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周岸的手大而有力, 掌心帶着薄繭。
季浮沉便覺手背傳來一陣微癢,令他稍稍有些不自在。
兩個大男人牽着手,這舉動終歸是有些怪異。
好在周岸很快就松開了手, “現在時辰尚早,我去摸一下情況就回來。”
他說罷便示意那男主人給自己帶路。
“官差大人……我給你帶路,歹人不會報複我吧?”
“放心。”周岸道:“我既然出手, 必不會叫他們安然無恙地離開。”
男人聞言這才放心,叮囑了妻子鎖好門,又找了把斧頭抄在手裏壯膽。
“勞煩打大嫂給我這位小兄弟弄點吃的, 他晚上還沒正經吃過飯呢。”
周岸說着取出一塊碎銀放到了桌上。
“大人何須客氣。”大嫂将碎銀子塞回給他, 當即起身去了廚房。
周岸又看了季浮沉一眼,朝少年一笑,這才和那男人一起出了門。
不多時,那位大嫂就煮好了一小盆面端了進來。
她特意取了兩只碗,那意思等周岸回來讓對方也吃點。
“有勞了。”季浮沉朝她道了謝,卻沒急着動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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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有反彈卡,但他還是忍不住有些擔心, 不知道周岸那邊如何了。
那大嫂應該也有些放心不下,一直在院中候着。
季浮沉在屋裏有些坐不住,也跟着去了院中。
兩人沒等多久, 外頭便傳來了敲門聲, 是那男人和周岸回來了。
“如何?”季浮沉問道。
“進去說。”周岸攬着他進了屋, 發覺桌上的面還沒動過。
“這小兄弟擔心你,非要等着你回來再吃。”那位大嫂道。
周岸看了季浮沉一眼, 眼底閃過一絲笑意, 而後拿起筷子挑了一碗面,放到了季浮沉面前, 又給自己盛了一碗。
“确實在鳏夫那一家,大夫還活着,孩子也還活着……”周岸說罷埋頭吃了幾口面。
季浮沉心底一沉,知道那鳏夫約莫是兇多吉少了,令他意外的反倒是那孩子,“留着大夫應該是為了受傷的同伴,他們為何留着孩子卻殺了父親?”
“不好說,見了面問問就知道了。”周岸說。
“官差大人,吃完飯可要去衙門裏叫人?”男人問道。
“叫什麽人?”周岸随口道。
“叫人幫忙啊,不然怎麽拿住他們?”那裏頭可是有四個人呢。
“不必叫人,我自己去足夠了。”
周岸幾口把那碗面吃完,便盯着季浮沉看。
少年吃相還行,這會兒一碗面才吃了一半。
“一會兒要動手嗎?”
“我還沒想好怎麽弄。“周岸道:“受傷的那個人在裏屋,孩子跟他在一起。大夫在柴房,和鳏夫的屍體在一起,另外三個流寇,兩個在外屋,一個在院中警戒。”
沒想到這四人還挺警惕,難怪周岸方才沒動手。
這幾人太分散,若是他貿然出手,沒法一擊必中,裏屋的孩子可能會成為人質。
“先制服裏頭那個如何?”
“很難,裏屋窗戶太小,我進不去。”
季浮沉想了想,又道:“如果把外頭的人支開,你翻牆進去直奔裏屋,行嗎?”
“可行,但是……”
“我去支開他們。”季浮沉提議。
周岸一怔,心道這人明明方才還那麽害怕,這會兒竟會主動提出來要幫忙。
“不行,太危險了。”周岸果斷拒絕。
季浮沉心道,自己有庇護卡,根本不會有危險,可惜他又沒法直接告訴周岸。
“我可以離得遠一些,保證自己的安全,你動作快一點,說不定他們都沒反應過來呢。”
“他們在這種時候都還知道派人警戒,說明防備心很重,太冒險了。”
周岸顯然不希望讓季浮沉涉險。
“官差大人,你是想怎麽支開他們?”一旁那位大哥突然問道。
他在得知那鳏夫死了之後,非但沒覺得膽怯,反倒因為悲憤而被激出了勇氣。
“你想幫忙?”季浮沉問他。
“那幾個人心狠手辣,若是不助大人捉住他們,誰知道他們還會做出什麽事情?”
“我也可以幫忙。”大嫂開口道。
季浮沉見狀,朝周岸道:“若我們三人一同去,他們總要多幾分忌憚吧?”
周岸沉吟良久,似是在猶豫。
半晌後,他撩開衣袖,從手腕上取出了一把小巧的袖箭。
“一會兒記得和他們拉開距離,不要離得太近,有任何異樣直接動手就行,不用顧忌什麽。”周岸說着把袖箭綁到了季浮沉的手腕上,然後朝他示範了如何使用。
待交代完之後,他又讓季浮沉把計劃說了一遍,這才作罷。
約莫小半個時辰後。
村西那鳏夫家中,兩個流寇正在院中替換警戒。
就在這時,外頭忽然響起了敲門聲。
兩人同時吓了一跳,對視一眼後,紛紛将手放到了腰間的刀上。
屋內的另一名流寇,也悄悄走了出來,三人靠近院門,一人立在門內,兩人分別躲到了門的兩側。這時若有人貿然闖進來,便會被三人齊齊拿下。
“榮寶他爹?”門外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我屋裏頭的今晚包了餃子,讓我給你和榮寶送一碗來,你給我開開門。”
門內的流寇借着夜色互相看了一眼,随後有一人捏着鼻子含糊道:“不了,我們吃過飯了。”
“你跟我客氣什麽,我還不知道你的,肯定又是瞎對付了一口。”男人堅持道。
中間那流寇見他不走,便将刀抽了出來。
旁邊那人扯了扯他的衣袖,似乎不贊成他動手。
若是殺了此人,對方家裏的人見他不回去,定然會找上門來。
“不了。”男人又拒絕了一次。
“是不是出什麽事情了?怎麽一直不開門?”門外又傳來了一個清亮的少年人聲音,正是季浮沉。
流寇們聞言一驚,登時動了殺心。
中間那流寇将刀往身後一藏,打開了院門。
三人都将注意力放到了門外,沒有注意到,就在開門的瞬間,一個身影借着開門聲的掩護,跳進了院內,悄無聲息地摸進了屋裏。
“榮寶爹?你去拿個碗,我把餃子給你倒上。”男人開口道。
“進來吧。”門內一個聲音道。
月色下,對方的身形隐沒在黑暗中,看不清模樣。
“我就不進去了,有個遠房的表弟過來玩,非要鬧着去林子裏摸知了猴,我陪着屋裏頭的帶着他去找找。”男人開口道,“你快去拿個碗來。”
他口中的知了猴是金蟬的別稱,這種東西在夏天的夜裏會從土壤裏鑽出來,經過一夜的蛻變化出蟬翼,在次日早晨振翅而飛。而這金蟬口味極佳,所以不少人會在夏夜打着燈籠到林子裏去尋找。
門內那流寇借着夜色往外看,就見男人身後立着一個少年人。
依着他的判斷,這兩人并不難對付,他們三人拎着刀出來,瞬息間就能把這兩人砍了。
比較大的變數是幾丈之外的那位大嫂,她手裏拎着個燈籠,正在不遠處晃悠,想來是在路旁的樹上找金蟬呢。
若他們這邊有異動驚動了她,誰知道她會不會大喊大叫?
她只要一叫,就會惹得附近的狗一起叫,說不定也會惹得人出來看。
他們三人倒是可以大開殺戒,把出來的人都殺了,可這樣一來他們又要挪窩換個地方。
季浮沉立在男人身後,提前開啓了庇護卡,他一手握着對方手臂,另一手扣着袖箭的扳機,随時準備在流寇有異動時提前發出攻擊。
這流寇心念急轉,最終放棄了動手的打算,轉身去了廚房,打算找一個大碗出來。
然而他剛走進廚房,便被早已埋伏在裏頭的周岸橫刀在喉嚨上一抹。
“呃……”男人試圖發出聲音,卻徒勞無功。
他喉嚨上的傷口,鮮血噴湧而出,片刻間就栽倒在地。
周岸及時扶住流寇倒下的身體,将人放到了地上。
在此之前,他已經将屋裏那受傷之人打暈了,外頭這三人只将注意力放到門外,竟是絲毫沒有聽到屋內的動靜,連周岸何時去的廚房都沒發現。而他之所以能這麽順利地分別料理了兩人,多虧了季浮沉想出來的這個牽制之法。
周岸将此人放倒後,便大搖大擺地從廚房裏走了出來。
門口這兩人待他走近才反應過來,橫刀便砍,周岸反應極快,閃身輕松地避過了那兩刀。
這兩個流寇都是軍中之人,倒是有些功夫在身。可他們素日的訓練都是着重劈砍突刺,放到戰場上或許有利,遇到常年習武的周岸,便有些不夠看的了。
三人走了不過十幾招,那兩個流寇便傷痕累累。
周岸教訓夠了人,拿刀柄在兩人頸後分別一劈,兩人當即倒地不起。
“進來吧。”周岸開口道。
季浮沉和門外那兩夫妻聞言忙快步進了院中。
“手放到背後反綁着,綁結實一些。”
“好嘞,官差大人放心。”男人拿出提前備好的繩子,和妻子合力将地上那兩人綁了起來。
周岸趁着夜色看向季浮沉,問道:“方才怕不怕?”
“還行吧。”季浮沉說:“我知道你肯定不會失手的。”
周岸一笑,用那只沒沾血的手在少年手上捏了一下。
季浮沉一怔,心道這人怎麽今天總捏自己的手?
在兩夫妻綁人的間隙,周岸去柴房将大夫放了出來,并朝他亮了亮那塊令牌。那大夫這一日魂都吓掉了一半,原以為自己必死無疑,如今被救了竟是嚎啕大哭起來。
“你……哄過小孩子嗎?”周岸朝季浮沉問。
“沒有。”季浮沉搖了搖頭。
周岸一手攬住他的肩膀,将人帶進了屋。
便見屋內的榻上,那受了傷的流寇人事不省,旁邊則坐着一個一歲有餘的小娃娃。
小娃娃不知何時醒的,竟是沒有哭鬧,只拿着手裏的一只小木狗在把玩。
“榮寶?”季浮沉試着叫了他一聲。
小榮寶聞言看向他,而後忽然朝他伸出了雙臂。
季浮沉心中一軟,上前将小家夥抱在了懷裏。這孩子還太小,可能至今都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亦不知道自己如今已經成了孤兒,而他父親的屍體就在幾步之外的柴房裏。
“這孩子怎麽這麽乖。”季浮沉道。
“榮寶一歲半了還不會說話,他爹一直懷疑他可能是個小啞巴。”男人拿了剩下的繩子進屋,将榻上那受傷的流寇也綁了。
季浮沉一聽說這孩子是個小啞巴,不禁越發心疼,忙道:“能不能讓那個大夫過來給他瞧瞧。”
周岸看了一眼兀自沒緩過來的大夫,“等他緩過來再說吧,這會兒心神不寧,只怕瞧也瞧不明白。”
“官差大人,人都綁好了。”這兩夫妻都是農戶出身,辦事很利索,活着的那三個流寇已經被他們捆成粽子一般擺在了院子裏。為了防止人逃脫,他們綁手腳和身體時,特意分別打了死結。
“有勞了。”周岸走到院中,拿手裏的長刀在其中昏迷的一人臉上拍了拍,“勞煩你再幫我弄盆水來把人潑醒,我有話要問他們。”
“好嘞。”那位大哥今晚見識到了周岸的本事,對他的話自是無有不從。
周岸趁着他打水的功夫,轉頭看向屋內,就見季浮沉将已經哄睡了的小娃娃,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大嫂的懷裏,而後快步走了出來。
“怎麽了?”周岸問。
“屋裏的桌上發現了這個。”季浮沉将手裏的一張紙遞給他。
周岸接過那張紙,湊到屋門口借着光線打開一看,發覺那是一份輿圖,上頭标注着附近的幾個村落,以及縣城的位置,還有……
“怎麽了?”季浮沉見他神色不對,開口問道。
“這裏打了圈的地方,是鳳鳴山。”周岸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