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朝朝辭暮
第44章 朝朝辭暮
◎她單身。◎
顧池北離開辦公室以後, 江辭深獨自安靜地坐了一會兒,然後重新拿起桌邊的那沓文件,翻了幾頁最後卻又合上, 真正算起來批閱的時間也就幾分鐘而已。
雖然很不想承認, 但他确實已經無心再工作了,全拜他這好兄弟所賜。
這世界上, 三言兩語能擾亂他心神的人并不多,或者說加起來都沒有幾個。強大的出身, 嚴苛的家教, 讓他從小就比同齡人更加成熟穩重,心思更加缜密, 悲歡不溢于面,造就了如今這副清冷的性子。
他跟顧池北兩個人, 家庭背景相差無幾, 但是成長環境相差甚遠,相互制衡, 誰也不能完全壓過誰,都能在某些方面穩穩拿捏住對方。
放下待處理的文件,江辭深再次在電腦上打開了那段監控錄像。
從顧池北剛剛的三言兩語中, 他大致弄懂了這條“隐蔽”的傳播鏈。
起先是他們去的那家密室逃脫的店主發現他們走得匆忙, 還沒來得及向大家分享游戲錄像, 于是便自作主張截取了幾段最有意思的部分, 其中就有在衆人眼裏他跟時桑“暧昧不清”的那幾個片段,最後拼成一個視頻發給了餘洋。
餘洋呢, 當他昨晚收到視頻的時候, 也沒抱什麽心态就看了, 結果看到某些地方的時候直接給看懵了, 連忙轉發給了顧池北,估摸着那邊也看完了才撥過去,開始不停地問這問那,煩得顧池北到很晚才能安心入睡。
到了今天下午,顧池北不打一聲招呼直接把這段錄像視頻發送到了江辭深的郵箱裏。
不是微信,而是郵箱,因為他知道江辭深在工作時間不怎麽看手機,是故意發到他郵箱裏的。
彼時,江辭深拖動着進度條,停在了時桑拉他進門那段,進門後他們站的地方離監控很近,而且時桑面對着攝像頭,他能清楚地看到她在意識到拉錯人後的所有表情,尴尬與無措,是一個女孩子無意間與異性接觸後最真實的反應。
小姑娘長大了,當生活閱歷使她心思不再單純,但她仍保持着一顆純情的心。
江辭深無聲地摩挲起左手指腹,進度條再往後拖,驀地停留在他勾住時桑的腰還把她整個人往自己懷裏送的那段。
小姑娘身上的那股馨香似乎也跟着這段送進了他的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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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他們站的地方離攝像頭比較遠,而且說話聲音本來就小,所以錄下來的內容聽得不怎麽清楚,而在剪視頻的時候,店主大概以為是小情侶在調情,善解人意地直接抹去了這段原聲,現在看只能隐約看見兩個人嘴巴在動。
錄這一段時兩個人都是背對着攝像頭的,看不見時桑當時是什麽表情,但即使能看清,又因為監控錄像是黑白視頻,無法捕捉到她那早已羞紅了的耳尖。
江辭深此刻的視線全然落在當時的自己身上,他一遍又一遍拖動進度條,把這一小段來來回回看了一次又一次。
他的眼中沉着無人察覺的顏色,他看見自己将她圈進懷裏,當時還未察覺這确實是一個非常親密而又危險的姿勢。
即便他爛醉如泥,也不會對任何一名異性做出這樣的舉動來。
可他那時為何完全沒有反應過來,他到底在想些什麽?
難道……
真如顧池北所說情不知所起?
他對時桑,真的在他還沒有意識到的時候,就已經超過兄妹之情了嗎?
片段還在回放,江辭深靜靜地凝視着屏幕裏的那個自己。
偌大的辦公室裏悄無聲息的,他這般一反常态地坐在電腦面前,如果不是神情過于認真,任誰看了都會覺得他所作所為像個變态,一個看不清自己內心的變态。
不知過去了多久,眸子裏最後一點沉靜消失殆盡,取之而代的是一股難壓下去的躁意。
他曾經也是個矜傲的少年,他不想承認自己是一個對待感情遲鈍的人,更不想承認有一天他會看不清自己的內心。
比起之前,現在的他更無心工作了。
于是江辭深在下一秒起身,撿起身後的大衣搭在小臂處,走出了辦公室。
電梯一路向下,他擡起腕表看了眼,不知不覺間已經過了下班的時間。
轎廂停在它該停的樓層,江辭深步履從容,看上去跟平時并無兩樣。
拐進一條走廊時,有兩個下班的員工途徑此處,嬉皮笑臉讨論着晚上吃什麽,正好迎面撞見他,笑容立刻僵在臉上,微微低着頭恭敬地喊了他一聲:“江總好。”
江辭深朝他們點了點頭,腳步未停。
兩個員工跟他擦肩而過,十分有默契地對視一眼,而後驚魂未定地往後看,其中一個看着他離開的背影忍不住發問道:“江總這是……怎麽這個點還來一趟我們策劃部?”
另一個人突然伸出食指放在嘴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小聲說:“領導的事,尤其是江總的事,少說,少問,少打聽。”
不再做任何的逗留,兩人互相扯着對方大步流星離開了這兒。
過了兩分鐘,看上去像是在巡視公務的江辭深站到了設計組辦公區門外。
設計組辦公室的構造非常奇特,前面一個門進去是設計A組,後面一個門進去便是設計B組。
按照簡筝下午的說法,時桑以後是要跟着齊亮留在B組的,所以準确來說,他現在站的是後門門外。
這一趟來得未免有些沒頭沒腦,他沒有通知方傑,也沒帶上其他人,怎麽看也不像是來巡查的,所以他停在門口遲遲沒有進去,先環視了下四周的情況。
正值下班期間,公司裏的人正在逐漸減少,當他視線掃過去的時候,他看到好幾個人的眼神都在回避,想來應該是他們已經發現了他,但是離他比較遠,索性一個個都在裝作沒看見。
而他全程神态自若,像往常一樣目光逐一略過他的員工,他記不得這裏每一個人,他也用不着都記住他們。
“……深哥?”
蘇梓鑫突然開了後門從裏面出來,看到他時表現得非常意外,一邊帶上門一邊輕聲喊他。
江辭深随着聲音偏過頭。
整個設計組是乘風最關鍵的分支,人數不多貴在精,他大致了解每一位設計師的情況,但是根據才能與職位高低,對每個人的了解程度也不一樣。
他認得蘇梓鑫,或者說兩人還挺熟的,因為蘇梓鑫不僅僅是乘風的員工這麽簡單,還有另外一層身份,江家世交蘇家這一輩裏最小的孩子。
蘇家子孫裏沒人幹這一行,蘇家的祖業也跟這些毫不相關,他是費了老大的勁才得以進入乘風,江辭深認可他的才華,其中就有江辭深幫忙搭橋牽線,所以對于蘇梓鑫而言,他是真心佩服江辭深,甚至到了一種崇拜的地步。
“深哥,你怎麽到這兒來了,不會是來找簡筝姐的吧?”蘇梓鑫還沒有從突然看見偶像中徹底緩過神來。
江辭深揚起眉,神色淡淡:“我好像跟你說過在公司裏要謹言慎行。”
如果沒記錯的話,當初也是這小子親口說要“隐姓埋名”在乘風幹出一番成就來讓家裏人刮目相看,特地囑咐他不要在公司裏跟他表現得太親近,免得讓人懷疑。
“哎呀,這群人一見到你自動離你十丈遠,他們是不會留意到我是怎麽稱呼你的。”在偶像面前,蘇梓鑫也勇于做最真實的自我,想到什麽便說什麽了。
江辭深側身,用眼睛丈量了一下他跟不遠處那些忙着下班回家的員工之間的距離,閑閑開口:“十丈遠?你知道十丈有多長嗎?”
蘇梓鑫崇拜江辭深,但并不是盲目崇拜,他也是個絕頂聰明的人,一下子就發現了其中不太對勁的地方。
他的偶像明明是一個不喜歡說廢話的人,尤其是在公司這種地方,而且以兩人之前的對話模式,江辭深從來不說沒有意義的話題,十丈遠是個誇張詞誰都能聽得出來,以江辭深的性子更不可能特意拎出來,跟他探讨十丈到底有多長,除非……
除非什麽,蘇梓鑫其實自己也想不到,但就是覺得有些奇怪。
正當他細細思索的時候,江辭深驀然問道:“準備下班了?”
蘇梓鑫回過神,點頭如搗蒜:“嗯嗯,今天家裏有聚餐,不到場就斷絕父子關系的那種。”後半句說得頗為無奈。
“裏面還有人嗎?”江辭深像是随口一問。
“有,還有一個人。”蘇梓鑫回答完,似乎是突然想起什麽,往走廊外走了幾米,壓低着聲線繼續說,“對了深哥,你知道我們組新來的那個女生嗎?”
江辭深不動聲色地瞥了眼後窗,淡聲反問:“聽你的意思,我應該知道?”
那扇窗戶是磨砂材質做的,他看不見裏面的動靜,裏面也同樣看不見外面。
他是覺得他要找的人就在裏面所以下意識地看了眼窗戶,但是在別人眼裏他完全是看了個寂寞。
蘇梓鑫這會兒倒沒察覺到哪裏不對勁了,自顧自地說:“雖然招聘都是人事部在管,但是應聘設計師這麽重要的崗位,簡歷總得讓你先過目一下吧?”
他這話說得的确沒錯,只不過時桑事先聯系了江晨風給她安排面試,簡歷直接遞到康霏手上,時間緊,康霏估計也以為江辭深知道這件事,所以就省了一步。
說起來,如果不是那天時桑替趙佩蘭送餐,江辭深也不會知道她來應聘的事。
蘇梓鑫繼續說他的:“更何況在我們乘風女設計師本來就少,還是個膚白貌美的尤物,深哥怎麽也應該格外留意了一下她的個人信息吧?”
江辭深低着頭,唇角輕扯:“看來自從蘇家二公子出國進修以後,你跟你三哥走得挺近?”
蘇家三公子,申城圈裏比餘洋風頭更甚的纨绔子弟,花天酒地,動不動就把目光放在身邊異性身上的毛病,還有那些形容詞,蘇梓鑫應該都是從他那裏學到的。
“哪有,深哥,你可別回頭在我二哥面前亂說。”蘇梓鑫撇了撇嘴,”不過我說的都是真話啊,像時桑這麽漂亮的人,來我們這僧多肉少的部門簡直就是羊入虎口。我今天帶她熟悉了下周邊環境,我能看見的就有好幾個人眼神總往她身上瞟。技術組那個孫誠英,看着人挺熱情的,還來打聽她是不是單身。”
江辭深站在一旁像是聽完了一個很漫長的故事,然後随口問道:“所以她單身?”
“嗯,她還說她是母胎單身。”蘇梓鑫随心說完,皺起眉毛,“诶,不對啊深哥,你是不是重點搞錯了?”
這應該是四年過去,江辭深第一次親耳聽見她是單身這件事,只不過是從別人的口裏。
而從她之前表現得種種,确實也不像是談戀愛中的狀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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