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震耳欲聾
第25章 震耳欲聾
安靜了。
時間應該很晚了吧。
樓上酒吧都停止了狂歡。
一切都重歸平靜。
包括我身後的男人。
褪去瘋狂, 他瀉掉獸性的身體沉默而安穩地抱着我。
除了心跳,什麽都平靜。
一枚代表溫存的吻落在我的額角。
“還難受?”
“……”
大約是大腦反複經受刺激後選擇宕機,我居然找不到一個詞來形容此刻的自己。
難受的?
餍足的?
酣暢的?
虛脫的?
Advertisement
都是。
又好像, 都不是。
一切都是前所未有的。
從來沒有人這樣肆無忌憚地攻陷我。
極盡所能地, 将我打上自己的标記:以吻痕,以指印, 以緊密相貼的汗意, 以及更多的, 難以言表的痕跡。
連腳腕上的牙印都在彰顯占有欲。
被攻占的我也是前所未有的。前所未有的矛盾:
我是疼痛的, 又是快樂的。
原來痛到極點,便是極致的快樂。
原來在洩出恨意時,愛也會變得如此濃郁,深刻。
原來我的心在決意遠離時,身體卻還在眷戀, 依舊不舍。
他做到了。
我想, 我再也忘不掉……
腰間的大手動了動, 從脊柱撫上肩胛,将我翻轉, 與他面對面。
酸楚不堪的身體收到拉扯,我皺眉輕“嘶”出聲。
眉間的褶皺被男人以吻撫平。
粗糙又寬厚的大手搭回腰間,為我一下一下纾解酸脹。
“洗澡麽?”他低低問我。
我想回答“過會兒”,可嘴唇動了動,只吐出幾個沒有意義的呓音。
男人沒再問,大手抓過床尾的薄被蓋住我, 自己起身下床。
他沒往衛生間走, 就那麽赤條條地弓身,撈起地上的褲子。
手在兜裏摸了摸, 他抄出東西遞給我。
是一張銀行卡。
我眼睫動了動,擡眸看他。
“……你幹什麽?”
男人沒回答,從被子裏抓出我一條胳膊,将銀行卡放我手裏。
接到燙手山芋一般,我手指蜷了蜷。
“你這時候給我這個……感覺像什麽你知道麽?”
“嗯。”
他唇邊扯了下,黑眸幽幽看我。
“感覺老子像個被白嫖還想倒貼的鴨。”
“…………”
頓了下,男人朝銀行卡示意。
“我就這一張卡,裏頭大概二十萬。”
“……”
我裹着被子慢慢坐起來,将銀行卡放到床頭的椅子上。
男人的目光跟随我動作,又凝住我。
“不要?”
我垂眸不看他的眼:“你賺錢不容易,留着吧。”
他沒收卡,單眼皮緩慢垂落,定定睨着光線昏暗的地面。
過了半晌,男人忽而開口:“我把酒吧盤出去了。”
我愣住。
“什麽?”
他把這裏盤出去了?
為什麽?
什麽時候的事?
前幾天嗎?
可前幾天我們不是……
止住思緒,我強制自己不去探究。
咽了下嗓子,我輕聲:“那你以後……怎麽辦?”
男人默了片刻。
“給我點時間。”
他看着我,黑眸比剛才情濃時還要灼灼。
“別的男人能給你的,我也能。”
指尖在手心裏握緊,我低頭看着起毛的被邊。
不接他的視線,也不接他的話。
男人往床裏坐,靠近我。
“夏喬——”
我立刻擡起手,蓋在他唇上。
不要再說了。
求你。
再多一句,我怕我就言聽計從。
男人沒有繼續往下說了,一雙黑眸很深地看着我。
緩而慢地,在我手心落下濕潤的吻。
他的嗓音混沌:
“你到底……”
我拿開手,兩條胳膊随即勾上男人脖子。
以吻,堵死他所有的探問與剖白。
頭一次,他在吻我時沒有閉眼。
目光極為近地凝視我——惱怒的,不甘的。
絕望的。
我阖上眼皮,急切而殘忍地切斷了注視。
唇舌的糾葛卻更為激烈。
喉結沉重下沉的聲音,滾出妥協的悶哼。
他掐住我的腰,反身壓下來。
沉溺吧。
不想要再清醒的我們。
**
再次迷迷糊糊睜開眼時,我的周遭一片黑暗。
衛生間的燈關了,地下室唯一的光源在我身邊——男人的手機屏幕。
我揉了揉眼,聲嘶力竭後的嗓音艱澀:“幾點了?”
“快五點了。”他的聲音也有點啞。
“天還沒亮麽?”
男人安靜兩秒,手機屏咔地黑掉了。
“下午了。”
“……”
我慢慢呼吸一口氣,撐起酸脹不堪的身體。
手在床邊來來回回摸了兩遍,找到我那只被斷電的手機。
重新開機,各樣的消息與未接來電洪水般沖進來。
大多數都是家裏的。
還有周頌的。
昨晚那兩個不合時宜的電話被挂斷後,他沒再打來,只發來幾條微信:
【在忙嗎?】
【喬喬,我生日那天說的話不是玩笑。如果你願意的話,随時有效。】
【放心,在你考慮清楚之前,我們兩家父母都不會介入的。】
盯着規整的三個氣泡看了許久,我沒有回複,切回消息列表。
陳嘉奕兩個小時前發來兩條很長的消息:
【夏叔中午給我打電話了,說你手機打不通。我跟他說,咱倆中午一起去吃飯,你手機給人偷了,後面定位,報警,調監控啥的花了不少功夫,也沒來得及跟他們說一聲。一會兒你給你爸電話可得把這口供串好了哈,別露餡了!】
【怎麽樣!姐妹我反應快不快!是不是一整個天衣無縫!哪天咱不幹保險了就去寫小說,哈哈哈哈】
我的嘴角也揚起。
無聲笑過幾秒後,又一點一點垂下來。
她沒有問我在哪。
沒有問我怎麽回事。
沒有問我為什麽又這樣,無緣無故地給人找麻煩……
點開父母的頭像,我一一回複二老的消息。
摁下發送的瞬間,我忽而有種,浮出水面的感覺。
是啊,要起來了。
在地下的這場熱潮中放肆沉淪,氧氣告罄之際,我不得不探出頭。
——一下便被拉回名為“現實”的世界。
迎面而來的,皆是我的任性,幼稚,與自私……
“啪”的一聲輕響,燈泡在我頭頂打亮。
我下意識擡手擋臉。
眼睛适應光線後重新睜開,裸着上半身的男人走過來坐到床邊。
“來。”
他柔聲,旋開的瓶口随即遞到我唇邊。
我就着他的手,一口氣喝了小半瓶。
擡手擦掉唇上的水漬,我擡起眼睛看他。
看了挺久。
“我餓了。”
“廚房有吃的,我去做。”男人說着,舉起剩下的半瓶水。
我默然兩秒。
“去外面買點吧。”
他喝水的動作一頓,胳膊慢慢落下來。
垂頭看着地面,倏地,他無聲笑了下。
“好。”
合好瓶蓋放到床邊,男人起身從舊衣櫃裏拿出一件黑T。
穿好衣服,他無聲地走到我身邊。
彎腰在我腦頂親了下,他最後摸了把我亂蓬蓬的頭發,轉身走出房間。
木門輕聲閉合,我石化般坐在床上,一動不動。
過了不知道多久,手機響起微信的提示音。
沒有查看消息,我掀開被子下床。
內衣是沒法穿了。我拿過椅背上的短袖和牛仔褲,潦草套上身。
打開男人剛才拿衣服的舊衣櫃,裏面衣服很少。
除了黑色坎肩,便是那件我們一起買的黑襯衫。
穿上襯衫将袖口往上挽,我将衣擺塞進褲腰,扯出一個衣角,遮擋崩壞的紐扣部位。
拉開包鏈,我拿出消毒酒精,消炎藥,紗布,将這幾瓶整整齊齊地擺在床頭。
最後,我解鎖手機,在微信裏找出那個黑抹藍的頭像。
摁下删除聯系人。
做完這些,我帶上房門踏上黑暗的走廊。
不記得他是從哪裏帶我進來的,我沿着熟悉的木梯,上到酒吧門口。
外面的天,原來已經這麽亮了啊。
回頭看了眼酒吧的門,我邁步往外走——
“夏姐。”
應聲止步。
回頭看見紮眼的紅發,我心頭猛跳了下。
紅毛走到我面前,沒有開場白,只提起一把車鑰匙。
“這是你的吧?”
我怔了下:“嗯。”
他把車鑰匙遞給我。
擡頭對上我猶疑的神色,他眨眨眼睛:“哦——”
“中午人送過來的,晟哥不在,我就先收着了。”
指尖撫過鑰匙表面,我笑了下。
“謝謝。”
“不客氣。”他朝我擺擺手,“以後有空常來玩啊!”
我莞爾。
“再見。”
走出酒吧大門,下午的日光将我的影子在地上拖得又斜又長。
秋天将至,氣溫早已不複夏日。
可為什麽,陽光還是這樣刺眼呢?
——我的眼睛都被刺得通紅。
離開酒吧街,我來到昨晚的地下停車場。
這一次,我不用再去找保安了。
白色的Cooper就停在入口的最顯眼處。
被我故意撞壞的保險杠和車前臉已經修複完畢,完全看不出受傷的痕跡。
——就好像,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摁下鑰匙打開車鎖,我走到駕駛座。
車門拉到一半,動作猛然停住。
車頭的左視鏡上,挂着三個袋子。
腦中震出一下,我扭頭,朝四周望。
車庫裏空蕩蕩。
拿下後視鏡上的東西,兩個袋子裏裝着帶吊牌的衣服。從裏到外的,都有。
另外一個摸起來熱乎乎的,散發出飯香。
沒有打開細看,我深吸口氣,開門上車,将手裏的東西都放到副駕。
扭動車鑰匙打火,車身起步前進。
我做到了。
開着他修好的車,逃離了他。
車頭調轉方向往出口開,後視鏡裏突然呈現出熟悉的人影。
——那麽高大的男人,怎麽也能縮在這麽小的鏡子裏呢?
他沒有出聲,也沒有動作,黑眸遙遙望着前進的轎車。
驀地,他擡起一只手來,掌心朝向自己,握拳伸開小指。
小指摁下,食指和拇指又伸開。
最後,小指和拇指再朝上展開。
——是我最熟悉的手語符號。
沒有聲音,卻震耳欲聾。
車子行至出口,後視鏡裏的倒影漸遠。
直至不見。
我擡手抹了把濕漉漉的面頰,踩下油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