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煙火年年
第90章 煙火年年
◎婚約早就取消,他只喜歡時桑◎
轉眼到了周三。
蕭予酥在得知時桑晚上真要請祁堯吃飯之後, 表現得比兩個當事人還要激動。
秉着她可以不幸福但她姐妹必須要幸福的原則,這對兒cp她是撮合定了!
吃飯的地方是祁堯上午挑的,他問時桑有什麽特別想吃的, 時桑說沒有, 于是他直接轉發了一個地址,時桑沒去過, 自然也沒意見,地方就這麽定下來了。
蕭予酥中午吃飯的時候問時桑幾點去, 時桑說下了班直接去。
沒一會兒, 蕭予酥直接打過來電話,劈頭蓋臉就是一句:“你別告訴我你今天還穿的那老三樣?”
時桑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穿着, 沒覺得有問題:“什麽老三樣?”
“羽絨服,牛仔褲, 運動鞋。”
時桑一一對照, 還真被她說中。
“日常通勤妝?”
“嗯。”
蕭予酥扶額:“你說你正兒八經請人家吃頓飯,就不能好好打扮打扮再赴約嗎?”
很快身邊傳來另一道聲音:“我看你不如先操心操心你自己。”
蕭予酥不耐:“媽你別打岔, 說正事兒呢。”
蕭母沒好氣:“你別給人家爾爾瞎出主意,像你穿那麽隆重不也沒看對眼嗎?最重要的是要合眼緣。”
“打住,我吃飽了。爸, 你們慢慢吃啊。”說完, 蕭予酥直接丢下飯碗躲回了自己屋。
聽到關門聲, 時桑不解問:“什麽看對眼、合眼緣?”
蕭予酥自然不會告訴時桑, 剛剛在飯桌上她提了一嘴自己要撮合時桑跟一個老同學,蕭父蕭母聽見了, 蕭父倒沒說什麽, 蕭母還是那話:“最值得操心的人不是爾爾, 而是你。”
“沒什麽, 你也知道,她就是太希望我找對象了,一找到機會就鞭策我呢。”蕭予酥轉移話題,“我真覺得你應該精心打扮一下再過去。”
時桑直言:“沒必要吧,我沒時間捯饬,而且嫌麻煩。”
蕭予酥苦口婆心:“我幫你查了那家私人餐廳,好家夥,你知道有多麽恐怖嗎?會員制!沒點身份背景壓根進不去,毫不誇張地說出入的都是上流人士。雖然我們爾爾長着一張美若天仙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的臉,但是你穿成那樣去真的很容易讓裏面的人覺得你是土鼈。淺淺試想一下,祁堯今晚一身白色西裝,高貴儒雅,猶如童話裏走出來的王子,而身旁的你穿得如此接地氣,跟四周動辄上萬的水晶吊燈顯得那麽格格不入……”
時桑的關注點不一樣:“那這麽說,裏面一盤菜就要不少錢吧?”
“對啊,是你請客,祁堯還讓你去那麽貴的地方……”蕭予酥說着說着,突然意識到自己被帶偏了,連忙轉回來,“不是,先不談錢不錢的問題,地方都定下來了你總不能跟他說自己請不起換個地方吧?我們還是聊聊打扮的問題。”
“诶,我想起來我還有幾份資料沒複印,不說了先挂了啊。”話音剛落,時桑就毫不猶豫地挂掉了電話。
原本以為蕭予酥還會繼續對她實施新一輪的信息轟炸,但奇怪的是一條消息都沒有,而且這個狀态維持了整整一個下午。
就在時桑以為蕭予酥可能生氣了的時候,她正從公司裏出來,邊走邊盯着手機,忽然有人跑過來拍了她一下,未見其人先聞其笑聲,她下意識擡頭看,果不其然是那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臉。
蕭予酥霸道地說:“我擠公交過來的,沒開車,快點兒送我回家。”
時桑忍不住失笑。
原來在這兒等着她呢。
下午時祁堯發消息說他臨時有事七點半才到,她去那麽早也沒什麽意思,正好給了她捯饬的時間,兩個人一起回了恒山家園。
她說嫌麻煩,蕭予酥便自告奮勇全權負責她今晚的穿搭以及妝造。
挑衣服的時候,時桑以為她會跟往常一樣猶豫半天再做決定,結果她直接從衣櫃最裏面拿出一襲素色古法旗袍,斜襟款式,小立領側開叉的設計,盤花扣精巧細膩,綴以亮片的藍白色玉蘭花手工刺繡在裙擺處悠然綻放,一針一線雍容華貴,訴說着極致韻味的東方之美。
“這是我特意請江南那邊很有名氣的繡娘做的,原本打算過年當作新年禮物送給你,但是應該等不到那個時候了。”蕭予酥頓了頓,看向懵怔的時桑,粲然一笑,“你還記不記得我以前說過,等我長大了有錢了就送你一件旗袍的事兒?”
思緒游離半晌,時桑緩過神,笑了,她當然記得。
當時高三第一學期結束,兩個人一起逛街,路過一家旗袍店時,蕭予酥興高采烈地介紹說這是我們國家服裝界的國粹,然後又叭叭說了一通試圖給從小在國外長大的時桑科普。
時桑安靜地聽着沒打斷她,等她說完才說:“我以前就知道。”
蕭予酥微微有些詫異:“你以前就見過旗袍?”
時桑:“嗯,我媽媽有好幾身旗袍,她穿上都特別好看。”
原來是這樣,蕭予酥笑道:“你穿上肯定也很好看。”
時桑那會兒又叛逆又有點野,自我認知清晰:“我不适合穿旗袍。”
“那可說不準。”蕭予酥繼續說自己的,“等我以後有錢了就找最有名的繡娘給你量身定做一件旗袍,等你穿上之後就知道合不合适了。”
當時時桑只當是一句玩笑話,沒想到時隔多年,蕭予酥真的送了她一件旗袍。
因為意義非凡,時桑不願現在就收:“還是等過年你再送我吧。”
“不行,我拿都拿出來了,等到過年送驚喜也沒了,還不如現在直接給你。”蕭予酥沒同意,理由還一大堆,而且表現得很霸道,“衣服是我送的,想什麽時候給你就什麽時候給你,現在我就想看看上身效果。”
時桑拿她沒轍,也看出她鐵了心要讓自己穿這身去赴約,沒再同她起争執,任由她造了。
後續就是蕭予酥忙前忙後,時桑則安靜地坐椅子上看着她忙前忙後。
為了襯衣服,蕭予酥給時桑化了個淡妝,最後用一根玉蘭花簪子将頭發挽起。
“大功告成!快去看看效果。”
蕭予酥推着時桑走到全身鏡前,眯起眼仔細打量鏡子中的人,不禁感慨道:“我說什麽來着,阿姨穿旗袍好看,你穿旗袍肯定也好看吧。”
時桑出神地看着鏡中的自己。
她身量纖纖,渾圓細頸,九分袖口露出一小截雪白的手腕,一襲素色旗袍恰到好處地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曲線,素色本就清新脫俗,而裙擺處的藍白色玉蘭花并沒有喧賓奪主,配上小家碧玉式的盤發,整個人精致淡雅,氣質溫婉。
小時候她活潑好動,身邊的大人們說她除了外形和智商,其他的一點都不像洛柔。
自從失去雙親,她慢慢封閉起自己的內心,乖張、偏執、叛逆,跟溫婉一點邊都沾不上。
認識江辭深之後,只有在他面前她才願意拔掉身上所有的刺,坦誠而熱烈,一步一步從深淵尋着光出來。
經歷過愛而不得,但江辭深的影響還在,她想變得足夠優秀,為了自己,也為了在天上看着她的父母。
或許歲月未曾磨平她的棱角,只是她逐漸懂得了什麽時候該做什麽事不該做什麽事,開始變得沉穩,變得真能獨當一面。
轉眼間,七八歲還吵着跟爸爸媽媽一起睡覺的小女孩長大了,長成了那一年大人們都沒有想過的模樣。
現如今,她穿着一身旗袍安安靜靜地站在那兒,彎眉淺笑,還真有點兒繼承洛柔那副溫柔婉約的氣質了。
“正好時間也差不多了,收拾收拾快點去吧。”說完,蕭予酥從櫃子裏掏出一件杏色大衣遞給她,“防止外面冷穿上,到了餐廳再脫掉。”
時桑睇她一眼:“你也知道外面冷,還讓我穿這身去。”
蕭予酥撇嘴:“美是要付出代價的嘛,再說了,餐廳裏面暖氣肯定開得很足,不用擔心啦。”
穿都已經穿了,沒時間再給她後悔,時桑看了一眼時間,拿起車鑰匙往外走,蕭予酥送她下樓。
七點一刻,時桑抵達目的地。
這家私人餐廳是會員制,不能随意進出,包間是祁堯定的,祁堯還沒到,時桑在門口找人溝通了一下,幾分鐘後才準她開車進去。
餐廳建在市區中心,屬于鬧中取靜,盡管是夜晚也能感受到附近環境不錯,不是這次過來吃飯,時桑還不知道市中心竟有這番天地。
車開進來之後首先是一個很大的四合院,院子裏有專門的停車區,所有顧客的車都停在那兒。
時桑停完車,立刻就有專門的人領她進去。
令她沒想到的是,整座餐廳走的是古色古香的江南風,進門之後便能聽見潺潺的流水聲以及吳侬軟語的江南小調,一步一景,入目所及之處皆是朱樓碧瓦和亭臺樓閣,更有一條大的烏篷船和煙霧缭繞的荷花池,撲面而來的都是詩情畫意。
時桑下意識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邊走邊給蕭予酥發微信:【怪不得你非讓我穿旗袍來】
蕭予酥沒立刻回複,她跟着服務生一路彎彎繞繞終于到了包間。
聽服務生介紹說,餐廳一共有二十四個包間,均以詞牌名命名,時桑看了一眼旁邊的仿古燈籠,發現他們這間是“相見歡”。
時桑一個人坐在包間裏等了一會兒,翻開祁堯幾分鐘之前發過來的微信:【抱歉,路上還有點堵車,馬上就到】
屋子裏的暖氣開得很足,沒一會兒時桑就覺得有些悶熱,把外面的大衣脫掉挂在了一旁。
也就在這時,蕭予酥終于回了。
蕭予酥:【???】
蕭予酥:【什麽呀,我讓你穿旗袍去只是因為好看啊,沒別的】
時桑:【不是為了應景?】
蕭予酥:【什麽應景?】
時桑:【這是一家江南風餐廳】
蕭予酥:【!!!】
蕭予酥:【我事先不知道啊,我的确在網上查了,但是只查到說是有錢人才進得去的地方,沒看到一張關于裏面裝修的照片QAQ】
時桑:【那看來是我想多了】
蕭予酥:【你這麽一說,我好好奇裏面什麽樣啊,快拍點照片給我看看,讓我長長見識!】
于是時桑拍了幾張包間的照片發給了她。
看完後的蕭予酥:【外面呢外面呢?話說回來祁堯還沒到吧?正好趁他沒到多拍點照片】
時桑猶豫了下,架不住蕭予酥一連串可憐兮兮“拜托拜托”的表情包進攻,起身,出了包間。
……
幽靜的四合院外,新進來一輛黑色賓利。
倒車時,顧池北坐在副駕上左顧右盼,突然間看見一輛熟車,忍不住看向江辭深:“诶,那不是你托我從國外買來送給時妹妹的車嗎?車怎麽停在這裏?”
今晚他要陪肖朗喝幾杯,所以沒自己開車過來,蹭的江辭深的車。
江辭深先停好車,然後才循聲望去,确實是時桑的車沒錯。
這家餐廳是會員制,僅憑她和蕭予酥兩個人不可能進得來,除非……除非還有祁家的那位。
自從那天見到祁堯之後,他就回去派人調查了一下,才知道原來祁堯就是祁氏集團董事長的小兒子,祁家在申城也屬名門,但是和江家幾乎沒什麽交道可打,所以他現在才知道也很正常。
“她跟朋友過來吃飯。”
不鹹不淡地抛下這句,江辭深先下了車,仔細看便會發現他的表情多了幾分凝重。
兩個人都是常客,不需要人領路就輕車熟路地找到了餐廳正門,走了進去。
這裏不同于其他地方,最大的特點就是幽靜,耳邊幾乎都是樂聲水流聲等等這些,也很少有人會長時間站在包間外面,而像時桑這種特地跑出來拍照的當屬第一人。
所以剛進門的兩個男人一眼就看到了她,并且同時怔住。
小姑娘一襲素色旗袍,合身的收腰剪裁襯出她袅娜的身段,溫婉文雅又盡顯女子的風情,緩緩而行時,一雙纖纖玉腿在兩擺叉開的縫隙裏若隐若現,玉蘭花盛開,瑩潔清麗之中多了幾分靈動的美,身畔便是煙霧缭繞的荷花池,她置身其中,仿佛是從畫裏走出來的人。
偏偏她還毫無察覺,換了一個角度繼續拍池子裏的荷花,嘴角噙着一抹淺笑,看上去心情還不錯的樣子。
顧池北一臉詫異地扭過頭,自覺放低音量:“是時妹妹嗎?”
江辭深晃過神看他,沒什麽情緒地反問:“怎麽?”
顧池北:“一下子沒認出來。”
“眼神不好。”江辭深評價。
顧池北無語,扔下他就走:“難得見一次,我先去打個招呼。”
時桑正猶豫着要不要換個濾鏡再拍一張,忽而聽見有人喊她的名字。
她本能地看過去,等看清來者後有點意外:“池北哥?”
話音剛落,很快又看見他身後還跟着一個人,心跳漏了半拍,聲音不經意地變小:“辭深哥。”
順便當場表演了個笑容消失術。
俏麗的小臉上是淡淡的一層妝,只有兩片薄唇塗得亮晶晶的,江辭深捕捉到她細微的表情變化後,濃眉輕蹙:“不是說跟蕭予酥吃飯?”
“……”
時桑還沒能從怎麽就在這裏碰到的尴尬中緩過神來,還以為會先寒暄兩句,沒想到他直接切入正題,靜默着,容她想想怎麽編,想了想,左右都是死,不如直接坦白從寬吧。
“其實……”
“抱歉,我來晚了。”
适時,一道珠圓玉潤的男聲猝然響起,時桑随即噤了聲,只見祁堯信步朝她走過來,然後自動忽略對面的兩人,低頭看着她,問:“怎麽不進去等我?”
“不晚,我也剛到沒多久。”時桑自然不會說是因為要拍照片才出來的,“裏面有點悶,想出來走走。”
顧池北仔細打量着祁堯,有點印象,但不确定:“這位是?”
自從祁堯過來後,時桑就沒再敢擡頭看江辭深的表情,彼時聽到這個問題又是一陣生無可戀,她看了一眼祁堯,遲遲沒說話。
這戲演還是不演,演的話到底怎麽演,她心裏沒譜。
就在她躊躇不決的時候,祁堯已經看向顧池北,朝他笑了笑,然後大方介紹道:“你好,我是時桑的男朋友,祁堯。”
此話一出,時桑和顧池北都愣住了,只有江辭深神色不動,直直地看着他,眼眸深沉如墨。
顧池北懷疑自己聽錯了,率先打破安靜:“你是她男朋友?”
“嗯,剛确認關系沒多久。”祁堯笑意更濃,朝時桑又靠近稍許,兩個人手臂緊挨在一起,“所以時桑應該還沒有跟你們說。”
顧池北大惑不解,視線轉移到時桑身上,見她遲遲沒否認,有點懷疑人生了,忍不住又看向江辭深,發現他正黑着一張臉。
卧槽,還真是啊?
“我看時候也不早了,那我們就先進去吃飯了。”祁堯說完,轉而看着時桑,語氣輕柔道,“走吧。”
時桑點點頭,心中默默給他這個提議點了個贊,這時候還是先離開現場再說吧。
剛轉身,一條長臂伸過來攬住她的肩,時桑下意識地擡起頭,祁堯沒使什麽力,只虛虛握着她的肩頭,清新的柑橘香彌漫在四周,是祁堯身上的味道,兩人的舉動看上去很親密。
她本能地想要掙開,但是理智告訴她這也是演戲的一部分,只好僵着身子繼續往前走。
雖然她的戲挺爛,但祁堯的戲還不錯,演得真挺像那回事兒的,你看江辭深剛剛都沒說話,對此,時桑不禁心想,這回他總該有點動搖了吧。
顧池北目送兩人離去,再次看向江辭深:“不是,他們倆來真的?”
直到兩人徹底在視線中消失,江辭深腦海裏還停留在祁堯摟着時桑肩膀的畫面。
她那本就不盈一握的腰肢随着走路時正常的身體晃動時不時地就會碰到祁堯,那一刻他很想直接将她拉回自己身邊,但是強大的自制力教他忍住沒動。
但是人沒動不代表心沒動。
最終,他平複了下心情,不答反問:“你信嗎?”
“信什麽?”
“信他倆是真的。”
顧池北實話實話:“我不信。”
江辭深沉默片刻,意味不明地輕笑了聲:“我也不信。”
顧池北被他這一笑更搞得雲裏霧裏:“那現在什麽情況?時妹妹怎麽整了這麽一出?”
“我也不知道。”
他跟顧池北一樣,即便時桑和祁堯行為舉止看上去親密,也不相信兩個人真的在一起了。
而且他也很想知道為什麽時桑會突然這樣,從前幾天那晚開始,他一開始以為她是開玩笑,後來覺得她一直在演戲,想看看她到底要演到什麽時候,沒想到今天又恰好碰上。
顧池北:“你不知道?那你還這麽淡定?”
江辭深睨了他一眼,聲音淡得要命:“那你希望我怎樣?”
顧池北幾乎脫口而出:“不管真的假的,直接搶回來啊。”
江辭深沒說話,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走,顧池北跟了上去。
十來秒後,顧池北才聽見他略微低啞的聲音:“我還沒瘋。”
還沒瘋。
但是快瘋了。
明知道他們是假的,本該一直忍下去看她到底要搞什麽名堂,但一看到她跟祁堯站在一起,就像剛剛,他們可以“名正言順”光明正大地在他面前舉止親密,而他卻只能站在旁邊什麽都做不了。
如果真瘋了,也是被她逼瘋的。
……
肖朗等人在包間左等右等,可算是把兩人等到了。
一陣寒暄過後,江辭深才瞥見角落裏坐了一個小姑娘,穿着一件香槟色的仙女裙,正捧着手機打游戲,一副旁若無人的模樣。
江辭深望向身旁的顧池北:“你妹怎麽來了?”
顧池北掃了眼不遠處的顧雪瑤,不甚在意地說:“前兩天他們學校正式放寒假,她談戀愛那事兒跟我爸媽鬧得不輕,死活不肯回家住,說先在我那兒住兩天,然後聽說有好吃的就跟過來了。”
江辭深了然,沒再多說。
自從顧雪瑤得知是他給她哥洩的密後,就連夜把他屏蔽掉了,兩個人也不知道什麽時候互加的微信,誰也沒留意,顧雪瑤也沒給他改備注,久而久之就忘記了列表裏還躺着這麽一位危險人物,就是這樣一個致命的錯誤害她不輕。
人都到齊了,菜陸續上桌,肖朗給大家安排座位,第一個當然是照顧全場年齡最小的顧雪瑤:“瑤瑤,你看你想坐哪兒?”
聞言,顧雪瑤退出游戲從沙發上站起來,不情不願地指江辭深:“他坐哪兒?”
肖朗還沒弄懂什麽意思,顧池北已經推着江辭深就最近的一張椅子坐下。
果然還是她哥最懂她,顧雪瑤目測了一下,鎖定直線距離離江辭深最遠的位置心滿意足地坐下。
知道實情的幾個朋友見狀哈哈大笑,肖朗一臉懵圈,直到有好心人給他科普,他才搞明白是怎麽回事,也跟着大家笑起來。
這群人難得拿江辭深打趣一次,不過也見好就收不敢笑得太放肆,沒過一會兒肖朗繼續安排座位。
江辭深懶得計較也不想計較,不少人已經看出他今天興致不高。
一頓飯在觥籌交錯中結束,衆人還留在包間裏侃天侃地,都是玩得還不錯的朋友,江辭深沒掃興先走,尋了處較為安靜的地方閉目眼神。
然而眼睛剛閉上沒多久,腦海中再次浮現那抹揮之不去的素色身影。
第一次看她穿旗袍,俏皮的姑娘也有溫婉的一面,可是坐在對面陪她吃飯的那個人不是他。
“想什麽呢,瞧你這眉皺的,難不成還在想時妹妹的事?”一身酒氣的顧池北陰魂不散,在他旁邊坐下。
“時妹妹?”聽到這三個字的肖朗也坐了過來,眯眼想了想,順口說了一個名字,“時桑?”
顧池北點頭說:“不過我印象中你們好像沒見過吧?沒想到你還記得她啊。”
“怎麽沒見過。”肖朗停頓了一會兒,似是在腦海中瘋狂找尋那段回憶,很快他想起來了。
“有一次我回老家找我爺爺,找了一圈兒也沒找着人,想着去農場看看吧,結果看到田裏蹲了個人,我第一反應以為是小偷,但是當她轉過來的時候我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天底下哪有那麽漂亮的小偷?我尋思着是不是我爺爺哪個朋友家的孫女,上去一問,才知道原來她就是時桑,傳說中辭深那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妹妹。”
江辭深緩緩睜開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肖朗。
“然後我問她在幹嘛,她說她在摘草莓,當時我就納悶,爺爺前兩天不是說農場裏的草莓都采摘得差不多了嗎?于是我走過去一看,還能摘的草莓地就只剩一點點大,但是她絲毫不嫌棄,特別有耐心地一個個挑出來和摘下來,最後勉強摘了大概二十來個的樣子吧。我問她是不是很喜歡吃草莓,她說是的,還說我爺爺農場裏的草莓品種特別好,比外面賣的好吃多了。我就說,那你明年早些時候來摘,她激動地說好啊好啊。”
江辭深神色微動:“然後呢?”
肖朗聳肩說:“沒然後了,之後她就抱着那些草莓回去了。”
江辭深已無言,心頭一緊。
他記得那天時桑端上來一碗草莓放在他桌上,後來他吃了幾個意思了一下,就讓她拿回去自己吃。
當時她說的話還歷歷在目。
“不用了辭深哥,肖爺爺家的草莓太多啦,我都坐那兒吃一上午吃撐了,短時間內也不想再吃了,這些還是留給你吃吧。”
看見她捂着肚子一副很為難的樣子,他便沒再推脫,一碗草莓最後都是他吃的。
所以,她辛辛苦苦精挑萬選出來的草莓,她卻一個也沒吃,全都讓給他吃了,而且還騙他自己之前已經吃了很多,實際上那時候肖爺爺手上已經沒有多少草莓剩下了。
适時,肖朗嘆了一口氣,繼續談起往事:“說來也是挺傷感的,到了第二年的時候,我爺爺還向我打聽江家那小丫頭去哪兒了,怎麽還不過來摘草莓,他說特地留了半個棚子的草莓地,讓她這一趟一次性吃個夠。他老人家消息閉塞,最後還是我告訴他時桑幾個月前就出國了,終究也沒等到她再來農場摘草莓。”
說到這裏,肖朗情緒上來了,突然很好奇地問:“我就搞不懂了,當時聽誰說時桑已經在申大上了一學期了,怎麽說出國就出國了?”
顧池北接話:“可能是從小在國外長大,還是習慣在國外生活。”
聽到這話,肖朗不敢茍同:“真的是這樣嗎?你是不知道當時我讓她明年早點來農場摘草莓的時候,她有多高興,一直笑,一點不像是不喜歡和不适應在國內生活的人。”
“誰知道呢?”
顧池北攤攤手,轉而就看向江辭深,肖朗也跟着看了過去。
江辭深并沒有看他們,他兀自垂着眸,眉頭緊鎖,往日的慵散已經消失殆盡,面色冷峻而肅穆,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放空,周遭的紛紛擾擾統統與他無關。
唯有他的世界一片寂靜。
他至今還記得,那天他從學校回來,進門後便聽到蘭姨和小柳兩個人在議論時桑,他走過去詢問怎麽了。
蘭姨一臉驚訝地看着他:“少爺你還不知道嗎?時小姐兩天前就出國了,說是要到什麽大學念書,名字太長我這腦子也沒記住。”
他難以置信地跑上樓,發現她房間的門緊閉,他慢慢推開,裏面已經徹底收拾幹淨,甚至完全看不出她曾經在這裏生活過。
以前每次回來,只要她不上學就能看到她,慢慢地成為一種習慣,讓他一度以為會這樣一直下去。
感覺到最後一點希望落空時,他已經無法騙自己,他其實是不舍的。
那一晚在老宅書房。
他問江晨風:“時桑出國,是您安排的?”
江晨風說:“是她自己想去。”
他忍不住質問:“她想去就讓她去,考慮過現實?您就這麽放心她一個人在國外?”
這是人生中,他為數不多的一次質問自己的父親。
兩天還未從時桑離開的事實中走出來的江晨風,并沒有發火,大概是想起時桑臨走時說過的話,重重地嘆息一聲:“辭深,爾爾終究不屬于我們江家,她想去哪裏是她的自由。”
這個理由竟然讓他無法反駁。
無言良久,他問:“那為什麽不提前告訴我?”
江晨風回答得很幹脆:“她不想別人知道。”
“而且不是只在國外念大學,不出意外,”江晨風頓了頓,自己也很難接受這樣一個事實,但又不得不說清楚,“爾爾以後不會再回來了。”
天氣似乎總是那麽的應景,凜凜寒冬夜,屋外雨雪交加,窗外狂風嘶吼,江辭深冷冷沉着一張臉。
最終,他還是沒問出那一句為什麽。
問了又能怎麽樣呢?
連他父親都說,去哪兒是她的自由,他還有什麽理由可阻攔?
明明一周前他們還一起去參加了一場商務晚宴,席間她吃着各式各樣的甜點,說她很高興能來這兒,不曾表現出絲毫異常。
最近幾天他們還維持着正常的很少的信息交流,他也沒有感到任何奇怪的地方。
一想到“最近幾天”四個字,他忽然愣住,随即掏出手機來看。
不多不少,正好兩天沒有給他發任何信息。
最後一條消息是星期三下午五點半,她說:【辭深哥,再忙也不要忘記按時吃飯,要好好照顧自己】
當時正好晚飯時間,他沒有起任何疑心,還回複說:【你也是。】
後來他才得知,星期三下午五點三十分,是她起飛前五分鐘。
想來,原來那竟是一句道別語,而他直到這一刻才明白其中的深意。
他突然就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什麽也沒想,在聊天框裏敲了個句號發過去,轉瞬間,紅色的感嘆號讓他最後一絲遲疑也徹底打碎。
時隔四年,她重新出現在他的面前,一臉認真地主動跟他坦白:“因為洛杉矶是我爸媽生前住的地方,我生在那裏也長在那裏,我選擇出國讀書,不僅僅是因為那裏能給我提供世界一流的學習環境,還因為,我想離他們曾經生活過的地方以及後來埋葬他們的地方近一點。”
此時此刻,江辭深不禁在想,如果她一開始就有這種想法,為什麽當初填報志願的時候不是直接出國,而是等在申大讀了一學期才出國?
而如果是中途有這種想法,包括她答應肖家第二年去農場摘草莓,包括在晚宴上那些很開心去的反應,所有種種,都表明着她很喜歡當下的生活,人不會無緣無故在喜歡一種生活的時候放棄而選擇另外一種生活。
除非,另外一種生活更好,但她的選擇很顯然不是這樣,她想回去以後随時都可以回去,而不是選在一個那麽突然的時間節點。
給他的感覺更像是……迫不得已要提前離開。
近來他越來越頻繁地想到過去。
想到她常常送東西給他,各種小玩意兒花不了多少錢心意卻滿滿,直到現在他都還留存着,放在老宅房間的一個收納櫃裏,自從她走後再也沒去看過。
還有上次做飯給他吃,做得都是他愛吃的,她一直記得他的喜好,憑她跟蘭姨那些人的關系,不可能主動告訴她,所以只有可能是她在偷偷觀察中悄悄記在了心裏。
很顯然,她以前對他很上心,可是現在的反差卻很大,到底是為什麽他一直不清楚。
而經過這些天的相處,尤其是當兩人産生一些身體接觸的時候,她的反應都很奇怪,說不上來的奇怪。
一周前他接到唐叔電話。
唐叔在電話裏告訴他:“少爺,夫人托人買了些玫瑰花種,花園裏已經沒地方可種,便讓我盡快把那片洋桔梗鏟除,您的意思呢?”
他沉默須臾:“沒地方可種?我記得那些花沒占多少地方。”
說完他就反應過來,最大的原因不是沒地方,秦楠早就想把那塊地騰出來,要不是他一直護着,那些花早就沒了。
即便是誤會時桑是白眼狼生她的氣時,他也沒有把她送過的任何一樣東西扔掉,包括那些花,那是她送給他的第一個也是迄今為止唯一一個生日禮物。
或許這也印證着,時桑一開始對于他來說就是一個不一樣的存在。
電話那頭的唐叔安靜了一會兒,說:“少爺,我剛剛數了一下,正好是五十二株。”
不多不少,正好五十二株。
當他聽到這個數字時,正在翻書的手随之頓住,眼睛也從書上移開。
不久後,他說:“知道了,那些花您繼續幫我照看着,我媽那邊我會去說。”
“好的少爺。”唐叔說道。
最後挂電話前,他鄭重地喊了唐叔一聲,唐叔順口應了一下。
“沒有我的意思,誰都不可以動那塊地。”
近來除了越來越頻繁地想起過去外,他還漸漸養成了一個習慣,只要是跟時桑有關的,他都會格外上心。
就像好奇為什麽洋桔梗不多不少正好是五十二株,就像他挂完電話之後用手機搜了一下洋桔梗的花語,始終如一的愛。
再結合那些不知道能不能稱為證據的證據,他不禁在想,時桑是不是也有點喜歡他?
這個看上去挺荒唐的念頭在他心頭愈演愈烈,趁那晚喝多,又在酒精的催化下,他捉住她的手腕,手下細嫩柔軟的觸感仿佛使他失了智,自己好像先給自己找了個可以肆意妄為的借口,終于将那一句“你是不是喜歡我”堂而皇之地問出口。
末了。
江辭深從許久的沉思中脫身,他虛握了下手,一道精光随即在他眼底悄然劃過。
她找祁堯當男友,應該是在這事之後,所以,是想打消他的疑慮嗎?
可是為什麽要打消他的疑慮?
她到底在擔心什麽?
在他思考的這段時間,顧池北和肖朗識趣地沒去打擾他,坐在一旁聊了會兒時桑現狀。
這會兒,顧池北說:“對了,我剛剛在外面還碰到她了,身邊還有個男的自稱是她男朋友。”
肖朗詫異:“這是談戀愛了?”
顧池北:“我感覺不像,時妹妹看他的眼神裏根本沒有那種情意。”
肖朗:“那是什麽情況?”
“演戲還能什麽情況,無非就是欲擒故縱咯,或者激将法。”
顧雪瑤的聲音從身後悠悠傳來。
顧池北和肖朗扭頭,看見顧雪瑤坐在沙發扶手上,正端着個果盤叉水果吃,還頗為悠閑地晃了晃腿。
她不知道什麽時候坐過來的,不僅在旁邊聽了全程,還很有靈性地捕獲到江辭深好像對時桑有意思這個驚天大秘密。
顧雪瑤自然聽說過時桑,還曾聽聞她是個很有個性的人,以前就想跟她做朋友來着,但一直沒機會認識。
“要我說,她演你也跟着演呗,就看誰先憋不住。”顧雪瑤意有所指地說。
她話音剛落,三個人就看見江辭深撈起身側的外套起身,行色匆匆地往外走。
這頓動靜同時吸引了包間裏的其他人,原本說着話的自動消了音,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衆人面面相觑。
“有急事,我先走了。”
很快衆人便聽到這句,再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看不見人影了。
“他這是……”顧雪瑤驚訝不已地問她哥,“被我的話點醒了?”
顧池北直直地望着門口,自顧自地呢喃:“他終于瘋了。”
很快,這群人裏面顧池北最先回神,他妹妹那麽冰雪聰明想必已經看出來什麽了,有必要警示一下:“瑤瑤,回去之後不許亂說話。”
顧雪瑤嘟嘴:“憑什麽啊,他能洩我的密,我就不能洩他的密了?”
“你跟他不一樣。”
如今兩個人八字還沒一撇,這要是被江家那些長輩知道了,大概率不是什麽好事。
“這次回去,我幫你勸爸媽。”
“哥,你對江辭深真好。”顧雪瑤沒想到自己白賺這便宜,自然知道分寸,“你放心,我這人最記恨告密者了,是不可能成為那樣的人的。”
肖朗坐一旁,扯扯嘴角,心想小公主你剛剛可不是這麽說的。
另一邊。
江辭深迅速穿好大衣,大步流星地走出餐廳。
門口有泊車員看見了他,主動上前詢問需不需要替他把車開過來,他揮了揮手說不用,随後便朝停車區走去,手心裏仍緊緊攥着手機。
五分鐘前,時桑給他發了條消息說自己已經走了,還說先去恒山家園找蕭予酥有事,處理完再回溱渝灣。
兩分鐘前,他才拿出手機看到這條消息。
他現在已經越來越不相信她說的話了,是真找蕭予酥有事還是想晚點回溱渝灣,他猜不透,也不想再猜。
最近所有的疑慮一起湧上心頭。
這條消息,以及腦海裏祁堯摟着時桑離開的畫面,成了引燃他內心深處的最後一根導火索。
只要他這個觀衆遲遲不相信她跟祁堯是真的,那麽他們還會繼續演下去,這次是摟肩,下次又會是什麽。
顧雪瑤有一點說得沒錯,她演他就跟着演,但看誰先憋不住不成立。
因為。
他還沒開始演就已經憋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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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茫夜色無邊,從四合院出來後一路幽僻,不比在鬧市區的霓虹燈光閃爍亮如白晝,公路兩旁只有孤零零站崗的路燈和一望無垠的樹木蔥茏。
天空不知何時飄起雪花,輕盈柔和猶如片片柳絮,紛紛揚揚,時桑其實一直都覺得,申城最美的時候就是像這樣下點小雪的時候。
曾經被她埋藏在內心深處的回憶被悄然勾起,她開了一段路後便找了個能靠邊停車的地方停下。
旁邊是個公園,大概是天氣太冷加上下雪的緣故,所以裏面沒什麽游人,四周一片靜谧,偶爾能聽見兩聲流浪貓的叫喚。
時桑微微仰起頭,任由雪花拂過她的臉,就這樣維持了很久,光潔的小腿裸露在外,她好像已經麻木到感覺不到絲毫冷意。
那一年同樣是凜冬,申城下了第一場雪,雪勢不大,她不是沒有見過更大的雪,卻歡天喜地地像個孩子。
沒有人知道,她歡喜的其實不是雪,而是身邊陪她一起看雪的人。
時桑喜歡仰着頭看雪往下落的樣子,那一瞬間一切都好像變慢了,仿佛她自己成了浩瀚宇宙的中心,所有五官都盡情享受着這一場來自大自然的饋贈。
江辭深被她拉出來看雪,以為她看一會兒就回去了,發現她仰起臉一動不動,便問她:“不嫌冷?”
時桑下意識地捂緊羽絨服,笑着說:“冷,并快樂着。”
片刻後,她又說:“辭深哥,你也試試,仰着頭看雪的感覺真的很奇妙。”
說完,她轉頭看向他。
江辭深理解不了她的心境,但還是擡起頭看了幾秒。
他看雪,她趁機看他。
只一眼,便沉淪其中。
廣袤的大地上,皚皚的雪襯得他膚色更加白皙,他的下颌線清晰而鋒利,露出一截修長的脖頸,喉結弧度尤其性感,讓人忍不住上去摸一下。
好在她咽了咽口水,忍住了。
“感覺怎麽樣?”她問。
他低頭:“不怎麽樣。”
時桑還沒來得及收回目光,突然跟他的視線對上,心弦一顫,然後聽見他淡淡地問:“看夠了嗎?”
她以為偷看被他發現,連忙別開臉說:“看夠了看夠了!”
因為着急聲音不自覺變大很多。
江辭深無言看她兩秒,問:“看夠了情緒這麽激動做什麽?”
時桑微微一愣。
“既然看夠了那就回去吧,休息一會兒再去泡個熱水澡。”淡聲撂下這句,江辭深轉身往家走。
時桑這才怔愣回神,意識到自己理解錯了,他其實問的是“雪看夠了嗎?”
想起自己那時笨拙的樣子,難以掩蓋的笑意攀上嘴角。
暗戀一個人的滋味她嘗過了,每一天都在期待和忐忑中活着,害怕他知道,又害怕他不知道,小心翼翼試探,幻想着某一天她也能像小說裏寫的那樣窺見天光。
那種滋味費盡她全部心血,人生只需要一次便已足夠,她遙遙地望着遠方,希望她以後再也不會嘗到。
腦子清醒得差不多,時桑攏緊外套朝着車走去,手剛碰到車門,附近登時亮堂起來,随之而來的是汽車的引擎聲,就在她覺得近光燈照得人眼有些刺眼時,燈光突然熄滅,伴着車門打開和關上的聲音,一抹高大的身影朝她緩緩走過來。
越來越清晰的臉向她靠近,竟是她剛剛才追憶過的人,時桑一臉詫異道:“辭深哥……你怎麽來了?”
“穿這麽少還站在外面。”江辭深先掃了眼她的穿着,眸光一沉,順手脫下大衣披到她身上。
動作一氣呵成,自然流暢得時桑還沒反應過來,她看着他身上變得略顯單薄的衣物,手下意識地摸到大衣想還給他。
“怎麽,有了男朋友,就不允許我給你披衣服了?”他沉緩的嗓音驀地響起。
時桑動作立刻停下,一動不動地看着他,旁邊就是路燈,能看清楚他的表情。
淡漠的,和平時無異,沒有拿她開玩笑。
所以,他真的信了她跟祁堯在一起了。
她竟一時失語,不知該說什麽。
天氣寒冷,他們卻像沒知覺似的在外面逗留,任誰路過都會覺得兩個人是傻子。
還好只是小雪。
江辭深瞥一眼她的小腿,更不想說廢話,直截了當道:“你還記不記得你答應過我要為江家做三件事?”
時桑點了點頭,但是不知道他現在提這個幹什麽。
“第一件事,你已經做到了。”
江辭深低眸,眼神晦澀地凝視着她,嗓音也在停頓許久後,變得逐漸喑啞:“第二件事,我想讓你跟他分手。”
這句話始料未及且振聾發聩,時桑難以置信地望向他,而他臉上極度認真的神情讓她再一次确定他不是在開玩笑。
沉默須臾,時桑輕聲說:“我以為那個約定已經廢了。”
江辭深直直地看她:“你說過雖然沒有紙質合約,但既然你答應了就不會出爾反爾。”
“可是……”
可那不是他們在誤會解除前定下的嗎?誤會解除後證明她不是白眼狼不就應該自動廢除了嗎?
但這些話她說不出口。
所以他特地過來找她就為了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
理由呢?
他是覺得她跟祁堯兩個人不适合然後怕她執迷不悟所以就用三件事來強迫她答應?
時桑不想自己的情緒再反複受他牽制,她已經受夠了,也越來越厭惡如此不争氣的自己。
她緩了緩心神,然後格外冷靜地望向他,一板一眼道:“答應的要求是為江家,這個好像跟江家沒什麽關系吧。”
“而且談戀愛是我的自由,你以什麽身份來約束我?兄長嗎?”
親口提到這個曾經一度讓她深惡痛絕的稱呼,想起她曾經天真地以為種下的暗戀之花終于要生根發芽,結果那只是一個哥哥對妹妹的關懷。
而且她還暗戀了一個有婚約的男人多年,這世界上怕是沒有比她再蠢的人了。
末了,時桑冷笑了一聲,笑她自己的無知與無畏。
江辭深被她這一笑隐隐刺痛,嗓音低沉,像是被磁石摩過,一個字一個字從喉間溢出:“如果我說是以一個追求者的身份呢?”
雪勢漸大,漫天飛舞的雪花飄落在她的發絲和臉上,柔軟卻冰涼的觸感讓時桑清醒地知道,這不是夢境。
她緊緊盯着眼前這個讓她再熟悉不過的男人,可是又突然覺得他很陌生。
無言半晌,她滿腦子只剩一個想法,已經盡量壓住自己的聲音:“你瘋了,辭深哥。”
在巨大的震驚和不解中,她的心髒狂跳,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出來。
“我是瘋了。”
低啞的嗓音中帶着幾分明顯的自嘲,無論人前還是人後,他一直是矜傲自持的形象,未曾想到有一天會放着暖和的屋子不待,站在雪地裏說些莫名其妙的話,而他又停不下來。
“瘋了來陪你演這出戲。”
“喜歡一個人是能感受到的,連顧池北都看出來你根本不喜歡他。”
“而明知道你們是假的,我也不想再忍了,我不會再給他名正言順接近你的機會。”
一字一句重重地砸在時桑的心窩上,她已經來不及細品這番話裏江辭深瘋沒瘋,終于後知後覺,問出了那個曾經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問出口的問題:“……你不是身上有婚約嗎?”
江辭深微愣:“什麽婚約?”
時桑艱澀地說:“林卿月。”
江辭深無聲凝她許久,直到這一刻,郁結在他心頭的所有疑團才都解開了。
呼嘯而過的寒風裏,他低低地笑出了聲,然後在時桑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的直視下,靠近稍許,擡手将披在她身上的衣服往裏攏了攏,又順勢将她罩入懷中。
“我跟林卿月的婚事出于家族聯姻,在你走後的第二年就取消了。”
“所以我沒有未婚妻,”他忽然垂下眼看時桑,意有所指地說,“暫時也沒有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