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喉嚨像是被灼燒,舒爽之餘有些難耐,魏夕很想噴吐出這口熱氣。忍着張嘴的本能,魏夕從鼻中噴出一股濃郁的酒氣。
酒精經由食道加熱而汽化,混雜在魏夕噴吐出的氣體中,散在空氣中,讓落陽嗅到了不算難聞的酒精味。
落陽有些擔憂地用手搭上魏夕的手臂,“你還好嗎?不喝可以嗎?”
“沒事,能喝。”魏夕回頭向她笑溫柔一笑,然後轉頭速戰速決,解決了剩下兩杯酒。
落陽環顧四周,看多數人或多或少都有些醉态,又擔憂地看向魏夕。
察覺到落陽的目光,魏夕的身子傾了過去,喝了酒後更加紅潤的嘴唇停在了落陽耳邊。
貼近的溫熱讓落陽僵在了原地,不敢亂動,只聽見原本就略顯低啞的聲音裏多了些蜂蜜般的含糊甜膩。
“放心,我不會醉的。抱歉,喜歡勸酒是老王的小毛病,但他沒有惡意,只是想找人喝酒。老王很好,我不好替你拒絕他,擅自代替你喝了酒,”魏夕的解釋頓了一下,“你不會生氣吧?”
“我為什麽要生氣?”落陽微微往後縮了縮脖子,魏夕把身子坐正之後,她轉頭看向她,“我應該說謝謝你。”
“不用謝。”魏夕紅唇勾起,明豔的美貌終于露出了它的侵略性,“你想怎麽謝我?”
“我不知道,你想我怎麽謝?”落陽誠實回答,誠心提問。
“自己想一想吧,小朋友。”魏夕伸手掐了掐落陽的臉,餘光瞥到老王逮着一個研究生學長喝得正嗨,心裏的壞笑擴散到了臉上,“我出去打個電話。”
這是落陽第一次看到魏夕笑地這麽壞,讓她想到了以前林初夏和韋然讨論偶像的時候提起的某個形容——又痞又帥。
魏夕很快就打完電話回到了座位上,緊接着落陽就看到美滋滋端着酒杯的老王也摸出了手機,看清來電人的時候眼神瞬間清明,清了清嗓子才接起到電話。
“馬上,快了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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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沒喝多少!真的!不騙你!”
“诶,你這個老娘子什麽時候才能多給我點信任嘛!”
“沒兇,我沒想兇你!唉別生氣嘛你。”
“喝,你煮的湯我一定喝啊!我馬上就回來,冷之前我一定到家。你看嘛,我現在走,到家湯正好就涼了。”
落陽盯着碗偷偷豎起耳朵,饒有興致地聽着老王的回答,推測着電話那頭的人說的話。
聽起來王老師的妻子在家熬了湯等他,催他回去喝。
偷偷豎起耳朵的小兔子聽得津津有味,但也許是第一次做這種偷偷摸摸的事覺得心虛,時不時會擡眸看老王一眼。
她聽得認真,殊不知自己這副“機靈”樣全落到了旁邊人的眼中。魏夕倚着椅背,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時不時喝上一口酸梅湯緩解胃裏的灼熱。
醉倒是不醉,就是老王這酒年頭不久,一口氣喝多了,下到胃裏燒得慌。
回憶了一下落陽今晚吃的東西,魏夕看了眼她碗底的油,長手一伸從旁邊的櫃子上拿過一個幹淨的碗,盛了一碗金湯肥牛的湯放到落陽面前。
“喝一碗,你今晚才吃了多少東西,貓都吃的比你多。”魏夕對上落陽疑惑的眼神笑道,而後又催促了一句:“快喝了,老王打完電話就該散局了。”
落陽順着魏夕的目光望去,就看到老王滿嘴“好好好”準備挂電話了。
“喝吧。”魏夕把碗又往落陽那邊推了推。
剛剛嘗了這道菜兩口,落陽也覺得比較合胃口,端起碗一口喝完了這半碗湯,頗有一口悶的豪氣雲幹之勢。
魏夕似乎噗嗤笑了一聲,落陽沒聽真切。
老王已經挂了電話,招呼着衆人說散了。剛剛被灌得最狠的學長打趣他回家後是不是要有搓衣板陪着他喝湯,被他笑罵了一句沒大沒小。
“我去結賬,你們先走。”老王大手一揮,出門找服務員結賬去了。
走出大門時暖風撲了人一臉,落陽忽然想起他們是開車過來的,而現在魏夕喝了酒,肯定是不能再開回去的。
“你的車怎麽辦?”落陽扯了扯魏夕的袖子,皺着眉問。
魏夕原本在和其他人說再見,聽到落陽的問題的時候還在向對方揮手。然後她的手落下,十分自然地落到落陽頭上,摸了兩下之後魏夕很快就收回了手。不管是摸頭還是收手的動作都娴熟地像是做過幾千萬次一樣。
“魏攬陽的酒陸歸宇幫他擋了,他可以開。”
似乎是酒意這時才從胃擴散至全身,魏夕舉手投足之間比往日的溫柔更多了些幹脆利落,眉眼彎得更是好看。微醺染上眼尾,落陽總覺得她眼角有一抹紅。
是嗎?她沒注意。飯桌上她最熟悉的人就是魏夕,大半的注意都放在了她身上,注意她和誰說了什麽話,筷子伸向了哪道菜,哪筷子到了她們兩個誰的碗裏,幫她倒了幾杯飲料。
魏夕沒有立刻帶他們離開,而是站在門口吹着風等老王出來,她留下來,他們自然也不走。但魏夕只讓落陽留了下來,差使陸歸宇陪着魏攬陽去停車場開車。
老王很快就出來了,腳步穩健絲毫沒有醉态。
“老王酒量很好的,但他就是喜歡醉醺醺的感覺,沒醉都要裝醉,就是會上頭。”魏夕的聲音很輕,幾乎要散在風裏了。
“嗯。”
“他很喜歡聰明又努力的學生,她很喜歡你。”我也是。
“嗯。”
落陽的回答也散在了風裏,兩道聲音在風裏糾纏,最終飄向人們找不到的地方,但地上的影子緊貼在一起,只要有光,影子就會在。
“喲,還等着我呢!”老王也出了酒樓的門。
“看着你進小區才走。”魏夕雙手環胸靠着大門外的石柱,和街區大哥的區別只差一支煙和一件披在肩上的外套。
老王家就在對面的小區,這也是他們在這兒聚餐的一個很大的原因。他也沒催魏夕回去,只讓他們路上注意安全,然後又背着手向對面踱步而去,手上還有他提來的那個紅布口袋。
魏夕一半的臉隐沒在黑暗裏,落陽看不清她的笑,淩厲的眉眼即使帶着笑意彎起也讓人覺得不懷好意。但落陽卻覺得這樣的魏夕更急真實而引人矚目,她不想移開目光,只想猜測她每種神情所表達的意思,每次神情變化的原因。
氣氛安靜下來,兩人一時都沒有主動去打破這種安寧。溫暖的風盤踞在此,她們一邊是燈火通明的酒樓大堂,一邊是路燈明亮、車輛穿行的街道,唯有她們所在的這一小塊地方是被晚風困着的安靜黑暗。
外面的世界精彩喧鬧,而我與你擁有片刻這短暫的安寧,重點是——我,與,你。
魏夕直起身子離開了大理石貼面的柱子,于是整張臉都在光裏了。
“他們來了,走吧。”
像是在回答她的話,街邊聽着都白色車輛按了按喇叭,落陽聞聲看去,一眼就看到了駕駛座上招手的魏攬陽,副駕駛的陰影裏隐約露出一個人影。
“魏夕。”
路上落陽突然叫了魏夕一聲。
“嗯?”魏夕走在她身邊,沒有低頭也沒有轉頭,只是步伐明顯慢了些。
“後面兩周陸續節課,下周末和我一起去圖書館吧!”
魏夕沒有拒絕的理由,電話裏談的事打字也可以,“好。”
她不知道為什麽落陽會突然提起這件事,其實落陽自己也不知道。只是思緒到處亂飛的時候忽然想起了下午的事情,發現她們還沒有約好具體的時間。
“我之前和一個室友關系很好,明天想請她出去吃個飯,你要一起嗎?”
發出這個邀請的理由落陽也不是很清楚,只是魏夕帶她見了關系很好的導師,禮尚往來,她也應該帶魏夕和自己熟悉的人吃個飯。落陽絲毫不知道這個“禮尚往來”來得有多奇怪,但她就是想這麽做。
“好啊,”魏夕心中驚喜,但面上絲毫不露,打開車門前提出自己的建議,“不如請她來家裏吃,我做飯。”
落陽點頭說好:“可以,我可以幫你。”
見魏夕示意自己先進去,落陽抿了抿唇,沒有耽擱就坐了進去,挪到了另一邊給魏夕讓出位置。
因為今晚要聚餐,落陽怕回去太晚,就把課往後順延了一個小時。到家的時候七點半,她還有些時間準備。
魏夕有些疲倦,上車之後就開始閉目養神,到家之後和落陽說了一聲就回房間洗澡休息。
等落陽上完課從房間裏出來的時候,客廳的燈已經不知道什麽時候關了,只在一個靠近卧室的牆角亮着一盞橘黃不刺眼的矮地燈。
看着滿室暗沉,落陽這才意識到這是她第一次一個人面對這個空蕩黑暗的空間。孤寂感從心底緩緩爬了上來,讓落陽有種要控制不住自己渾身顫抖的沖動,這時的她十分想念魏夕的一颦一笑和溫柔語調。
但即使只是隔着一道門,眼前的這一道木門,落陽沒有立場和理由去敲開它。
敲開門之後跟她說“我很寂寞,能陪陪我嗎”?腦袋正常的人都不會說這種話的吧。
落陽面無表情地走進衛生間,打開燈洗漱。
她一回家就換下了裙子,穿上了寬松舒适的衣服,主要是習慣。但她沒有摘下脖子上的項鏈,覺得帶着也沒什麽,反正她一般穿有領的襯衫,也不會露出來。
想到白天的幕幕場景,落陽的神緩緩變化,眼神變得冷硬,雙眸中似乎有黑水晶封住的風暴,嘴角扯出沒有一點靈魂的弧度。
很兇,很挑釁,很有氣勢,但沒那麽好看。
落陽臉上的肌肉頓時松懈下來,語氣裏透着沮喪自言自語:“一點都不好看。”
窗外突然亮了一下,落陽十分敏感地察覺到了什麽,急忙擦幹臉上的水後關燈回房間,動作難得有幾分倉惶,十幾秒後她就躺在了床上。
轟隆——
驚雷乍響,落陽捏緊了被子。
她帶上耳塞,強迫自己在心裏數太陽,企圖以此能快速入眠。
但她失敗了。
似乎又回到了那個悶熱的下午,下午的天空籠着層層濃雲,一聲聲悶雷在其中炸響。雨前的居民樓已經醞釀着一股黴味,萦繞在背着沉重書包的少女筆尖。
她心情不錯,嘴角勾着一抹笑……
不,不能再想了!她又聽見了敲門聲,鐵門被敲得哐嘡作響——
鐵門?不,落陽隐約聽到了敲門的聲音,是木門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