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晁涵煦是真的怕。
越是接觸過這種玄之又玄的力量,越能了解其中的恐怖。
從前,他靠這種力量輕而易舉達成自己的目的,如今,在更強大的力量面前,他心中只有恐懼,生不出其他心思來。
被吓到的不止他,還有跟謝欽辭一起來的榮升,和魂魄形态的小柯。
榮升勉強從震驚中找回思緒,小聲問:“這樣,不要緊嗎?”
謝欽辭停下腳步,回頭:“?”
“就……”榮升指了指搖搖欲墜的別墅,“不會引起別人注意嗎?”
說到這裏,他突然反應過來,按理說,鬧出這麽大的動靜,怎麽也該有人過來看情況才是,可從開始到現在,這裏都只有他們幾人。
“和那些被忽略的黑料一樣,這裏也被忽略了。”
聽到謝欽辭的回答,榮升才反應過來,自己将心中疑問問出來了。
謝欽辭敏銳察覺到榮升态度的改變,更小心更謹慎了,他沒說什麽,這樣的态度他在太多人身上感受過了。
“不過,确實是個問題,那個東西的力量支撐不了多久了,”謝欽辭腳步一轉,朝別墅走去,“讓我看看,屋裏藏了什麽。”
晁涵煦已經顧不上自己的秘密會不會被發現了,他跌倒在地上,蹬着兩條腿往後退,只想離謝欽辭遠一點、再遠一點。
謝欽辭走到晃動的別墅前,看他打算直接進去的模樣,吓懵了的小柯下意識阻攔:“別進去,有危險。”
謝欽辭腳步停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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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他們的錯覺,随着謝欽辭的靠近,別墅震動得更厲害了。
話說出來才意識到,憑謝欽辭剛才展示出的力量,可能根本不怕屋裏那東西,小柯嗫嚅:“我是說,屋子要塌了……”
謝欽辭擡眸看了一眼簌簌落灰的別墅:“它塌了,要我賠償嗎?”
“啊?”小柯沒反應過來。
話題怎麽突然跳到這裏了?
“還是別讓它塌了,”謝欽辭喃喃自語,“塌了不方便找藏在屋裏的東西。”
随着他話音落下,晃動的屋子驟然安靜下來。
一切恢複正常,方才的一切都像是他們的一場幻覺。
謝欽辭轉身,拎起拼命往外蹬的晁涵煦,往別墅裏走。
被留在外面的榮升和小柯對視一眼。
小柯小聲問:“榮老師,我們要進去吧。”
榮升思索了一會:“進去吧。”
看似外面比較安全,潛意識告訴他,在謝欽辭身邊才是最沒危險的。
這座別墅很大,裏面的布置卻很簡單,沒什麽生活痕跡,可見晁涵煦平時并不多住這裏。
“你放開我!”
晁涵煦是被謝欽辭拎着後衣領往裏拖的,衣服卡在脖子上,加上他自身重量,非常難受。
“你要做什麽?我告訴你,你這是非法私闖民宅。”
“別吵。”
不耐煩的兩個字,晁涵煦猛地閉上嘴。
謝欽辭沒有說讓他帶路的話,他好似對這裏非常熟悉,精準找到藏着秘密的地方。
在一道暗門前站定,謝欽辭掀了掀眼皮:“找到了。”
最後一絲僥幸破滅,晁涵煦大變。
慢了一步的榮升和小柯追過來。
小柯明顯對這個地方有印象,不好的那種,潛意識想遠離。
它控制住這種本能,聲音裏帶着不自覺的顫抖:“我之前就是被他關在裏面。”
“普通房子能關住魂魄嗎?”一小段路下來,榮升已經恢複鎮定。
“當然不能,”謝欽辭的手放在暗門上,“裏面還有別的東西,如果我猜的不錯,裏面那東西就是晁涵煦真正的仰仗。”
小神像已經碎了,這個地方被謝欽辭找到,晁涵煦心中一陣絕望。
“這道門,我之前一直打不開。”
晁涵煦只在需要新歌的時候過來,大多數時候,小柯都是一個人被關在由暗室改造來的狹小工作室裏,沒人看守。
一開始,它無數次嘗試過逃跑,可不論它用什麽辦法,都沒法離開這間屋子,就好像,有什麽無形力量将這間屋子包裹,形成一個完完全全的囚牢。
謝欽辭的出現,打破了這座無形的囚牢。
手心力量蔓延,被謝欽辭吸收的力量瘋狂反撲,全作用在它曾經的主人身上。
一陣劇烈晃動,榮升就近扶住手邊的牆,維持身體平衡。
幾秒後,震蕩停止,門開了。
映入眼簾的,是一間狹小工作室,除了小一點,寫歌需要的設備一應俱全,榮升隔着門縫往裏看:“那些歌都是你在這裏寫的?”
他問的是小柯。
小柯愣愣看着打開的暗室,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榮升在跟他說話。
“是這裏。”
恐懼條件反射般湧上心頭,小柯身形越來越不穩。
謝欽辭回頭看了抖成糠篩的小柯一眼,沒什麽情緒安撫:“不用怕,裏面的東西傷不到你了。”
榮升走到小柯身邊,想拍拍他肩膀,手掌卻穿了個空,他愣了一下,收回手:“從現在開始,不會有人逼你做什麽了。”
“嗯!”小柯用力點頭,竭力壓制從本能中升起的恐懼。
謝欽辭拖麻袋一樣把晁涵煦拖到屋裏,手上力道一松,晁涵煦不受控制往牆壁滾。
謝欽辭沒管他,繼續往裏走。
察覺到危險,那東西在拼命隐藏自己,不論它怎麽降低存在感,對謝欽辭來說都是徒勞的。
“謝大師要找的東西是什麽?”
暗室狹小,東西雖多,仍能一眼望到頭,裏面放了什麽,一目了然。
謝欽辭走到靠裏的牆壁邊,将手貼在牆壁上。
那一瞬間,牆壁仿佛活了過來,在謝欽辭手下瘋狂震動。
在榮升等人震驚的目光中,光潔凝實的牆壁逐漸變透明,一座莫約二十厘米的奇怪石像出現在透明牆背後。
說它奇怪,是因為這石像的姿勢,仿佛在逃跑,只是被無形力量困在原地,掙脫不得。
石像被無形力量從牆壁裏拽出。
和晁涵煦手中的小神像一樣,石像上,出現了無數道裂紋,灰色濃霧源源不斷從裂紋裏溢出。
石像到了外面,榮升驚訝發現,不是錯覺,這個石像真的會動。
石像眼睛骨碌碌轉動,被它的目光掃到,一股陰冷感陡然蹿起。
東西找到了,要怎麽處理,是個問題。
謝欽辭暫時用力量将石像包裹,斷絕它對外界的影響力,既然晁涵煦手裏有石像,他不覺得燕京只有這麽一個。
這麽麻煩的事,還是讓趙峰去做吧。
拿出手機,謝欽辭對着石像“咔嚓”“咔嚓”拍了兩張,給趙峰發過去。
趙峰好似二十四小時高強度網上沖浪,幾乎是同一時間,對方回了消息。
【趙峰:謝大師,這是什麽?】
【謝欽辭:石像。】
能被謝欽辭發過來的東西,趙峰不覺得會是什麽簡單之物,當即重視起來。
【趙峰:謝大師,需要我帶人過來嗎?】
【謝欽辭:石像可能不止只有這裏一個,你們帶回去看看。】
謝欽辭給趙峰分享了定位。
趁趙峰還沒來,謝欽辭決定先弄清楚,小柯和晁涵煦之間發生的事。
小柯對輕松将它從困境中救出的謝欽辭很是崇拜,謝欽辭問什麽,答什麽。
問起整件事的經過,小柯陷入回憶。
小柯是在十九歲的時候認識晁涵煦的,那個時候,他背井離鄉,一無所有,晁涵煦家裏小有資産,對他很是照顧。
小柯涉世不深,不知人心險惡,輕而易舉交付了信任。
他在音樂上很有天賦,發現這點,晁涵煦鼓勵他創作音樂。
他一心沉浸在創作中,不知在晁涵煦的有意為之下,自己的社交圈被完全封閉,偌大燕京,除了晁涵煦,他沒有任何相熟的人。
在晁涵煦的幫助下,他開始在網上發行歌曲,第一首歌就引來不少關注。
生活越來越好,小柯很感激晁涵煦的幫助,特別為他寫了一首歌,靠着這首歌,晁涵煦得到一個進入娛樂圈的機會。
人的貪欲是可怕的,享受過被人追捧的滋味,晁涵煦不甘心回歸平凡,可他自己天賦不足,寫不出如小柯一般的好歌,思來想去,他将主意打在小柯身上。
他想,若不是他,小柯根本不會進入這一行,這些歌,給他用又怎麽了?
讓他沒想到的是,提出想法後,遭到了小柯的強烈反對,兩人第一次爆發争吵。
“我只是暫時用你的歌,又不是不給你錢,等我出名了,可以找別的人幫我寫,小柯,你手裏不是有一些沒發行的歌嗎?先給我用一下。”
小柯像是第一次認識這個人,他抿唇貼着桌子:“不行,你這是不對的,是欺騙。”
小柯已經知道他拿着自己寫的歌去參加海選,脫穎而出的事了,更知道,晁涵煦從始至終都沒說,那首歌是自己寫的。
已經送出去的東西小柯不會再要回來,晁涵煦在節目中說歌是自己寫的,除了有些失落,他沒什麽其他想法,可他沒想到,晁涵煦會說出要他以後寫的歌都給他唱的話來。
對創作人來說,每個作品都相當于是自己的孩子,小柯不想也不願,自己的所有孩子都被冠上他人姓名。
小柯一怒之下跑了出來,外面下了雨,他沒帶錢包,也沒帶傘,站在雨幕中,他恍然發現,離了晁涵煦給他安排的住處,他竟然無處可去。
晁涵煦可能不是自己以為的樣子。
這一件事,使晁涵煦在小柯面前苦心經營的好哥哥形象裂開一道口子,小柯意識到,不能再這麽下去了。
雨很大,砸在身上很疼,小柯吸了吸鼻子,像只毛發淋濕的小狗崽,在路邊茫然張望。
路上行人很少,來來往往的車流沖入雨幕中,小柯抱緊手臂,抵擋雨水帶來的寒冷。
一輛黑色轎車停在路邊。
“小孩,你怎麽一個人是路邊淋雨?”
很好聽的聲音從頭頂響起。
小柯茫然擡頭:“你,在問我嗎?”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帶着口罩,露出的眉眼給小柯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我認識這個嗎?
小柯搜刮腦海裏的記憶。
他記性不算差,如果遇到這樣氣質出衆的男人,不應該完全沒印象才是。
突然,某處記憶被觸動,他震驚瞪圓眼:“你是榮……”
“噓。”男人做了個噤聲手勢。
小柯忙捂住嘴。
“沒想到時隔多年,還能被認出來。”榮升将傘往前傾了傾。
近距離見到男神,小柯激動到無以複加,眼睛亮晶晶的:“榮老師很出名,我一直很喜歡榮老師,能見到您真是太幸運了。”
因為晁涵煦生出的煩悶一掃而空,小柯低頭看了看被淋濕的狼狽自己,再看穿着駝色大衣仿佛随時都能出席高檔會議的男人,往後退了退。
“再退就遮不住雨了。”看小孩兒一副不想弄髒自己的樣子,榮升無奈。
“我,我沒事,榮老師,很高興見到您,我先走了。”小柯深深鞠了一躬,逃也似的跑了。
要是以前,他絕對會将這件事告訴晁涵煦,可經歷了剛剛的事,小柯忍住了沒和他說。
第一次見面的自己太狼狽了,小柯心中許下一個願望,他要追逐男神的腳步,要努力,用最好的姿态再次站在男神面前。
那個時候,說不定自己會有勇氣,請男神簽名吧。
有了全新的動力,小柯創作欲十足。
他以為那個雨夜已經是自己的幸運巅峰了,沒想到,還能有更幸運的時候。
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他在自己找到的秘密基地裏練歌,又一次遇見了榮升。
榮升是尋着歌聲找過來的,沒想到看到的是與自己有過一面之緣的少年。
“這首歌,是你自己寫的嗎?”
“是,是。”沒想到會被榮升聽見,小柯臉色漲得通紅。
“別緊張,寫的很好,你還有其他作品嗎,能不能給我看看?”
“可以的!”
這次之後,小柯偶爾能在秘密基地裏遇到榮升,在榮升有意提點下,他進步神速。
原本是為了躲避越來越偏執暴躁的晁涵煦尋找的地方,後來幾乎成了小柯最經常去的地方。
這天分別的時候,榮升罕見的和他約了下次見面的時間,小柯忐忑又期待等待那一天的到來。
他和晁涵煦關系的裂縫已經大到無法修複了,他在外面尋到了新的住處,打算回去和晁涵煦說清楚,然後搬出去。
他現在住的地方,是晁涵煦安排的,除了一開始實在拮據,後來賺到錢後,他将房租都還給了晁涵煦,這段時間,他也在有意無意将自己的生活與晁涵煦隔開。
屋裏有一股酒味,小柯不喜歡酒的味道,一進來就皺了皺眉頭。
晁涵煦躺在沙發上,一臉醉意。
看來今天是沒辦法好好談了。
小柯嘆了口氣,認命扶起晁涵煦,帶他去客房。
總不能把人就這麽晾在沙發上。
蓋好杯子,小柯就要離開。
手腕被拉住。
小柯回頭。
晁涵煦眼睛帶着血絲,含糊着問:“小柯,你是不是也看不起我?覺得我沒了你的歌,什麽都做不了?”
“我沒有,”小柯推開他,“你喝醉了。”
晁涵煦确實喝醉了,他家裏有點錢,但在寸土寸金權貴雲集的燕京,委實算不上什麽,他只有小柯給他寫的那首歌能拿出手,若沒有新的好作品,在一衆出色的海選選手中,遲早泯然衆矣。
尤其是和他同組的選手,顧眠,唱跳俱佳,顏值高,還會寫歌,是所有人中,最受歡迎的選手。
上次比賽中,晁涵煦被安排和顧眠一間宿舍,他偷了顧眠不要的歌,借這首歌再次小火了一把,同樣的,也被顧眠徹底厭惡。
這是他第一次做這種事,如果不是前段時間得了一尊石頭雕刻的神像,他是萬萬不敢做這種事的。
被發現,被踢出節目組的風險太大了。
回過神來,他只覺得自己當時是腦子一熱,根本沒考慮後果,滿腦子都是,拿了這首歌,這場比賽他就不用擔心輸了,事實也是如此,他以第二名成績進入決賽。
他忐忑等了幾天,除了顧眠大鬧一場,他偷顧眠歌的事根本沒掀起什麽風浪。
晁涵煦一躍而起,小心從櫃子裏拿出石像,不可置信盯着它。
恍惚間,他好像看到石像睜開了眼,定睛再看,石像依舊是自己的樣子。
“真的這麽靈嗎?”
晁涵煦回想得到石像那天發生的事,駭然發現,他根本記不清任何細節。
都不重要。
晁涵煦心想,只要能達成他的願望,石像是怎麽到他手裏的,一點都不重要。
後面,晁涵煦試驗了幾次,凡是對石像許下的願望,只要獻祭了自己的血,或者其他活物,都能實現。
除此之外,他還發現了石像附帶的最大作用,不論是網上,還是現實生活中,只要是關于自己的負面消息,都會在石像的作用下,被忽視。
第二天晁涵煦酒醒後,小柯和他說了,自己找到新住處要搬出去的事,他以為要費好一番口舌,沒想到對方什麽也沒說,直接同意了。
只在最後說了一句有些奇怪的話。
他說:“既然是你自己的選擇,你不要後悔。”
小柯當時不明白他說這句話的意思,後來明白了,但已經太晚了。
迫不及待迎接新生活,小柯的東西不多,收拾出兩大包,再就剩一些和寫歌有關的了。
晁涵煦為他置辦的東西他全部留下了。
搬到新家的第三天晚上,門被敲響。
小柯去開門,看到來人,驚訝:“你怎麽找到這個地方的?”
來的人是晁涵煦。
自從那天說要搬出去後,小柯就再也沒見到過他,他翻了翻記憶,确定自己沒給對方地址。
“搬了新家,不請我這個老朋友進來坐坐嗎?”
晁涵煦的态度恢複了最初的樣子,不像兩人鬧矛盾後,時不時的針鋒相對。
雖然發生過不好的事,晁涵煦畢竟對他的幫助是實打實的,兩人能回到最初的相處模式,小柯自然是樂意的。
他打開門,讓晁涵煦進來,完全不會想到,這是他厄運的開端。
兩人的交集多了起來,小柯發現自己最近很奇怪,總是做一些無法理解的事,比如寫着寫着歌突然劃自己一刀子,或者用什麽其他工具在自己身上造成傷口。
半個月不到,他身上多出大大小小無數道傷口。
與之相對的,是他對晁涵煦的話幾乎到了言聽計從的地步。
小柯意識到了不對,可他沒辦法自救,他連一個訴說對象都沒有,下意識想到榮升,又在念頭升起的第一時間死死壓下。
他不能暴露榮升的存在。
晁涵煦太古怪了,他擔心榮升也會受到影響。
一切終結于一個雨夜,與榮升約定日期的前一天,小柯不受控制來到天臺,跳了下去。
雨很大,再也不會有一個為他撐傘的人,小柯的魂魄從摔得四分五裂的身體裏飄出來,茫然蹲在自己的屍體邊。
不等他想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一股大力襲來,失去意識的前一秒,他聽到無數人驚恐的叫聲。
“有人跳樓了!”
誰跳樓了?
是我……嗎?
意識徹底陷入黑暗。
再醒來,他看到一張熟悉的臉。
“晁涵煦?”小柯撐着身體想坐起來,驚恐發現自己沒了實體。
“小柯,現在,你只能為我寫歌了。”晁涵煦的聲音很溫柔,卻給小柯帶來了刺骨寒意。
他說:“現在世界上已經沒有你這個人了,除了我,別人都看不見你,都聽不到你寫的歌。”
“不過沒關系,”晁涵煦的手虛虛撫上小柯的臉,“我可以幫你,把你的歌聲帶向全世界。”
“現在是什麽時間?”
“你死去的第三天。”
“第三天……”
小柯茫然将自己蜷起來。
已經過了和榮升老師約定的時間了。
榮升老師會覺得他是一個不守信用的人嗎?
“小柯,你看,這是我為你準備的工作室,都是你以前用慣了的,你以後就安心在這裏寫歌,其他都交給我。”
“晁涵煦,你休想!”小柯不太熟練控制自己的身體,往外飄。
晁涵煦站在原地,注視他的動作,語氣輕柔,對小柯來說,每一個字都如毒蛇鑽入耳朵。
“你是不是想去見榮升?別想了,你是一個失信的人,榮升這輩子最讨厭失信的人,更何況,你現在已經死了,只是一只鬼,你說,他現在見到你,還會像之前一樣嗎?”
“他會不會害怕?會不會想找大師收了你?會不會覺得你陰魂不散?”
“別去找他,這世上,只有我不會嫌棄你。”
“從前,是我将你從髒兮兮的工地帶出來,現在,也只有我願意接受你。”
小柯僵在半空中。
晁涵煦露出一抹志在必得的笑。
“就算是這樣,我也不會為你這個劊子手寫歌的!”
到了現在,小柯哪還不清楚,自己是死是對方一手策劃的,就為了将他困住寫歌,讓他徹底與這個世界斷開聯系,何其恐怖。
晁涵煦臉色陰沉下來:“小柯,你別敬酒不吃罰酒。”
“我要去報警,我要告你謀殺!”小柯再次往外飄,飄到某一處時,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擋住。
他被彈了回來。
“你去了也不會有人受理,沒有任何證據指向我,你是我殺的,除了你和我,這世上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這個秘密,還有,這個地方,你出不去的。”
小柯被徹底困在了這裏。
這間工作室是完全封閉的,唯一的窗戶被封死,小柯完全不知道,自己被晁涵煦關在哪裏。他無數次想逃,都被那股不知名力量灼傷。
一開始,晁涵煦好言相勸,見小柯油鹽不進,改為威脅,小柯依然不理,晁涵煦被徹底激怒,控制那股力量鞭打他。
小柯自己都不知道,被打了多少次。
聽到他的慘叫聲,晁涵煦心中升起一股隐秘的快感。
他開始不滿足于只為了寫歌打他,在外面受了氣,或者遇到什麽不順心的事,都會來打他。
回想起那段時間的經歷,小柯情不自禁打了個哆嗦。
“禽獸!”榮升不知道,自己看好的弟子身上發生過這樣凄慘的事。
他想安撫受了驚吓的小柯,卻因人鬼殊途不得其法。
只能徒勞用語言安慰:“小柯,別怕,已經沒事了,他以後都不能傷害你了。”
揪住想要趁他們不注意逃跑的晁涵煦,謝欽辭回頭看小柯:“想出氣嗎?”
小柯回神:“啊?”
“他怎麽對你的,你怎麽對他。”謝欽辭言簡意赅。
小柯的眼睛慢慢泛起紅色。
它恨嗎?
怎麽能不恨?
無數個被鞭打的夜晚,它都恨不得生啖其肉,生飲其血,只是晁涵煦身上有保命之物,它無法給他造成傷害。
看着再無害,它也是一只鬼,是鬼,就有攻擊本性。
“你不能,你們不能……”晁涵煦慌張往後退。
謝欽辭歪了歪頭,給了小柯一絲力量:“揍他。”
小柯只覺得一股充盈力量湧入魂魄,原本暗淡的魂魄凝實了許多,得到謝欽辭允許,攜着一縷陰風,朝晁涵煦撲去。
壓抑到了極點的恨意爆發,小柯發揮出比平時強十倍的力量,一拳打在晁涵煦身上。
有謝欽辭力量加持,疼痛不限于肉體,而是透過肉體,直達靈魂。
晁涵煦只覺得被小柯打到的地方發出劇烈疼痛,另一種更強烈的疼痛從靈魂深處升起,他不受控制發出慘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柯的眼睛徹底變成了紅色,小白兔一樣的少年在這一刻爆發出狼的攻擊性,森森陰風在屋中刮起,給小柯帶來無限痛苦的暗室在狂風中被毀了個徹徹底底。
榮升一臉恍惚看着眼前這一幕,不确定問:“謝大師,這樣真沒問題嗎?”
雖然看人渣被揍是很爽啦,但這樣做不會違背什麽規定嗎?
“他們兩人的恩怨,讓他們自己解決是最好的,況且,若不出了這口惡氣,這件事會一直成為小柯的心結,小柯現在是陰魂,壓抑的執念太重不是什麽好事。”
每一拳下去,每一聲慘叫,小柯覺得,自己的靈魂得到了解脫。
那些壓抑的痛苦與絕望,一點點離自己遠去,它的身體越來越輕,終于,在晁涵煦只剩一口氣的時候,小柯停下動作。
屋裏狂亂的風也停了。
“謝大師,多謝您,給我報仇機會。”小柯恢複原來的樣子。
小柯是個很瘦弱的少年,長期營養不良讓它比同齡人要矮一點,單薄一點,長相清秀,笑起來眉眼彎彎,讓人情不自禁跟着開心起來。
“你要謝謝您,榮老師,為我這個陌生人做這麽多。”
“我以為會需要我控制一下,”對小柯及時收手,謝欽辭有些訝然,“他殺了你,你不想殺了他嗎?”
“殺了他會讓您為難的。”屋子被毀了個徹底,被封死的窗戶打開,柔和的光從窗外照進來,小柯看着窗戶出神。
“謝大師,您知道嗎,我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很幸運的人。”即使遭受了那麽多苦難,他的想法依然沒有改變。
“我很後悔,”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榮升終于繃不住了,眼眶微微泛紅,“這句話可能遲了一點,我還是想問一遍,小柯,你願意讓我做你老師嗎?”
陰陽相隔,渡過無數苦難災厄流淌的河,這句話兜兜轉轉,送達對岸。
被巨大驚喜砸中,小柯整只鬼都透露出不可置信:“我願意!我當然願意!”
驚喜過後,是無法逃避的事實。
雀躍語氣低落下來,小柯眼裏的光一點點黯淡,低聲喃喃:“要是我沒死多好。”
榮升也沉默了。
下意識求助謝欽辭:“謝大師,您有辦法嗎?”
“如果你想複活他,我做不到。”
榮升對此倒也不感到特別意外,死而複生,想也知道有多難。
“不過……”
榮升的心從谷底慢慢升起。
小柯一眼不眨看着他。
“如果是維持現在的樣子,倒不難。”
做這樣的事,謝欽辭駕輕就熟。
“那我還能繼續寫歌嗎?”小柯眼睛“咻”的一下亮了。
“你現在能做什麽,之後就能做什麽。”
石像被謝欽辭制住,石像造成的屏障逐漸消失,這座被周圍人下意識忽視的別墅再次出現在衆人視野中。
将石像的事彙報上去後,龍組內部開了個短會,石像這種東西比較特殊,必須慎重對待。
“你們看謝大師發來的圖片,和之前在孫健手中發現的那枚玉觀音有不少相似之處。”
聞言,會議室的人仔細觀察放大的圖片。
投屏上,左邊是謝欽辭發來的照片,右邊小一些的是之前在孫健那繳獲的玉觀音圖片。
“眼睛、嘴巴、以及一些特殊符號,都是一樣的!”一名高層驚呼。
“難不成又和‘光明壇’有關?”
“不好說,現在我們沒有任何确切證據,确定兩者間的關聯。”
“不管是與不是,這樣的勢力藏在暗處,都需要我們警惕對待!”
“請青木大師出面吧,多一些人,看能不能多找點一點線索。”
趙峰收到上級批示,帶上青木大師,前往京郊別墅。
“上次孫健的別墅,也是在郊外。”車上,趙峰眉頭緊蹙。
作為龍組的特邀顧問,孫健的事青木大師有所耳聞。
他沉思了一會,問:“孫健別墅裏,有發現類似石像嗎?”
“沒有,”趙峰搖頭,“只有那枚玉觀音,而且,那枚玉觀音的影響沒有石像大。”
比起石像的群攻技能,玉觀音好似只是一個單純的防護用具。
從謝欽辭那知道玉觀音是為了供養某種東西後,龍組展開追蹤,暗中處理掉一批,好在處理及時,沒造成太大影響。
趙峰他們趕到的時候,謝欽辭已經帶着人轉移到更舒适的大廳了。
看到縮在沙發下鼻青臉腫、奄奄一息的男人,趙峰詭異沉默了一瞬。
“謝大師,這人是犯了什麽事嗎?”經歷了那麽多次,趙峰很清楚,沒犯事兒的人,不會這麽凄慘縮在地上。
“他用石像的力量殺人。”謝欽辭抛了抛手中的石像。
明明該是詭谲難以對付的東西,在謝欽辭手上,卻像真正的死物一般,一點小動作也不敢做。
“你們是警察嗎?”
趙峰等人身上穿的制服和警服不太一樣,晁涵煦已經顧不上那麽多了,掙紮着往那邊爬:“我自首,我殺了人,求求你們快把我帶走!”
趙峰:“???”
他看了眼手腳不自然扭曲的男人,疑惑的目光投向謝欽辭:“謝大師,這是……”
難道是被謝大師揍的嗎?
想到謝欽辭暴揍厲鬼的畫面,趙峰輕嘶一聲,惹到謝大師,被打成這樣,不冤。
畢竟其他惡鬼都是被直接揍沒了的。
不僅要挨揍,還要當黑坨坨口糧。
黑坨坨應該不吃人吧……?
短短幾秒裏,趙峰腦子裏飄過一堆天馬行空的念頭。
“是受害人打的,他把人殺了,被揍兩下,應該可以吧?”
這是被揍兩下嗎?
看着晁涵煦凄慘的樣子,趙峰狂汗。
“是我打的。”小柯不願意謝欽辭因為自己被人誤會,主動站出來承認。
趙峰這才發現,屋裏有個半透明的陰魂。
謝欽辭指指他:“受害人。”
“人是我打的,他經常打我,我才想打回去,不關謝大師的事。”小柯有些害怕,還是堅持擋在謝欽辭前面。
小柯做人的時候遵紀守法,從沒和警察面對面過。趙峰雖然不是警察,身上從生死之間歷練出的殺伐之氣卻非常重,這種煞氣對小柯這種小鬼來說,是一種很有力的震懾。
“小朋友,不要緊張,”青木大師走上前,“你能和我們講講經過嗎?”
青木大師慈眉善目的,只看面相,很有親和力,小柯看了看他,再看看趙峰,猶豫着往青木大師身邊飄了飄。
這次它說的比較簡單,只說了自己是怎麽被殺害的和死亡後被怎樣虐打的。
恰是這些,讓血氣方剛的龍組年輕成員聽得恨不得用眼神在晁涵煦身上紮出幾個洞來。
抛開職務,他們只想說,打得好,看這還有力氣行動,應當再下手重一點。
“你放心,他殺了人,還虐待……呃,反正他犯了法,法律會制裁他的。”一名有些沖動的龍組成員忍不住安慰。
“嗯,”小柯用力點頭,“我相信他會受到應有懲罰。”
“石像是我手裏這個,他身上還有一個,已經毀了。”謝欽辭将手裏的石像抛給趙峰。
趙峰接過,打了個手勢,兩名守在一邊的龍組成員上前,在晁涵煦身上搜出一座稍小一些的神像。
“神像是從哪裏來的?”
晁涵煦軟泥一般癱在地上,嗚嗚咽咽,那兩個搜身的龍組成員半點沒留手,東西收出來,他身上的傷又重了一層。
“是買的,在一個小衆網站上買的!”
面的一衆兇神惡煞的龍組成員,晁涵煦根本不敢隐瞞,一五一十說了。
趙峰根據他的交代,用他的手機打開網址,灰色的圈圈轉了幾轉,顯示網絡連接失敗。
生怕他們覺得自己是在忽悠人,晁涵煦急道:“真的是這個網站,我昨天都能進去。”
“可能是被發現了。”謝欽辭托着下巴,猜測。
畢竟,他弄出的動靜實在是大,宿在石像裏的東西至今不敢冒頭。
“對了,石像裏有東西,你們小心點。”謝欽辭提醒。
“裏面有什麽?”青木大師來到趙峰身邊,仔細打量。
“可能是什麽陰物,和石像融為一體了,可以說,石像就是它。”
青木大師看了一會,看不出什麽,眉頭越皺越緊。
謝欽辭:“這個東西,如果你們沒有萬全把握克制它,我建議你們直接毀掉。”
趙峰不解:“為何?”
“因為它能影響人的思維,你打算将它帶回龍組吧,萬一它在裏面影響了誰,後果不堪設想。”謝欽辭低頭看手機。
傅明霁發來消息,說已經到了。
謝欽辭起身:“有人來接我了,我先出去一下。”
趙峰還在想謝欽辭的話,絲毫沒察覺到,一條極細的灰線從石像身上伸出,深深紮進他手心。
“趙隊,您去哪?”
趙峰充耳不聞,拿着石像往外走。
幾名龍組成語對視一眼,不明所以。
以為趙峰是有事找謝大師,他們沒太在意。
青木大師一開始也沒反應過來,忽然想到什麽,大呵:“不好,他被石像影響了!”
什麽?!
龍組成員來不及問什麽,青木大師已經追了出去,副隊長當機立斷,留下幾人,帶着其他人追出去。
若趙隊被影響……
幾人想到從小柯嘴裏聽到的關于石像的能力,臉色越來越難看。
謝大師說的不錯,這東西留着絕對是一個禍害!
副隊長凝了凝神,心想,等會還是得請謝大師把石像毀了。
傅明霁停好車下來,縮小了身體的黑坨坨跟在傅明霁腿邊,看到謝欽辭,撒歡似的跑過來。
謝欽辭已經習慣它狗裏狗氣了,教,教不會,改,改不了,只能由它去。
反正,養一只狗和兩只狗沒什麽差別。
正在這個時候,一個黑色的東西從謝欽辭側後方飛出,速度非常快,謝欽辭扭頭,那東西已經沖到了他前面。
經常和威森爾玩飛盤游戲的黑坨坨下意識躍起,把半空中沖過來的東西含在口中。
“汪?”
有食物的味道。
黑坨坨含着從天而降的食物飄到謝欽辭身邊,蹭了蹭他的腿。
“謝大師,不好了,石像影響了趙峰隊長,恐怕……”匆匆追來的青木大師突然卡了殼。
看到被黑坨坨含在口中的石像,追出來的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