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見

第1章 初見

我和家裏那層表面和平的遮羞布徹底爛掉了。

放假第一天早上,夏教授沖進我房間,質問我為什麽要和他精挑細選的相親對象分手。

他扯開我的窗簾,掀開我的被子,把床上的貓摔在地上。

我被徹底激怒了。

“因為我下不去嘴!”

我穿着睡衣跳起來:“我讨厭他碰我!”

想起昨晚相親對象那張索吻的油嘴,還有企圖碰撞我的更油膩的肚腩,我沒法不發瘋:“我不想和他上-床!沒法和他生孩子!”

夏教授目瞪口呆地看着我,明顯沒料到他飽讀聖賢書的博士女兒會說出這種話。

他的臉倒先紅了:“你,你個女孩子家,怎麽能說這,這樣的話,羞不羞?”

“你有把我當女的嗎?”我大聲反問,“大早上不敲門就進女兒的房間,你羞不羞?”

夏教授叫我滾。

滾就滾。

我沒收拾行李,裝好貓包直接出門,一腳油門開上高速。

降下車玻璃,夏天的風與逃出生天的快意一起湧進來吹散我的怒氣。心情開始美妙的原因還有一個:暑假來了。

這學期的b班就上到這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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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是我升講師的第一年,餅畫得很大,工資幾乎沒動。

我的課被排得散,通勤就很麻煩。平時除了上課,還要忙活各種活動,會議,學生事務。沒辦法,論資排輩我最末。

海城毗鄰平城,開過來兩小時。不到中午,我的車就停到陳嘉奕公司樓下。

她沒空理我,匆匆把門禁卡送下來就繼續工作了。

親閨蜜不計較這些,也不會跟她客氣。我直驅她家,吃空她的冰箱,敷完她的前男友面膜,美美補了個眠。

再醒來,正是夜幕降臨時。

夕陽的最後一絲光輝剛從落地窗外撤退,房中只剩下黯然。

我坐在一片黑暗裏。周遭越安靜,越有種獨在末世的迷茫與空虛感。

我讨厭,也恐懼這樣的感覺。

好在這種午覺emo綜合征很快被微信消息驅散。陳嘉奕給我發來一個地址,讓我過去找她。

我沒帶行李,從陳嘉奕的衣櫃裏随便扯了條襯衫裙套身上,連妝都懶得化就出了門。

傍晚,暑氣不散。這裏氣溫和平城差不多,臨海的空氣裏多了潮濕和黏膩。

海水在夏夜中無形湧動,我耳後的發絲,方向盤上的手指都是暧昧不清爽的。

目的地在大學城旁的酒吧一條街。我停好車,卻怎麽都找不到酒吧的大門。原地轉過兩圈,最後七拐八繞進一條小巷,我才發現入口。

跟周圍幾家相比,這家酒吧顯得沉默不起眼:灰撲撲的門面上只有霓虹燈做裝飾,半人高的藍色燈管有兩段是短路的,擰出明明暗暗一個字:潮。

踩着吱吱呀呀的舊地板穿過一道廊,看見第二道門,我才确定自己來的真是酒吧。

推開門,震耳欲聾的音樂聲洩出,随後是煙草與酒精的氣息。

這家店外面看着一般,裏面人倒不少。五顏六色的光斑在一具具縱情的身體上流淌,群魔亂舞。

“喬兒,喬喬!”

我扭頭,看見陳嘉奕在卡座裏朝我揮手。她一個人坐在U型大卡座裏,面前都是酒瓶酒杯,看來已經喝過一輪了。

我過去坐到她旁邊:“你怎麽不去玩?”

她倦怠搖頭:“年紀大了,蹦不動。”

陳嘉奕在一家老牌保險公司當銷售總監,今天簽下大單帶團隊來酒吧慶祝。手下小年輕們喜歡泡吧,她卻玩不起來,畢竟只要帶隊就算上班。

上班哪有不瘋的,硬撐罷了。

她問起昨晚被我斃掉的相親男:“怎麽又不行了啊?之前不還說挺好?”

挺好?

嗯,條件是挺好的。

他媽和我爸在一所大學裏當教授,他爸和我媽一樣是造火箭的。他的學歷,職稱,收入,住房也都恰到好處地比我高一個臺階,是長輩和同事會說般配的那種。

只不過——

“看見他就沒有世俗的欲望。”我幹巴巴道,“真的不行。”

“你還是過不了外貌那關呗。”陳嘉奕一針見血,“那就下一個。”

“不想相了。”我向後靠在沙發背上,“不想和男人doi.”

十八歲的卧談會,我們低聲談論暗戀對象的名字都會臉紅。

二十九歲,淑女變熟女,早葷素不忌。

我盯着頭頂流光溢彩的光束,水泥封心。

“你說,我是不是已經幹了啊,不到三十就性冷淡了。”

“冷淡個屁。”陳嘉奕撚起酒杯裏的橄榄,“我看你是太久沒do了。”

她湊到我耳邊:“你現在需要一個身體健康的帥哥,然後大do特do!”

我笑:“哪有帥哥?”

陳嘉奕瞟了眼舞池,撇嘴:“沒辦法,基本盤太差。”

“認清現實吧姐妹,現在就是,條件能和你對得上的男人肯定其他方面有短板。你這樣的美女呢,很難找到和你一樣好看的。”

她吐出橄榄核,口齒不清:“你只能找到河童。那話咋說來着——奧,每個美女都有屬于她的河童。”

“……”

我忽然想起來一件事:“對了,你那個crush呢?就港城總公司調來那老帥哥,你之前不很上頭。”

“別提了。”陳嘉奕撂下酒杯,動作和語氣都恨恨的,“他是個mac.”

“什麽mac?”

陳嘉奕深深乜我一眼,從身側包裏掏出一只子彈頭的mac口紅,放在掌心重重的,別有意味地握了一下。

我秒懂:“不會吧哈哈,一米九的健身男也這樣?”

“中看不中用呗。”陳嘉奕一臉恨鐵不成鋼,“我連夜逃跑的好麽。”

“沒事兒,想開點。”我安慰她,“其實看臉他也一般,就是衣品不錯。”

“我覺得他很帥。”陳嘉奕幽幽道,“就是很在我的審美點上。審美是主觀的。之前追你那個醫生,我覺得他挺好看的啊,氣質很斯文。”

“是麽。”我淡淡道,“那可能他不在我的點上吧。”

“對,所以我說審美是主觀的。有這麽一個說法——”陳嘉奕抿了抿掉色的唇,“說有的男人不是主流審美意義上的帥,但你一見到他,就會很有感覺。”

“這種感覺不理性,也不是思考過後的衡量選擇。他挑動到你的生物本能,是你的基因選擇了他。”

我聽得一愣一愣的。

“什麽基因選擇,哪有那麽玄乎。”

“這不就一見鐘情麽。一見鐘情,不就是見色起意麽。”

“可以這麽說吧。”陳嘉奕聳聳肩,“但也不完全是。”

舞池那邊有人大聲在喊“嘉姐”,陳嘉奕又從包裏掏出那支mac,飛快補口紅。

“總之,你現在需要的,就不是你爹媽給你相的那些門當戶對的精英男。”

她“噠”的合上口紅蓋子,輕輕拍我素面朝天的臉:“得來一個,能讓你基因大動的男人。”

我反手拍她後腰:“你先動去吧。”

總監朝我抛了個媚眼,晃着腰肢舞動去了。偌大的卡座只留我一人。

大概是我這身形似工作服的襯衫裙和酒吧太格格不入,落單後也一直沒人來搭讪。

倒樂得清閑。

又過了一會兒,服務生送來一瓶雞尾酒。我接過酒盤,轉頭道謝。

目光卻收不回來了。

酒色氤氲,煙霧缭繞,我眼前的畫面仿佛都被放慢,又聚焦在吧臺旁邊的男人身上。

他的打扮比我的還要随意:一件黑色的工裝背心,下搭洗舊的工裝褲。

這樣一身随便,甚至有些簡陋的裝束,将男人的身形輪廓如實展露:強健的寬肩和雙臂,向下利落收出胸肌與腰腹,堅-挺,強硬,無一絲贅肉。

工裝褲裹着的腿也是結實飽滿的。腿長身高。

他在搬酒筐,三個裝滿玻璃瓶的酒箱疊起來,在他的懷裏仿佛沒有分量。

也不知道為什麽,他的每一個動作,都被我的眼睛逐幀拆解,放大:

強壯的臂膀抱起箱子,肌理與荷爾蒙一起噴薄;放下酒箱,脖上的銀鏈搖搖晃晃往鎖骨上撞;弓身起身,脊背溝拉深的輪廓透出背心……

我眨眨眼移開視線,後知後覺自己的心跳之快,連握着酒瓶的手心都在發熱。

重新轉回目光,他身前多了一個女孩,長發紅唇,眼妝閃閃,短褲小背心,漂亮又熱辣。

他背對我,微微塌陷的寬肩幾乎将嬌小的姑娘完全籠罩,抄兜的樣子帶着股懶勁兒。

應該是男人說了句什麽,女孩略微誇張地笑起來,擡手嬌嗔拍他胸膛——手拍上去就沒落下來,柔柔挂在男人胸口,整個人也跟失掉重心般往他懷裏靠。小鳥依人。

他沒有抗拒,也不是迎合的姿态,只有兜裏的手抽出來,不緊不慢搭上女孩腰身。

很大的一只手,輕易橫亘女孩後腰。

虎口卡着腰節稍一用力,她便跟提線木偶一般被扶正,後退半步。

男人搭在吧臺上的另只手已經提出瓶酒,輕輕在臺沿一磕。

瓶蓋無聲掉落。

冒泡的酒塞進女孩手裏,也在他們中間造出阻隔。

一套操作行雲流水,風流又老練。

女孩亮閃閃的眼影都黯然了,唇也嘟起來。

我不知道他又說了句什麽,她轉瞬就不氣了,勾翹的眼尾白過男人一眼,拿起酒離開。

一步三回頭。

而他,他毫不在意,整個人更為懶散地倚在吧臺旁。

那只大而有力的手從扁扁的軟盒裏抽出一支煙,斜斜咬進嘴裏。

我望着他低頭攏手,擦動火機,火苗跳出。

下颌被照亮的瞬間,男人的頰側微陷,随後緩而慢地吐出一口煙。

煙霧還未散,他便邁開長腿,三兩步走過吧臺,轉身不見。

我依舊怔然。

看着那團越來越淡的白煙,突如其來的,我的四周起了大風。

這場無名的風暴無聲無息,無休無止地吹向我,将夏夜特有的溫度與濕意,密密麻麻地貼在我的皮膚與心髒上。

我聽見了。

——她們躁動着,叫嚣着,想要被釋放,被包裹,被融化。

就在我的身體裏,在我每一個基因深處的本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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