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鬼啊!!!!!”
人群四散逃開。
老張摸了把自己的臉:“剛才不是還說是為了我的意願,阻止遷墳嗎?怎麽一個個見了我,吓成這樣?我有這麽恐怖嗎?”
離得近來不及跑遠的人忍不住腹诽:已經死去的人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怎麽就不恐怖了?
方才多有氣勢,現在就有多慫。
隔着人群,謝欽辭遙遙望了張老爹一眼。
他似乎沒想到老張的魂魄會好生生出現在這裏,臉上來不及收斂的異色被謝欽辭捕捉了個正着。
感受到謝欽辭的目光,張老爹,隔着遙遠距離與謝欽辭目光對上。
只一霎,對方就匆匆移開了目光。
“真,真是我叔啊?”
透着不可置信的聲音從一側傳來。
謝欽辭收回目光。
張禮正一臉驚奇看着老張。
他伸手,似乎想去驗證真假,老張往後退了一些:“我現在是魂魄,你摸不到。”
能不借助外力看到,全歸功于這裏陰氣四伏的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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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大伯手擡起又放下,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麽,卻因為太過驚訝無法言語。
“要敘舊先等一會,把正事做了。”謝欽辭打斷他們的相認。
“對,對。”張大伯回神。
不過,現在有個新問題,村裏人都被老張的魂魄吓到,恐怕沒法做事了。
說出自己的擔憂,張大伯一臉難色:“當初就不該圖方便,直接在村裏請人。”
“沒事,很快就能有人來幫忙了。”
謝欽辭話音落下沒多久,幾輛黑色轎車開到,停在路邊。
從裏面下來一群訓練有素,穿着統一制服的人。
為首之人大步來到謝欽辭面前:“謝大師,我帶人過來了。”
是謝欽辭提前打過招呼的趙峰帶人趕到了。
現在時間是一點四十二分,距離謝欽辭所說的時間,還差十八分鐘。
“維護一下秩序,派幾個人把棺材擡出來。”
趙峰轉身吩咐。
他帶來的人不多,卻在短時間內發揮了巨大力量,派去維護秩序的有四個人,很快将慌亂的人群聚集在一起。
另外四人到了棺材邊,起棺。
受到了阻礙。
這回,謝欽辭站在棺邊,沒等地下那股力量爆發,直接用自己的力量強硬将那股力量壓制。
兩股力量對抗,平地刮起一陣飓風,吹得人東倒西歪。
被派來擡棺材的龍組成員目不斜視,按照謝欽辭的吩咐,将棺材擡起。
棺材被放到平地上。
謝欽辭踱步過去,趙峰緊随其後。
“謝大師,這根紅繩好像有古怪。”
旁邊準備了新棺材,謝欽辭看了眼天色,伸手扯住綁在棺材上的紅繩,手下用力。
紅繩如活物一般,在他手心彈了彈。
和阻礙起棺同源的力量從紅繩上傳來,離得近的趙峰感受到這股反抗力量,不由有些擔憂。
不等他開口,謝欽辭手裏的紅繩從中斷開,謝欽辭拎起斷成幾截的紅繩。
紅繩上的色澤暗淡下來,如普通繩子一般躺在謝欽辭手心。
欤希……
“開棺。”
謝欽辭一聲令下,候在周圍的龍組成員上前。
棺材板被一點點掀開。
不遠處的村民中,膽子大一些的伸長腦袋,想看看棺材裏的情形。
趁他們看熱鬧的功夫裏,張老爹從人群中間挪到人群後方,想神不知鬼不覺逃走。
覺察到他的異動,守着人群的一名龍組成員不動聲色上前,在張老爹即将脫離人群的時候将人抓住:“別動!”
正在這時,棺材徹底打開了。
看清棺材裏的景象,人群爆發出一陣慌亂。
“怎麽會這樣?”
“這,這是怎麽回事?”
“人居然和下葬時沒什麽兩樣,不,不對,比下葬時還像個活人!”
張家人也看到了躺在棺中的人。
老張死後到下葬這段時間,他們全程參與,很确定,下葬時老張的屍體不是現在的樣子。
“謝大師,我爸的身體怎麽會這樣?”
這哪像是死了,簡直和睡着時一模一樣。
難道他爸沒有真的去世?
張宇心中亂成一團。
“你看他胸前。”謝欽辭開口。
張宇下意識看過去。
“是紅繩!”
老張屍體的胸前,有一截一模一樣的紅繩。
紅繩的一端沒入他的胸口,剩下的部分盤踞在他胸前,一鼓一鼓的,像某種盤起身軀的活物,從老張身上吸食某種養料。
感受到致命威脅,整根紅繩劇烈震顫,無形力量從紅繩中發出。
一個巨大蛇頭從棺材裏探出,巨蛇和紅繩一個顏色,滑動間,鱗片摩挲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
“啊啊啊啊啊蛇!!!!!”
“有蛇啊啊啊啊啊啊!!!!!!!!”
“好大的蛇,救命!!!”
巨蛇擺動腦袋,陰冷的、淬着寒冰的目光在人群中掃過,被它目光掃到的人無不兩股戰戰,幾乎要站不穩身子。
“我爸的棺材裏怎麽會有這麽大的蛇?!”
“三弟的棺材裏怎麽會有這麽大的蛇?!”
張家幾人的聲音同時響起。
張家人臉色因為驚吓變得慘白,彼此攙扶才不至于倒下,老張本人更是瞪大了眼,瞠目結舌看着才棺材裏爬出來的巨蛇。
“這麽大的蛇,剛才是藏在哪裏的?”趙峰皺眉,想不通小小一個棺材怎麽裝下這麽大的蛇。
這蛇一個腦袋有半個成年人大了。
整個棺材最多只能裝下它的腦袋和一小截身子,其他部分呢?
“并非真正的巨蛇,是紅繩幻像。”巨蛇揚起腦袋,要看清它的腦袋,必須揚起頭,而謝欽辭最讨厭的,莫過于仰頭看人。
“謝大師有辦法對付?”
“別說是假的,是真的我也要今天把它抓來煲湯。”
趙峰聽到謝欽辭輕笑一聲,不知為何,他從這道笑聲中,感受到了刺骨寒意。
謝欽辭動了。
和巨蛇比起來,謝欽辭顯得格外弱小,偏是這麽弱小、巨蛇不屑一顧的存在,一腳将巨蛇踢翻。
巨蛇龐大的身軀被大力帶倒,棺材翻動,砸到地上,整個地面發生劇烈震動。
謝欽辭跳到巨蛇身上,擡手就揍。
巨蛇嘶吼着拼命扭動身軀,想将謝欽辭扔下來,可惜謝欽辭牢牢按住它,擡手就湊。
一拳下去,巨蛇腦袋晃了晃,被砸懵了。
幾拳下去,巨蛇身形逐漸變淡,最後消散在空氣中,只剩下一根紅繩。衆人這才發現,巨蛇并非實物,而是由紅繩幻化而成。
謝欽辭撿起地上的紅繩,似乎想起方才挨揍的滋味,紅繩在他手中震了震。
拿着紅繩轉身,村民見他看向自己,齊齊往後退。
太恐怖了。
這個人太恐怖了。
謝欽辭沒管他們,轉身。
張大伯好險制止自己後退的動作,面對謝欽辭,恭敬之中多了一分畏懼。
“謝大師,現在是解決了嗎?”
“還差一點。”
謝欽辭走到棺邊,揪出沒入老張心髒的那根紅繩。
沒了紅繩,老張身體迅速灰敗下去,變回正常屍體模樣。
謝欽辭把手裏的紅繩打了個結:“現在可以了。”
見識了謝欽辭暴打巨蛇的一幕,張家人對謝欽辭又敬又怕,謝欽辭說什麽,他們做什麽,聽話得不行。
老張的身體被張家人擡進新棺材裏。
“謝大師,能不能給我爸棺材裏也放一些防身的符?”張宇取下手套,小心詢問。
謝欽辭轉頭看向他。
“我怕我爸之後又遭遇同樣的事,想着買點符給它防身。”
“可它現在是一只鬼。”趙峰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要給鬼買符防身的。
“鬼……不能用符嗎?”張宇茫然。
這倒是問住趙峰了,“我也不知道,但是一般的符都是用來對付陰邪之物的,能不能保護鬼……”
屬實是趙峰的知識盲區。
趙峰轉頭一想,張宇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老張剛死就被人控制了魂魄,想來對方早有對他下手之意,謝欽辭不可能永遠守在着,等謝欽辭離開西城,那些人會不會再次動手?
就像在監獄裏突然死去的蒼白男人一樣。
“我可以改動一下附身符,你們誰帶了符紙嗎?”
趙峰忙将提前備好的符紙遞給謝欽辭。
和餘老爺子合作後,龍組開始從餘老爺子的香火店進貨,趙峰随身攜帶了一些符紙朱砂,為的就是若謝欽辭需要,可以拿出來給他用。
“是餘淮希他們店的符紙?”謝欽辭接過趙峰遞來的符紙和朱砂。
“是,餘老爺子出院後,又制了一批,我們從他家買了一些。”
謝欽辭用手指沾了朱砂,開始畫符。
“他們最近還好吧?”
“都好,祖孫倆都出院了,本來想請您吃個飯的,您不在燕京,只得作罷。”
這事謝欽辭知道,餘淮希和他說了,聽說他到了西城,很是遺憾,問他回燕京後,能不能來家裏做客。
謝欽辭畫符的速度很快,不需要任何準備工作,也不需要醞釀,動手就可成功。
将畫好的符貼到新棺材上,由幾名龍組成員擡棺,往張家祖墳走。
“叮鈴鈴。”
刺耳鈴聲從人群中響起。
張老爹被抓住後,丢回人群,全程被盯着,他心中想着事,沒注意到,是自己的手機響了。
“張老爹,你手機在響,”一個村民拍了他一下,“還在出神?”
張老爹手忙腳亂從衣兜裏拿出手機,按下接聽鍵。
老人機的聲音都很大,電話裏的聲音傳出,外面的人聽了個真切。
打電話過來的,是張老爹的老伴。
“致富他剛剛病情突然惡化,被送進搶救室了,你別忙什麽遷墳的事了,快帶他媳婦過來。”
病情惡化……
被送進搶救室……
電話從手中脫落,掉到地上。
走在他身邊的村民彎腰撿起他的手機,放回他手上:“不然你先去醫院看看?對了,致富他媳婦呢?”
找了一圈,村民都沒找到那名年輕女子。
“對,我要去醫院。”張老爹捏緊手機,慌亂往外走。
“做什麽?”
他被守在人群周圍的龍組成員攔住了。
四名龍組成員守在人群外圍,更多的,是為了保障這些村民的安全。
村民們都是普通人,在邪物面前,毫無反抗之力。
“這位先生,張老爹他兒子被送去搶救了,他得去醫院看看。”旁邊的村民見他被攔住,忙出來說明情況。
動靜吸引來趙峰目光,他低聲和謝欽辭說了一句,走過來查看情況。
“怎麽回事?”
趙峰身上的威壓被年輕的龍組成員更重,村民不敢造次,将情況說了。
“他剛才鬼鬼祟祟想逃走,被我逮回來一次。”負責看守村民的龍組成員道。
“眼下情況不明,為了你們的安全,你們現在不能離開。”
趙峰回來,将這事和謝欽辭說了。
“張致富是張老爹唯一的兒子,現在兒子情況不明,他想去醫院守着,是人之常情。”
“可你不覺得奇怪嗎?”謝欽辭托起下巴,“他兒子一直在住院吧?聽說情況很不好,這種時候,他為什麽要帶着自己的兒媳回來參與老張遷墳的事?”
謝欽辭一提,趙峰也意識到不對。
謝欽辭繼續:“而且,張致富是三天前發病的,三天前,我被袁老板請來,封住了老張魂魄,三天後,遷墳成功之際,張致富病情突然惡化,被送去急救,這個時間……”
“太巧了,”趙峰沉思,“時間太巧了,難不成,老張的事和張致富有關?”
謝欽辭招來張宇:“你爸去世那天,張老爹家裏有發生什麽特別的事嗎?對他們家來說是好事的那種。”
張宇不明白謝欽辭怎麽突然問起張老爹家的事,仔細回想了一番,道:“有一件,不知道算不算,那天張致富突然簽了筆大單,聽張老爹說,是張致富磨了很久,對方才答應的。”
“你看,”謝欽辭一攤手,“情況已經很明了了。”
“謝大師,你們在說什麽啊?”趙宇撓撓頭。
“我之前和你說,你爸的運勢不對,本該流向你們家的福運被竊走了,你有想過,是被誰竊走的嗎?”謝欽辭問。
結合謝欽辭剛才問張致富家的事,趙宇猛然反應過來,他臉色變了變,咬牙切齒問:“是張致富?”
“可能性百分之九十九,剛剛張老爹接到電話,張致富病情突然惡化,被送去急救,時間正好是起棺之後。”謝欽辭道。
“一定是他們!”趙宇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怒火,“多謝謝大師告知我這些,謝大師,他們害我爸至此,我不想就這麽算了。”
謝欽辭:“若他真的是幕後之人,他竊取運勢的途徑被我打斷,紅繩也被我毀了,被他竊走的氣運會慢慢回到真正主人那裏。”
張宇:“那他呢?他們一家踩着我爸的屍骨上位,難道不會受一點懲罰嗎?”
“張宇,不得對謝大師不敬!”聽到侄子的大聲質問,張大伯忙趕過來。
“抱歉,我有點沒控制住情緒。”張宇捂住臉。
“究竟發生了什麽?”張大伯不覺得自己侄子是個拎不清的,會在這種時候失态,現在他情緒很明顯不對,一定是發生了什麽。
“大伯,我可能知道這一切是誰做的了。”張宇平複了一會,将剛才和謝欽辭的對話告訴張大伯。
“也就是說,張致富想借老三的運勢,老三死後發生的一切都和他家有關,那老三的死呢?”張大伯一下問出了關鍵。
“老三每年都體檢,身體并沒有什麽大毛病,他這次突發惡疾,走得很快,和張致富他們有關嗎?”
張宇愣住了,他好不容易接受了父親早死的事實,現在有個人告訴他,他父親本來或許可以不用早死的,這讓他如何接受?
“我要他償命!”張宇眼眶紅了,說完就往外走。
“張宇,你冷靜!”張大伯拉住他。
不料憤怒中的張宇力氣極大,張大伯拉了幾下都沒拉住他,只好大聲喊其他張家人。
“二弟,張禮,攔住張宇!”
三個大男人合力将張宇攔下。
“這是怎麽了?”張禮按住張宇胳膊,“發生了什麽?張宇想去做什麽?”
“沒什麽,都怪我口快。”張大伯有些後悔,在沒有确切證據之前,他不該貿然說出那樣的話。
“謝大師,我的死真的和張致富一家有關嗎?”在旁邊聽了一耳朵的老張飄過來,小聲問。
“我只能說,有聯系,至于是不是,直接問張致富或者張老爹可能比較快。”
老張已經接受自己去世的事實了,飄到兒子身邊,輕輕拍了拍他的臉。
帶着涼意的風從臉上拂過,張宇從憤怒中回神,愣愣擡頭:“爸?”
“你小子,怎麽還是這麽沖動?”老張嗔怪了一句。
“可是,因為他們,我沒有爸爸了。”
老張要出口的話堵在喉嚨裏,仿佛有什麽沉重物體哽在心口,無法壓下,無法吐出。
張大伯無聲拍了拍他的背:“你爸也是我弟弟,你放心,若真和他們有關,拼着這條老命,我也會為他讨回公道的。”
張宇終于忍不住,壓抑多日的淚水滾滾流下。
從啜泣,到嚎啕大哭。
老張伸手,想為兒子抹去眼淚,可他的手根本碰不到兒子的臉,別說抹淚,連簡單的觸碰都做不到。
他怔怔盯着自己的手,這一刻,無比清晰意識到,即使還能和兒子對話,即使他們面對面同處一片天空下,他們也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
天人永隔。
多麽殘忍的一個詞。
新墳地到了。
具體位置是謝欽辭指定的,張家人在沉默中重新将老張下葬。
張宇跪在墓碑前,發了很久的呆。
謝欽辭走過來。
聽到腳步聲,張宇喃喃:“我不明白,為什麽是我家,為什麽是我爸?”
“人死不能複生,節哀。”
“謝大師,你經歷過失去重要人的滋味嗎?心好像空了一塊,一想到,世上再也沒有這個人,再也沒人跟在身後絮絮叨叨,擔心你吃不飽穿不暖,想到我媽身邊永遠少了我爸的陪伴,餘生只能孤單一人,想到家裏永遠少了這個人的身影,想到我再想他,也無法見他一面,只能來看看他的墳,我的心就跟被無數刀割一樣。”
失去,是一件很難讓人釋懷的事。
謝欽辭有過這樣的時刻嗎?
在遙遠的過去,可能有過,也可能沒有,壓抑在時間長河下的情緒湧動,謝欽辭悵然了一瞬。
遷墳一事順利完成,接下來要解決的,就是害老張至此的罪魁禍首。
不管老張的死是不是和張老爹一家有關,老張死後魂魄被害總跟他們脫不開關系。
“張宇啊,你看你爸的墳也遷好了,我們是不是可以走了?”
“我們耽誤一會也沒啥,主要是張老爹,他兒子還在醫院搶救,總不能讓他在外面幹着急。”
“是啊,是啊。”
這些村民不敢找謝欽辭和龍組的人鬧,選擇了年輕好說話的張宇。
“不是我不放他走,而是我爸這事,和張老爹,張致富脫不了幹系,我得找他問個明白,我們老張家哪裏對不起他了?以至于我爸死了,他都不肯放過。”
張宇直白的話炸懵了一圈人。
“張宇,話可不能亂說,你有證據嗎?”張老爹一臉陰狠盯着他。
因為張致富能賺錢,張老爹在村裏被人捧習慣了,現在被村民用一道道懷疑、不可置信的目光盯着,心虛、憤怒擠壓在一塊,以至沒能控制好臉上表情。
張宇沒心情跟他在這掰扯:“你不是要去醫院見你兒子?好啊,我們跟着去,我也很想問問你兒子,踏着我爸的魂魄賺錢,是什麽滋味。”
張老爹反抗無果,被張家人押到醫院。
“你怎麽才來,兒子的手術要簽字……”看到烏泱泱一群人,張老爹老伴的話堵在嗓子眼。
不止謝欽辭和張家人,村裏不少人也跟來了。
張宇這個孩子是他們看着長大的,不可能無緣無故說出那樣的話,而且遷墳時發生的事太過古怪,村民們本來就比較迷信,親眼見到了老張的魂魄,對鬼神一事更信了一分。
不說張家發生的事,就說遷墳時,他們身上發生的事也很古怪。
一開始是被老張的出現震驚,他們來不及細想,後來被龍組的人帶着往新墳地址走,路上花的時間,夠他們理清發生的事了。
自己為什麽會在張老爹喊出“不遷墳”提議後,跟着一起喊?甚至動手阻撓?
就跟被控制了一樣。
是,他們是張家人請來幫忙的,可張家也沒打算讓他們幹白活,煙酒都是提前給了的,就算他們心裏不認同剛下葬就遷墳,也不該在遷墳的時候鬧起來。
都是成年人,該有的體面他們還是知道的。
可剛才他們都跟吃錯了藥一樣,不顧雙方臉面難看,一門心思阻攔張家遷墳。
說句不好聽的,那是張家的私事,哪裏輪得着他們指手畫腳?
以為只有自己不對勁,私下交流一番後,好家夥,原來不止自己,所有人都是這樣,跟中了邪一樣。
想到遷墳時發生的事,幾人對視一眼,怕不是他們多想,而是他們真的着了什麽道。
他們不明白自己這麽做是誰在背後搞鬼,聽了張宇對張老爹的質問,恍然大悟。
是了,最開始的話就是張老爹喊出來的,他們也是在張老爹喊話之後,魔怔似的開始阻攔。
他們的異常行為一定和張老爹脫不開幹系!
想到這一點,幾個村民一合計,覺得自己也該跟着去醫院,一方面,他們想知道這件事到底是怎麽回事,另一方面,他們還想請謝欽辭給自己看看。
中了邪,總不能不管,萬一以後又做出有違自己本意的事怎麽辦?
他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中的邪。
跟個定時炸彈一樣,藏在不知名位置,随時有引爆風險。
于是便有了張老爹老伴看到的一幕。
平時對自己一家和藹的村民們臉色都不怎麽好看,張宇一大家子更是怒氣沖沖,張老爹老伴不明所以。
把張老爹拉到一邊,小聲問:“你不是去幫忙遷墳了嗎?怎麽把人都帶過來了?有沒有成?”
“你少問幾句。”張老爹不耐煩推開她。
猝不及防被推開,張老爹老伴愣了一下,她捏了捏衣角:“怎麽了,這是?”
“張致富的家屬在嗎?”
護士的聲音打斷兩人對話,兩人一起往前:“在這裏。”
“人已經搶救回來了,他的病很奇怪,你們家屬要随時留意,若有不對,趕緊叫醫生。”
我們知道了。
張致富被送回VIP病房。
張致富家不差錢,一個人住了一個大間病房,張老爹和他老伴匆匆去看兒子,留下的人下意識跟上去。
也虧得這間病房夠大,擠得下這麽多人。
謝欽辭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張致富。
很瘦,眼窩深陷,眼下一片青黑,似乎很久沒好好睡覺了,臉色慘白發青,印堂發黑,極淡的紅色血霧纏繞在他身上。
“謝大師,他的病……”
“不是病,是反噬。”看到張致富的那一刻,謝欽辭捋清了事情真相。
“他想借你父親的運勢,這不是他第一次做這種事,之前都成功了,這次因為我,中途失敗,那些人的怨念化為血霧,纏着他,所以他才會變成這樣。”
謝欽辭沒刻意壓低自己的聲音,不止張宇,整個屋子的人都聽到了。
包括張老爹和他老伴。
張老爹的老伴這才發現,來的人裏有幾個自己沒見過的,她給兒子掖了掖被角,起身:“你是?”
“這位是謝大師,老張一家請來的。”村民之一搶着回答。
“謝大師,你說我兒子是遭了反噬,這……”她像是對一切毫不知情,露出無措的一面,“我兒子一向聽話,怎麽會遭反噬?”
“你真不知道?”謝欽辭注視她的眼睛。
謝欽辭的瞳孔極黑,像是看不見底的深淵,一切黑暗無所遁形。
張老爹老伴被他看得心中一慌,下意識移開目光,避開與他的對視。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
“你不用明白,你只需要知道,在反噬的作用下,你兒子得到了什麽,就将失去什麽,不屬于你們的健康、財富,都會被收走,至于你的兒子……”
謝欽辭瞥了躺在床上的人一眼,“你們可以給他準備一副好一點的棺材,過不了幾天就能用上了。”
“你胡說什麽?我兒子只是得了怪病,才不是你說……”
“是不是你自己心裏清楚。”謝欽辭不耐煩打斷他的話。
“謝大師,我們要報案嗎?”張宇壓着怒火上前。
以他的脾氣,他恨不得将昏迷中的張致富暴揍一頓。
“報案?”裝不下去,張老爹的老伴索性不裝了,“你們報案了,警察會受理嗎?說是我家致富做的,證據呢?”
“你要證據?這個算嗎?”謝欽辭拿出被他打了個死結的紅繩,“你說,我把這個東西放到你兒子身上,會發生什麽?”
張老爹老伴臉上的表情凝固了:“你不能這麽做……”
“你不是說,你兒子遵紀守法,不知道什麽反噬嗎?”張宇惡劣笑了一下,“這不過是幾根普通繩子,你怕什麽?”
他說着,奪過謝欽辭手裏的繩子,在所有人沒反應過來之前,将紅繩塞到張致富身上。
紅繩一端已經沒入張宇手心,他也不管,病态看着紅繩剩下的部分隐入張致富身體。
“你不能這麽做!”張致富母親大叫着撲上來。
張宇壓着紅繩往張致富身體裏按:“你怎麽這麽害怕啊?知道這不是個好東西,為什麽要把它放到我爸身體上?!”
“我爸都死了,你們還不讓他安生!”
“你告訴我,我爸是不是你們害死的?!”
質問聲一聲比一聲大,張宇額上青筋暴起,他很不好受,他感覺到,蛇一樣的細長東西從手心鑽進血肉,侵蝕他的一切。
身體痛苦,心裏卻很痛快,因為他看到,張致富臉上的表情從平靜變得痛苦,他爸遭受的一切,他要讓罪魁禍首通通經歷一遍!
“呃……”張致富發出痛苦呻吟。
劇痛刺激了他的神經,讓他從昏迷中醒來。
“你們怎麽在這裏?”張致富掀開沉重的眼皮,看到床邊圍了一圈眼熟的人,尤其最近的張宇,一臉恨意瞪着他。
“好疼……”
鑽心疼痛從腹部傳來,好似有千萬條劇毒之蛇鑽進他皮肉裏,穿透肚皮,翻攪內髒。他想低頭看一眼,可他身體太沉重了,連這樣簡單的動作都做不到。
“你放開他!”張致富母親想去抓張宇,被其他張家人制住。
張禮看了眼自己的堂弟,他臉上的血色以不正常速度褪去,轉眼間,臉上變得慘白一片,豆大汗珠從他額頭滑落。
“你這個傻孩子,你做什麽啊?”老張飄到張宇面前,一次次伸手去拽幾乎長在他手裏的紅繩,但,每次都是徒勞。
“爸,我不會讓你白受這麽多委屈的。”因為疼痛,張宇聲音有些不穩。
“謝大師,謝大師,您救救他,他就是個死心眼的……”勸不了兒子,老張飄到謝欽辭面前,語無倫次向他求助。
“你也是不怕死。”謝欽辭來到床邊,用手指勾住沒入張宇掌心的紅繩,往外一拉。
紅繩從張宇手心抽離。
張宇捂住手,踉跄着往後退了一步。
張禮連忙上前扶住他:“你怎麽想的?這種東西能随便上手拿嗎?”
張宇脫力一般靠在堂兄身上,微微揚起嘴角:“我沒想那麽多,我就是想,她不是不肯承認嗎?我就把紅繩放她兒子身上試試,這不,試出來了。”
“別笑了,你看你臉色多難看。”
張致富一聲疊一聲的痛呼中,張老爹用力掙脫桎梏他的人,撲到謝欽辭腿邊:“大師,求您,救救致富,我說,我們什麽都說。”
謝欽辭低頭看他:“那就說吧,我滿意了,就把東西從他身上取下來。”
“老張身上的紅繩,是我們放的,但我們絕對沒有害死老張。”
那天,張致富被人搶了一筆單子,在屋裏喝酒生悶氣,張老爹進來勸他。
“爸,你有辦法讓我拉到新單子嗎?再沒有新單子,我手裏的資金鏈就要出問題了,之前那種辦法,還能用嗎?”
張老爹被兒子晃得頭都暈了:“我去問問古慧大師。”
古慧大師是張老爹十年前認識的,自從認識他之後,張老爹的兒子張致富做生意越來越順,這裏面,自然免不了古慧大師的“幫助”。
深夜拜訪,古慧大師一眼看出他的來意,告訴他,他們村裏最近會死人,讓他跟之前一樣做就行。
“我根本不知道會死的是誰。”
“你口中的‘古慧大師’沒告訴你?”謝欽辭問。
“沒有,”張老爹搖頭,“老張去世了,我才知道他說的會去世的人是老張,老張生的是急病,從進醫院到去世,只有一天,我甚至沒去醫院看他一眼。”
謝欽辭看向張宇。
張宇點頭:“不止他,村裏來也基本沒來人。”
謝欽辭:“繼續說。”
張老爹:“我按照古慧大師的安排,将人帶到村子,與張家人偶遇,古慧大師裝作無意的給他們露了一手,順利讓他們信了他的話,聽從他的安排更換陰宅地址,并将葬禮一應事宜交給他辦。”
謝欽辭:“你不止找他幫過一次忙吧?次次都是這樣?”
張老爹:“不是,之前沒這麽麻煩,都是他交給我一個小瓷瓶,讓我把瓶子埋在對應墳地裏,然後給我一張符,燒了兌水給致富喝。”
“他讓你做你就做?你有沒有想過,你的行為會給我爸造成怎樣的傷害?”張宇不顧張禮阻攔,沖到張老爹面前,踹了他一腳。
猶不解恨,還想再踹,被追過來的張大伯攔住:“好了,冷靜點!”
“我怎麽冷靜?大伯,你讓我怎麽冷靜?因為他們的私欲,我爸的魂魄差點被他們毀了,我恨不得……”
“張宇!”老張飄過來,“別髒了自己的手,爸爸知道你很難過,你已經在為爸爸報仇了。”
張宇看着只剩魂魄的父親,無聲哽咽。
張老爹知道的有限,更多的就不知道了。
謝欽辭守信用地把紅繩從張致富腹部扯出。
紅繩比謝欽辭最初拿出來時色澤亮了些。
“還有一個問題。”
“您問。”
“煽動村民情緒,也是他交給你的法子?”
“是,他給了我符,讓我燒了放在喝的水裏。”
“什麽,你竟然給我們下藥?!”村民萬萬沒想到,自己失去理智是因為張老爹給他們的水裏放了東西。
“什麽符水你敢直接給我們喝?萬一中毒了怎麽辦?”
“那不是,致富喝了也沒事嗎……”張老爹讪讪。
吵嚷聲被趙峰制止。
“謝大師,我兒子的病,您能治嗎?”張老爹一臉祈求。
“他的病,是你們作惡結的果,你以為你口中的古慧大師是在幫你們?他不過是想找一個替他承擔反噬的容器,你們家,就是他的選擇。”
“不止張致富,你,張致富的母親,凡是知道并且參與了這些事的,接下來都會陸續遭受反噬,你們得到了什麽,最害怕失去什麽,都會逐一失去。”
要不怎麽說邪術害人呢。
不止害別人,也會害自己。
“謝大師,我已經和西城龍組聯系上了,我們會一起行動,争取早日找到古慧。”
回去路上,趙峰開車,他安排了兩個人送袁老板回去。
經歷這一遭,老張的魂魄很虛弱,被送到蓮花觀修養,到了合适時間,會被蓮花觀道長送往地府投胎。
“我好像從沒見過冥差勾魂,你們這裏,地府一點作為也沒有嗎?”
“這……”趙峰答不上來。
“算了,指望誰都不如指望自己。”
謝欽辭從有意識至今,就知道,凡事只能依靠自己。
“謝大師不必事事都擔在自己肩上,我們龍組雖然實力比不上您,只要您有要求,我們都願意效勞。”
謝欽辭沒想到趙峰會說這樣的一番話,怔了一下。
好像,來這個世界後,站在他身後的人越來越多了。
“是,”謝欽辭勾了勾唇,“你們還是很好用的。”
傅氏。
總裁辦公室迎來一位特殊客人。
林特助親自将傅老爺子迎上樓。
“你們傅總還在忙?”電梯裏,傅老爺子問。
“是,最近公司的事比較多。”
電梯到了。
傅明霁放下工作起身:“爺爺,您怎麽過來了?”
“我來看你一天到晚在忙什麽,戀愛了就該……”
門被關上,辦公室隔音效果太好,林特助沒聽到後面的話,心中忐忑。
不會是傅老爺子知道傅總戀愛的事,不滿意來棒打鴛鴦了吧?
傅老爺子接過孫子遞來的茶,喝了一口,繼續道:“你把人丢在一邊,天天忙工作,也不怕人家覺得你不關心他,要分手?”
傅明霁拿茶杯的動作一頓,擡頭看傅老爺子:“他不會的。”
“你怎麽知道他不會?現在的年輕人都講究一個陪伴,你呢,天天忙工作忙工作……”在傅明霁的目光下,傅老爺子漸漸收了聲。
“行,他不會,你們情比金堅,工作不會成為你們的阻礙,”傅老爺子起身,慢悠悠道,“既然如此,看來你也不需要我幫忙了,年底公司越來越忙,相信你一個人能行,畢竟以前也是你一個人在忙,就當我這個老頭子瞎好心,還想着幫你撐兩天公司,讓你好好談個戀愛……”
“爺爺,我錯了,”傅明霁攔在傅老爺子離開的方向上,抿了抿唇,“我需要時間談戀愛。”
“嗯?”傅老爺子掏掏耳朵,“說大聲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