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命運

第37章 命運

雷正東沒見到,反而把其他道閣的人都等了過來。

看上去來的都是他們閣中修為頂尖的人,一個個面帶恨意,拿着劍将他們團團圍住,卻沒有一人敢主動出手。

人群中突然晃過一道鮮紅色的身影,易不悟朝他看去,就見臉蒼白得像個死人,嘴唇猩紅欲滴的佚影穿過人群朝自己這邊走來。對方也在看着他,目光陰鸷,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撕碎。

他走到易不悟跟前,兩人就這樣無聲地對視着,誰都沒有率先開口。

站在他們旁邊的葉乘風對他說:“你是魔尊佚影?我們此次前來臨仙閣,只為向雷閣主打探一些我抱一閣的私事,與魔宗毫無關聯,還請閣下不要插手。”

佚影冷冷地瞟了他一眼,又走到易銘跟前。冷盯着易銘的臉看了一陣,突然擡起手想要去摸他的臉。易銘身子往後一退,避開了他的手。他那同他臉一樣蒼白的手便停在了空中。

易不悟的棍子伸到了他們中間,把他往前面趕了一下,告訴他:“起碼這個時候,咱們應該站在同一邊。你最好別添亂。”

他眼神陰狠地瞪着易不悟,一張原本豔麗到令人不敢直視的臉,因仇恨變得扭曲可怖,壓着嗓子咬着牙對易不悟說:“你搶我的,我一定會拿回來。”

——

臨仙閣內,一間有假山有水池,風景秀麗,格局大氣的庭院中,站着一個青衣女子和一個黑衣男人。

青衣女子身形玲珑有致,臉龐圓潤,一雙水汪汪杏眼中時常透着股俏皮勁兒。可此刻,這張可愛的臉上布滿了憂愁。她緊皺着眉說:“他們來了。”

站在她對面的黑衣男子身形高大,五官深邃立體,一雙薄唇抿成了一條堅毅的直線。

他緊握着自己的劍,手背上根根青筋突起,沉聲道:“不能讓他們發現。”

女子對他說:“我去攔住他們,你盡快走他離開。”說完,就朝演武場的方向飛身而去。

穿過圍在四周的人群,她走到易不悟和易銘的面前,行了個禮,微笑道:“三公子,不悟公子,又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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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認識?”易不悟問她。

“自然是認識的,”她看向易銘,“三公子當初受了傷,我還親自照顧過他。”

“是你?”易銘微側着頭,聽着她的聲音說,“你好像長大了。”

“人都是會長大的,三公子,”她依然微笑着,泰然自若的神情有好幾分與雷東正相似,“您或許不知道,我叫青蓮。”

易不悟問她:“你家公子呢?”

“他在閉關,不見客。”

貓突然用力地吸了兩下鼻子,一個蹬腿跳到了她的肩上,她急急地往後退了兩步,想甩卻沒有甩掉。

貓又在她身上嗅了嗅才說:“你身上有一股很濃的魔修的氣息。”

她聽着臉色一白,立刻擡高聲音反駁道:“這裏可是臨仙閣。你妖宗與魔宗狼狽為奸,故意污蔑本姑娘!”

“有就是有,”貓說,“你急急忙忙跑過來,根本沒來得及處理你身上的味道,不信可以讓其他道修來聞聞。”

“我一介女子,怎能随随便便讓其他男子靠近!”

“我來試試,”人群中突然站出個黃衣女修說道。她走近青蓮,在她肩上嗅了一下,捂着鼻子對其他人說:“的确有魔修的氣息,但她自己并不是魔。”

易不悟聞言,臉色一沉,佚影命令道:“他有可能逃跑,去截住他。”

佚影冷瞪了他一眼,卻沒反對,朝臨仙閣大殿後方的位置飛去。

他又對貓和鳥說:“虎傲天,鵬萬裏,你們也去。”說完還對它們補充了句,“如果這都能讓他能跑掉,你們也太給妖丢臉了。”

“站住!”青蓮對着他們已以離開的背影大喊道:“我昨日下山遇到個魔修,與他交過手,身上沾染了魔修的氣息,這有什麽大不了!你們總不能因為這個原因就強行闖入臨仙閣。”

“少跟我胡攪蠻纏,”易不悟走近她,低頭看着她的眼睛說:“一個連自己全家性命都可以犧牲的男人,你就算為他死,他也不會感激你。”

她瞪着易不悟,“明明是你殺了那些人,你竟還有臉說出來!”

易不悟提高聲音說道:“倘若他真是個有血性的男人,他就應該主動找我報仇。即使他不主動找我,我找上門來,他無論如何也應該出來見我,為鏡吾閣死去的冤魂讨個公道。作為道門至尊,他難道不敢?”

她緊咬着自己的下唇,倔強地瞪着易不悟,“我說了,他在閉關。此刻正處在突破半步大乘的重要階段,不得有半點閃失。”

說話間,後山突然傳來一聲巨響,一股沖天的魔氣直沖雲霄。∴

易不悟冷笑着看了她一眼,拉着易銘提了口氣,朝魔氣出現的地方飛去。其他道閣之人見狀,立時也跟着趕了過去。

一大群人快速來到臨仙閣後山的一處斷崖邊上,懸崖周圍是一片蒼翠的勁松,向崖底望去,只能看到見半浮在空中的白雲。

雷東正與那黑衣男子,被白虎和佚影一前一後攔在了崖前的一片青草地上,朱雀大張着雙翅停留在崖外的空中。

轉眼他們四周就圍滿了各閣的道修,所有人皆是一臉難以置信。誰能都看見雷東正已然入魔,修為竟也不低。

易不悟看着他身邊的黑衣男子,從袖中取出易銘畫的那畫像,兩廂一對比,竟有□□分相似。

他将那畫收起,對雷東正微微一笑,“三百年了,雷公子,別來無恙?”

黑衣男子向前一步,擋在雷東正面前,“公子你先走,我來攔住他們。”

雷東正在他身後靜默了片刻,突然甩開扇子走了出來,對着易不悟冷笑了一聲,嘆道:“你終究還是回來了。”

“你好像并不感到意外,”易不悟說。

葉乘風大聲喝道:“雷閣主,你身為道門至尊卻自甘堕落,淪為魔修。你這是在欺騙天下所有人!”

“誰他媽自甘堕落了?”雷東正一把收起扇子,指着葉乘風。一股怨氣沖了上來,體內的魔氣兇猛外洩。

“我就是欺騙你們又如何,”他移着扇子,指向周圍所有人,“你們這種人,在書裏,連名字都不配擁有,一群蠢貨!”

他這一罵,周圍本還等着他解釋的道修一個個都變了臉色。

易不悟微笑着點頭:“那你能不能給大夥兒說說,你是如何入的魔?”

青蓮在這時追了過來,拉着雷東正的手,哽咽着說:“公子,婢子攔不住他們,咱們快走吧。”

他沒有理會她,又将扇子甩開,單手負于身後,微仰起頭,突然發一出短促的笑。緊接着這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癫狂,整個斷崖邊就只剩下他的仰天大笑聲。

等他笑夠了,他才指着天對易不悟說:“我不是輸給你,我是輸給它。你們沒人配跟我玩兒,沒有任何人。”

易不悟問他:“你是不是感受到了一種名叫命運的東西束縛着你?你無法逃脫,無法掌控,無論你如何掙紮,終究逃不過既定的命運。”

他瞪着易不悟,那剛剛還不可一世臉上,漸漸地因憤怒而扭曲。

“知道為什麽嗎?”易不悟依然微笑着看着他,一如當年他看微笑着向看自己。他說:“因為,我就是你的命。”

“憑什麽?”雷東正咬着牙怒罵道:“憑什麽!憑什麽我一定會入魔?憑什麽我一定會死在你手裏!憑什麽我就不能當主角?憑什麽最後飛升不是我!”

“這得問你自己,”易不悟疑惑道:“到底是哪裏出了錯?我也很好奇。按理說你這種完全沒有道德底線的人,不應該存在自己戰勝不了的心魔。”

“你想知道嗎?”雷東正冷笑了一下,“我

想去吧。”

他身邊的黑衣男子拉了他一把,焦急道:“公子快走,別跟他們廢話。”

“走?”他神情激動地朝他低吼:“自你聽說他要來就一直勸我走,可這本就是屬于我的地盤,我憑什麽要讓給他!”

他用扇子指着易不悟,對男子說:“當年他死的時候,說出了那句話時,我就知道他一定會回來。”

他胸口梗着一口氣,憤然道:“老天就是這麽不公平,它給你什麽你就只能要什麽。不給你的,怎麽搶都搶不來!”

說完又是一連串自嘲的、頹敗的笑聲,看向易不悟,“你說得沒錯,這就是命啊。”

易不悟點頭笑道:“我知道你為何會為入魔了,原來是做了虧心事,害怕鬼敲門。你這不是敗給老天,說到底,你還是敗給了你自己。”

“你不用得意,”他臉上帶着瘋魔的笑,“你真以為你贏了嗎?”

他指向易銘,刻着壓着嗓子輕聲說:“易三公子,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應該那方面不太行哈哈哈……”

不等他說完,易不悟手中的棍子便筆直地插入他的心髒,所有人都還沒有反應過來。

他一手抓着棍子,臉上依然帶着嘲諷地笑容,面對着易不悟,“我已經……把謝王孫殺了哈哈哈……你別妄想……”

不等他說完,易不悟猛地抽出棍子裏的劍,割斷了他的喉嚨。

“公子!”青蓮這才回過神來,驚叫了一聲,扶住雷東正倒下的身體。

易不悟收起劍急忙轉身看向易銘,見他僵直着身體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臉色已經毫無血色。快走走到他身邊,剛想伸手去抱住他時,他卻突然一口氣鮮血吐了出來,整個人筆直地朝後仰去。

易不悟心頭一驚,緊緊地将他抱住,跪坐在草地上。低頭看着他慘白的臉上紅得刺眼的血跡,聲音發顫地輕喚了聲:“哥哥。”

葉乘風連忙蹲到他身邊,替他把着脈說:“那顆聖丹的藥效過了,咱們得盡快找到謝王孫。”

又擡起頭來,問站在旁邊不知如何是好的一衆臨仙閣弟子:“醫聖在何處?”

弟子們一陣面面相觑,最後還是答道:“他應該是住在自己的別院中。”

“帶我們去!”葉乘風急忙道。

易不悟抱着易銘站起來,那黑衣男子突然提着劍擋在了他們面前。

青蓮滿臉淚水地朝他大吼道:“給我殺了他,為公子報仇!”

話音剛落,一雙慘白纖長的雙捧了她的兩頰上,手腕一用力,“咔”地一聲,扭斷了她的脖子。佚影扔下她的屍體,眼神陰狠地盯着那黑衣男子,對易不悟說:“你們走,我來殺他。”

易不悟一言不發地抱着易銘,跟着兩名弟子地去了謝王孫的住處。那是一個道山坳,裏面種着各種草藥,草地邊的山腳下有座普普通通的木屋。

一口氣飛到木屋前,易不悟看到了一個白發白須的老者,閉着眼身體僵硬地坐在屋前,老者的脖子上留有一道漆黑的指印。

葉乘風忙去探了探老者呼吸,眼中透着莫大地失望,對易不悟搖了搖頭。

“謝老!”

“師父!”

臨仙閣的兩名弟子驚恐地看着謝王孫的屍體,其中一個跪倒在他面前,抖顫着聲音哭訴道:“這……這是誰幹的!弟子一定替您報仇!”

易不悟沉着臉抱着他進了木屋。見屋中一口丹爐裏還冒着熱氣,桌上擺放着無數個瓶瓶罐罐,沉聲對葉乘風說:“師兄,快把他那弟子叫進來,找藥!”

葉乘風強行拉着還跪在謝王孫面前痛哭的弟子進屋,催促道:“你先別哭了!人生不能複生,先看有什麽藥能救三公子。”

他一把甩開葉乘風的手,大吼道:“我為何要救他,他的死活與我何幹!”

易不悟猛地一腳踢在他腿上,将他踢倒在地,一雙眼睛開始透出猩紅,惡狠狠地盯着他說:“他要是死了,我要讓全天下給他陪葬。”

此話一出,連葉乘風都心顫地看向他,知道他不是在吓唬人,那醫聖弟子更是被他的眼神震攝得直冒冷汗。

葉乘風一把将他從地上提起來,“愣着做什麽,快找啊!”

醫聖弟子強咽了下唾沫,對易不悟說:“你……你先把他放下,我看看他怎麽回事。”

易不悟快步走到旁邊一張榻前,将易銘放下。

醫聖弟子去到他們旁邊,給易銘把着脈,額頭上的冷汗卻越冒越多,戰戰兢兢地對易不悟說:“靈根盡斷,靈力焦枯。天人五衰,回……回天乏術。”

易不悟一抓捏住他的喉嚨,他緊抓着易不悟的手,艱難地說:“你就是殺了我,我也沒辦法……”

易不悟一把甩開他,紅着眼睛問他:“總有什麽法子,可以暫時緩緩?”

他捂着喉嚨邊咳嗽邊說:“他已經……吃過我師父的三日回魂丹。若我師父還在世,或許能想到什麽辦法,但……咳咳……我……我真的無能為力。”

易不悟将棍子壓在他肩上,冷聲說:“沒辦法也得給我想!”

白虎在這個時候猛然闖了進來,對易不悟說:“還有個辦法,跟我走!”

易不悟抱起易銘一個箭步踏出屋子,見朱雀已經屋外等候,一腳踏上朱雀的背,朱雀雙翅一扇,沖了出去。

坐在朱雀背上,他低頭看着懷裏那已經毫無生氣的臉,渾身不由自主地發着抖。擦了擦易銘嘴角的血跡,又将頭埋在他微涼的脖頸間,輕輕地蹭了蹭,低喃着問道:“若你當初沒選擇我,是不是就不會因我受那麽多傷,吃那麽多苦?”

懷中的人靜靜地躺着,沒有回答,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再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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