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平行線
平行線
安城,初秋
江宴之的第不知道多少家公司成立了,是為了投标項目專門在安城開發區注冊的主體,規模不大,在他名下那麽多家公司裏并不起眼。
安城市中心靠着江邊最好地段的寫字樓裏,整整一幢都是江宴之的私産,他趕上了最好的時候。
還在國外上學時,江宴之便與同學合作創業,畢業後他選擇回到安城,如今他擁有的卓宴集團,俨然成了安城最拿得出手的産業,至少,每年的企業家表彰會上,總有他站在最中間位置的身影。
“江先生,為什麽你會選擇回到安城呢,要知道,還有許多地方的科技氛圍,比這裏都好。”
表情專業的財經記者拿着話筒端坐在江宴之對面,這位年僅二十六歲的科技屆新貴,長相俊朗,身形挺拔,如果不知道他的身份,恐怕以為這是一場娛樂板塊頂流明星的采訪。
“我對這裏,有着割舍不開的念想。”
有多割舍不開呢?
江宴之自己也不知道,從出國讀書前,他就沒了關于梁辭的一切消息,他只知道,她說過要在安城讀書生活,所以,他就固執地在這裏等着。
一場采訪毫無波瀾地結束,江宴之例行公事地同在場工作人員道別,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他的辦公室很大,全玻璃落地窗,可以看到整個安城的景色,可他怎麽,就再也沒有看到那個狠心抛下他的人呢?
江宴之坐在椅子上,從抽屜裏拿出一盒煙,轉在手中,外面傳來敲門聲。
獨有的連着三聲,他當然知道是誰,輕笑了笑,也沒說話,外面的人像是有默契一般,直接推開門進來。
是陸帆,他的大學同學兼合夥人。
卓宴集團是江宴之一手創辦,陸帆只是其中一個小股東,現在是集團的技術顧問,兩人認識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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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之,新成立的公司法律顧問招标的事情,安排在後天,到時候我和法務這邊一起去談。”
江宴之手中的煙盒轉着,卻沒有從裏面拿出一根,他低聲應了下:“嗯。”
只是簡單的工作安排,陸帆根本不需要特意來他辦公室彙報。
“還有什麽事嗎?”
江宴之見他遲遲不說話,主動問起來,他很了解自己這個老同學,臉上已經寫着我還有事要跟你說。
陸帆被看穿,略有些尴尬地看了看他:“我妹下周生日,你知道的,她馬上畢業了,又喜歡熱鬧,搞了個小型的聚會,讓我邀請你一起去參加。”
“我就不必了,禮物到時候會有人送到。”
江宴之的回應一向簡短幹脆,不留餘地。
陸帆急了:“我說宴之,她對你什麽心思你不可能不知道吧,人小姑娘都求到我這兒了,你就當給兄弟個面子,去露個臉就行。”
“沒空。”
兩個字就把人打發掉了,陸帆知道江宴之說一不二,也沒有再繼續說下去,反而又開起了他的玩笑。
“江總,江企業家,我真的好奇,你不工作的時候到底在幹嘛,平時三請四催都不見你出來玩,年紀輕輕一副修身養性的模樣,你是真能忍啊。”
這麽多年了,江宴之也習慣了陸帆沒頭沒尾的說話,兩人偶爾打趣揶揄都是常事,他按下內線電話,對着外面的秘書只說了兩個字:“送客。”
陸帆知趣:“行行行,我自己走啊。”
江宴之将煙盒又放進抽屜,呆坐了一會兒,才看了看腕表,已經是晚上七點。
安城的另一邊,梁辭剛剛忙完案子從法院出來,在門口又接到了沈致同的電話。
“後天有個投标,是一家新成立的科技公司,要找長期合作的法律顧問,到時候你跟我一起去。”
沈致同是梁辭現在的組長,頂頭上司,她進律所三年多,大大小小的案子都跟過不少,不由得心中疑惑,為什麽一家科技公司招标,還要勞煩自己上司親自出馬?
對面像是聽到了她的疑慮一般,聽筒內聲音傳來:“這可不只是一家科技公司,背後有個大集團,每年這塊業務幾千萬不止,要是都能拿下,我就可以原地退休了。”
梁辭笑了笑,附和道:“是是是,有什麽要我準備的嗎?”
“不用,知道你最近忙着那個法律援助案,标書弄好了,最重要是到時候去面談。”
“好。”
沈致同說的法律援助案,是梁辭自己非要接下的,她學法律的初心,就是如此。
好在最後順利解決,今天案子也判了,梁辭一分錢沒收,對她來說,學法學做律師,從來不是為了賺多少錢。
挂了電話,梁辭才走到附近公交站回了家。
她畢業後便留在了安城,因為父親的身份問題,還有自己的選擇,進了這家律所,已經三年多。
剛開始的時候只是跟着有經驗的律師跑客戶,跑法院,做些打雜的工作,她學東西快,肯吃苦,自然進步得快。
沒過一年,她就獨立做案子,慢慢地積累了不少的案源,剛開始什麽都接,後面在律所主要負責的就是商業法務咨詢方向,自己多餘的時間都拿來了做法律援助。
她學法學的初心,來源于自己的家庭,那段不堪又始終影響着她的回憶。
馬上又到月初,她按照慣例給媽媽打了錢,一句多餘的寒暄都沒有,兩人已經心照不宣,或許自己對于她的意義,只是每月的那幾千塊錢而已。
梁辭看着空蕩蕩的聊天界面,苦笑了下。
江宴之晚上回了家,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房子裏,望着窗外的江景夜色,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電話響了起來,是江遠斌。
“喂。”
“是我,你媽昨天不小心摔了,現在在醫院呢,你要是有時間回來看看。”
江宴之同他的母親葉晖,關系疏遠,從江宴之出國讀書之前開始,到現在,江宴之從來沒有主動聯系過她。
在國外的時候,他忙着學業和找創業機會,兩年都沒有回國,只在春節的時候跟父親江遠斌通個視頻問候而已。
回國以後,江宴之現在帶的安城距離父母不過也就幾百公裏,但他很少回去,除了探望年老的長輩之外,再沒有其他。
“嗯,嚴重嗎?”
他怨葉晖,怨她切斷了自己和梁辭的一切可能。
“說是骨折,情況不太好。”
“宴之,這麽多年過去了,還是回來看看她吧,你媽現在年紀也大了,有什麽不能說開的呢?”
江宴之頓了頓,想起明天沒什麽工作安排,答道:“我明天回來一趟。”
他第二天便自己開車回了家,不過四五個小時車程,中午時分便到了,江宴之按照父親給的地址直接去了醫院。
五樓病房,葉晖女士一個人躺在病床上,右腿打着石膏挂着。
江宴之進去的時候,她就察覺到了動靜,兩人都沒有說話,也許是太久沒有聯系,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葉晖笑了笑,眼裏滿是欣慰,江宴之看見,也沒什麽表情,坐在旁邊拿起蘋果給她削皮。
“你爸今天有事沒過來,說晚上再來。”
“嗯。”江宴之手上動作不停,簡單應答。
病床旁邊的手機響了,葉晖拿起來接過:“啊,還在呢,五樓,你直接上來吧,真不用這麽客氣……”
江宴之聽她講話,猜出有朋友要來探望,沒做他想。
過了幾分鐘,有人敲門進來,是一個和葉晖年紀相差不大的阿姨,身後還有個二十出頭的女孩。
江宴之只随意看了一眼,便把蘋果一塊塊去核,放好,擺在旁邊盤子裏。
“我都說了不用客氣了,你還來,真是……”
葉晖笑得爽朗,她偷偷看了一眼江宴之的表情,剛才他應該是看到了那個女孩了吧。
她意圖明顯,主動問起:“這是曉冰吧,都這麽大了啊,我記得好像跟我們家宴之沒差幾歲。”
江宴之聞言,哪還有不懂的,辛辛苦苦讓自己回來一趟,無非還是想做這些事情。
但他是個體面人,外人尤其還是長輩面前,他還是忍着愠怒把戲做足了。
幾句簡單的寒暄,江宴之就把人打發了。
他也不打算久留,起身準備要走。
葉晖開口:“你別整天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人家曉冰條件不錯的,長得好看,在安城當小學老師,最關鍵的啊,人家還孝順呢,經常回來陪你陳阿姨。”
話裏話外的意思,江宴之已經沒興趣再聽。
“你好好休養,醫生說了骨折不算重,過幾天就能出院了。”說完往門外走去。
“你站住!”
“這麽多年了,你那所謂的傷是不是也該好了啊,以前你和……”
“我和什麽?”
江宴之背對着葉晖,她不知道自己兒子是什麽表情,可這壓抑低沉的嗓音,倒是讓她吓了一跳。
葉晖沒有再說話,只聽見一陣輕輕關門的聲音,江宴之就不見了。
他面無表情往醫院車庫走着,周身的低氣壓,左手又開始控制不住地發抖。
等走到自己停車的地方,還沒把車打開,他直接靠在車旁,右手拿出手機給助理去了個電話。
“找個人來接我,我現在開不了車,在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