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槐序梅熟,暖陽渡我

槐序梅熟,暖陽渡我

夜幕降臨,外面還毫無動靜,只餘破屋一點光亮。

青梧坐在一處倒塌的房梁之上,手中品着茶。

這會換了顧渚紫筍①,鮮茶芽葉微紫,嫩葉卷似筍殼,倒是茶名如其。

“青梧,你能說兩句嗎?”初許氣鼓鼓的看着她,從剛才到現在他們一頓分析,就連初許也說了兩句,但青梧卻是一句話不說。

青梧撇向他,淡淡開口:“說什麽?草木未損,房屋塌陷,針對的是這縣裏的人;之前遇到的一行人祖輩生活在這裏,為什麽要逼走他們?是否是因為所針對的不是他們,所以要将他們趕走,留下來的就是要針對的對象?”

段清風點點頭,接着她的話說下去。

“還有那老伯家明明是茅草屋,可在大水侵蝕之時卻完好無損,地面上的水,是否是用來遮掩些什麽?”

初許和秋凰面面相觑,說不出話來。

良久,秋凰開口問道。“那我們現在幹什麽?”

青梧沒說話,段清風堅定的聲音傳來,只一個字,“等。”

等,等大水再發追查源頭,等背後之人主動上餌,再等是哪些人被針對,如今整個街道之上所剩之人寥寥無幾,除了那敏感的老伯再無他人,可為一人,沒必要。

夜色愈發濃稠了,可屋外還是沒有動靜,有的只是動物的逃竄聲和風吹動草木的簌簌聲。

子夜三刻,月色被黑暗掩蓋,大多數人在此刻都已經安眠。

窗外傳來水流動的聲音,潺潺聲不斷,在這黑夜之中顯的愈發恐怖。

段清風走到窗口往前看去,一片黑暗什麽也看不見,但偏偏水流聲極大。

Advertisement

他皺眉,回頭朝着三人搖搖頭,示意什麽都沒有。

還真真是奇了怪了,明明水聲近在咫尺,潮濕的雨味在身旁環繞,可偏偏看不見水。

青梧手一動,将茶杯收了起來,跟着段清風站到一起,朝外眺望着。

有詭異的鹿鳴呦呦,微乎其微,聲音極小,混在這水流之中難以發覺。

她擡手朝着外面的空氣輕輕一點,像是瞬間被凝結,結冰的聲音順着傳遞到了山上,明明是凝結卻是冰層斷裂的聲音,寸寸裂,處處是痕跡。

鹿鳴聲戛然而止,大抵是發現了什麽。

青梧走出去,腳尖輕點地面騰空而起,看着聲音的源頭,那一處有一點微弱的不能再微弱的光亮一閃而過,随後再無蹤跡。

秋凰走了出來,看向青梧,眼神詢問着:“看到是什麽了嗎?”

青梧搖搖頭,落地抱臂一氣呵成。

指着遠處一座被朦胧覆蓋的山,偏頭詢問:“那是什麽山?”

秋凰掃了一眼,搖搖頭,大概是什麽不知名的野山。

拉着打哈欠的初許,段清風也走了出來問現在該如何。

身上的白衣與黑夜形成對比,一黑一白,極盡極簡。

青梧沒說話,只是趟過地上薄薄一層的水,朝對面走去,是往白日拒絕過他們的老伯的方向。

秋凰和段清風相互對視一眼,随後跟着她往那裏走。

停住腳步,青梧往後退一步,站在段清風後面,讓他敲門。

動作之迅捷,與白日的初許秋凰有的一拼,只見輕飄飄的天水碧衣擺飄蕩,挨過段清風的白色錦繡,相觸碰的一瞬間融合完美。

段清風已經摸清楚了青梧的性格,能不說話就不說話,能不接觸就不接觸,避免不了就讓別人來,反正她自己是不可能來的。

如此性格還真是,孤傲?

他擡手敲門,孤寂的夜裏無人給予他回應。

他猶豫着,看向青梧,将白日裏将将修好的門又給踹了個壞。

衣擺随着腿部動作往上,繃緊的肌肉線條流暢,整個動作絲毫不拖泥帶水,幹淨利落。

青梧為他比了個大拇指,大概是在向他表示不錯。

随後帶着三人進去,此刻的屋內更顯得空曠,桌上供奉的靈牌上面有過淡淡的鬼氣。

老伯被動靜吵醒,過了好一會兒才從那黑暗的屋子裏出來,看見他們,更是警惕還帶着氣憤。

皺紋如樹紋自脖頸攀岩上額頭,松弛的皮膚黝黑,臉頰上有一兩褐斑,渾濁的眼睛讓人感覺有些害怕。

“抱歉,實在是事出有因,若是再不過來,恐怕又得遭一趟大水。”段清風談吐有禮,語氣之中都是愧疚。

不經過房屋主人的同意便私自踹門而入,實在是不禮貌。

老伯看着他真誠的模樣,此刻有些洩了氣,張了張嘴什麽都沒說出來。

嘆了口氣,擺手喃喃道:“罷了,罷了。”

他轉身坐在蒲團之上,拿出随身帶着的火折子,将蠟燭點燃。

昏暗的環境當中一抹微微的光亮,還不足以看清楚這全部的屋子。

秋凰鼓了鼓腮,随後從懷中掏出一把火折子,微微吹起,那光亮堪比十個蠟燭的照耀,足以看清這屋子的每個縫隙。

老伯看着,瞪大了眼睛,指着她問着:“為何小娘子的折子如此亮堂?”

“獨家秘方,不宜外傳。”秋凰慢慢說着,随後站到青梧旁邊。

“你們為什麽來這兒?”老伯的聲音中帶着疑惑和不解,聽這語氣,是很不想讓他們來。

段清風看了眼青梧,眼神詢問她是否要坐過去,青梧搖搖頭,他再看向秋凰,也是同樣的答案。

初許過來拉着他的手,表示願意跟着他一起坐過去。

他與初許一同端坐在老伯對面,青梧則是朝着那靈位走去,秋凰站着靠柱子,沒動。

“我與家姐,阿弟自江寧府而來,便是想去石塘探親,路過此地想休憩一番,卻覺得有些不對勁,便留了下來。”段清風溫和有禮,朝着老伯說道,帶着對老人家的尊重。

老伯點點頭,到底沒問出剛剛解釋的那句話是什麽意思。

自江寧府而來,來到這偏僻的南恩州,這番理由的不對勁之處也沒有細究。

他閱人無數,能看到眼前的男子眼神清亮帶着正氣,一看便不是插科打诨之輩,至于那兩位小娘子,說來慚愧他竟是不敢直視。

那小孩童眼裏都是孩童的天真,想來他們應該不是什麽賊人。

段清風見他打量過後又不在說話,斟酌着開口:“老伯,此處發大水如此嚴重,您為何還要留在這兒?”

對面沒說話,渾濁的眼睛看的人不寒而栗,随後變得慈祥。

“這兒是我祖祖輩輩生活的地方,如今家中只剩我一人,如何能離去啊。”理由很充分,可是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

他笑笑,轉移了話題。

“這縣城之中是只剩您一人了嗎?再無他人?”

青梧聽見這句,扯了扯笑,還真是套路深厚。

老伯盯着他,過了好一會兒才點點頭。

有什麽細微的動靜在那件黑暗的小屋子裏,原本段清風并沒有注意,但對面的老伯卻是在這個時候莫名咳嗽了一聲,妄圖吸引他的注意力。

這倒是引起了段清風的懷疑。

一個年過六旬的老伯,按今日白日的表現來看,分明是耳朵不好,可如此細小的動靜此刻他卻能察覺到,還故意以咳嗽吸引,怪異的說不出話來。

也許是恰好,但也有可能是故意為之。總之謹慎些,還是沒問題的。

“您家中無人了嗎?”他又問着,狀似不經意。

老伯還是沒說話,只是點點頭。

段清風明了,這老伯怕是不想讓他知道太多,點點頭也沒再繼續問。

呆坐着好一會兒,段清風開口詢問:“不知今夜可否借住在您家中?外邊的屋子大多破損漏雨,不太好住。”

老伯思索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點點頭,帶着他們走到右前方的小木門前,顫巍着将木栓解下,讓他們進去。

青梧與秋凰對着老伯點點頭,路過他身邊時嗅到一股腐朽的味道,秋凰皺了皺眉,也沒說話。

青梧倒是沒什麽反應。

“有勞您了,如此我們便是不打擾了。”段清風最後一個進去,站在門口對着老伯作揖禮,微微一笑,如沐春風,倒是很單純。

待老伯點點頭,轉身的瞬間,段清風的笑容淡了下來,将門關好。

走進去看向已經坐下的三人,指了指外面,又指了指嘴巴。表示這裏的隔音不好,若是說話會被聽見。

青梧眼神一動,将這單獨隔離起來,讓外面聽不見內裏的聲音。

“老伯有問題。”

“他有問題。”

段清風與青梧異口同聲道。

秋凰迷茫的看着他們,什麽時候他們有如此默契了?

看向初許,似乎想從他那裏找到答案,但看過去時,初許的腦袋一點一點,已經在熟睡的邊緣徘徊了。

她嘴角抽了抽,鼓了鼓腮幫子,繼續看着面前默契的二人。

“您先說吧。”段清風不自在的對着青梧說,讓她先說說自己的發現。

青梧點點頭,也沒去看面紅耳熟的段清風。

“先說那靈牌,之前秋凰進去的那一戶人家也供奉着靈牌,且都是一個名字。”

她喝了口茶,潤潤嗓子,繼續說着:“周家村周秀雲之位。”

窗外的黑暗之中帶着風聲,抖動着樹葉,簌簌的往下掉。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