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麥田啊
麥田啊
麥地裏一片黃橙橙的，風卷過田野，送來一陣陣麥香，像是大海裏的波濤。
天是蔚藍的，雲挂在小路的盡頭，連陽光也是懶洋洋的。
安如意靠坐在山輪的後邊，坐着給安寧燒紙的紙錢。
她第一次知道這個小鎮的天這麽好看。
田地裏的老樹看起來已經垂暮之年，安如意不知道哪邊是南，但是枝葉多的一面樹枝像下垂挂着，下面是一個小小的墳包。
“你爺爺昨天躲堂屋在那哭呢。”
安如意聽着前面開山輪的姑姑的話，什麽都沒說，只是看着頭頂的天。
如果再早些年看見這些風景就好了。
安如意默默得想。
“別看你爺爺表面上不說，他難受得很，你爺爺從小到大都沒舍得動你爸一巴掌。”
安如意的爺爺當過兵，上半輩子做了生意，把家裏賠的叮當響。距安如意奶奶說，在那個吃不起飯的年代，是她一個人撐起了家。
姑姑也是這麽認為的。
安如意不這麽想。
安如意不知道老一輩的感情是不是更加深厚，安如意覺得，爺爺這個人有他自己的大智慧。
他總是默默無聞的，就算是奶奶在安如意小時候教着她那些不太好聽的說爺爺的話，他也是笑呵呵的。
就像杜晶晶說的，沒這個人，她們幾個女人連把安寧埋到地裏都不行。
安如意現在知道一個男人對一個家有多重要，不管平時這個男人話多還是話少，一旦少了這個人，這個家就變的支離破碎。
不管是杜晶晶還是安如意，從這個男人死去的那一刻，對這個家都少了歸屬感。
安如意陪着杜晶晶把安寧的戶口銷了，把他的養老保險一類的退了。
她得學着頂替安寧的位置，照顧媽媽。
然後頂起這個家。
她把之前崩潰時寫的信随着紙錢一并燒了，象征性得哭了兩聲。
“不出三年不讓燒啞巴紙。”
路人來看麥子，遠遠沖着安如意喊。
“讓孩子哭兩聲。”
二老姑對喊，“孩子哭過了”
安如意看着這個墳包哭不出來，她知道這個地底下埋了兩個人，一個是她的老奶奶，一個是她的爸爸。
她甚至在想她們的棺材裏面是不是已經腐爛，會不會變成一堆白骨。
後來她什麽都沒想。
“我真恨你。”
“一點都不想你。”
二老姑拿着木棍教着安如意以後怎麽燒紙，姑姑在一旁說着話。
“那是我老奶奶的墳嗎”
肯定是啊。
“你老奶奶走之前跟我說，等她走後怎麽樣怎麽樣，我還哭。”
二老姑盯着那個大一點的墳包。
“她百日的時候我來燒紙，我的淚一直止不住。”
安如意想起來家門口當時為了她修的路，鄰居都不修，是安寧和爺爺自掏腰包給她修的。
安寧還給老奶奶買了拐棍，老奶奶寶貝得不行。
結果那條路她也沒走幾百天，就走了。
安如意突然又恨起來老太太。
不是說會保佑他們一家嗎。
不是說老奶奶對他們最好嗎。
怎麽把他爸爸帶走了。
這周六周天安寧開着車帶全家人回了老家。
老家有大大的院子，近幾年蓋的小平房，有一條老狗，爺爺，還有坐在堂屋門口的老奶奶。
安如意想起來那條狗，安寧死後，爺爺不願意陪他們住在縣城，這條狗老了，鄰居沒人願意養在家裏。
奶奶說賣了它，因此爺爺和她吵了一架。
安如意走的時候，那條狗已經不用戴它戴了一輩子的鎖鏈了。
但它已經老态龍鐘，連叫都叫不出來了。
它跟着安如意走到胡同裏。
“回去。”
安如意回頭，心情煩躁得說。
安如意竟然在狗身上看到了委屈。
但她沒辦法，她甚至救不了自己，她也沒精力去管一條狗的死活。
她只能勸勸奶奶，讓她放棄争吵。
家裏沒人懂爺爺為什麽對狗那麽親，安如意懂，但她無法讓家裏其他人共情。
安如意看着安寧熄了車，随着聽見了院子裏的狗叫。
老奶奶拄着拐棍走出來笑眯眯的，安寧趕緊下車把她扶了進去。
安如意坐在車上哭。
努力憋着聲音，像小狗一樣嗚嗚的。
安如玉和安天賜停止了打鬧，給安如意遞紙。
“姐姐，你咋了？”
安如玉皺着眉頭，有點不解。
“你們別理我”
說着安如意大哭起來，她真的沒辦法忍住了。
管他什麽人生不多如意事，管他什麽命不好福氣沒了呢。
什麽麻繩專挑細處斷，全都去他媽的吧。
上天怎麽對她那麽殘忍。
她真的要堅持不下去了。
安如意整理好情緒，把自己攢錢買的外套給了老奶奶。
“呀，妮兒，你別給我買衣裳。”
老太太八十多歲了，身體還算硬朗，所以安如意不敢接受她的突然離世。
安如意想給她安的暖氣片，買的衣服，都沒有做到。
可安如意見她的最後一面，這個老太太拄着拐棍顫顫巍巍走到她跟前，給了她一百塊錢。
“妮兒，別嫌少。”
安如意眨了眨眼裏的淚水，“給你買的，你就穿吧。”
“一定好好吃飯，你看看你天天吃那幾口，真能頂飽？”
“你好好的，長命百歲。”
老太太笑呵呵的，還是她記憶裏的模樣，那個坐在矮屋裏給她講天上老鸹怎麽飛的老奶奶。
笑着說好。
一定要長命百歲。
要祝福我們。
一家人坐在堂屋裏包餃子。
安如意鮮少得沒玩手機，坐在那裏像小時候一樣把餃子一個個擺得整整齊齊的。
“回頭給我奶奶屋裏安個暖氣片”
安寧手裏包着餃子，對爺爺說。
安如意有些詫異得擡頭，她突然記起來這個時候的她還經常跟安寧吵架。
可好像自從她回到高中這一年，她們沒有吵過一次架。
爺爺開始跟他商量着要打通哪面牆。
“按個那幹啥，家裏又沒啥人住。浪費錢。”
奶奶瞬間否決。
安如意有些無語。
“我爺爺我老奶奶不是人？”
安寧瞪了她一眼。
安如意不願意再說話了，回自己屋找手機了。
“叮咚”
安如意看了眼自己從上大學就沒怎麽用過的企鵝，她有些不習慣得打開那個界面。
一條好友申請，是桑榆的。
安如意總覺得桑榆這個名字像女孩子，而且是言情小說女主那類的。
安如意點了同意，然後出去遛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