
那時她的回答是:“當然是祝福了,都過去這麽久了,該放下的我已經都放下了。”
然而,事實呢?
在那個夢裏,她的潛意識并不是祝福他,而是引導了一場鬧劇,跟四年前那個不知輕重的自己一樣,沒有想過後果便無厘頭地做了。
這幾年,關于江家的一切鮮少再占據她的思考,更不用說是夢裏,但是這一晚,她竟然做了一個如此離奇的夢,她不僅夢到江辭深跟林卿月結婚了,還夢到自己作為他們的愛情使者給他們送戒指。
簡直是荒唐離譜加可笑。
蕭予酥并未察覺出時桑的異樣,跟她先閑扯了兩句,然後催促她快點去收拾行李。
時桑要帶的東西并不多,昨晚睡覺前就基本都收拾好了,在合上行李箱時,她忽然想起來什麽,再次打開箱子,走到衣櫥拿出來幾件厚衣服。
大概是做了個夢的緣故,她記起來很多舊事,其中就包括申城的冬天很冷,雖說可以回國後再買,但是行李箱有空餘能帶幾件走也是好的。
蕭予酥并未挂斷電話,時桑開了免提将手機放在床上,蹲在地上整理行李。
“爾爾,你真的想好要回去了嗎?”
時桑堅定道:“當然要回去,你也知道叔叔待我和親生女兒一樣,他過壽我必須要到場。”
除了江晨風五十壽辰,似乎也沒有其他的理由能讓她在這個時候下定決心回國了。
她把江晨風跟她的父親等同看待,無論是情感上還是道德上,她都該回去一趟。
蕭予酥躊躇不決,最終還是沒忍住提及到某個人的名字:“那要是遇到江辭深了,你該怎麽辦?”
時桑覺得有些好笑,“啪”的一聲合上行李箱,拉上拉鏈,“該怎麽辦就怎麽辦呗,他還會吃了我不成?”
聽到這兒,蕭予酥明顯松了口氣。
既然當事人都不擔心,她還瞎操心幹嘛?
—
飛機降落在申城機場時,是淩晨兩點鐘,時桑在機場附近找了家賓館,一直休息到上午十點多鐘才離開。
蕭予酥閑着也是閑着,主動提出開車來接她,還說要把她直接送到江家此次辦壽宴的大酒店。
上回蕭予酥出國,兩人小聚了一次,轉眼間半年多過去,再次看到時桑,蕭予酥直接傻眼了。
時桑剛坐上車,自顧自地系着安全帶,蕭予酥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發絲,大為震撼:“你這什麽情況,完全跟變了一個人似的,差點都認不出來了。”
時桑微挑眉:“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蕭予酥盯她良久。
通過近距離觀察跟以往生活經驗,她能肯定時桑戴的是大波浪假發,不僅如此,她還特地化了個誇張的大濃妝,完全無法跟以往打扮清爽利落的她聯想到一塊兒去。
她的長相本身屬清純那款,從未化過濃妝,乍看還真看不出來眼前這個人是她,更不用說一些幾年未見的熟人了。
“所以說,你其實沒打算跟江家正面交鋒吧?”蕭予酥頓時悟了。
時桑點點頭,沒多做解釋。
這次回國,除了蕭予酥,她就只告訴了江晨風一個人,并且拜托他瞞着所有人。
她的計劃非常簡單,低調參加完壽宴,盡快趕回洛杉矶。
這幾年她的外貌變化并不大,如果不稍加僞裝,必定會被熟人認出來,到時候怕是又會惹上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她不想這樣,也不願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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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開席,時桑混進人群踏入宴會廳。
江家是申城的名門望族,江晨風過壽,大半個申城的名流權貴應邀出席,所以今日的賓客衆多,江家人壓根招呼不過來,時桑直接在西南角找了張有空位的酒桌坐了下來,然後掏出手機打發時間。
過了不久,陸陸續續有其他人跟她坐了同一張酒桌,時桑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周,都是一群纨绔公子哥。
适時,江晨風攜夫人上臺講了一番話,時桑這一桌的人也開始口無遮攔地閑聊起來。
“話說,有人見到江少了嗎?”
有人發問,剩下幾個人迅速搖了搖頭。
提問的人頓了片刻,有意無意地說:“真是奇了怪了,江董過壽,親兒子卻不到場祝福。”
很快,就有人接過話茬:“你這麽一說,我倒是想起來另一個人。”
“誰?”
對方刻意壓低了些音量:“還能有誰,當然是五年前被江晨風帶進江家的那個女孩啊。”
“當初還以為她是江晨風的私生女,結果誰想到,原來是他朋友的女兒,接回江家暫住的。”
其他人頓時來了興致,有人插進來一句:“據說叫什麽來着?”
“好像是姓時,單名一個桑字。”
時桑夾菜的動作一頓,下意識地咽了口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