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茕茕-
第29章 -茕茕-
沐煦憎恨着紀寒燈,也忌憚着紀寒燈。
起初,是因為懷疑紀寒燈目擊了他殺人。
後來發現他沒有目擊,忌憚卻并未消退。
為什麽呢?
一個被父母抛棄的棄兒,一個只能寄住在別人家的野種,一個整天粘在許茕茕身邊的跟屁蟲,有什麽值得忌憚的?
每當鎮上人調侃沐煦和許茕茕的關系,紀寒燈都會義正詞嚴地澄清辯駁,每當沐煦去許家找許茕茕,紀寒燈都會故意當着他的面拉住許茕茕的手,甚至直接抱上去。
原本一有空就會跑來雜貨鋪找他的許茕茕,只要紀寒燈放假回來,便會立刻被吸引走全部注意力。
那副姐弟情深的樣子,真是令人生厭。
無所謂。
即便紀寒燈對許茕茕存着肮髒心思,以許茕茕的性格,是絕對不可能接受他的。
那個蠢女人可能會以姐姐的身份默許弟弟的各種越界親昵,可一旦得知他對她有男女之情,一定會立刻翻臉。
畢竟,許茕茕真正喜歡的人,是他沐煦。
可紀寒燈手上的紅手套實在太刺眼了。
幼稚,可笑,令人作嘔。
惡心得讓人想剁了他的手。
于是,大年初四,在路上偶遇紀寒燈時,沐煦故意叫住他:“寒燈,你姐的圍巾不小心落在我家了,叫她有空過來拿一下吧。”
紀寒燈的表情果然僵了一下,竭力維持着鎮定:“請你現在帶我去拿。”
沐煦心中發笑。
激怒一個幼稚愚蠢的小孩,是如此簡單。
沐煦真的領着紀寒燈回了家,走進卧室,從枕邊拿起那條散發着肥皂氣息的灰格子圍巾。
“為什麽在你床上?”紀寒燈聲冷似冰。
“當然是為了——”沐煦将圍巾戴在脖子上,低頭嗅聞着,“抱着它自渎啊。”
紀寒燈眸底驟然升起一片血紅。
沒有任何遲疑,他一拳揮向沐煦的臉。
沐煦因慣性跌坐在地板上,一點都沒反抗。
“弄傷我的臉,你姐會心疼的。”他笑得嚣張。
很好,他會帶着臉上的傷去找許茕茕,她會沖他露出心疼憐惜的表情,會狠狠瞪向紀寒燈,厲聲訓斥這個不懂事的蠢弟弟。
紀寒燈揪住沐煦的衣領,輕松壓制住他:“你哪來的自信,認為我姐會在你和我之間,選擇你?”
比他小了整整十歲的年輕男大學生,力量遠在他之上。
可沐煦笑容依舊:“只要我一句話,你姐會毫不猶豫地嫁給我,開開心心地搬來我這兒,任勞任怨地給我做飯,幫我看店,陪我睡覺,乖乖做個賢妻良母。到時候,你還要尊稱我一句姐夫。”
紀寒燈指尖發顫:“癡心妄想,她根本不喜歡你!”
“這些年,你姐心心念念關懷照顧着的人,除了你,就是我。她對你好,因為你是她弟弟,因為她是個好姐姐。那麽,我呢?她為什麽對我也那麽好?當然是因為她喜歡我,愛着我。”
“我們之所以沒有在一起,只不過是因為我不要她而已。”
“猜猜看,一旦我要她了,她會怎麽選?”
沐煦惬意地扯起唇角,等待紀寒燈惱羞成怒的拳頭。
可紀寒燈默了幾秒,慢慢松開他的衣領,臉上異常平靜,只說了四個字:“她會選我。”
不是在挑釁,也不是在吵架,就好像,只是在客觀冷靜地闡述一個既定事實。
甚至都不屑再與他繼續争論。
紀寒燈轉過身,決定去城裏給許茕茕買一條新圍巾。
他被一個幼稚愚蠢的小孩看輕了。
他被當成了一個可悲的笑話。
所有人都在把他當成笑話。
沐煦轉頭看向床頭櫃上的匕首,那是他每晚臨睡前用來自殘的工具。
當他回過神時,那把匕首已經直直插入了紀寒燈的腹部。
即便是力量遠在他之上的年輕男大學生,在面對冰冷鋒利的匕首之時,也只能轟然倒地,任由他捅下第二刀,第三刀。
區區生命,不過如此。
在二十餘年人生中,紀寒燈産生過無數陰暗念頭。他是從黑暗角落裏爬出來的老鼠,滿身污穢,也享受污穢。這世上有人天生純白,也有人天生灰暗。他無比厭惡着自己那對瘋子父母,可他知道,自己和他們流着一樣的血,有着一樣的本性,骨子裏也是一樣的瘋與惡。從小到大,他心底時時刻刻湧動着暴虐欲,嗜血欲,殺戮欲。他想過殺了紀晖,殺了劉月,殺了江嶺,殺了李嬸,就在剛才,也瘋狂地想要殺了沐煦。
可許茕茕不喜歡那樣的他。
只要想到她失望垂淚的樣子,一切暴戾欲念都會煙消雲散。
所以,他又一次忍住了。
他沒有一拳又一拳把沐煦揍得頭破血流,沒有死死掐住沐煦的脖子直至他青紫暴筋而亡,沒有被怒火和殺意吞噬。
他忍住了。
回家之後,許茕茕一定會摸摸他的頭,誇他乖。
他一定要好好表現,讨許茕茕開心,這樣她就會答應跟他一起去省城了。
他要帶她搬去幹淨的、寬敞的、帶電梯的樓房,站在高高的地方眺望大城市。
那間公寓采光很好,白天的時候,窗口會有陽光灑進來,照在他們的枕頭上。
溫暖極了。
頭頂的白熾燈灼燒着他的眼球。
紀寒燈躺在沐煦家的地板上,奄奄一息間,看見自己手上的紅手套被沐煦取了下來。
沐煦圍上許茕茕的灰格子圍巾,戴上許茕茕織的紅手套,惬意地俯視着紀寒燈,露出勝者的微笑:“無論我要不要許茕茕,她都屬于我。”
不。
那是姐姐織給他的。
紀寒燈擡起胳膊,想要拿回他的紅手套,可沐煦已經跨過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慘白如蠟的手緩緩垂落,再也沒能擡起。
……
洶湧不斷的淚從許茕茕的眼角滑落下來。
五髒六腑融化為一灘冰液,滲入寂冷雪地。
“凡人皆有一死,有什麽好哭的?”沐煦低嘆,“你們這種窮苦不幸的人生,結束了也是一種解脫。”
他悄然攥緊保溫杯,準備砸穿那雙正在為別人流淚的眼睛。
“沐煦哥。”許茕茕低低開口。
“嗯?”
“我喜歡你,你知道吧?”她看着他。
沐煦愣住。
他本該譏諷着說出“是啊,早就知道了”,或者“知道又怎麽樣?”,或者“誰在乎?”,可他呆愣着,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知道。早就知道。一直知道。
可為什麽當她真正說出口時,會讓他瞬間失了神?
橋花。
十四年前,當橋花轉身面向他時,會不會,也是打算告訴他,她喜歡他?
而他卻在她開口之前,砸爛了她的臉。
橋花。
沐煦渾身都發起了顫。
許茕茕慢聲道:“那時,你問我有沒有喜歡的人,我沒有回答。是因為,我害怕說出來之後你就會疏遠我。”
“小時候,作為獨生女,我一直渴望有個哥哥。而沐家雜貨鋪那位漂亮小少爺,就是最符合我期望的完美哥哥。所以,從記事起,我就經常跑去雜貨鋪裏玩,一賴就是一整天,大人都以為我是在饞店裏的零食,事實上,我只是為了偷偷多瞄幾眼那個名字像光一樣溫暖的哥哥。他溫柔,矜貴,和煦,每當他沖我微笑,我心頭都會升起一股暖流,世間萬物都在融化。長大後我才明白,那種感覺就是喜歡。”
沐煦聽着許茕茕的聲音,因橋花而顫栗的身體慢慢平複下來。
“其實,我沒那麽清醒灑脫,我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小鎮女孩,膽大包天地喜歡上了一個永遠不會回應自己的人,他是天上的飛鳥,我是泥地裏的肥料,明知道他不可能看得上我,但我還是固執地喜歡着他,從孩童到少女,從少女到大人,喜歡了他二十多年,甚至,為此切斷了自己與其他人戀愛的可能,拒絕相親,拒絕結婚,只為專心守在那個人的身邊。”
“當鎮上有人傳我們的緋聞時,我心底不知有多雀躍,哪怕只是虛假的謠言,只要能跟你扯上一點點關系,于我而言便是最大的幸福。在你家刷題的那段日子,是我生命中最快樂的時光。無數個靜谧的夜晚,我坐在你的椅子上,用着你的電腦,與你只隔着一堵牆的距離,心中不斷猜測着,期待着,沐煦哥今天晚上會不會留下我過夜呢?”
許茕茕苦澀地笑了笑。
“當然,你從來沒有留過我。從來都沒有。很正常,很合理,我理解的,我知道的。每一次因你的冷落而傷心時,我都會告誡自己,錯的不是你,而是抱有希望的我自己。”
“可如果,只是如果,你其實是看得上我的,如果你舍不得讓我離開,如果你也喜歡我,那,沐煦哥,停下來,然後,跟我談一場戀愛,好不好?”
許茕茕又一次擡起胳膊,努力去夠沐煦的臉。
執拗地,懇切地,可憐巴巴地把手伸向他。
“你曾經說,愛情是很美好的東西。可我太過愚鈍,不明白它好在哪兒。”她又露出了他熟悉的羞赧笑容,“你來教教我,好嗎?”
這個女人在故意迷惑他。沐煦心想。
他已經向她展露出了自己最醜惡的一面,她怎麽可能還會若無其事地和他談戀愛?
一定是故意扯謊,打感情牌,試圖軟化他的心,誘騙他放過她。
不要相信她。
不要放過她。
可她的語氣是那般真誠,懇切。
可她說她喜歡了他二十多年。
在橋花、紀寒燈還沒有出現之時,她就已經喜歡上了他。
萬一,是真的呢?
身體似被隐形的鋼線牽引着,誘使沐煦跪在雪地裏,低下頭,慢慢靠向許茕茕。
哪怕只有一句是真的也好。
冰涼的指尖一點一點觸上了沐煦的臉,唇與唇之間的距離逐漸縮短,她淺淺的呼吸灑向他,在黑夜中蕩起漣漪。
還好,她還有呼吸。
還好,她的唇還有溫度。
還好。他心想。
直到許茕茕将手指用力刺入他的右眼。
劇痛襲來。
女人纖細的指節毫不遲疑地插進了沐煦的眼眶裏,如果不是他及時退開,她一定會直接挖出他的眼球。沐煦捂着眼睛倒了下去,許茕茕趁機翻身爬起,先是一腳踹向他的太陽穴,接着又用腳尖直擊他的心髒,最後重重踩上他的脖頸,果斷幹脆,沒有片刻遲疑。
招招死穴。
僅在十幾秒之內,沐煦整個人便動彈不得。
“你說得對,沒有從天而降的王子,也沒有光環四射的公主。”這次輪到許茕茕居高臨下地俯視他,“所以,還是應該靠自己。”
從小幹着苦活累活長大的人,并不會因為被保溫杯砸了一下額頭就失去知覺。
沐煦右眼緩緩淌下一行血,無奈地笑:“你果然是騙我的。”
許茕茕盯着他:“那個叫橋花的女人,連騙也不屑于騙你,所以你就在惱羞成怒之下殺了人家,對吧?”
沐煦身形一僵,方才的惬意與風度霎時消失殆盡,面色猙獰:“你沒資格提她的名字!”
“不,沒資格的人是你。”許茕茕面無表情,“不要裝深情了,在你親手殺死她的那一刻,就已經失去了愛她、惦念她的資格。如果橋花化為厲鬼,看見你這副自我感動的樣子,一定會大笑着掐斷你的脖子。不過放心,她不會被困在這片樹林的。橋花的靈魂會去往自己心之所向的地方,一個充滿快樂、自由、沒有你的地方。”
“當年發現橋花的屍體時,我一度很不解她的眼睛為什麽是睜着的,究竟是多大的冤屈,讓這個女人死也不能瞑目?現在我懂了,她是在記錄下你的醜态,是在用輕蔑的眼神鄙視你,嘲笑你,唾棄你,更是在暗中提醒我,一定要遠離你,永遠不要靠近你。”
“對了,當年你母親一定也是看穿了你的陰暗自私惡毒,才會毅然決然地離開你吧?我早該發現的,為什麽明明是丈夫犯了罪,她卻要連同兒子一起抛棄?原來,是你活該啊。”
“閉嘴!閉嘴!”沐煦聲嘶力竭,掙紮着試圖爬起,被許茕茕一腳踹中胸口,又重新倒了下去。
他瞪着她:“其實,你也并不全是在騙我,對吧?這十四年間,但凡我主動撩撥一下你,你一定早就對我投懷送抱了,說不定現在連孩子都乖乖給我生了,可我偏不,我就喜歡看着你苦苦暗戀、愛而不得的樣子,凄慘又好笑!”
許茕茕低下頭,望向滾落到她腳邊的保溫杯,望向那片沾了血的霞光。
拿起它,砸向他。
心中有個聲音在蠱惑她。
砸破他的頭,砸爛他的臉,砸出他的腦漿。
他現在毫無反抗之力,她想怎麽砸就怎麽砸。
世上唯一的紀寒燈,只屬于她的紀寒燈,被這個人殺了。
她應該殺了他。
殺了他。
善良,道德,正義,全都是笑話。
她這一生所堅守的,履行的,全是笑話。
她錯了。
她後悔了。
她不該做什麽好人,更不該教導紀寒燈做個好人。
仇恨,惡意,痛苦,怨毒,才是永恒的,牢不可破的。
稍不留神,它們就會鑽入你的心底,浸染你每個細胞。
做惡人可以在犯罪後逍遙自在十四年,可以輕而易舉摧毀他者的人生,可以毫無負疚感地以自己為世界第一中心。
而做個老實的好人,只會淪為被輕飄飄踩死的蝼蟻。
所以,殺了沐煦。立刻。
許茕茕彎下腰,将手伸向那個沾血的保溫杯。
忽然間,槐樹下吹過一股風,陰冷得仿若來自另一個世界。
涼意直刺她心口,以迅猛之勢吹散所有戾氣,猝然喚醒她。
她那墜入黑暗漩渦中迷失沉淪的靈魂,被一雙無形的手,用力拽了回來。
許茕茕擡起頭,看向頭頂晃動的樹枝。
時光仿佛回到了十四年前,那時她還是個對未來充滿希望的明朗少女,因為一條紅裙子,她走到這棵樹下,與橋花四目相對。
無論過去多少年,那個瞬間始終停留在許茕茕的腦海裏。
假如那一刻可以重來,她想,她一定會蹲下身去,用自己幹淨的衣袖,小心地,溫柔地,擦一擦橋花臉上的血。
再也不會害怕她,抗拒她,逃離她。
無辜死去的女人有什麽好害怕的呢?
真正的惡鬼,披着人皮,隐藏在人間。
橋花的時間停止了,而許茕茕的人生還要繼續。
殺意已然退散,她卻只覺悲涼。
神明啊,為什麽直到此時此刻,你還在用那無謂的良心束縛我們呢?
“許茕茕,你是真心愛過我的,可惜,我不稀罕,不在乎。”沐煦還在闡述着他信奉的真理。
“原來,撕開精致的外殼後,你不過是個平凡的人渣而已。”許茕茕自嘲一笑,踢開腳邊的保溫杯。
“窮酸也好,艱苦也好,就算我們的人生再過低賤,那也比你活得高尚。別太自信了,橋花不喜歡你,我也不喜歡你,這些年我之所以經常去你店裏幫忙,就只是,覺得你很可憐而已。”她眼底泛起淡淡的不屑,“你知道的,本人一向富有同情心。”
“可憐?!”沐煦捂着胸口,因嘶吼而發出嗆咳,“憑你也配說我可憐!?你爸媽死了,紀寒燈死了,你克死了所有愛你的人,有什麽資格說我可憐?很好,我不該殺你,我應該放任你獨自一人活在這世上,無依無靠,永世孤寂!全世界也只有紀寒燈那個瞎了眼的野種才會看上你,從此以後,再沒人會愛你、陪伴你。許茕茕,你比我可憐多了!可憐一萬倍!”
“謝謝你,沐煦。”許茕茕忽然說。
“什麽?”沐煦一怔。
許茕茕撿起地上那副紅手套,非常用力地抱在懷裏,低喃:“謝謝你讓我意識到,原來我是愛着紀寒燈的,就像他愛着我一樣。怦然心動的愛。撕心裂肺的愛。刻入骨髓的愛。”
“閉嘴。”沐煦沉聲道。
“天。”許茕茕一邊落着淚,一邊笑起來,“我好愛他。”
愛他小心翼翼的眼神,愛他脆弱委屈的淚,愛他熾烈無畏的吻。
愛他的堅定,愛他的隐忍,愛他的執着。
愛他無論何時都會張開雙臂,緊緊擁抱她。
“可他已經死了。”沐煦嘲諷。
“那又怎麽樣?”許茕茕仍在笑,“縱然他變成僵冷屍體,你也連他的一塊小小屍斑都比不上。”
死亡,真是殘忍而又浪漫。
它讓人類平時堅守的倫理準則變得廢棄無用。
它讓外界的眼光,流言,謾罵,都不再重要。
它讓她在永遠失去他之後,終于承認愛上他。
許茕茕轉過身,将沐煦抛在雪地裏,抱緊懷中的紅手套,踉跄着,朝路燈的方向走去。
沐煦艱難地從地上爬起,渾身骨頭都在疼,幾乎要咳出血來,她剛才踹的每一腳都下了狠勁,差一點就要擰斷他的脖子,他憤懑地咬牙切齒,張口而出的卻是笑聲。
真夠狠啊,許茕茕。
她會報警,說出一切,他會坐牢,判刑,會像沐山一樣凄慘死去。
追上去攔住她?撲倒她?拉着她同歸于盡?
算了吧。
算了。
沐煦摘下脖子上的灰格子圍巾,踩着雪堆,将圍巾挂在了那棵老槐樹的樹幹上,垂落,打結。
橋花,我來陪你了。
沐煦将腦袋伸進打結的圍巾裏,熟悉的肥皂氣味瞬間包裹了他。
他讨厭極了這個味道。
廉價。土氣。下賤貨。
他永永遠遠也不會喜歡上這個味道,更不會喜歡上她。
之所以放過她,只是為了讓她活着孤獨終老。
僅此而已。
沐煦直視着不遠處那個背影,心想,他愛的人從始至終都是橋花,只有橋花。
可他最後喚出來的,卻是——
“茕茕。”
如同往常一般,溫暖和煦的語氣。
她聽見了,但沒有回頭。
樹幹上的積雪落了下來。
許茕茕走到路燈下,低頭看着紅手套上的血跡,那是紀寒燈的血。
她慢慢跪了下去,如忏悔,如哀泣。
神明說,恭喜,幸存者。
恭喜你,迎來無邊孤寂。
雪粒鎮(完)
原創 屍屍 屍姐 2023-09-09 19:17 發表于江蘇 163人聽過
圖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