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煙火年年

第86章 煙火年年

◎“你是不是喜歡我?”◎

“就這兩個選擇, 你自己選。”

他垂眸凝視着她,神情專注,沒有一點玩弄她的意思, 最後又不疾不徐地補充了這一句。

時桑愣住, 但是很快就自我催眠這是他為了讓自己去睡豪華間而想出來吓唬她的說詞,腦子一熱, 直接把單人間的房卡塞到了他手上,然後又不顧三七二十一, 從他手裏搶過自己的箱子轉身直奔往三樓, 給人一種她是羞赧得“落荒而逃”的既視感。

江辭深停留在原地,他已經慢慢習慣了她這種臨陣脫逃的行為, 倒也不惱,低眉打量着手裏那張房卡, 唇角溢着似有若無的笑意。

時桑要住的豪華間在三樓走廊的盡頭, 而他要去的單人間在二樓,兩個人隔了整整一層樓。

各自在房間簡單整理好東西, 時桑下樓找江辭深,順便滿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看了一眼單人間到底有多小, 一張單人床, 一個床頭櫃和一臺電視機, 自帶一個小淋浴間, 對于他這種身形颀長的人來說,空間簡直是狹窄得厲害, 更重要的是, 這裏哪像一個集團總裁能住的地方?

她站在門口看着這一幕, 心裏實在過意不去, 早已把那兩個選擇的事抛之腦後,忍不住說:“辭深哥,要不我們還是換一下房間吧?”

江辭深正蹲在地上整理東西,聽到這話後置若罔聞地合上行李箱,站起來拔出房卡往外走時,懶懶抛下一句:“走吧,去樓下随便吃點。”

因為他的無聲堅持,最後房間也沒能換成功,兩個人在附近找了家面館,快速解決了午飯問題。

吃完飯後,時桑精力充沛,準備直接去翼之家看看,江辭深提出陪她一起去,畢竟是他手裏正在規劃的項目,有機會前往當然不能錯過,而且順道拜訪一下院長。

出發之前,時桑去附近的超市買了大大小小很多玩具,她自己拎了兩個輕一點的袋子,江辭深拎了三個比較重一點的。

以前時桑來過翼之家兩次,第一次是在她很小的時候,時至今日已經沒什麽印象,第二次是在高中畢業之後,那次過來她了解了一些關于翼之家的歷史,也認識了幾個小孩子,當時還跟他們一起做游戲來着。

自從老院長去世,新一任院長也就是現在的院長就任,她跟翼之家有着很深的淵源,因為她從小便是在這裏長大的,那一批裏還有個女孩,正是時桑的母親洛柔。

所以那次來,當楊院長得知時桑是洛柔的女兒時,她激動得說不出話來,抱着時桑過了很久很久,最後兩個人坐在院子裏,看着一群天真爛漫的孩子在不遠處玩橡皮泥,聊起很多舊事,後來這些也從洛柔的日記本中得到了證實。

這一次到的時候,孩子們還在睡午覺,楊院長知曉時桑的來意後,兩個人先敘了會兒舊,然後帶着她好好地參觀了一下現在的翼之家。

時桑來之前就做好了功課,參觀的過程中,她欣喜地發現有些地方是洛柔在日記本中着重提過的,例如一樓的圖書室、二樓的廢棄畫室以及日漸荒蕪的後花園,每一個地方都承載着洛柔的青春與回憶,當重新走過這些路,日記本中那一段段文字和一幅幅手繪都仿佛鮮活地浮現在了眼前。

不知過去多久,孤兒院裏的孩子們午睡醒來,争先恐後地穿好衣服到院子裏玩雪,恰好此時楊院長帶着時桑和江辭深從樓裏出來。

有眼尖的小朋友發現了時桑,召集小夥伴們來看,然後就有人認出了她,幾個小孩子朝她跑過去,圍在她身邊,拉着她的手,喊“時姐姐”喊個不停,時桑也認出了他們,幾年過去沒想到他們都長那麽高了。

最後,時桑被熱情的孩子們擁着走進院子裏,和他們一起滾雪球、堆雪人,他們用随地撿來的樹枝和小石子當雪人的雙手和眼睛,用廚房裏的胡蘿蔔和紅辣椒當鼻子和嘴巴,獨屬于孩子們銀鈴般的笑聲在這一方小小的院子裏久久回蕩,天空不知不覺間又飄起了雪花。

楊院長像是被這幅畫面治愈了一般,露出親切而和藹的笑容。

她轉頭看向旁邊跟她一樣守在院子外的男人,笑意慢慢加深,聲音帶着洗盡鉛華後的溫柔:“江先生,真是沒想到小桑跟你們乘風集團原來還有這麽一段鮮為人知的淵源,祝福你們能在這一次的競标中獲勝。”

彼時,江辭深的視線一直追随着時桑,遠遠便看見她迅速和那些孩子打成一片以及最孩子氣的一面,仿佛透過這個,看見了四年前那個喜歡像小尾巴一樣跟在他身後的小姑娘,整個人也變得柔和許多。

“謝謝楊院長,我們乘風定然會全力以赴。”他承諾道。

……

一直到傍晚,兩個人才離開了翼之家,江辭深動身前往江城赴會,時桑在賓館房間待到六點鐘,又去樓下的那家面館點了一碗牛肉面,吃完晚飯後她又回到自己房間,尋思着反正也不會再出門了,先把空調調到最适宜的溫度,洗完澡出來換了一身輕便的居家服,然後坐到書桌邊将今天所有的收獲都記錄下來,時不時再翻一翻洛柔的日記本尋找靈感。

時間就這麽一分一秒地過去,快到九點時,她準備休息一會兒把書拿出來看,在翻開第一頁前,她伸手拿起反扣在一旁、已經被她遺忘了幾個小時的手機。

劃亮屏幕之後,時桑看見有一個來自申城的陌生號碼給她打了四個電話,因為剛剛手機一直處于靜音狀态所以她都沒接到,最近的一次是在五分鐘之前。

她暗暗覺得有些奇怪,嘗試着撥了過去,對面幾乎秒接:“喂,請問是時桑嗎?”

時桑聽出來是顧池北的聲音,一時間驚訝程度更甚:“我是,有什麽事嗎?”

顧池北沒繞彎子:“之前聽辭深說他跟你周末一起去南華港,我現在有點事要找他,但是給他打了五六個電話都沒人接,之前從來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所以我就跟蕭予酥要了你的號碼,想過來問問你,你知道他現在人在哪兒嗎?”

聽到這番話,時桑慢慢坐直,原本的幾分困意一瞬間蕩然無存:“辭深哥去江城談合作了,下午五點鐘去的,現在應該還沒回來,會不會是手機沒電了?”

顧池北立刻問:“江城?他一個人去的嗎?沒帶上方助理?”

時桑:“嗯。”

“一般那種酒局礙于面子多少都得喝點,所以他今晚是不打算開車了直接睡在那邊嗎?”

時桑微愣,才後知後覺道:“他跟我說是要回來的。”

忽地想起什麽,她連忙說:“池北哥,我先不跟你說了,之後要是有消息再聯系你。”

“好的,麻煩你了。”

挂了電話,時桑迅速跑到窗邊拉開窗簾看了一眼,發現外面正在下大雪,心忍不住地揪了一下。

沒有任何猶豫,她轉身撈起床上的羽絨服給自己套上,一邊往外走一邊試着撥給江辭深,果真如顧池北所說的那樣怎麽打也打不通。

不知道為什麽,她莫名的有些心慌,忐忑地收起手機,先去了賓館二樓,敲了好幾下門,裏面也沒有人回應,所以他應該是真的還沒有回來。

思及此,她匆匆跑下樓,剛想出去卻被無情的風雪攔下,加上她也不知道此刻具體該去哪兒找他,只能靜靜地守在賓館的門口。

因為外面正在下大雪,所以沒什麽人在這會兒出入賓館,老板娘一眼就看見了她,走過來關心地問:“小姑娘,跟你同行的那位先生到現在還沒有回來嗎?”

時桑正在看手機天氣預報,聽到聲音後擡起頭應道:“嗯。”

老板娘随即“哦喲”了聲:“那可得注意安全了,大雪天路上滑不好走,我剛剛還在手機上看到了一條新聞,說是申江高速上發生了一起汽車連環追尾的事故,我點開看了那段視頻,好幾輛車都被撞到變形了。”

時桑心一緊,不禁确認道:“是去江城的那條路嗎?”

老板娘:“是的啊,你可能有所不知,我們這兒離江城近的很,一般人去那兒都是從我們這邊走的。”

聞言,時桑的心情更加沉重了一些,她重新低下頭看手機,下拉通知欄,果然在推送裏看到了老板娘剛剛提到的那起交通事故。

她的整顆心都懸着,忍不住點進視頻,心怦怦亂跳個不停,直到看見視頻裏一直沒有出現自己熟悉的那輛車的身影,她突然如釋負重,但也只維持了幾秒,她還是感到不安。

視頻最後,記者在現場的聲音不斷傳來:“……預計今天夜裏我市大部分地區的降雪量将達4到6毫米,降雪同時風力較大,請廣大市民朋友們注意防範……”

時桑擡頭望向門外,這是回國後她第一次如此期盼着江辭深快點出現在她的面前,而且沒有任何理由。

她難以想象他要是出了意外會怎麽樣,她會覺得所有的責任都在她。

是她非要挑這種鬼天氣的時候來南華港,也是她這麽晚才關心他回來會不會不安全……

“诶,那是不是江先生的車?”

老板娘的聲音忽然在身旁響起。

随着話音落下,那輛熟悉的車打着雙閃緩緩在賓館門口停下,時桑也看見了,緊接着又看見從駕駛座下來一個面生的年輕人,那人手腳利索地跑到後面拉開車門,低着頭說了些什麽,裏面的人才慢慢從車裏出來。

隔了不遠的距離,即使附近的光線并不是那麽充足,時桑還是通過身形一眼便認出來他是江辭深,懸着的心終于徹底落了地。

走近後發現門口有人,年輕人打量時桑一眼,憑感覺率先開口:“您好,我是羅總的助理,您就是江總的那位朋友吧?”

“嗯,我就是。”

說完,時桑下意識地看向另一邊的江辭深,借着賓館內的光,發現他眼尾微紅,眼眸依舊深邃但是隐隐有幾分迷離感,一看就是喝了不少酒。

羅總助理順着她視線看過去,随後解釋:“江總晚上陪羅總喝的有點多,所以特地安排我把他送回來,并且囑咐我一定要把他安全送回房間才能離開。”

時桑點點頭表示聽懂了,随即讓出一條路來:“那就麻煩你了。”

“不麻煩,這是我應該做的。”

羅總的助理本來想扶着江辭深進去,但是江辭深朝他擺了擺手,表示自己一個人就可以,除了腳步稍微有點踉跄外,其他舉動都跟平常無異。

擦肩而過時,時桑聞到了他身上濃濃的酒味,眉心不禁一蹙,心想他這是到底喝了多少,看來這個羅總來頭真不小,竟然能讓他喝到半醉。

目送兩人一前一後上樓,時桑原本也想跟着一起上去,但是突然想起來有一件現在更适合她去做的事,那就是給他煮一碗醒酒湯,于是立刻回頭找老板娘,跟着她去了廚房。

羅總助理把人送回房間後就下來了,他記得時桑剛剛并沒有上樓,于是在一樓張望了一圈,最後跟老板娘打聽到她的行蹤來到廚房,看見她正在煮醒酒湯。

助理說:“江總已經回房了,我出來的時候門沒關,剩下的就麻煩您了,那我就先走了。”

時桑跟他道謝,又想到外面還在下大雪,建議他在賓館留一晚,但是被拒絕,因為他還要回去接羅總,見此情形時桑便沒再多說,只客套地讓他回去的路上開慢點、注意安全。

十分鐘後,時桑端着醒酒湯來到二樓,發現房門虛掩着,猶豫了一下還是敲了門,但是裏面沒人回應,她只好順勢推門而入。

屋子裏只有一盞臺燈亮着,江辭深安靜地躺在床上,雙腳着地,一只手臂遮蓋住眼睛,一動不動,像是已經睡着了。

見狀,時桑将醒酒湯放到床頭櫃上,輕聲喊了他兩遍,他仍然一點反應都沒有,又喊一遍,還是沒有。

難道真的睡着了?

從在門口看見他開始,時桑就發現他喝多了酒比平時更不愛說話,現在沒人管他,他直接自己躺床上睡着了,不過如果真的這麽睡着好像也挺不錯的,心裏這麽想着,她打算就此離開。

就在這時,她的視線落在了他身上,他連外套都沒脫就直接躺到了床上,而且剛從外面回來衣服肯定都是冰冷的,這樣睡下去會凍感冒的吧。

要不過去幫他脫了?

當這個念頭劃過腦海時,時桑猛地搖了搖頭,這好像不太合适。

想到這兒,她即刻轉身往外走,但是走了幾步又突然停下來。

不就是幫他脫件外套嗎?有什麽大不了的?又不是把他衣服全脫了。

而且再說了,她已經被他照顧了那麽多次,也總該盡心盡力照顧他一次吧?要不然良心怎麽過得去?

念及此,她慢慢走回床邊,又喊了兩聲确認他真的睡着了,才俯身伸手解他的西裝扣子。

她動作很慢,一邊解扣子一邊觀察他的表情,因為一只手臂蓋住了眼睛,她只能看見下半張臉,下颚線棱角分明,削薄紅潤的唇輕抿着,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性感。

聯想起之前那個意外吻,她看得有些出神,解扣子的速度自然而然放慢。

幾秒鐘後,沒有一絲預兆的,她的手腕被人精準握住,她微愣,下意識地往上看,只見江辭深不知何時醒來,将手臂從臉上拿開,而後慢慢撐着身子坐起來,一雙黑眸靜靜地打量着自己。

他揉了揉有些酸脹的眉心,重新望向時桑,嗓音被酒精浸過,透着幾分沙啞:“你在幹什麽?”

時桑心悸片刻,一邊抽回手一邊說:“我沒別的意思,就是看你穿着外套睡覺容易着涼,想幫你把外套脫了。”

“既然你已經醒了,那你就自己脫吧。對了,我還給你煮了醒酒湯,就在床頭櫃上,正好趁熱喝了吧。”

原本她想着要是中途把他吵醒,那她解釋一下就行了,反正又不是做什麽虧心事,自己所作所為都是為他着想,可真正面對這種狀況時,她并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麽從容,反而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

然而江辭深并沒有遂她的意,緊緊地握着她的手,慢慢将她整個人都拽向自己,同時另一只手覆上她的細腰,将她徹底箍在自己身前,喉結微滾,語調清幽:“那你臉紅什麽?”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大概是受酒精的影響,他眼底的情緒分明,不再給人以往日西裝革履的禁欲感,而是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透着欲,尤其是看見那抹滞留在眼尾處的猩紅時。

他溫熱的鼻息就近在咫尺,時桑的唇瓣又幹又癢,慌亂中解釋:“房間裏太熱了,被熱紅的。”

江辭深微勾着唇,直直地看着她反問:“是嗎?”

少頃,他哼笑了一聲,那笑輕輕柔柔的,似乎帶着某種魔力,鑽進時桑的耳朵裏,撓得她心尖發癢。

她下意識地抿了抿幹澀的唇,尚存的理智提醒她,再這麽下去,她下一步很有可能會直接當着他的面咽口水,所以她要冷靜下來,就像之前一樣,不露聲色地找個話題,然後掙脫拉開距離就好。

“辭深哥,我……”

似乎早有預料,江辭深在她有所行動前故意将她箍得更緊,灼熱的呼吸幾乎悉數噴在她俏麗的小臉上,聲音比之前更啞更沉:“別亂動。”

他身上濃郁的酒味和她身上沐浴露的栀子清香緊緊交織在一起,一時間,朦胧且暧昧的氣息萦繞在兩個人身邊,逐漸在空氣中彌漫開。

時桑頓覺自己的耳朵又熱了一個度,來不及多加思考,試圖打破這滿室不合時宜的旖旎:“辭深哥,你喝多了,快點兒趁熱把湯喝了吧。”

大概是覺得她吵鬧,江辭深皺了皺眉,旋即慢慢松開了她的手腕。

正當時桑松了口氣以為終于解脫的時候,江辭深驀地伸出手,在她毫無防備的情況下,颀長的手指緩緩摩過她嫣紅柔軟的唇瓣,他沒着急收回手,沉沉問道:“上次塗的什麽顏色的口紅?”

“……”

這一突如其來的舉動導致時桑腦子徹底宕機,好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哪一次?”

等她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她眼睛不由自主地睜圓,她怎麽就順着問出口了?!

江辭深凝視着她的雙唇,不緊不慢道:“前天帶你回老宅的時候。”

前天……

時桑稍稍回憶了一下,有點兒印象,又一次下意識地回答他:“那不是口紅,是蜜桃奶茶色的唇釉。”

聞言,江辭深目光上移,對上她的鹿眸時輕輕按了下她的唇角:“下次不要再塗那個顏色了。”

時桑怔然:“……為什麽?”

“太誘人了。”

他的聲音頃然響起,沙啞至極。

四周過于安靜,致使那四個字不斷地在耳畔回響,不停地沖擊着她的耳膜,時桑難以置信地盯着他。

“時桑。”

他輕喚着她的名字,聲音仿佛帶了無數只小鈎子:“為什麽每次我占你便宜,你的反應都好像跟正常人不太一樣?”

時桑聽得一頭霧水:“啊?”

江辭深直勾勾地看着她,眼神不再迷離,一字一句從唇間溢出:“你是不是喜歡我?”

“……”

“!!!”

時桑定定地望向他,瞳孔猶如地震一般,久久不能回神,她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覺到心髒快要跳出來,就仿佛從頭到腳被人潑了一盆冷水,鑽心刺骨,臉色煞白。

此時此刻,她只有一個念頭。

那就是——

她完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