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下雪了
下雪了
安如意現在才要升高二了,她過了高中最後一個長假期。
哈哈,可能不是最後一個。
因為下一個寒假可能會更長。
但安如意依舊珍惜現在的日子。
她沒像之前一樣拿走手機,而是破天荒得每天坐在院子裏曬太陽,手裏還捧着本書。
奶奶在堂屋一直誇安如意轉了性子,肯努力了。
安如意差點把白眼翻上天。
她讨厭這樣一舉一動都要被人誇着或者批評着的感覺。
安寧偷偷在屋裏跟杜晶晶說着他平時叛逆的大閨女怎麽突然轉了性子。
也不哭也不鬧了。
小鎮的冬天很冷,但是下午的陽光暖洋洋得照在人身上,讓人忍不住生出什麽也不幹,就在此地曬着太陽度過餘生的願望。
那幾年,家裏的親戚都還回家過年,小鎮的冬天總是和溫度反着來,越冷越是鑼鼓喧天。
其實安如意不認識這些街坊鄰居,也不想認識。
再過一年,安如意家門口會修一條路,那是爸爸和爺爺給老奶奶修的。
街坊鄰居不願意一起掏錢修那條泥濘了三四十年的小路,爸爸和爺爺就掏錢修了。自己家的老人自己心疼,總不能讓她因為小路再扭到一次腰了。
結果老奶奶只走了半年那條路,那半年倒是便宜了鎮上的廣場舞大娘。
安如意家的小轎車停在胡同的一側,胡同裏有爺爺按上的小路燈,每天都燈火通明。
她們就在那裏跳廣場舞 ,原本安靜的胡同整日吵吵鬧鬧,一些大娘就在車後邊的陰暗角落裏撒尿。
安寧很少回小鎮,但每次回家都要發一通脾氣:跟她們說別讓她們來了。
安如意:是啊,修路好像給她們修的一樣,不修路誰也不回來。
安如意一直吵吵着要報警告她們擾民。
杜晶晶瞪了她一眼,“別傻了”
安如意不理解。
“為什麽?”
“我們能回家幾天啊,這些街坊平時還幫忙照顧着你老奶奶一點,給你老奶奶送包子餃子什麽的。”
“你爺爺一個人照顧不來你老奶奶的。”
“什麽時候都不能鬧得太難看,你還太小了。”
安如意想說其實她不小了。
後來老奶奶長眠于地底,安寧的小轎車被賣了,也沒有安寧整日發火的聲音,倒是胡同對面的鄰居天天把車堵在胡同口。
安如意回來給安寧燒紙,每天都要嘟囔一句,真是傻逼啊。
姑姑說,那能咋辦,咱們現在沒了你爸,更要忍。
安如意忍不了。
安如意大放厥詞,但是她希望自己不是大放厥詞。
她說她以後要開整個鎮上最好的車,安如意說她以後墨鏡一戴一定要圍着這個小鎮轉十圈,誰也不理。
她讨厭這個小鎮。
讨厭這個小鎮的所有人。
伴着各種花糕包子的香氣,在家家張燈結彩的紅彤彤的照射下,小鎮下雪了。
雪下的并不大,每次安如玉和安天賜都急忙去院子玩雪,都被早起的奶奶拿鐵鍬一鍬一鍬得扔在四周的花池裏。
潔白的雪被鐵鍬和泥土染上黑色,安如意嗤了一聲,白了奶奶一眼。
安如玉委屈得問奶奶為什麽不給他們留點雪。
安如意暗罵她有病。
她記得她小時候,那時候小鎮還會下冰雹,每年的冬天都下老厚的雪。
家裏還沒有石灰鋪的院子,是被雪凍得邦邦的泥土路。
她小時候不知道是誰,給她堆了一個超級大的雪人,還給它按上了蘿蔔鼻子。
她童年是快樂的。
如果後來她們沒有和奶奶生活一起,也許會一直快樂下去。
但沒有如果,所有的事情都不是一個人造就的。
但安如意忍不住會怪她。
忍不住怪她天天嫌棄縣城的房子小,在小時候對安如意說她媽媽在這個房子上貢獻小。
她總是嫌棄這個家的所有東西,還要安如意也嫌棄。還要當着她的面說她媽媽的不好。
救命。
她媽媽已經很不容易了,安寧也知道,所以房産證一直都是媽媽的名字。
她嫌棄安寧沒本事,明明知道安寧過得緊巴巴得,安如玉那麽小都知道。可她偏偏不知道自己兒子過得苦。逼他買下一套房子,嫌棄這一套小。
安如意在視頻電話裏沖媽媽翻白眼,你們還買房子?嫌錢多?不如給我花。
安寧在另一邊沒坑聲。
沒過幾個月,安寧死了。
聽說死之前奶奶還吵了他。
心髒性猝死,還有他偷偷摸摸得貸款。
安如意會怪她的。
怪她在早上的手術室外指着媽媽,醫院人來人往,都是安寧的親戚。
媽媽自己站在手術室外,還要一個人上救護車陪着安寧的屍體回家。
救命。
安如意會恨她的。
該讨厭她的。
除夕夜的院子裏都是燃燒過的炮皮。
安如意總覺得記憶裏的新年都是紅彤彤的。
爸爸媽媽和弟弟妹妹都在那張大床上看春晚,安如意自己百無聊賴得在自己屋裏玩手機。
她一點也不期待新春的到來。
家家戶戶都在争搶着放頭一響的鞭炮,手機裏是高中生們喜氣洋洋得道賀信息。
當然,可能大部分都是群發的。
安如意沒什麽朋友,其實說實話,她回到高中之前,班裏大半的人她都不記得名字了。
她直接屏蔽了那一聲一聲的消息提醒音,找了一本言情小說打開了。
小說是一目十行得浏覽的,是一本校園文。男主和女主談了一場甜甜得戀愛,男主在跨年的煙花下告了白。
安如意一直看不下去校園文。
可能自己高中過得太壓抑,除了試卷就是淚水。安如意不太理解這些小說。
但是小說嘛,總要脫離實際一點。
或者安如意沒有,并不代表這個世界上不存在這樣快樂的高中生。
嗯。
小雪還在寒夜裏飄着。
安如意有些無聊得退出小說界面,扒拉了一下消息。
清一色得群發祝福,桑榆是個特例。
“出來一下呗,我在你家門口的樹底下。”
“有病?”
“沒有,就是覺得今天下雪了,突然很想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