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選擇

第32章 選擇

鏡吾閣的夏天已經來臨,原本漫山遍野的光禿禿的樹幹,都已長得郁郁蔥蔥。楊絮如雪花般紛紛揚揚,在地面的一個又一個角落裏聚集成團,随風盤旋。

這是個美麗的地方,但此刻它并不歡迎來訪的客人,易不悟一行人再次被擋在了山門外。

閣主雷乾金身材高大,五官線條粗礦,一副剛正不阿的姿态,令人見了不由心生敬佩。他站在山門內隔着結界朝易不悟罵道:“道門叛徒!竟敢來我鏡吾閣挑釁。”

易不悟從小跟着易銘長大,好的壞的都學了不少,他也不喜歡跟外人廢話。

所以他沒有反駁,更懶得解釋,只是摟着易銘坐在朱雀的背上,直接了當地對雷乾金說:“我要見雷東正。”

雷乾金身邊一名弟子大罵道:“憑什麽你說要見我家公子,公子就要來見你?”

易不悟看着他面前那并沒有實體的,阻擋他的結界說:“拜你們家公子所賜,你們這東西攔不住我,破了它,我照樣能進去。”

雷乾金長劍指地,毅然道:“可以試試。”

雷乾金以為易不悟會出手,但易不悟沒有出手,只是又召出那塊掌印,通過前兩次召喚和封印,他已經依稀掌握到使用它的訣竅。

先用自己的靈識去控制它,再命令它,将沖出封印的陰兵都召喚過來。魔宮離鏡吾所在的位置并不遙遠,天很快就變得陰沉,一股遮雲蔽日的魔氣自天邊滾滾湧來。

貓站起身,對着他張了張嘴,最終只嘆了口氣,什麽都沒說又趴了下去。稍過片刻,它才說道:“我不會出手,我一出手就将戰火引向了妖族。”

“我不需要你出手,”易不悟說:“你瞧,這東西挺好使。”

他看向雷乾金,雷乾金正無比震驚地看着他手中的掌印,聲音變得不穩,甚至有些驚恐地問他:“這是傳說中上古魔神的掌印?傳說此印可以號令當時世間所有魔族士兵。魔族戰敗後,這群士兵就被封印到了降魔地獄。你是如何得到它的?”

“我也不知道,這得問你那個最有本事的兒子。”

易不悟看着浩浩蕩蕩奔湧而來的陰兵,似乎連天都被它們拽下來了一般,陰沉得仿佛要掉到了地上。他用棍子指着鏡吾閣聳立在眼前的山門,對它們命令道:“去給我打開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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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兵領命,瘋狂地朝着鏡吾閣頂端的結界撞擊。

朱雀将他們放回地面,随既變成了黑鴉,貓再次對他說:“我們的職責是保護公子,可現在的局面已經升級成了道門與魔宗之間的戰鬥。我們可以将公子暫時帶去妖宗,等一切結束之後,将他送到你身邊。”

“我不會再離開他了,”易不悟說:“你們走吧,不用管我們。”

它們依然沒走,依然蹲在他們旁邊。

一個個陰兵前仆後繼,拼命地撕咬和撞擊着結界。很快他就聽到了結界破碎的聲音,在一陣猛烈的撞擊之後,鏡吾閣那道看似最堅固的防線消失了。

被封印在地獄裏不知多少年的陰魂惡鬼聞着人的氣味,興奮得個個眼冒血光,不畏死活地沖向鏡吾閣弟子。一旦被它們抓住,轉眼就被啃噬個精光。

易不悟對它們冷聲說道:“停下來,不要動他們。”但它群沒有人性的怪物哪裏會聽他的話。

易不悟召出掌印,緊緊地一把将它握住,陰沉地說道:“我說,停下來。誰敢再動一下,我就讓你們統統給我滾回地獄!”

前一刻還猛撲向人類的地獄惡鬼們下一刻就訓練有素地停了下來,慢慢地朝後退去,不愧是當年能跟着上古魔神一起戰鬥的魔兵。

自結界破裂到易不悟讓它們停止,中間只過了幾息的時間,就已經有不少弟子死在了它群陰兵手中。大片大片的血跡染紅了地面的楊絮,讓它們無法再輕盈的飛向空中。

雷乾金帶領着鏡吾閣的長老和弟子們聚集在山門前,趁此機會運氣調息。

易不悟抱着易銘去到踏過山門,走向雷乾金,一個人弟子舉劍想要攔住他。他沒有理會,徑直走到雷乾金面前說:“我要見雷東正。”

雷乾金緊握着自己的劍,瞪着他,強忍着怒火道:“他不在山上,自他去了你們抱一閣游學,就再也沒回來過。”

“你別騙我,我會讓我手下去找的。”

雷乾金冷喝道:“你覺得他若是在閣中,到了此時這個局面,他來會不出現?”

“好吧,”易不悟低頭的看着易銘說:“你看,這是我們抱一閣的三公子,你家雷東正不知道用了什麽辦法,讓他睡着了,怎麽叫也叫不醒。你們鏡吾閣一定有辦法讓他醒來,對嗎?”

雷乾金有些驚訝地看向易銘,旁邊有個鏡吾閣的長老冷聲問道:“我怎麽聽說,是你将你們閣主殺了,又将易三公子打傷?怎麽反倒誣賴起我家公子?”

易不悟眼神陰冷地盯向他,直到他閉上嘴,将自己的目光移開。

雷乾金拉起易銘的手腕把了把脈,又退一步,讓旁邊另外一位道醫長老來把了一下,都一臉凝重。道醫問他:“三公子這樣,持續多久了?”

“好幾日了。”

道醫嘆了口氣,“貧道醫術淺薄,實在看不出來他為何如此。你們抱一閣的三長老是醫聖以下無對手的道門名醫,他怎麽說?”

“他也查不出來。”

剛才嗆易不悟那個長老又冷冷說道:“莫不是中了什麽邪|術!你現在入了魔,這方面你應該比我們懂。”

易不悟手握成拳,沒搭理他,沉聲對雷乾金說:“你最好老實告訴我,雷東正在哪裏。”

雷乾金也憤然道:“我都說了我不知道!”

易不悟點頭,又問他:“如果我現在要滅了你們鏡吾閣,你還知不知道?”

雷乾金氣得嘴角抽搐,轉身問身後的弟子:“你們誰知道雷東正在哪裏?”

沒有人回答。

“他設計了一切,肯定躲在不遠處關注着我的一舉一動,”易不悟又對雷乾金說:“給他傳信,說我每隔一柱香的時間就殺你們一名弟子,直到他出現為止。”

話音一落,那脾氣暴躁的長老一把抽出自己的劍刺向易不悟,大聲喊道:“我他娘的跟你拼了!”

劍在離易不銘的脖子還有三分外時,便被一股強大的魔氣制住,無法刺進分毫。魔氣反倒順着他的劍迅速地朝他體內竄去。他頓時漲紅了臉,拼盡全力和魔氣對抗。

雷乾金見狀,提了口靈氣猛地打入他的體內,幫着他将差點竄入他體內的魔氣逼了出去。

此時他額頭已經冒了一排大汗,膽顫心驚地向雷乾金行了個禮,道了聲謝。

易不悟抱着易銘,沉默地坐到旁邊的一塊刻着碑文的鎮山碑下,低下頭看着他睡得安穩的容顏。

他臉色白皙,嘴唇紅潤,仿佛一派歲月靜好的模樣。易不悟埋下頭,将自己的額頭靠在他胸`前,焦急而又耐心地等待着。

一柱香的時間靜悄悄地過去,雷東正沒有出現。圍在他們四周垂涎欲滴地等待着的陰兵,從人群中随意拉了個人出來。有人發出哭喊有人發出驚叫,很快又安靜下來。

鏡吾閣的那名道醫突然對易不悟說:“我再去藏書樓翻一翻醫書。”

“可以,快去吧。”易不悟對他說。

那道醫離開了近一個時辰後,突然用密音與雷乾金傳話說:“閣主,我記得我們藏書樓裏曾經收藏了一卷上古魔族秘術。卷中記載的全是陰損害人的邪|術,因此被封存在了禁書密室中。現下這卷秘術已經不在密室,我翻遍了整個藏書樓都未能找到!”

雷乾金聽後眼神一震,随後立刻穩往神色,問他:“你可還記得上面有記載過易三現在的病症?”

“既是禁書,我不敢查閱,哪裏知道裏面記載了什麽?”

雷乾金沉默片刻,對他說:“你去東正房間找找。”

道醫遺憾地說:“我已經去找過,沒有。若真是他拿了,他也不會放在自己房間裏。”

這一等,便是一兩個時辰,中途那些饑餓的陰兵已經拉了不少人出去。

雷東正沒有出現,離鏡吾閣最近的

一個道閣的人反倒攻了上來。損失了不少弟子,發現實在打不過這群陰兵後,暫時退到了山腳下。

所有人都在靜靜地等待着,天黑時,山下已經聚集一大批各閣前來除魔的道修,鏡吾閣的人也已經死了一大半。

易不悟終于等得不耐煩了,他對着陰暗的上空大喊道:“我再給你最後一柱香的時間,你要再不出現,我就一次全殺了。”

他這話一出,鏡吾閣弟子個個面如死灰,不少人跌到地上,哭成一團。

易不悟對雷乾金說:“這可是你親兒子呀,你怨不得我。”

有個弟子哭泣着問道:“會不會……會不會公子根本沒有收到傳信,所以才不出現?”

易不悟說:“你瞧瞧山下那陣勢,天底下大概已經沒有任何修行者沒收到信了。”

另一個弟子又說:“那……有沒有可能,公子他遇到了什麽麻煩,甚至已經遇害了!”

“對!”其他弟子也附和道:“若他收到了信卻沒辦法回來,你即使把我們都殺了,也無濟于事!”

他腦中的聲音也說:“走吧,重新想辦法。他若在意這些人的死活,早就應該出來了。”

易不悟卻說:“有沒有用,還得殺了才知道。”

“不等了,”他抱起易銘,對旁邊的陰兵大聲吩咐道,“一個活口也別留。”然後又對鏡吾閣的人說,“是你們的公子,要了你們的命。”

剛想抱離易銘離開時,發現那小孩還一直跟在自己身邊,拉着自己的衣角。他實在沒辦法帶着兩個人飛,又看向黑鴉。

貓和鳥卻靠在一起,靜默了片刻,貓才說:“你實在沒必要殺掉他們所人,畢竟有的人是無辜,而且你殺了也沒用。”

易不悟冷冷地盯着它說:“我說過,你們不想留我身邊,随時可以滾!”

貓仰頭看向他,“我希望你能理智一點。”

易不悟埋頭瞪着它,聲音有些顫唞地說:“從天漸漸暗下那時起,公子的氣息就在迅速地變弱,而我卻只能束手無策地在這兒像個傻子似的幹等着!你告訴我,我該怎麽理智!”

一時間誰都沒再說話,朱雀張開了翅膀,蹲在了他們面前。貓問他:“去哪兒。”

易不悟仰起頭,深吸了口氣,“去城中找找其他大夫。”

貓急道:“人類的大夫沒用!”

“那我總得試試!”

那小孩突然扯了扯易不悟的衣袖,易不悟看向他,他說:“魔尊會很多很邪門的功法,他能讓不管是魔還是人都各種痛不欲生。不如去問問他。”

易不悟恍然大悟,“對!咱們現在就去魔宮找他!”

朱雀帶着他們朝魔宗飛去,貓嘆道:“希望他的神智沒有被陰兵吞噬掉。”

終于再次有了出路,易不悟堵在心口的那股氣稍稍松了下來。大家都一陣沉默之後,易不悟問那小孩:“你叫什麽名字?”

“你忘了嗎?我告訴過你的,我沒有名字。”

易不悟心思不在他身上,也沒再繼續說什麽。

過了一陣,他又拉了拉易不悟的袖子問道:“你能給我取個名字嗎?”

“為什麽要我幫你取?”

“你救了我,我的命就是你的,以後我會一直跟着你,報答你。”

“不需要你報答,”易不悟說:“我找個地方将你放下,你自求多福吧。”

他突然跪到易不悟身前,眼淚汪汪看着易不悟,“求求您別趕我走,我真的沒有地方可以去。”

易不悟對說他說:“我沒有工夫管你,你看看我現在已經夠亂了。”

他趕忙說:“我不會給您添亂的,您當我是您的影子吧。”

易不悟張了張嘴,實在不知道怎麽拒絕他,只好閉上了嘴。

他用手背抹了下自己的眼睛,小心翼翼地問:“您不說話,我就當您默認了。”

易不悟将額頭靠在易銘胸`前,蹭了蹭,依然沒有回答。

又過了一陣,小孩拉着他說:“現在您可以給我取個名字了嗎?”

易不悟問他:“你為何那麽執着于想要個名字?”

他說:“我聽別人說,只有有名字的人才能活着,沒有的都會變孤魂野鬼。名字就代表着一個人的歸屬,所以人們一生下來,他們的父母就一定會給他們一個名字。”

貓在一旁邊小聲嘀咕:“人類真麻煩。”

“哦,”易不悟恍然道:“難怪我兒時也發現,別人都有,就我沒有。”

說完後他又靜靜地呆坐了一陣,直到小孩再次拉了下他的衣袖,他才想了想說:“你說你要像影子一樣跟着我,以後就叫影吧。”

“好耶,”小孩頓時眉開眼笑,“我有名字了!”随後又問他:“我也姓易嗎?”

“不行!”易不悟緊了緊摟着易銘的手臂,喃喃道:“那是公子送給我一個人的,我不能把它給你。”

小孩眼中的笑意頓時暗淡下來,小聲問他:“那我姓什麽呢?”

易不悟心不在焉地說:“随便!改成佚名的佚吧。”

小孩蹲在一旁邊,想了一陣,突然笑說着:“那我以後就叫佚影了。”

易不悟沒再搭理他,去到魔宗後,他們直奔了魔宮大殿。魔宮顯然已經被陰兵占領,魔修們也都失去了意識,變成了只會吞噬其他生靈的怪物。

他們在由青石搭建的森冷的宮殿裏尋了一翻,終于在魔尊的寝宮裏,找到了正在靠打坐對抗陰兵入侵自己意識的魔尊。

可他顯然已經敗了,慘白的臉上挂着冷汗,還撐着最後一口氣在和吞噬自己的陰兵鏖戰。

佚影見狀,眼中閃過一絲興奮,雙手捧着魔尊太陽穴上,将魔尊體內源源不斷的魔氣吸入自己的體內。

易銘皺眉,沉聲問他:“你在什麽什麽?”

他邊吸着魔尊的修為邊興奮地說:“他以前教過我,當一個人最虛弱的時候,就是吸取他修為的最佳時刻!”

易不悟一腳踹在他腿上,将他從魔尊身邊踢走,問他:“你把他吸死了,我怎麽向他了解那些魔修邪|術?”

話還沒說完,就見魔尊猛地睜開眼睛,但眼眶中只剩下一片黑色。

他起身大張開嘴,兇猛地朝旁邊的貓和鳥撲了過去,濃濃的魔氣從口中吐了出來,看上去已完全失去了意識。

易不悟剛燃起的希望瞬間又被熄滅,要不是手中還抱着易銘很不方便,恨不得一把掐死那小孩。

佚影這才發現自己闖禍了,蹲在地上緊扣着自己的手指,顫唞着身子看着他。

易不悟恨恨地瞪了他,一股絕望中生起的怒火沖上心頭。可最終他也沒對那孩子做什麽,只是轉身就往寝宮外飛奔。

佚影站起來緊跟在他身後,易不悟停下腳步,朝他大吼道:“別再跟着我,滾!”

然後一口氣沖到了天墟城內,抱着易銘像無頭蒼蠅般四處亂竄,尋找着城中的大夫。但整個天墟城都已被陰兵占領,城中的人死的死跑的跑,哪裏還有活人。

他只覺得懷中的人氣息更弱了,連體溫都在慢慢下降。

腦中的聲音勸道:“你冷靜點……”

還沒說完,他就吼道:“你給我閉嘴,我一開始就不應該聽你的,我一開始就不應該離開他!”●

“可這樣在大街上亂竄有什麽用?就算有能治他的藥,難道藥自己還能從天下掉下來?”

“你說得沒錯,”易不悟突然冷靜了下來。

沉吟片刻,他突然将周圍所有的陰兵都召了過來,對它們吩咐道:“你們去把天底下所有的大夫,不管是不是修行者,以及每個宗門所有的聖藥,都給我帶回魔宗。”

他頓了頓,又說:“誰敢不從,滅他滿門。”

腦中的聲音低沉地說道:“你瘋了!”

他置若罔聞,抱着易銘,又重新飛回魔宮。

神隐殿內靜如死寂,大殿兩側有鬼火森森。殿內除了他和易銘,就只剩下貓和鳥,以及一直安靜地跟着他身邊的佚影。

他抱着易銘坐在王座上,魔尊王座由屍骨百骸鑲嵌而成,長七尺三寸,打磨得無比光潤。

他将自己的外衣脫下來蓋在易銘身上,靜坐了一陣,突然又說:“那些陰兵數量多半不夠,我得再去放些出來,讓它們動作快點。”

聲音勸他:“你最好別這麽做。”

他沒有理會,剛想站起來,就見有陰兵已經将一個人類的中年大夫抓了回來。

易不悟伸手隔空一把将他抓到王座前,然後起身輕輕地将易銘平放在王座上,對他說:“大夫,快,你快看看他怎麽了!”

那大夫已經吓得四肢癱軟,伸出顫唞地手替易銘把了一陣脈說:“他……他睡着了。”

易不悟一把拍在王座把手說,陰沉着臉說:“我知道他睡着了,我現在是要讓你将他喚醒。”

那大夫吓得身體猛地抖了一下,又替他易銘把了下,才戰戰兢兢地說:“他可是得了離……離魂症。”

易不悟蹲在他身邊,忙問他:“怎麽治?”

大夫咽了咽口水,才鼓氣勇氣說:“這個恐怕得找修道之人,才能喚回他的魂魄。”

易不悟掐住他的脖子,咬着牙對他說:“我就是個道修,他的魂魄就在他的體內,根本沒得什麽離魂症!”說完把他扔下了臺階,大吼道:“下一個!”

貓和鳥對視了一眼,一直沉默着。

接下來陰兵又帶回一些大夫,有普通人,也有修行者,還帶回了許多不知從哪裏搶回來的藥。

一整夜就這麽過去了,有的大夫給易銘施了針了,還有的給他強行喂了藥,依然沒将他喚醒。

天亮時,易銘的氣息已然變得十分微弱,身體完全失去了溫度。

易不悟心裏徹底慌了,“太慢了,太慢了,”他念叨着,“怎麽還沒有找來有用的大夫。是不是我放出去的陰兵都被修行者打死了,我得再去放下陰兵出來。”

他抱起易銘就往亡魂峽谷飛,剛飛出神隐殿,就見兩個陰兵抓着一和尚向他飛來。

他們靠近時,易不悟見那和尚看上去年紀不大,眉清目秀,穿着一身布衣,看上去表情十分淡然。

易不悟突然想起來,“對了,佛門,佛門肯定有很多聖藥,和尚肯定有辦法救他!”

他不知不覺地露出個劫後餘生的笑來,把易銘抱到他跟前,微顫着聲音懇求道:“大師,你慈悲為懷,你快幫我喚醒他。”

和尚對他雙手合十,行禮道:“懸空寺伏一,見過施主。”

“伏一,”易不悟低喃,“我聽說過你,你是懸空寺的佛子。”易不悟向他颔首行禮道:“道門,抱一閣易不悟,見過佛子。”

伏一對他伸手,“請施主将這位施主請下。”

易不悟席地坐下,将易銘放到自己跟前。見他也盤腿坐到易銘另一側,替易銘把了一陣脈後,放下易銘的手。

易不悟忙問他:“如何?”

他搖了搖頭。

易不悟心下徹底絕望了,聲音喑啞地問他:“你也沒辦法?”

伏一卻說:“我雖無能為力,但還有一個辦法。”

“你說。”

“懸空寺十方寶塔中,供奉着一顆上古時期留存下來的佛祖舍利,服之,可令人起死回生。”

易不悟深吸了口氣,再慢慢地吐出來,身體忍不住打了顫,問他:“什麽條件?”

“施主需得将所有陰兵重新封印回降魔地獄,再坐化真身,以此贖罪。”

易不悟點頭,“讓我死,可以,但我得先看着他服下你說那顆舍利,活了過來。我才能去死。”

伏一道:“貧僧若讓他服下舍利,而施主你卻食言而肥,又當如何?”

易不悟冷冷一笑,“你既然拿一條人命來跟我談條件,要知道在你們佛門,救人一命,勝造七級佛屠。”

伏一直視着他說:“道門也沒有濫殺無辜的說法,可施主你也做了。”

易不悟嘆息道:“既然我們誰都說服不了誰,那就各憑本事,希望你能守好你那顆佛主舍利。”

易不悟又将易銘抱起時,伏一說:“施主,出家人不打诳語,你若答應貧僧的條件,貧僧定拿出舍利救回易施主。若違誓言,必下地獄。”

易不悟将易銘冰冷的身體緊抱在懷中,他差點就答應了,可他只要一想到易銘醒來後發現自己已經死了,一定會很難過。

他知道易銘小時候多麽希望曾夫人能多看他一眼,多麽希望他那幾個兄弟能帶着他一起玩耍,可他身邊沒有一個人把他當作真正的親人。

他一個人孤獨地長大,還要日日遭受身體殘缺帶來的精神上的痛苦,後來他終于找到了自己。他們相依為命,成為了彼此的全部。

若自己就這麽死了,留他孤伶伶地一個人在這塵世間。修道之人的壽命本就比普通人長,他還得受多少年的罪啊。

易不悟靜靜地思忖了半晌,終于還是一聲嘆息道:“咱們各憑本事吧和尚,我若輸了,我就帶着他一起下地獄。”

就在他抱着易銘轉身那一剎,時間停了下來,所有的聲音與事物都靜止了。

一個誰都看不見的虛影在他們之間走動着,他走到易不悟跟前,看着他懷裏抱着的那個人,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摸他的臉,卻沒有任何觸覺。

他對易不悟說:“我知道你是怎麽想的,但讓這個世界變成人間地獄。你就算救活了他,他也未必會過得開心。”

他又想起系統的那句話:“你有一次,且只有一次改變過去的機會。”他無聲地笑了,誰知道,他未來看到的現在,是不是被他改變過的現在的未來呢?

他閉上眼睛,進到了那熟悉的身體裏。

不想進去後,卻并沒有立刻醒來,他聽到另一個憤怒的聲音大罵道:“你想做什麽!你居然想取代我,原來這就是這麽多年來你一直潛伏在我身體裏的真正目的!你這個強盜!”

他沒想到會這樣,正不知所措時,系統的聲音跳了出來說:【親愛的前任宿主,如果我出現在這個時間節點,說明你和你過去的思想并不統一,也和你過去的身體融合失敗了。】

【類似于一個人腦中産生了兩個想法,但你的身體只能采取其中一個。】

【是道戰勝魔,還是魔戰勝道,又或是合而為一。】

【我的老朋友,這是你的問題。】

兩個意識在一副身體裏不停的鬥争,他的眼神時而兇狠得像惡鬼,時而又恢複平靜,兩種眼神交替了好幾次。

直到時間重新流動,清醒戰勝了瘋狂。

他抱着易銘再次轉身面向伏一說:“我答應你的條件,這是我的最終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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