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朝朝辭暮

第46章 朝朝辭暮

◎我接你回去。◎

“……”

沉默的氛圍裏, 時桑微微一怔,仰起眸望向他。

他的眼神,他的語調, 還有說那句話時的動機, 又有些令人捉摸不透了。

對視了幾秒鐘,江辭深先錯開視線, 掃了眼旁邊的桌面,語氣又變得像往日一般松懶:“聚餐地址在哪兒?”

“……啊?”時桑忽然間變得遲鈍。

“蘇梓鑫。”他言簡意赅, 甚至簡潔得有些過分。

時桑這才反應過來, 想必是蘇梓鑫剛剛連部門聚餐的事都告訴過他了。

說來也是奇怪,一天相處下來也沒覺得蘇梓鑫是個如此話唠的人, 怎麽什麽事都透露給他了?

不過吐槽歸吐槽,時桑還是如實回答道:“就是乘風附近的那家中餐廳。”

江辭深微微側着身, 散漫而又随意地問:“今天沒有自己開車過來?”

時桑乖乖點了點頭:“嗯, 因為還不太熟悉路況,所以沒敢輕易開出來。”

“聚餐結束後, 我接你回去。”

“——!”

尾音落下的剎那,時桑的眼睛在一點一點睜圓,沉寂幾秒, 察覺自己其實沒有聽錯以後, 臉上的表情也從剛開始的微詫變成最後的驚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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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辭深低垂着眼, 将她情緒變化盡收眼底, 不緊不慢地解釋:“正常這種聚餐差不多半小時到一個半小時左右,那時候我正好忙完, 順便可以接你回去。”

時桑驀地一滞, 好半天, 她才憋出一句話來:“……這樣不太好吧。”

“雖然不是親的, 但既然你喊我一聲哥,我總要擔得起這個稱謂。”江辭深的語氣再稀松平常不過。

時桑咬了咬唇,大腦一瞬空白。

他今天這是怎麽了,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說些什麽啊?

從剛剛,不對,應該是從他出現在這裏開始,明明也沒有說什麽大不了的,但就是幾乎每一次開口都在她的預料之外。

自從那天過後,她以為自己已經說得夠清楚了。這兩天一直沒見到他,她便天真地以為他是聽進去了,但……怎麽不僅沒對她冷淡,還對她比以前好得更直接了呢?

來不及細想,或者說,時桑知道自己想不明白,他的心思一向很難捉摸,索性沒再想,默默垂下眼簾,輕聲說:“我不需要。”

停頓了兩秒,她又接着說:“我有手有腳,可以自己打車回去。”

明明是拒絕的話,但是江辭深的神色卻沒有絲毫松動的痕跡:“順路的事,對你來說無疑很方便,你在擔心什麽?”

時桑無言,不知道低着頭在默默盤算些什麽。

“如果是擔心被同事發現你上的是我的車,那你的擔心是多餘的。既然我會這麽提,就已經想好了對策。”江辭深平靜的目光落在她的頭頂,低聲道,“那家餐廳附近有一個停車場,我的車你認識,屆時我直接在停車場裏等你。”

“不用,我也沒有在擔心什麽。”不知是心虛還是其他的什麽,時桑一直沒有擡頭看他,注意力全放在面前的那些資料上,“我聽說吃完飯之後還要去唱歌,所以我可能會晚一點才回去。”

江辭深神色微動:“他們請的你?”

時桑:“嗯。”

“你也很想去?”

“……嗯。”

孫誠英那群人下午的時候确實邀請了她,只不過當時她以五音不全去了就是掃大家興為由拒絕了,至于現在她為什麽要騙他,純粹是不想跟他一起回去而已。

大概安靜了十來秒左右,時桑忽然聽見手探進口袋摩擦布料的聲音,以及從上空,手機聽筒裏傳來的一陣嘟嘟聲。

她下意識地擡眸看,只見江辭深輕捏着部手機放在左耳邊,他的手指骨節分明,又細又長,在頂燈的照耀下白得仿佛在發光。

“……你要打給誰?”她察覺到有點兒不太對勁,小心翼翼地問。

“打給我的助理。”江辭深也沒什麽好瞞她的,有人問他便說了,而且說得風輕雲淡,“我讓他通知下去。”

時桑眼皮突地一跳:“通知什麽?”

“全公司的人都知道,策劃部,尤其是你們設計組,是我們整個乘風的命脈,而且同事之間不合傳聞已久。難得看見你們主動舉辦一次聚餐,我這做老板的也很是欣慰,正好可以順便去跟大家聊聊,手上的項目都進展得怎麽樣了。”

他的語速沉緩,适時哼笑了一聲,又低又輕,配上他本身的音色,散漫至極,卻有一種奇怪的魔力,撓得人心尖發癢。

“可是……”時桑眉心微微蹙起,“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今天晚上到場的也就十來個人,真正算下來屬于設計組的可能都不超過五個。這種程度的小型聚餐,辭深哥根本沒有參加的必要吧?”

江辭深輕挑眉,一副聽懂了的神情,片刻後睨着她問:“你是想說我架子大?”

“沒有啊,”時桑辯駁得臉不紅心不跳,“就算是借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這麽形容辭深哥。”

“我看你就有。”經過前面幾輪相處,江辭深已經不信她說的,只信他看到的。

她再機敏伶俐,可還是不會隐藏自己真正的情緒。

随後,江辭深順手掐斷了電話,往旁邊移開兩步,修長的手指慢慢拂過桌沿,行為舉止都和話家常似的:“自從我坐上現在的位置,也聽說過不少形容我的詞,說我高傲冷淡,說我不近人情。眼下,越是這種小型聚餐,我越有出席的必要,正好讓大家看看,他們的江總是不是真如傳聞所說的那樣。”

“……”

這怎麽越說還越稱他心意了呢?時桑想了好一會兒也沒想明白。

“你覺得那些傳聞是事實嗎?”江辭深适時把目光投向了她。

時桑愣了一瞬,然後出于本能地搖搖頭:“這個問題不應該問我,因為他們眼中的你和我眼中的你并不一樣,我無法給出客觀準确的答案。”

呈現的方式不同,看到的形象自然也就不同。

接人待物,連她都有多重标準,甚至有時候到了一種“雙标”的地步,像他那樣的人,或許更甚。

而在此之前,她并沒有怎麽見過他跟員工之間的相處,所以,她給不出答案。

江辭深頓住手上的動作,側過臉,饒有興趣地看着她:“那我倒想聽聽,你眼中的我是怎樣的?”

在這之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裏,無數個形容詞閃過時桑的大腦。

但是最後,她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用很鄭重的口吻只說了兩個字:“溫柔。”

是的,溫柔。

直到時桑遇見他,她才知道什麽是真正的溫柔。

溫柔不是時時刻刻都要以笑對人,更不是無條件對你好和無條件包容你,它其實是一種自然流露。

雖然他絕大多數的時候都是淡漠疏離或者散漫随意,但卻經常帶給她溫暖的感覺,她便認為那是溫柔。

五年前,機緣巧合睡在他主卧那晚,他沒有趕她走,更沒有責怪她,而是把床讓給了她,自己卻打的地鋪,睡的是又冷又硬的地板。

高考前那段一片漆黑看不見光的日子,所有同學都有家長來接,唯獨她沒有的時候是他出現了,教她為人處世的道理,教她以後一個人出門在外要喝酒有度。

還有多年以後再相逢,那天步行街上人潮洶湧,有那麽一刻,她感覺自己被無盡的寂寥所裹挾,是他在一句一句地告訴她,她的身後不僅有整個江家,還有他。

……

也許有些是他不經意間的舉動,卻讓她銘記了很久很久,甚至将會是一輩子。

在她的眼中,他真的是一個很溫柔很溫柔的人。

江辭深凝望着她,最真摯的笑意攀上她的眼尾,似有什麽東西在剎那間傾覆,緊接着眼底被不知名的情緒所籠罩。

第一次,有人會用這個詞來形容他。

此刻,他不是很在意為何自己在她眼中是那樣,更沒有質疑,他只是想多看幾下她那雙含笑的杏眸,微微彎起的唇角。

“辭深哥,我現在不想跟大家去唱歌了,我也不喜歡那樣曲意逢迎的場合。聚餐結束,我就跟你一起回溱渝灣。”時桑一臉認真地看着他,聲音輕軟。

她已經慢慢開始适應并且代入角色,他是老板他說了算,左右都是跟他一起回去,那還不如早點回去,也沒必要為了扯謊犧牲自己的寶貴時間。

更何況,是她一開始就想錯了,不就是一起回個家嗎?她是他妹妹,兩人不是親兄妹勝似親兄妹,妹妹蹭哥哥的車回去有什麽大不了的?她最初的那些反應有點過于偏激,屬于跳出角色了,實屬不該。

“好。”江辭深的眼神黯了黯,“八點半左右,我在附近等你。”

一說完,他便擡腿往外走。

要是再不走,他怕是會更無心回去處理剩下的工作了。

不過在最後跨出辦公室前,他轉過了半邊身子,高大的身軀堵在門口,好在這會兒待在這層樓的人寥寥無幾,沒有人看到這神奇的一幕。

時桑察覺到他的視線,擡起頭望向一動不動的他,不經意地皺眉:“辭深哥是有什麽話還想跟我說嗎?”

“晚上,”江辭深稍頓,聲音又低又沉,“最好別沾酒。”

時桑愣了愣,忽地勾起唇笑起來。

好像不是錯覺,他越來越有做兄長的感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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