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魏夕是一個很善于觀察的人,比如當她拿着落陽的衣服講完那一段茶言茶語之後,她很輕易地看出了落陽的歉疚,很失去掩飾之後她內心的柔軟。
再比如,她知道了落陽怕生,防備心強,不喜歡人多的環境,對自己不自信……
但這周過後,如果有人再當着魏夕的面說她善于觀察,她一定毫不吝啬給那個人一個大逼鬥。
如果她真的那麽善于觀察的話,為什麽已經接近了落陽那麽多,和她的距離拉近了不少,她還沒有看出來小朋友不好好吃飯胃不好,出門前幾天就胃不舒服。
歸根結底是她觀察不夠仔細,歸根結底是她們距離還不夠近,是小朋友不夠乖……要人好好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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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那天,魏夕和落陽吃完早飯,約好下午上完課後回家拿了行李在一起去和陸歸宇他們碰頭。
直到下午五六節的課結束,魏夕回到家才看到坐在餐桌旁等的落陽。
落陽換上了那天買的新衣服,工裝褲加背心加機能風外套,幹練又帥氣。落陽還把一頭長發紮了起來,在腦後垂着個高馬尾。
魏夕看得眼神都直了,默默遞給落陽一個黑口罩,酷姐一身黑齊活兒了。她盯着落陽看了好久,直到對方不自在地別過臉,突然問了個問題。
“為什麽不開車去呢?”
“怎麽突然問這個問題?”魏夕沒有直接回答,而是一邊走向自己的房間一邊反問。
見魏夕進了房間但沒有關門,落陽索性站在門口,雙臂環胸靠着一邊的門框,“昨天就想問的。”但是沒想起來。
“太久沒開車了,路程比較遠,不敢帶你。”魏夕放下包拖出行李箱,半是認真半是玩笑地說。
昨天晚上躺在床上的時候,落陽眼前自動浮現出下午的幕幕場景,魏夕的一颦一笑,那些惹人臉紅的話,那種讓人喘不過氣又心髒狂跳的氣氛……她終于想起來兩個字——暧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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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夕和朋友相處的娴熟到了她這裏已經算是過界的暧昧了……落陽告訴自己,她沒有別的意思,那只是她一貫的處事方式。
既然無法敬而遠之而且自己也不反感,那就平常對待。
落陽了然點頭,見魏夕拿好了東西,走到餐廳帶上自己的行李箱,背上黑色的背包,“拿好東西了就走吧。”
看到落陽沒什麽反應,魏夕有些失望,但她很好地用笑容掩飾住了,和落陽一前一後出了門。
到校門同陸歸宇和魏攬陽碰頭後,他們一起朝着最近的地鐵站走去,要坐地鐵到南城南站才能去坐動車。
兩百多公裏的路程,動車要兩個小時。魏夕買票買的好,他們四個剛好是對着的四個座位,魏夕和落陽坐一起,對面就是陸歸宇和魏攬陽。
有陸歸宇和魏攬陽這兩個壯丁在,放行李的事情完全不用魏夕和落陽操心。
唯一讓魏夕擔心的是,車站人多,大部分時候都是人擠人,她刻意走在落陽後面,盡量為她隔開後面的人。在落陽後面的時候,魏夕也注意到落陽始終和前面的人保持着一段距離,行李箱拿在右手,她就盡量靠着左面的牆邊走。
不跟緊前面的人,難免被別人插隊,等她們找到座位的時候,陸歸宇和魏攬陽早就放好行李坐在座位上了。
也許是疲于應對擁擠的人流,落陽上車後就蔫蔫的,沒什麽精神,不愛搭理人的樣子。
魏夕見到落陽戴上耳機開始閉目養神。
原本魏攬陽還在和陸歸宇說着什麽,魏夕沒注意聽,但向他使了個眼色之後,魏攬陽和陸歸宇也可以壓低了聲音。
列車很快就發動了。沒過多久,魏攬陽打了個哈欠,身子往下一縮,頭往陸歸宇肩膀上一靠,也安詳地閉上了眼睛。
見狀,陸歸宇挑眉看向對面的魏夕,魏夕無聲呵呵。
不再看對面氣氛溫馨自成一個世界的兩人,魏夕的目光緩緩移到身邊人的身上。
她一愣——落陽已經睡着了,腦袋不由得一點一點地朝着她這邊歪,頻率越來越慢,幅度越來越大。
魏夕立馬反應過來,身子朝魏夕那邊挪了挪,等小小的腦袋自投羅網。
趁着那顆小腦袋還沒落下來,魏夕伸手夠到落陽的另一側,把窗戶的遮光板拉了下來。
等她坐正身子,沒等幾分鐘,肩膀上驀然多了一個小小的重量。
垂眸悄咪咪瞥了一眼,魏夕也靠着椅背,裝作自己睡着了什麽也沒感覺到,維持着被靠着的姿勢。
陸歸宇簡直沒眼看,索性也閉目養神。
閉眼前他不動聲色地斜睨了隔着一個過道的那幾個男女生一眼。見他們四人都在閉眼休息,那邊交談的聲音也小了。
陸歸宇知道他們一直在關注他們四個人,還聽見他們在商量着來要聯系方式。要到魏攬陽面前,這個家夥絕對會二話不說就亮出自己的二維碼。
笑話,他是會讓別人當着自己的面拿到魏攬陽的聯系方式的人嗎?看目前的進度,對面那尊大佛也不會讓別人拿到她身邊的人的聯系方式。
他們的占有欲濃烈但隐秘,只有身為同類的對方才能察覺到這種秘而不宣的特質。
他不擅長處理這種事情,希望那幾位朋友比他們先下車,或者,也要等魏夕睜眼之後再睜眼,他想象對方會用足夠禮貌的方式拒絕。
一個多小時後,陸歸宇聽到過道另一側拿行李的動靜,還有一兩聲遺憾的感嘆。
很好,大家都是體面人,他們沒想叫醒他們來要聯系方式。
列車停下又起步,陸歸宇睜開了眼,對上魏夕明顯也是才睜開不久的眼睛,兩人的眼中默契地劃過一抹了然。
落陽是被魏夕叫醒的,迷蒙的眼睛裏透着清澈的懵懂,絲毫沒有平日裏那種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漠然。
“落陽,醒了嗎?快到了。”見落陽還沒有回神,魏夕語氣愈發溫柔,聽得魏攬陽雞皮疙瘩掉了一地,中二少年差點一位他姐被誰給奪舍了,差點“呔”的一聲喊出來。
胃沒有那麽不舒服了。落陽眨了兩下眼睛,很快回神。
前一天晚上不安穩的睡眠,胃上的不适和躲避人群的疲憊在落座之後一齊湧上來,讓她不得不閉上眼睛休息,沒想到就直接睡過去了。
回憶着剛醒來時自己的姿勢和腦袋靠着的觸感,落陽終于發現自己是靠着魏夕睡了一路,而對方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似乎肩膀沒有任何不适。
正當她想道謝,順便問問魏夕肩膀有沒有不舒服的時候,魏攬陽已經幫她把行李箱拿了下來,落陽只能先跟他道謝。
之後忙着下車,下車之後魏夕就一直在打電話,落陽一直沒有機會說出自己的感謝和關心。但心裏惦記着這件事,她一直緊緊跟在魏夕身邊,寸步不離。
瓜果山和他們要去的果園離高鐵站有不短的距離,魏夕提前就聯系了車子到高鐵站來接他們。剛剛一直打電話也是在跟司機師傅确定出口、方位和地點,司機師傅是本地果農,普通話不太标準,每句話要說好幾遍,魏夕要确認幾次才能完全明白他的意思。
等挂了電話,魏夕才發覺緊緊跟着自己的小尾巴。
真是不能再可愛一點了。
沒忍住,魏夕把手機揣在兜裏,順手在落陽頭上撸了一把。
落陽瞪大了眼睛,黑口罩上綴着的大眼睛就像兩顆大大的黑葡萄一樣。
魏夕輕咳一聲:“走吧,司機已經到了,他直接會帶我們到住處。”
避開落陽控訴的目光,魏夕往出站口走去,小尾巴也只好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
瓜果山已經出了南城轄區,靠近東黎西面的邊界線,和著名的瓜果之鄉端寧離得很近。
越往西,太陽下山越晚。
他們出站的時候已經快七點了,夕陽還有一小片頭頭還在地平線上。落陽的目光追随着夕陽,注意力被分了大半,走路走得極不專心。
魏夕注意到落陽的心不在焉,提醒道:“走路專心些,小心路面不平。”
落陽收回目光,嗯了一聲。
魏夕一出站就看到了停在路邊的沾滿泥土的深綠色越野車和站在車邊沖他們招手的身穿POLO衫腳踩AJ頭戴草帽的大叔。
越野車和草帽大叔的搭配,不得不說——就像大叔自己說的一樣,一眼就能認出來。
“嘿!是魏夕小姑娘吧!”大叔一眼就認出了魏夕,熱情地和她打招呼,說的還是那口不标準的軟糯黏糊的普通話。
“是,”魏夕握上大叔伸出的手,“大叔您貴姓啊?”
“我姓皇甫,上車吧上車吧,帶你們去我家。”
聽到皇甫大叔說去他家,落陽冷冷地看向他,充滿戒備。
魏夕斜跨一步,擋住落陽冰冷的視線,“啊,你家?”
皇甫呵呵笑了兩聲:“對,你們要住的那個客棧就是我家開的。鐵牛客棧,兒子說用我的兒子比較容易攬客。”
鐵牛客棧……
三人的目光落到魏夕身上。
承受着四個人的目光,魏夕絲毫不覺得不自在,面色自然地催促大家上車。
“走吧走吧,再不走趕不上晚飯了!”
皇甫大叔樂呵呵地接了一句:“哪兒能啊!你們是客人,我們肯定要招待好的!放心,飯菜管夠,保證好吃!我老婆燒的紅燒肉可是我家的招牌!”
見向來說一不二的魏夕被大叔堵住了話,魏攬陽藏在陸歸宇身後偷笑。
皇甫大叔把後備箱打開,把四人的小行李箱都放了進去,然後載着四人向附近唯一的山頭駛去。
一路上皇甫大叔的車載音響都沒有休息過,但四十多歲的大叔趕的音樂潮流還在十年前,且葷素不忌。
魏夕從抒情空靈吟唱的聽到了動感DJ土嗨神曲,下車的時候耳朵裏還回蕩着“心在跳是愛情如烈火”——還有魏攬陽毫無違和感的跟唱。
她轉頭看向自己旁邊的陸歸宇,看見對方嘴角抽了抽,要笑又笑不出來的樣子,終于是露出一個微笑。
她提出自己的行李箱再一轉身,對上微勾起嘴角的落陽,驀然想起了下一句歌詞。
“你在笑,瘋狂的人是我。”
今天的魏夕,為露出笑容的落陽而瘋。但她是不會把這種瘋表露出來的,于是面不改色地轉身,又把落陽的行李箱拎了下來。
“謝謝。”這下落陽終于找到了機會,不自然地歪了歪頭,“動車上也謝謝你,肩膀有不舒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