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朝朝辭暮
第45章 朝朝辭暮
◎不是你的親哥。◎
幾乎是問完的一瞬間, 蘇梓鑫就意識到把“重點”搞錯的那個人,好像不是江辭深,而是他自己。
“……深哥, 我怎麽感覺, 你好像也挺關心時桑是不是單身這種問題的?”
蘇梓鑫一臉複雜地擰着眉,不确信中又有些确信, 但是暫時怎麽也找不到理論依據來支撐他這一猜想,完全是下意識的語言行為。
沉默片刻, 江辭深簡短地回了他四個沒什麽感情的字:“你的錯覺。”
擲地有聲, 不容置疑。
蘇梓鑫見狀便徹底打消了剛剛那些荒謬的念頭,重新看着江辭深時, 眼神裏的崇拜之意似乎也增添了幾分。
因為在他眼中,這世間唯有一物能将他的偶像拉下神壇, 那就是所有凡夫俗子都無法避免的“情”, 如今此“情”未現,他的偶像依舊是神一般的存在。
被他這般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 江辭深微微感到有些不适,懶懶出聲,語調平靜如常:“聽你剛才說得那番眉飛色舞, 難不成你對這個時桑也有點意思?”
蘇梓鑫被問得大吃一驚, 又搖頭又擺手, 非常堅定不移地對他說:“深哥你想多啦, 我現在的愛情觀就跟你以前一樣,未立業何以成家?等我日後幹出一番成就來, 再談兒女情長也不遲。”
江辭深暗自思忖, 多少年前在衆家長輩面前随口說的一句話, 沒想到竟被這小子記了這麽久。
他無聲地扯了扯唇角, 而後看向身後,嗓音懶散:“今晚沒有什麽特殊安排?”
“有啊,我剛剛不是跟你提過了嘛,今晚家裏面有聚餐,不到場就斷絕父子關系的那種。”蘇梓鑫為人八面玲珑,但在偶像面前難免會有些遲鈍。
他順着江辭深的視線往後看去,這才明白剛剛那一句,雖然是在問他,但真正問的對象并不是他。
“哦,你問那個啊,深哥你也知道,我們部門不怎麽搞迎新那套,不過可能是因為好不容易來了個女設計師吧,大家情緒高漲,尤其是孫誠英那群家夥非嚷着要聚餐歡迎時桑的到來,如果不是家裏有事,那我晚上肯定也跟去玩一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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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辭深側過臉看向他,神色猶如視察工作時一樣正經:“有多少人去?”
“其實也沒有多少人去。”蘇梓鑫突然嘆了口氣,“本來簡筝姐是準備讓我去帶時桑的,可是後來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改讓齊亮哥帶了。齊亮哥那脾氣你也知道,他當然是不願意啊,很快就去找簡筝姐談這件事,但是簡筝姐這次特別果斷,居然拿出總監身份來壓他,齊亮哥氣得終于妥協了,不過他也因為這事兒沒把什麽好臉色給時桑看,第一天就讓她加班,說是要把調研的資料都整理出來明天交給他,這麽一來,孫誠英就把聚餐的時間延遲到了七點半,那會兒有點晚,很多人就不怎麽樂意去了,不過還是能湊齊一桌人的。”
彼時,公司裏的人已經走得差不多,江辭深沒再繼續往下問,而蘇梓鑫也在這時候跟他道完別,離開乘風奔赴家宴。
江辭深再度走近後門,開了門進去。
整間辦公室果真只有時桑一個人。
在其他同事眼裏,時桑是被壓榨的一方,但她完全不這麽覺得,坐在工位上忙着整理資料,反而忙得樂在其中,畢竟前些日子空閑久了,會有一種久違的感覺,只是新鮮勁一過,她便覺得這樣的工作太過無趣。
辦公區的隔音效果特別好,再加上剛剛兩個人往外走了幾步,而且都有意在壓低聲線,所以時桑并沒聽見外面的動靜。
這會兒她聽見開門聲,以為是蘇梓鑫落了東西又回來拿,迅速擡起頭,目光驀地跟江辭深的撞上,她僵滞了幾秒,聲音不自覺地放低:“你怎麽來了?”
她問得一本正經,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的舉動有多麽好笑,說話聲音小得有些過分,顯得他們的會面是一件多小心謹慎、見不得人的事似的。
江辭深往裏面走了幾步,視線只在她身上停留了兩三秒,然後掠過她掃視着室裏環境,語氣漫不經心的:“整層樓都是我的,想來便來了。”
雖然時桑無比清楚他是乘風的總裁,整層樓的主人,但這還是她第一次看見職場上的他,以前要麽在家裏,要麽就在其他地方,而且他此時一副她平日裏見到的散漫樣,沒半點總裁架子,再加上兩個人之間太熟了,這讓她一時半會兒很不能代入她和他現在是上下級的關系。
“不用緊張,這裏不會有其他人。”江辭深不知道她心中所想,但知道她不願意讓公司裏的人知曉兩人間關系的心思,彼時聽不見她說話便以為她在擔心這事,語調清清冷冷的卻有點兒不易察覺的柔和。
“……”正因為這裏沒有其他人,如果讓人碰見才會更緊張吧,時桑默默想。
“當年的事你被保護得很好,外界不知道你的名字和長相,不過董事會裏的有些老人倒是認識你。”江辭深停在一扇窗戶前,入目所及皆是夜色籠罩中的樓宇,“只要不被他們撞見,你就能以一名普通員工的身份安然又低調地度過接下來的日子。”
時桑沒想到他會這麽為自己着想,偏頭看向他淩厲的背影,粲然一笑,聲音也跟着變得正常:“多謝辭深哥的提醒。”
江辭深恰好在此時轉過身,時桑臉上的笑意還沒來得及完全收斂,是她最真實的樣子,燦爛得有些耀眼。
“齊亮為難你了?”沉默了片刻,他這麽沒頭沒腦地問道。
時桑轉回頭,看着鋪了半張桌子的文件資料,挑了挑眉:“他不認可我,讓我多做點事情也很正常。不過……”
她頓了頓,重新看向他:“你怎麽會知道我遭遇了什麽,難道是簡總監告訴你的?”
“不是。”江辭深回得幹脆,“剛剛在門口遇到了蘇梓鑫,聽他說的。”
“……蘇梓鑫?”時桑聽得很是意外,“你跟他很熟嗎?”
江辭深:“還行,江家與蘇家是世交。”
“原來如此,沒想到他還有這種身份背景。”時桑稍微回憶了一下那張俊朗的臉,原來蘇梓鑫是一個如此低調的富二代,還真沒看出來。
回憶結束,時桑輕皺起眉:“但是為什麽他會告訴你關于我的事?”
“我問裏面有沒有人,他說有,而且是你,然後嘴上沒個把門的,直接把你的事全跟我說了。”江辭深慢慢走向她所坐的位置,撿起桌面上的一份文件看了看,而後慢條斯理道,“大概是因為你現在自帶話題度,而且他對你挺擔心的,就順便跟我提了你的事。”
“擔心?我有什麽好令人擔心的?”時桑表示不解,甚至覺得莫名其妙。
文件上收集的都是關于別墅區周邊環境的資料,确實是齊亮經手的項目沒錯,江辭深眼神一凜,不一會兒又緩緩放下,漆黑的瞳靜靜地鎖着她:“他說,你來策劃部就是羊入虎口。”
“羊?”時桑聽得有些發笑,“看來他誤會我了,我可不是什麽乖順的小綿羊,愚蠢到任人宰割。”
“是麽?”江辭深凝視着她,忽地勾了勾唇角,眼底的情緒晦暗不明,“我還聽他說,母胎單身這種事你也說出去了?”
時桑一滞,這才後知後覺他想說的是什麽,原來“羊入虎口”指的并不是她一個新人要面對複雜的職場。
她不是對身邊那些目光沒有察覺,恰恰相反,她心裏跟個明鏡似的。
“有同事問,我就說了,我覺得這種事沒什麽好隐瞞的。”時桑不以為意,“而且我說自己是母胎單身,是因為我覺得像他們那些閱歷豐富的人,沒什麽人會喜歡跟母胎單身的人交往。”
江辭深啞然失笑:“誰教你的?”
“不用誰教,我自己悟出來的。”時桑說。
每個人境遇不同形成的是非觀念便不同,時桑生長的環境和所遇到的人都很片面,讓她以為沒有人願意和一直單身的人談戀愛,但其實這條規律并不通用,更不适用于眼下。
此刻的時桑一臉認真,甚至仰頭看着江辭深時的眼神裏有幾分較真的意味,似乎覺得自己不可能說錯。
兩人靠得很近,一個人坐着仰視,另一個人站着俯視,四目相接。
在這一刻,江辭深仿佛覺得回到了從前,有些讀書做人的道理都是他親自教給身前這個小姑娘的。
過去的那個她,明明對誰都桀骜難馴,偏偏只對他一個人溫順。
而現在的她,雖然表情很較真,但是對他毫不設防,杏眸裏似有流光,同樣是一副很乖巧的模樣。
沒有一點征兆的,江辭深擡起手,放在了時桑的頭上。
“我以為你變成熟了,沒想到在有些事情上還是這麽單純。”他啞聲笑道。
掌心的溫度逐漸蔓延開來,時桑臉頰驀地一燙,她繃着聲:“辭深哥……”
江辭深應了她一聲,低沉的視線裏裹着很明顯的笑意:“怎麽,還想跟我說‘男女授受不親’那種話嗎?”
“……”時桑無言以對。
之前在密室裏還沒有意識到,他近來好像發現了一件新樂趣。
他不動聲色地收回手:“如果是兄長要給妹妹安慰或者鼓勵,也不可以?”
時桑擡頭看着他,他目光裏的揶揄毫無保留地落在她的眼底,她極少看見他如此通透的一面,也很少看見他笑得如此直接。
“但你終歸不是我的親哥。”她悄然落開眼。
滿室寂靜,靜得讓人有些不安。
不知過去了多久,室內終于響起江辭深低低啞啞的聲音:“是,我終歸不是你的親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