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傅明霁有很多挑不出錯的理由可以搪塞這個問題,他都沒用。

謝欽辭似乎只是單純困惑,傅明霁從他眼中看不出一絲別樣情緒,沒有他期盼的,也沒有他恐懼的。

好一會兒,男人才緩慢開口:“當時的第一反應就是憤怒,我不知道你是自願還是非自願,想來不會是前者,我生氣有人勉強你,也生氣……”

生氣什麽?

傅明霁頓了一下。

他叩問內心,這當真是他最生氣的點嗎?

還有更深層次的原因。

他想起來西城前,席元白問他,“你真的是為西城的項目過去的嗎”。

當然不是。

他們彼此心知肚明。

“傅總,傅明霁,你打算怎麽辦?”席元白繼續問。

傅明霁:“什麽怎麽辦?”

“你別裝,你明白我的意思,謝欽辭去西城拍戲,你千裏迢迢追過去,你不要告訴我,只是為了子公司的一個小項目。”

席元白笑了下:“你是誰?傅氏的掌權人,能讓你親自跟進的,哪個不是上百億的大項目?”

傅明霁當時說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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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捏緊手裏的杯子:“西城項目情況不對,我要親自去看看。”

席元白嗤笑一聲:“行,你是去跟進項目的,不是去看人的。”

從思緒中脫離,傅明霁還想說什麽,謝欽辭已經叉着點心喂入嘴中,目光也從自己身上轉移到了點心上。

傅明霁說不上是松了口氣還是什麽,隐隐有種失落感。

“謝哥,隔壁劇組的臧先生找您。”

安靜環境中,休息室的門被敲響,時陽榮的大嗓門從門外傳來。

老臧是特意來道謝的。

夢蝶被謝欽辭解決後,他的睡眠質量好了,沒了無休止的噩夢侵擾,沒幾天精氣神也都養了回來,有了之前那段經歷才知道,一個好的睡眠有多重要。

除了感謝,老臧還想請謝欽辭幫忙處理一下那些沾染陰氣的古玩。

“如果它們的真正主人還在,我打算将它們還回去。”作為一個古玩愛好者,老臧的收藏的所有東西都是來歷明确的,若那批古玩來自盜墓賊或者別的什麽,東西放在他身邊他也不安心。

“我可以試一試。”那些東西确實需要處理,還有夢蝶的來歷。

謝欽辭這幾天想了一下,和老臧交流了幾回,老臧去的都是平常經常去的地方,夢蝶極有可能來自那批古董。

有問題的古董被挪出來,老臧和羅導商量之後,問謝欽辭能不能把古董放在他這裏。

如今這批古董都在謝欽辭房裏。

謝欽辭仔細檢查過,現在的古董上,只有淡淡的陰氣,沒有其他不該存在的東西。

夢蝶的出現讓謝欽辭不得不在意,除了“神明的恩賜”,還有什麽從無限世界出來了?

它們是怎麽出來的?

和他意外來到這個世界有沒有關系?

謝欽辭喜歡這個鮮活的世界,他不希望因為自己,把這個世界變成和無限世界中任一副本一樣的存在。

密集的拍攝終于有了緩沖時間,謝欽辭和周華旭的對手戲很多,和其他人的相對少一些,拍完一部分沒有周華旭的,林導開始着重拍其他人的戲份,謝欽辭得了兩天假期。

和傅明霁約好時間,謝欽辭出了劇組,看到在街邊等自己的黑色賓利。

傅明霁坐在後座,開車的是林特助。

看到謝欽辭走過來,傅明霁下車。

車門打開,謝欽辭坐進去:“傅先生,久等了。”

“沒等多久。”傅明霁跟在謝欽辭身後上車,關上車門。

那天之後,分公司聽從謝欽辭的意見,暫緩施工,派去的人也全撤了回來,謝欽辭和傅明霁到的時候,空曠古宅區域裏,等候的還是上次謝欽辭見過的人。

分公司老總,他的秘書,也是當時隊伍裏唯一的女性,還有兩個負責人。

這次來的時間是早上,烈日高照,古宅在陽光下,看上去只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宅子。

謝欽辭和傅明霁走在最前面,其他人跟在後面,一進古宅區域,陽光驟然變弱,揮之不去的涼意包裹全身。

一名負責人緊張注視四周:“上次來的時候也是這樣,好像有什麽罩子将這個區域罩起來了,陽光被擋住一部分,裏面的溫度也比外面低。”

謝欽辭上次來是晚上,又是被黑霧鬼擄來的,沒走正常道路,對這一點異常感知不明确。

整個區域已經翻新一部分了,但施工地有限,更多區域維持原樣。

分公司老總指着幾個地方:“這些被圍起來的都是出過異常情況的,工人無法施工,裏面都是原來的樣子。”

謝欽辭看了一會:“這裏确實有陰氣,但不全是陰氣,還有別的東西躲在這裏。”

沒忘記上次的媒婆鬼,往前走了一段路後,謝欽辭停下:“介意我找個鬼出來問問情況麽?”

“您随意,您随意。”分公司老總說完,突然意識到謝欽辭說的是“找個鬼”,而不是“找個人”。

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分公司老總嘴巴動了動,想說什麽,可見大老板傅總都沒說什麽,只好将要說的話咽了下去。

直接找鬼問情況,這位謝大師真是不走尋常路啊。

謝欽辭站在路口,分公司老總不知道他做了什麽,一陣寒意突兀升起,他搓了搓胳膊上起的雞皮疙瘩,一眼不眨盯着前方。

陽光更弱了,頭頂不知何時飄來一朵烏雲,将整片陽光遮住,四周昏暗下來。

也是這個時候,分公司老總愕然瞧見,謝欽辭所在的地方出現了一層濃霧,濃霧遮住視線,他們完全無法看清前面發生的事。

濃霧範疇擴大,從四面八方湧來,将道路上的幾人一并籠罩在內。

四周景色變了。

大紅燈籠挂在門前,散發出微紅的光,本該殘破的宅院煥然一新,仿佛回到了最鼎盛時期。

時間變成了晚上,街上一下子熱鬧起來。

叫賣聲,交談聲,喝彩聲絡繹不絕。

只一瞬,這些聲音都遠去了。

四周變回清冷的樣子。

分公司老總回神,下意識去找謝欽辭。

謝欽辭依然站在路口。

不同的是,他身前出現了一個看不清容貌的“人”。

那人半飄在空中,穿着繁複古裝,腳尖下垂,離地約十公分,最恐怖的,是這個“人”沒有影子!

媒婆鬼都打算跑路了,這次回來是為了收拾遺落的財物,哪想到東西還沒收完就感受到煞星的氣息。

它在宅子邊蹲守了這麽久,謝欽辭一直沒出現,它滿心以為謝欽辭這尊煞星不會出現了,千挑萬選選了個日子進來收拾東西,哪想到竟然直接撞到謝欽辭手裏。

媒婆鬼陪着笑:“大人,上次是小人有眼不識泰山,将您請了來,您大人不記小人過,放過小人一回,小人再也不敢了。”

謝欽辭還沒做什麽,媒婆鬼感受到另一道冰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它轉動腦袋,看到謝欽辭身邊散發冷氣的傅明霁。

“小人真不知道您和這位大人是一對,要是知道,小人絕不敢做那等強搶新娘子的惡行。”

“您兩位龍章鳳姿,天生一對,哪是那惡鬼能強行插入的。”

謝欽辭原本要說的話卡了一下:“你說我和他是一對?”

傅明霁臉上的表情也微微一變。

他張張嘴,想說什麽,謝欽辭已經開口。

謝欽辭饒有興致看着前面的媒婆鬼:“你為什麽這麽說?當媒婆上瘾了,看到誰都覺得是一對?”

“那哪能啊?”媒婆鬼心道,你我不清楚,你身邊那男人,看到你和別的鬼冥婚都快炸了,擱誰看不出來?

腹诽完,媒婆鬼心中一突,暗道,不會吧,這兩人難道還沒說明?

或者說是那高大男人一頭熱?

叫你亂說話!

媒婆鬼在心中打了自己一巴掌,舔着臉轉移話題:“不知大人叫小人來,是為何事?”

“我想知道,這個地方發生了什麽,是什麽東西在阻撓施工隊施工。”

媒婆鬼小心觑了謝欽辭一眼,不知道他有沒有在意自己剛才說的話,問是不敢問的,只謹慎回答謝欽辭的問題。

“是住在這裏的幾位大人,覺得被施工隊擾了清淨,想出手将人趕出去。”

謝欽辭将分公司的人招呼過來:“它說是住在這裏的居民不滿意你們擾民,你們白占了人家的地?”

“謝大師,我們哪敢啊,這一塊兒地我們都拍下來了,相關文件都在公司,證件齊全,絕對不會出現您說的情況。”分公司老總篤定自己不會犯這樣的小錯。

“而且,謝大師,這塊地隸屬政府,不歸私人所有啊。”

這個地方已經空置很久了,早就收歸政府。這裏地方不大,不夠建造風景區,便一直閑置下來。

“你們若是不信,我這就讓人把相關文件送過來。”

“文件我看過,确實如他所說。”傅明霁開口。

看來是自己這邊占理。

謝欽辭捏了捏手指:“你說的,住在這裏的東西,它們在哪?”

“小人這就帶您過去。”媒婆鬼是個沒節操的,見識過謝欽辭的實力,賣起隊友來毫不手軟。

這絕對是分公司老總走的最奇怪的一條路。

陰森森的,路上長滿青苔,稍不留神就有可能滑倒。

謝欽辭回頭看了一眼走得艱難的人:“你們就不能把路修好一點?”

分公司老總以為他在和自己說話,剛要回答,就聽媒婆鬼的聲音響起。

“大人,我們不需要走路,這路完全是一個擺設,所以沒人修。”媒婆鬼邊帶路邊尋找逃跑時機。

謝欽辭像是沒發現它的小動作,問:“那天的鬼也是這裏的居民?”

“不是,它是幾個月前突然來的,仗着自己實力強,占了一間屋子,還逼我們當它奴仆,不聽話的都被它吃了。”

“哦?你口中的那幾位大人沒趕它?”

“那幾位大人住的是另一邊,兩邊距離有些遠,而且那只鬼只在一個地方活動,它們便沒有管。”

“這不行啊,治安不好,住戶哪能安心居住?”聽了耳朵的分公司老總忍不住開口。

媒婆鬼很贊同的點頭:“還是您明事理,住在這裏的許多鬼能逃的都逃了。”

“許,許多鬼?”分公司老總震驚,難不成他們捅了鬼窩?

另外幾人臉色也不是太好。

尤其是為了施工的事天天往這邊跑的兩名負責人,一想到自己天天在鬼窩裏打轉,臉都綠了。

“這年頭投胎難,排隊都排到百年後了,地府住不下,大家沒辦法,只好找一些無人的宅子暫時住一住,”媒婆鬼訴苦,“我已經排了六十年了,還要排五十多年,沒親人供奉,可不得自己找點活計。”

“所以說,住在這裏的鬼,都是非法入住?”原本還想着若己方不占理怎麽和平解決的謝欽辭眼中一亮。

媒婆鬼打了個寒顫,小聲回答:“若要人間入住許可證,大家确實沒有。”

“這就好辦了。”

媒婆鬼将他們帶到最裏面的宅子前,它看着前面的古宅,眼中露出一絲畏懼:“大人,就是這裏了。”

這座宅子比外面的宅子規模都大,謝欽辭打量一番,确定這是所有宅子裏最豪華的一座,難怪會選擇住在這裏,若是他,他也會選這裏。

宅子大門前同樣挂了紅燈籠,宅門緊閉,媒婆鬼主動請纓去敲門。

“大師,我們真要進去嗎?”分公司老總吞咽一下。

“自然。”

媒婆鬼才敲了一下,就被一股大力吸向宅內。

同時,大門敞開,一股大力朝衆人襲來。

堪堪到謝欽辭面前的時候,被無形之力消弭。

衣擺被吹起,落下。

一場看不見的戰鬥還沒開始已經結束。

“進去吧。”

傅明霁走在謝欽辭身邊,剩下幾人緊緊跟在謝欽辭身後,每人身上都帶有謝欽辭提前給他們的符。

符貼在身上,隐隐發熱。

謝欽辭告訴過他們,鬼氣重的地方,符會發熱,保護他們不受鬼氣影響。

媒婆鬼跌在地上,身形淡了一圈。

謝欽辭在它身邊停下:“還能帶路嗎?”

知道沒有謝欽辭,自己早不存在了,媒婆鬼一咬牙,飄起來:“大人請跟我來。”

宅子裏的東西似乎在忌憚謝欽辭的力量,沒敢再貿然出手。

有媒婆鬼的帶路,他們少走了許多彎路。

最終,媒婆鬼在一座祠堂前停下。

它的聲音發着抖,似乎在隐忍巨大恐懼:“它們,就在這裏。”

媒婆鬼有許多話沒對謝欽辭說,它自認沒欺騙謝欽辭,它只是少說了一些很重要的部分。

比如住在這裏的鬼,是不亞于黑霧鬼的恐怖存在。

甚至,它們更兇殘。

被謝欽辭救下,雖然是順帶的,媒婆鬼心中有些愧疚。

或許,它不該對謝欽辭隐瞞實情。

祠堂裏,陰氣更濃,祠堂外,一棵巨大槐樹迎風招展,它太大了,幾乎遮住了小小院子裏的所有光線。

槐樹養陰,這麽大一棵槐樹,想來,裏面的鬼不是什麽好惹之物。

“好大的槐樹。”一名負責人往上望。

“你們來過這裏沒有?”謝欽辭問。

“沒有,”另一名負責人搖頭,“我們本來是想從裏到外施工的,一個大師說,讓我們最好從外開始施工,裏面能不碰就不碰。”

“一開始,沒人當一回事,不過我們确實要先把外面的路修一修,還沒等我們修裏面,就發生了意外。”

懷着另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心态,負責人暫時沒讓施工隊往裏走,他們之前過來,都沒深入到這裏。

“仔細想一想,後來我好像潛意識裏忽視了這個地方,如果不是今天過來,我記憶中是沒有這座宅子的。”

“叮鈴鈴——”

寂靜環境中,空靈鈴铛聲響起,把分公司的人吓了一跳。

“什麽聲音?”

“有什麽東西來了嗎?”

恐懼蔓延,謝欽辭感覺到,因為害怕,分公司幾人身上的陽氣在逐漸衰弱。

鈴铛裏,黑坨坨不安躁動。

傅明霁抿着唇,看不清眸中情緒。

謝欽辭從傅明霁口袋裏拿出鈴铛,往裏注入一絲力量,黑坨坨安靜下來。

鈴铛沒有還回去。

謝欽辭站在槐樹下,看向祠堂。

很熟悉的一幕。

他剛來這個世界時,在雲城的那座古宅裏,也有這樣一座祠堂。

那個時候發生了什麽?

祠堂裏,被布置了一個獻祭陣法,《奇旅》的幾位導演和節目組工作人員被放幹血,倒在陣法中,成為鬼王誕生的祭品。

這裏呢?

是不是也有這樣一只鬼王?

或者,有好幾只。

謝欽辭不說話,其他人也不敢吭聲。

先按捺不住的,是祠堂裏的東西。

那東西速度很快,衆人只看到一個黑影從祠堂裏沖出,轉眼間,那個東西就到了他們面前。

“啊啊啊啊啊啊!!!!”

驚恐叫喊聲不受控制喊出。

距離他們只剩五公分的時候,那東西動作停住了。

陰冷氣息近在眼前,負責人之一緊閉雙眼,心中後悔,怎麽今天就跟來了。

身上的符發出驚人熱度,驅散源源不斷滲進皮膚的陰寒感。

好一會兒過去,意料之中的疼痛沒有降臨,負責人緩緩睜開眼,與眼前一團黑霧對上。

“啊啊啊啊啊!!!!!!!”

尖叫聲刺破天際。

謝欽辭手下用力,将黑霧從負責人身前拖了過來。

謝欽辭的手很白,露出的一截手腕纖細,這是一雙看起來幹不了重活兒的手,無論如何都難以讓人相信,這雙手裏,蘊含的滔天力量。

黑霧在謝欽辭手中扭動掙紮,用盡所有力量都無法掙脫。謝欽辭的手沒入黑霧,外人看不到黑霧裏發生的情形,只聽見黑霧裏傳來的刺耳慘叫。

那叫聲很難用言語形容,穿透耳膜,聽得人心中惡心感翻滾,極不舒服。

不知過去多久,慘叫聲停止了,黑霧軟塌塌貼在謝欽辭手臂上。

謝欽辭捏着裏面的東西晃了晃,黑霧漸漸散去。

待看清裏面的東西,所有人睜大眼。

那是一個嬰孩。

尚未脫離子宮的嬰孩。

鬼嬰頭部巨大,透着青灰色的半透明皮膚,隐隐可見皮膚裏的內髒,臍帶一段連在身上,一端纏繞在謝欽辭手臂上,末端沒入謝欽辭手臂肌膚中。

鬼嬰失去意識,無法吸收謝欽辭的血液,鮮血從謝欽辭手臂的傷口處流出,不一會兒時間,染紅了整條手臂。

“謝大師,您受傷了!”分公司老總驚叫。

傅明霁想也不想捏住謝欽辭手臂上的臍帶。

濃郁紫氣在他手中翻滾,本該是滋補聖物的紫氣化為利刃,一下下割在吸附在謝欽辭手臂上的臍帶上。

臍帶在他手中瘋狂震動。

傅明霁根本沒注意到自己幹了什麽,他用力扯下吸附在謝欽辭手臂上的臍帶,小心捧起淌着鮮血的手臂:“疼不疼?”

聲音輕得像是怕驚擾到什麽。

他眼中的擔憂與關切如有實質,因姿勢關系,謝欽辭看到他半垂的眼睫輕輕撲閃着。

“不疼,”謝欽辭不在意轉了轉手腕,“這只是子體,祠堂裏多半還有母體,我進去看看。”

手腕被拉住。

謝欽辭回頭。

對上傅明霁擔憂眸。

腳步一頓。

謝欽辭多解釋了一句:“真的沒事,我故意讓它吸的,子體和母體相連,通過臍帶,我的血一部分進入子體,一部分供養母體,現在,母體一定不好受。”

媒婆鬼縮在一邊,已經被吓傻了。

它本想趁謝欽辭和祠堂裏的母子鬼王相鬥,自己趁機逃跑,它知道謝欽辭很強,但它沒想到,自己還是低估了謝欽辭的實力。

它現在根本不敢有任何小動作。

傅明霁沒有松手,他第一次恨自己只是個普通人,沒辦法為謝欽辭做什麽,謝欽辭戰鬥的時候,甚至要分心保護他。

心中某種情緒如噴湧的火山,傅明霁沒意識到,在他的劇烈情緒波動下,一縷紫氣沿着兩人相貼的肌膚爬到謝欽辭受傷的地方。

“它騙了你。”

傅明霁語氣平靜,目光卻像淬了寒冰,媒婆鬼在他的目光下,縮起身子。

男人體溫很熱,謝欽辭手腕被握得發燙,蓬勃情緒中,他捕捉到不曾感受過的一種。

那樣炙熱,就好像飛蛾撲火,即使知道自己會在火中燒成灰燼,也在所不惜。

謝欽辭不懂這種感情。

但他不反感。

尤其感情的主人是傅明霁。

“我知道它沒說真話,鬼話連篇,鬼說的,當不得真。”謝欽辭的手覆在傅明霁手上,将他的手指一點點掰開。

傅明霁的心在松開的手指間一點點沉下去。

“傅明霁。”

傅明霁下意識看向謝欽辭。

目光相撞。

“你看,我手臂上的傷好了。”

謝欽辭陳訴事實。

“什麽?”傅明霁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謝欽辭擡了擡手臂,傅明霁低頭去看。

本來在流血的地方血止住了,被臍帶鑽入的傷口消失不見,傅明霁不可置信伸手去碰。

他的動作很輕,生怕重力一點對謝欽辭造成二次傷害。

指腹輕柔觸碰到柔軟肌膚上。

光滑、細膩。

确實沒有傷口存在的觸感。

傅明霁不可置信摩挲一陣:“剛才的傷……”

謝欽辭垂眸打量自己的手臂。

傷口處傳來一種很舒服的感覺,就好像每一寸皮肉被熨帖,被用最柔和的力量修複,不留一絲痕跡。

傅明霁身上紫氣因為謝欽辭給的珠子被牢牢包裹在看不見的膜裏,此刻,有幾縷紫氣受主人影響,從膜裏鑽出來,沿着兩人相接處的肌膚沒入謝欽辭身體裏。

很明顯,他的傷是因為傅明霁的紫氣痊愈的。

謝欽辭晃了晃毫發無傷的手臂:“傅先生這下可以放心了吧?”

傅明霁的手還搭在他手臂上,跟着一起晃動。

無人知曉,這一刻,傅明霁的心,也跟着一起晃了晃。

“等我進去把裏面那只解決了,這個地方你們就能重新開發了。”謝欽辭拎起鬼嬰。

“謝大師,”分公司老總追來,“我們就在外面嗎?”

外面陰森森的,陽氣減弱後,普通人在鬼氣濃郁的地方,可以看到鬼。

現在的祠堂在衆人眼中早已不是剛才空曠的樣子。

數不清的陰魂盤踞在四周,特別是槐樹周圍,擠滿了陰魂。

一只疊一只,層層疊疊,它們直勾勾望着他們所在的方向,毫無感情的目光令人頭皮發麻。

謝欽辭不在,他們根本不敢待在這裏!

分公司的人面露乞求看着謝欽辭。

謝欽辭想了想,屋裏那只鬼多半已經重傷了,帶着他們比單獨把他們留在外面安全。

特別是傅明霁。

在傅明霁主動使用紫氣後,他身上的紫氣隐隐被外界察覺,那些陰魂已經在若有似無打量他了。

“你們跟我一起進去吧。”

謝欽辭還把媒婆鬼帶上了。

欺騙他,總要付出代價。

媒婆鬼根本不敢反抗。

外面遇到的是一只尚在發育中的鬼嬰,所有人都覺得,藏在祠堂裏的,是一只女鬼,是孕育鬼嬰的母體。

但,當他們進來,看到因痛苦在地上翻滾不停的母體鬼時,頭皮一陣發麻。

那根本不是一只鬼,而是由好幾只鬼拼接而成,它的頭是一個成年男性,身體卻是标準的女性,身上長滿胳膊,下肢不是腿,而是一根粗長的,不斷湧動的,仿佛蟲子身體的存在。

極其怪誕的一幕。

隊伍裏的唯一女性先忍不住,捂住嘴幹嘔一聲。

接着是兩名負責人。

“嘔——這是什麽?!”

這只鬼,除了頭顱,完全看不出是人的魂魄。

青灰色蟲身裏,好像有什麽東西在滾來滾去,一灘黑色的水從蟲身上流出,混着腐肉味和血腥味,讓人作嘔。

一個東西咕隆咕隆從蟲身上滾下來。

好巧不巧滾到謝欽辭腳邊。

謝欽辭臉瞬間黑了。

他往後退了幾步。

不是怕的,純粹是惡心的。

那東西周身彌漫着一層黑霧,看不真切裏面的模樣,除了個頭小一點,和他們剛才在外面遇到的幾乎一模一樣。

想到自己拎着的是從這麽個東西身上生出來的,謝欽辭把手裏的鬼嬰扔了出去,嫌惡看着自己的手。

祠堂裏很潮濕,有喪失理智的陰魂從窗外飄來,貼近正在打滾的鬼,然後融化,被吸收。

媒婆鬼不斷往牆邊縮,拼命抵抗從母體鬼身上傳來的吸力。

不然,它會成為下一只被吸收的陰魂。

似乎發現了活人的氣息,因痛苦不斷掙紮的母體鬼睜開緊閉的眼。

它眼中空洞一片,竟然沒有眼珠!

同一時間,它的上半身不斷有東西在皮膚下蠕動,緊接着,裂開一道道口子,露出一只只眼珠。

被上百雙眼珠子同時盯着是什麽感覺?

頭皮發麻,寒意從腳底升起,腦中瘋狂叫嚣着“危險”,“危險”,想逃身體卻像是被定在原地,動彈不得。

負責人之一承受不住,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另一個負責人從愣怔中回神,撈住他跌落的身子,用力咬了一下牙尖,他真恨不得暈過去的是自己。

手軟腳軟情況下,負責人根本扶不住同伴,兩人差點一同倒下,關鍵時刻,傅明霁出了把力。

分公司老總回過神來,叫了聲秘書,兩人從傅明霁手裏接過人,三人一起,勉強扶住了暈倒的同伴。

無論什麽情形,新鮮血肉對惡鬼的吸引力都是極大的。

即使母體鬼因為吸收了謝欽辭的血被反噬,聞到食物味道,尤其是食物中,有一個吃了可以讓它解除痛苦變得更加強大的存在,母體鬼無法制止自己的貪婪。

它裹挾着一陣陰風,朝衆人襲來。

目标明确。

是傅明霁。

謝欽辭找準機會,一腳将母體鬼踹了出去。

力氣之大,母體鬼撞在牆上,發出一聲巨響。

牆塌了。

分公司的人目瞪口呆。

他們艱難轉動脖子,看了眼謝欽辭的腿。

這雙腿包裹在牛仔褲裏,筆直、修長,實在讓人難以想象,可以爆發出如此強大的力量。

再看母體鬼被撞出去的地方。

所有人:“………………”

母體鬼身上凹進去好大一塊,鬼氣補不滿窟窿,源源不斷的黑色液體從裏面流出來。

母體鬼被砸蒙了,發出一聲尖嘯,朝謝欽辭撲來。

有限的腦容量告訴它,想吃到身帶大補之物的人類,必須先解決眼前的阻礙。

母體鬼撲過來,被踢出去。

再撲過來,再被踢出去。

幾個來回後,緊張兮兮的衆人麻木了。

分公司老總忍不住吐槽:“它是不是腦子不太好?”

不然怎麽一次次撞了南牆都不知道回頭?

謝欽辭也得出了這只鬼确實不太聰明的結論。

似乎是這批鬼的特性,包括黑坨坨在內,沒一個智商在線的。

母體鬼被徹底激怒,它發出一聲怒嘯,宅子裏所有陰魂受到影響,朝這邊湧來。

媒婆鬼也受到影響,眼中神采淡去,它直愣愣飄起來,飄向母體鬼所在的方向。

母體鬼被陰魂包裹,祠堂裏,發出沖天鬼氣。

匆忙趕來的和微道長看了眼指針瘋狂轉動的羅盤,臉色大變:“不好,鬼王要提前誕生了!”

那天回去後,和微道長越想越不對勁,西城古宅何時藏了這麽一只厲鬼,為何他們一點風聲都沒聽到?

還有古宅的那些陰魂,是怎麽回事?為什麽會有那麽多陰魂彙聚在那裏?

一個接一個問題盤旋在腦海,和微道長聯系了本地的其他玄門勢力,将疑點一一告知。

關系到西城安危,西城玄門勢力不敢耽誤,當即拍人探查原因,不查不知道,當查出的結果擺在面前時,所有人吓了一跳。

竟然有一股暗中勢力,看古宅區域荒廢許久,在裏面豢養惡鬼,那些陰魂,有的是被他們抓來的,有的是被騙來的,全部都只有一個作用,成為被豢養惡鬼的養料。

以鬼養鬼,他們是想人為制造出一個鬼王!

這個結論一經得出,西城玄門的人坐不住了,以蓮花觀為首,幾位頗有道行的道長帶着門徒來到古宅,試圖在鬼王誕生前徹底解決它。

否則鬼王一旦誕生,必定會給西城帶來巨大災禍。

他們不敢耽誤,布置好一切帶人趕來。

只是他們還沒到達目的地,就看到了古宅上方的沖天鬼氣。

同一時間,距離古宅不遠的一處民宅。

“大人,古宅那邊有動靜!”

留着半長頭發的男人一臉急色敲響書房的門。

“咋咋呼呼做什麽?”不多時,書房的門被打開,臉色蒼白的男人坐在書桌前,桌上擺着一張西城地圖。

地圖上用紅點和黃點标了許多記號。

“大人,剛剛下邊傳來消息,說鬼王提前孵化了!”

“什麽?!”蒼白男人猛地站起來。

“那邊現在鬼氣沖天,根據線報,已經有很多玄門的人趕過去了。”

“想辦法攔住他們,拖延時間,鬼王為什麽會提前孵化?”

“好像是那家買了古宅的公司找了個什麽大師,今天他們去驅邪。”

“大師?”

“是,不過不是西城玄門的人,對了,他叫謝欽辭,上次那只子鬼就是被他……”

話沒說完,蒼白男人已經一陣風似的來到他身邊。

謝欽辭!

蒼白男人怎麽可能沒聽過這個名字?!

他上一次在雲城培育鬼王失敗全拜這個人所賜!

若不是他留有後手,及時将勢力移到西城,他早被龍組帶走了。

雲城的鬼王培育是最快出效果的,被謝欽辭毀了之後,他心痛得不行,本想等這邊的鬼王成功孵化,再一報前仇,哪想到又被謝欽辭撞上。

蒼白男人心中恨得不行。

鬼王會提前孵化絕對和這個人脫不了關系!

揪住下屬領子,蒼白男人雙眼發紅:“謝欽辭是什麽時候來的?!為什麽現在才告訴我?!”

下屬脖子被勒緊,看着暴怒的男人,說不出話來。

“謝欽辭!”蒼白男人聲音發狠,“既然你主動撞上門,就別走了!”

謝欽辭半眯起眼,看着因陰魂旋轉被陰魂形成的漩渦包裹的母體鬼,從鈴铛裏揪出黑坨坨。

如果他的猜想正确,這只鬼的來歷和黑坨坨一樣,他很想知道,吃了這只鬼王,黑坨坨會發生怎樣的變化。

陰魂一只只消失,圍繞在母體鬼周圍的黑霧越來越凝實,逐漸形成一個巨大的繭狀物。

“謝大師,您不阻止嗎?”分公司老總哆哆嗦嗦開口。

他們有謝欽辭的符護身,除了被吓暈的負責人之一,都沒受什麽傷。

分公司老總也不敢在這個當口開口,但,即使他是普通人也能感受到巨大黑繭裏傳來的令人膽顫的威脅,可想而知黑繭裏是個怎樣恐怖的存在。

這樣的東西,不應該趁它沒出世毀掉嗎?

“現在無法靠近。”謝欽辭在四周找了一圈,找到那個從母體鬼體內掉出來的沒成熟的鬼嬰,嫌棄拎起來,往黑繭方向一扔。

“滋啦”。

不等靠近,鬼嬰直接化為一團黑霧,與黑繭融為一體。

分公司老總狠狠打了個哆嗦,往後退了幾步。

他怎麽也沒想到,看似沒有威脅的黑繭,有這麽恐怖的能力。

“要等那個東西出來嗎?”傅明霁問。

“嗯,出來了讓黑坨坨吃掉就行。”

黑坨坨是不能靠近黑繭的,靠近了就和鬼嬰一個下場。

顯然黑坨坨也知道這點,它龐大的身軀縮在謝欽辭腿邊,對黑繭的存在垂涎又忌憚。

冥冥之中有什麽聲音告訴它,吃了黑繭裏的東西。

黑坨坨吸溜一下口水,蹭了蹭謝欽辭的腿。

寂靜祠堂裏,這一聲異常清晰。

還清醒的另一名負責人尋着聲音看去,看到幾乎将謝欽辭兩條腿包圍的黑霧,驚恐大叫:“謝大師,你,你腿邊……”

其他幾人也看到了謝欽辭腿邊的黑坨坨,他們剛才注意力都在黑繭上,沒看到黑坨坨是被謝欽辭揪出來的,只以為這又是一只鬼,吓得不行。

“是等會解決繭裏東西的。”謝欽辭沒解釋太多。

“哦哦。”不是敵鬼就好。

分公司幾人壓下恐懼,繼續盯着前面的繭。

和微道長帶着玄門中人好不容易解決了攔路鬼趕來,看到的就是黑繭成型,“咔嚓”一聲從中間裂開的樣子。

一行人拿出法器就要往前沖。

一道黑影比他們動作都快。

眨眼功夫,黑影已經到了出繭鬼王面前,“嗷嗚”一口咬掉它半截手臂。

“啊啊啊啊啊!!!!!!!”

鬼王發出刺耳慘叫。

搞不清楚狀況的道長們不自覺停下動作,看着一坨黑色霧氣狀的存在趴在黑繭上,從黑繭裏揪出什麽不斷往嘴裏塞,神情恍惚。

隔着人群,謝欽辭遙遙望向某個方向,無聲說出四個字。

“多謝款待”。

蒼白男人氣血上湧,“撲通”一聲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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