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季浮沉面色微變, 頓時生出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這輿圖是做什麽用的?”

“畫得很粗糙,上邊只有這幾個村子、縣城還有……幾個山頭。”周岸拿着輿圖琢磨了半晌,“連城牆都沒畫, 城門也只标了一處,肯定不是攻城用的。倒是這幾個山頭畫得挺細,把村子通過去的岔路口都标了。”

尤其是鳳鳴山的位置, 被重點畫了個圈。

“他們不會是想投奔咱……鳳鳴寨吧?”季浮沉問。

“也不是沒有可能,若他們想安定下來落草為寇,鳳鳴山肯定是最好的選擇。”

可不知為何, 季浮沉總覺得此事另有蹊跷。這幾人稍加打聽就能知道鳳鳴山的規矩是不可濫殺無辜, 可短短幾日功夫他們卻已經殺了七口人了。

這幾人會不會和後山那條繩子有關?

“後山的事情,不會是他們幹的吧?”季浮沉壓低了聲音問。

“那人的傷不是新添的,應該是來之前就傷了,他們拖着個這樣的傷患,還要分出精力來跑去爬鳳鳴山,有些說不過去,除非……”

“除非什麽?”

“除非來的不止他們四個。”

季浮沉被這話吓了一跳, 不由自主往周岸身邊靠了靠。

周岸對他這副依賴的姿态很是受用,開口道:“放心吧,就算再來上十個二十個, 我也能保你周全。”

“他們……”季浮沉還欲再問什麽, 卻見那大哥端了一盆水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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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差大人, 水打好了,我直接潑醒他們嗎?”

“嗯。”周岸點了點頭, 對方聞言一盆水潑下, 将挨在一起的三人兜頭澆了滿腦袋水。

三人被水這麽一澆,迷迷糊糊都醒了過來。

其中一人開口要罵, 周岸長刀一提,直接頂在了他喉間,“我不問別開口,不信你可以試試。”

三人早已見識過了周岸的實力,都聰明地選擇了閉嘴。

“你要不要進屋?”周岸忽然轉頭看向季浮沉。

“我想看看你……審問他們。”

“我一會兒可能會動刀,也可能會殺人,你不害怕?”

“我……”季浮沉看了一眼地上那三人,“你動刀的時候提前說一聲,我閉上眼睛不看。”

那被長刀抵着喉嚨的流寇怒目瞪着兩人,那表情仿佛在說,都什麽時候了你倆還在這膩膩歪歪?

“好。”周岸又将目光轉向手裏拿着盆的那位大哥,“你呢?”

“我也想看看……”那大哥撓了撓耳朵,小心翼翼問:“行嗎?”

“行啊。”周岸一挑眉,語調很是輕松。

就在那個流寇幾乎已經按捺不住心中怒氣之時,他終于将自己的目光轉到了對方身上。

“所有的問題,我只問一遍,好好回答則生,否則死。”周岸居高臨下地看着對方,用一種極為随意的語氣問道:“從哪兒來的,要到哪兒去。”

“從臨縣來的,要去省城探親,路上盤纏丢了,這才找了這戶人家想借住……這戶主與我大哥發生了争執,我大哥失手将他殺了……”

周岸輕笑一聲,低聲道:“轉過頭去,我要殺人了。”

在場的衆人皆是一怔,季浮沉随即反應過來,擡手掩住了眼睛。

“噗呲”一聲,長刀的刀尖毫不留情地從那人喉間穿過。

“!!!”那人眼底滿是震驚,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麽。

周岸将刀往後一收,那人“噗通”一聲歪在地上沒了聲息。

一旁的兩人大概都沒想到他下手這麽利索,一時之間又是憤怒又是恐懼,竟是說不出話來,只恨恨地看向周岸。

季浮沉挪開一根手指,瞥了一眼地上的屍體,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随後,他挪了挪位置,站到了周岸的另一側,這樣就看不到屍體了。

“下一個。”周岸将沾着血的刀尖抵在了另一個的喉間,“同樣的問題,回答。”

“你……”那人憤憤開口,似是想罵周岸。

另一人,也就是腿上帶着傷的那人卻搶先道:“我們是從邊城來的逃兵,原隸屬鎮北大營,分管後勤糧倉。不久前營地被人偷襲,糧倉被燒了……我們看護不力,依着軍法要處死……”

可他們不想死,便從軍中逃了出來。

周岸看向對方,沒有接話。

這人只當他不信,生怕他又動手殺人,忙道:“我真的沒有騙你,只是怕被軍中通緝,來的時候将身份憑證都燒了。鎮北大營這兩年糧饷都不濟,還屢吃敗仗,逃兵不斷。一開始營中還會派人追捕,一旦捉回去會當衆處決,後來根本就顧不上捉……”

“你的腿怎麽傷的?”季浮沉問。

“離開邊城時,踩到了陷阱。”那人道:“原以為就是外傷不打緊,沒想到一路颠簸,越來越厲害,我們只能在此地被迫停留。”

周岸一挑眉,将長刀挪到了他的喉間。

“你們這一路殺過多少人?”周岸問他。

那人略一猶豫,沒有回答,這時旁邊那人開口道:“十七個。”

他若說一個,周岸手裏的刀就要招呼進去了。

但他說十七個,這話便可信了許多。

不等周岸追問,他又道:“先前我們一直忙着趕路,中間幾乎沒怎麽落腳。直到不久前他的腿傷惡化得厲害,我們迫不得已只能暫時停下,投宿到了一戶人家。原本一切都相安無事……但那戶主的妻子太聰明了,覺察到了我們的身份,竟然趁夜打算出去報信……”

他們争執不下殺了那戶主,戶主的妻子和父親出來阻攔,他們怕鬧出動靜,只能将兩人一并殺了……

只是沒想到他們前腳殺了人,次日事情就敗露了,他們怕官府追緝只能繼續趕路,這才到了此地。

這是在他們來到此地前發生的事情,并不是汪縣丞提過的那一家六口。

“在上一個村子裏,我們也找了一護人家落腳,但那戶人家見我們拿不出身份憑證,不讓我們進門,所以……”

季浮沉聽得眉頭緊鎖,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四人殺人不眨眼,竟真的只是為了找地方落腳。

“你們真是鎮北大營的敗類。”一旁那大哥怒道。

“我們在前線浴血數年,才保得你們能茍活至今,不然你們早就為奴為婢了。”那人冷笑道:“可我們得到了什麽?現如今軍中連糧饷都供應不上,大夥兒只能餓着肚子打仗。我們不過是殺了幾個人,又能算得了什麽十惡不赦的罪?”

“放屁。”季浮沉躲在周岸身後,只探出個腦袋來:“朝廷負你們,是那幫狗官造的孽。冤有頭債有主,你若是有血性為何不去殺貪官?這些被你們滅門的百姓,他們做錯了什麽?”

“要怪就怪他們生的世道不好吧。”那人道。

“啪。”周岸手裏的刀在他面頰上一拍,那聲音響亮無比,像是一個耳光,當即就在對方面上留下了一道血紅的印子。

“你們後頭是何打算?”

“嘶……”那人半邊臉都被打得腫了起來,強忍着痛意道:“我們原是要回老家的,但鬧成這樣也不敢回去了,便想着找個地方落草為寇。”

“你們一共有多少人?”周岸又問。

那人表情一怔,眼底滿是驚訝,“你……”

他短暫的失措出賣了他,如今再想遮掩已是不及,只能如實道:

“十六個。”

季浮沉吓了一跳,忍不住看了一眼四處的夜色,暗道這麽多人不會都在附近吧?

但他很快打消了這個念頭,若那些人真在附近,不會等到此時依舊沒出手相助。

“剩下的十二個人在何處?”

“投奔了山匪。”

“哪個山頭?”

“是……蟠龍寨。”

“重說,最後一次機會。”

“真的是蟠龍寨……我們原本是想投靠鳳鳴寨,聽說鳳鳴寨的大當家武藝超絕,有幾分本事。但後來得知他們寨子裏規矩嚴,不許濫殺無辜,我們這才選了蟠龍寨。他們十二人已經正式入了夥,待過些日子他的腿傷好了,我們再去投奔。”

季浮沉問:“蟠龍寨是請不來大夫嗎?為何不讓你們上山去治傷?”

“是因為……”受傷那人開口道:“他們入夥時納了投名狀,要幫蟠龍寨拿下鳳鳴寨,事成之後讓我們的人做二當家。”

如此便說得通了。

周岸甚至不用細想,都能猜到他們的打算。

這十二個人仗着在軍中厮混過的經歷,想出了這陰損招數,偷偷打通了鳳鳴寨的後山。屆時他們趁夜摸到山頂,與蟠龍寨的人裏應外合,便可将鳳鳴寨一舉拿下。

幸好季浮沉發現了那條繩索。

否則事情會變成什麽樣,還真不好說。

“動手的時間。”

“今晚。”

今晚周岸不在寨子裏,确實是良機。

周岸在兩人後頸一捶,又将人弄暈了。

一旁那大哥看得目瞪口呆,此時手裏還拿着方才盛水的盆。

“勞煩你去将你們村子裏管事的人叫來,再找個會騎馬的。”周岸道。

“哎。”男人點了點頭,一溜煙跑出了門,手裏的盆都忘了放下。

此時院中只剩他們二人,那婦人正在屋內照看榮寶,大夫也躲在屋裏,兩人都聽不清外頭的動靜。

“大當家,咱們回去報信吧?”季浮沉小聲問。

“寨子裏都安排好了,後山和山下都有人盯着,問題不大。”

“那個蟠龍寨很厲害嗎?”

“和黑虎寨沒法比,也就名字響亮一點,寨子裏有四五十號人,不成氣候。”

季浮沉此前查過系統資料,知道他們所處的這地方,縣城的衙役不過幾十號人而已,加上巡防和守城的士兵,也只有兩百多號人。若是真遇到什麽緊急情況,需要從附近的州縣借調兵力過來支援。

這麽算起來,幾十號山匪的規模也不小。至于鳳鳴寨這樣一百多號人的寨子,在這片地界內幾乎可以橫着走,官府遇到說不定都要讓道。

“那咱們怎麽辦?總不能什麽都不做吧?”

“若是睡不着,我帶你去瞧瞧熱鬧。”

周岸說罷示意季浮沉和自己進屋,打算朝那大嫂打個招呼便走,卻見屋裏那大夫已經緩過來了一些,正在幫小榮寶號脈。

“如何?”季浮沉問他。

“耳朵不聾,也能聽見,但不會說話。”大夫嘆了口氣,“我剛來的那日就留意到他了,不愛哭,很安靜,與旁的孩子很是不同。我估計他……腦袋應該不大靈光。”

“小傻子?”大嫂問道。

大夫嘆了口氣,沒有接話。

季浮沉看了那孩子一眼,見他雙眼明亮清澈,怎麽看都不像是智力有缺陷的樣子。

“興許就是說話晚,脾氣好呢。”季浮沉問道:“他如今可還有親人?”

“他爹一死,就剩他自己了。回頭官府應該會給他安排去處吧,就是又傻又啞巴,估計尋常人家不會收。”

季浮沉看着那小家夥,心裏有些難受。在這樣的世道,一個父母雙全的孩子都未必能安然長大,更何況是榮寶這樣一個小孤兒?

“等村裏管事的人來了,告訴他們把人和屍體看好。再派一個會騎馬的人,去縣衙找汪縣丞,讓他帶人來收拾殘局。”周岸朝那大嫂道:“我會給報信的人留下一匹馬,明日讓汪縣丞帶回去便是。”

“官差大人放心。”那大嫂忙道。

周岸伸手在季浮沉肩上一拍,示意他跟着自己走。

然而他走出幾步,卻發覺對方沒跟上來。

“怎麽?”周岸轉身問道。

“沒事。”季浮沉看了一眼小榮寶,剛要離開,卻見小家夥突然朝他伸出了胳膊。

也不知是困倦了,還是受到了驚吓,亦或是因為剛才被人說是小傻子不高興了,他癟着嘴一張小臉上滿是委屈,像是下一刻就會哭出來似的。

季浮沉眼睛一酸,卻猶豫着沒有上前,因為他心裏很清楚,他這一抱只怕就很難回頭了。這份責任太大,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擔得起,可讓他一走了之,他又狠不下心。

周岸看出了他的心思,上前一把将小家夥抱在了懷裏,大步出了門。

“你幹什麽?”季浮沉跟在他身後。

“我看他不哭不鬧挺乖的,帶回去給小馄饨他們作伴呗。”

季浮沉:……

“你……你是要收養他嗎?”

“我還以為你是這麽想的呢,原來你沒想好啊?”周岸頓住腳步,“要不還是送回……”

“別別別。”季浮沉一把抱住周岸的胳膊,“我想好了。”

“先說好了,帶回去可以,他吃的喝的從你月錢裏扣。”

“沒問題。”季浮沉連連點頭。

周岸想了想又道:“我也可以出一半。”

季浮沉:……

大當家這是要和他合夥養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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