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就看見他辦公室的燈已經亮了。諸一珩這間辦公室,實際是三間。辦公室在中間,最裏面是休息室,其實是間小公寓。最外面是會議室,從他的辦公室可以随便進這兩間,但休息室外門的鑰匙,只有他有。會議室的門無所謂,一直是開的,袁苗每天走時鎖上外門即可。
徐保潔說過,如果諸一珩在,會議室因為是相對獨立的,她怎麽收拾都可以,但辦公室的廢紙筐是一定要倒的,而且,有時特別近的客人,諸一珩也會在自己的辦公室招待,所以,還是要看一下茶幾上的煙灰缸是否要清潔以及是否有用過的茶杯。當然,有客人的話,一般都是秦一凡通知什麽時候收拾,廢紙筐卻是一直會有。
所以,袁苗猶豫了下,還是上前敲了門,沒聲音。她忌諱着前兩回的事,也不敢上前。但又怕不去會被他尋着什麽茬兒,決定還是進去看看。
她悄悄走進去,辦公室沒有人,休息室因為常年關門,不知道他在不在裏面。袁苗輕手輕腳的走過去,把衣服放在辦公桌上,手微微一動,處于屏保狀态的電腦亮了,上面是一張照片。
這張照片她也有,準确的說,是曾經有。是那年諸一珩和曾若安高中畢業,她和曾若錦參加他們的畢業典禮,四個人照了這張照片。
照片中的她紮着辮子,笑的自信而明快,後面是曾若安。曾若錦那時候是短頭發,帶着點小卷兒,穿着她最愛的明黃色的裙子,站在諸一珩前面。曾若安和諸一珩都穿着簡單的白襯衫,曾若安笑的開心,諸一珩則笑容淡淡。
以袁苗今日之心态,看着這照片仿佛看見故去的人,而且是,已經故去很久很久的人。
休息室裏有點聲音,她趕緊擦一擦淚,瞟了眼廢紙筐,輕聲快步離去。
諸一珩一整天都沒有找她的茬。
袁苗謝天謝地,她一整天都躲在消防通道中,認真的讀她的書,構思她的腳本,帶着越來越重的清鼻水。
下班後袁苗看看,諸一珩的辦公室居然燈滅了。她歡天喜地的去收拾他的辦公室,休息室他确實用過,雖然她極其厭惡這個地方,還是收拾了一下。
諸一珩接着兩天都沒有來,袁苗的心情極好,她每天都去她新找的工作那裏上班。她現在才知道,這家公司叫走心,是夠新媒體的。大家都是年輕人,互相不問出身,也不問學歷,挺熱鬧。
歐海鳴召集開策劃會,說是策劃會,由于使用共享會議室需要按時計費的租,所謂的策劃會,就是每人或拉着椅子,或站在歐海鳴旁邊,一起讨論。可能因為也不是正經形式,七嘴八舌的,讨論的很熱鬧。劉樂冰拐了下袁苗,“你怎麽不說話啊?”
袁苗說,“我?我不過就是個剛來的,說什麽呀?”
劉樂冰啧了下,“成心給我丢人是不是?這是在哪兒啊,你還講謙讓。”然後他說,“組長,袁苗有話要說。”
袁苗才要拉他,見大家已經把眼光掃了過來,就鼓起勇氣說,“我是新來的,之前也沒有很多經驗,就是點建議,大家看有沒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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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樂冰說,“真羅嗦,趕緊說。”
“我就是覺得,互聯網時代,年輕人的時代,其實有點講究,”她不好意思的抓了下頭發,猶猶豫豫地小聲說,“有點簡單粗暴,咱節目的名字叫‘我心飛舞’,是不是可以改一改?”
歐海鳴看過來,“這名字是我起的,怎麽了?”
袁苗搖着手,“沒事沒事,挺好的,我就是瞎說。”
歐海鳴不耐煩,“你怎麽這麽別扭呢?讓你說你就說。”
袁苗看着大家,小心翼翼地說,“那,我就說了啊。我其實也就是一說,大家随便聽聽。我覺得,這個名字雖然比較文藝,也比較燃,但還是覺得,嘿嘿,”她越說聲音越小了,“不夠簡單粗暴。”
“那你覺得,要怎麽樣才算簡單粗暴?”
袁苗趕緊說,“我沒什麽主意。”
歐海鳴皺眉,“你這人煩不煩啊?讓你說,哪兒那麽些事兒?不說走人。”
劉樂冰一拐她,“是啊,緊張什麽?你以為這是對着何軍吶?什麽也不敢說,就他一言堂?說!”
袁苗聽了,受到了鼓勵,“我覺得,這個節目既然定位于小花小草,就是還沒有紅起來的藝人,不如我們就叫‘未來你最紅’,直接粗暴,也比較适合年輕人的口味。”
大家重複了幾遍,覺得這名字不錯。歐海鳴也覺得不錯,就問她接下來還有什麽構想。
袁苗不是一個對工作有信心的人,也不想再出風頭,推說沒有,自己還要再想想。歐海鳴就讓大家暢所欲言。正在大家七嘴八舌讨論的時候,袁苗感覺到自己的電話在振動,一看,居然是諸一珩。她不想接,又覺得沒必要為了這點事惹得不高興。于是就離開人群,走的遠一點,接了電話。
☆、8-3
“你在哪兒?”諸一珩等的不耐煩。
“有事嗎?”
“現在是工作時間,老板問你,你問有事嗎?”
袁苗回頭望望那群還在讨論中的人,想想這兩群人中間的差別。她的語調降了下來,“是,諸總,請問您有什麽要求?”
“我問你在哪兒?”
“我——在公司。”
“幾樓?”
“地下二層。”
“哦?我才把車開進來,你在這兒?”
袁苗心裏暗叫糟糕,就趕緊說,“啊,我記錯了,我在地下一層。”
“那你等着我,我和你一起上去。”
袁苗心裏恨恨的,“不了,諸總,我們保潔人員要走樓梯。我已經要走上一樓了,一會兒還要去和其他保潔說點事兒,您——”
諸一珩的聲音裏隐藏着怒意,“你到底在哪兒?”
袁苗不準備告訴他,就說,“我半小時後回去,你扣工資吧。”
“袁苗!”
袁苗挂了電話,回去說,“不好意思,歐組長,我突然有點事,要先離開下。有了好的構思,我再和各位分享。”也不等大家說什麽,她抓起手機就往外跑。
袁苗出了樓,撒腿就往諸氏辦公樓跑。一直要跑到樓下,心髒都像不是自己的,她喘了幾口氣,緩緩走了幾步,慢慢爬到九樓,看了時間,差不多要下班了,又等了會兒,才拿上東西,爬到十二樓,準備去打掃諸一珩的辦公室。
自那天後,她請教過徐保潔。徐保潔告訴他,諸一珩有時走了也不關辦公室的燈,她可以去敲門,如果裏面有人說“進來”,她就可以說,“諸總,要不要給您收拾一下廢紙?”
如果沒回音,就表示諸一珩不在。
袁苗敲了敲門,沒有回音。她舒了口氣,就拎了拖把和抹布,準備進去打掃衛生。
才邁進去,她愣了,諸一珩正坐在辦公桌後,目光冷冽的看着她。
“你去哪兒了?”
“逛街了。”
“和誰?”
“我自己。”
諸一珩看着她,看得她暗暗的有點發毛,忽然,他站起來,“跟我去個地方。”
五年沒有坐他的車,他還是一樣開的飛快。只是那時候她坐在副駕上,綁着安全帶。如今坐在後排座上,拉着車廂上的拉手。那時候她總是叽叽喳喳的說話,如今她看着外面一閃而過的繁華。
車在一個酒吧門口停下,諸一珩自己下了車,袁苗也跟着進去。這裏是西郊,因為她來爬過山,知道這裏。門口的電子黑板上用五彩筆寫着“曾若錦生日會”,她明白了。
她不想進去,轉身要走,被人拉住。
“去哪兒?”他的眼睛在夜色中閃着光。
“我不想去。”
“理由?”
“不想去就是理由。”
“工作時間和工作內容由我定,這是工作。”
“你可以扣錢。”
“如果你再這樣下去,我不保證會不會遵守第二條。你別忘了,那個孩子的收養公告,目前還沒有結束。”
袁苗忍氣吞聲,她甩了諸一珩的手,“我知道了,諸總。”
他的臉背光,發暗,只聽到他譏諷的聲音,“這麽看重那個孩子,不知道的會以為那是你親兒子。”
“一切都有可能,也許,那真的是我親兒子。”
諸一珩往前逼了一步,“袁苗,你沒有必要非要惹我火。”
袁苗往後退了一步,以講和的口氣,“好、好,諸總,一切都聽您的,我跟您進去,行不行?只要您不嫌我穿的寒酸,也不嫌——阿嚏”。
諸一珩轉身在前面走,袁苗跟在後面。
一進去,就聽到笑鬧聲,然後有人說,“哎,若錦,你的真命天子來了。”
曾若錦喜出望外,“一珩哥,你來了。”
諸一珩淡淡的應了聲,後面的人也跟着暴露在燈光下,曾若錦的臉就僵了,“你?”
“苗苗?”曾若安迎了過來,“苗苗你來了?我還說明天去找你呢。”
諸一珩穿開他們,自己找了張桌子坐下。曾若錦看着袁苗,“你怎麽來了?”
袁苗頭疼,她是真不想來,因為她欠曾若錦錢啊。
“那個,”她不知怎麽解釋,“那個,阿嚏。”
“感冒了?”曾若安摸了摸她的頭,“還好,不算發燒。”又看了看她的衣服,“怎麽晚上還穿這麽單薄?”就回座位上取自己的外套,要給袁苗披上。
諸一珩不鹹不淡地說,“若安,你當心,她那天穿了我的襯衫,連熨都沒有熨,打着皺還我了。雖然是手洗過的,但我還是直接扔了。”
也可能是彩燈照着,曾若錦的臉就綠了。
曾若安給袁苗披上,“沒事,我這個不值錢,來,苗苗,披上。”
袁苗只好說謝謝。
曾若安把她引到桌邊,給她沏了杯茶,遞給她,“喝了暖和暖和。這天氣能凍的手冰涼,你也真夠行的。怎麽樣?平平和伯母還好?”
“嗯。都挺好的,平平還記挂着你呢,天天曾叔叔長、曾叔叔短的。”
曾若安哈哈笑,“你明天休息吧?我去看看你們?”
“她明天不休息,她現在是我的私人助理,我不休息,她也不能休息。”
曾若錦聽見這句話,臉就有點扭曲。“袁苗,你出爾反爾,把錢還給我。”
“出爾反爾?還你錢?”曾若安說,“那個錢不是你——”
袁苗怕曾若安說漏嘴,就說,“啊,我本來也想找你。不過,嗯,”她硬着頭皮說,“我花了三分之一吧,能不能先把這些給你?剩下的,我再想想辦法。”
諸一珩忽然哧的笑了,“現在什麽都流行分期付款。”
曾若錦的臉紅了,她惱羞成怒的盯着袁苗,“不行,你要把錢給我。”
袁苗陪着笑,“若錦,我真的沒有錢。”
曾若安記得袁苗和他說過,她從曾若錦那裏弄了一筆錢,用來給平平治病,看樣子,就是這筆了。于是他就說,“若錦,你誤會了,苗苗等着用錢,是因為——”
袁苗又一次打斷他,“若錦,我真的沒有錢,真的只能先還一部分。”
曾若錦看着自己的哥哥都替她說話,氣更不打一處來,“不行,你必須還給我。即便你和別人借,也要還給我。我急用。”
袁苗覺得自己都低聲下氣了,“若錦,我真的沒有錢。”
“我不管,你就要把錢給我。”
“若錦!”曾若安低聲喝了她一句。
曾若錦沖着他吼了一句,“我不管嘛,哥,你到底是不是我哥,為什麽老向着她?我才是你妹妹。”然後轉向袁苗,“你給不給我錢?不給我報案,說你詐騙。”
袁苗只覺得累,“我真的沒有錢。”
曾若錦拿起電話就要撥,讓曾若安按住。
“哥,你怎麽又向着她?”
“若錦,不要任性。”
桌上扔進一張卡。
諸一珩說,“算了,今天若錦過生日,也別惹她不高興。袁苗,我借錢給你,幫你把這賬了了吧。這張卡,如果你記得密碼,你可以轉賬,把錢還給她。”
還是上次那張卡,在影城,他讓她刷的那張。
當時她說她不記得密碼。
她拿起那張卡,看看諸一珩,他漠然的喝着自己的蘇打水。她又看看曾若錦,那目光中,有嫉妒,有緊張,還隐約有點淚光。
卡在她手裏,握的疼。
她的手和心忽然一放,帶着一點點笑意,把卡推回去,“諸總,您考驗我了,我怎麽會知道您卡的密碼。”
諸一珩掠過她一眼,并沒有接卡,“你确定?”
袁苗笑,“我确實不知道您的□□密碼。”
曾若錦又恢複了氣勢,“袁苗,你要把錢還我。”
曾若安再也聽不下去了,“若錦,你夠了沒有?多少錢我給你。”
“哥!”
“袁苗自小跟你一起長大,跟你一起上初中,上高中,你為什麽要這麽對她?”
諸一珩漠然的抽了口煙,“若安還是一貫的善心,我就沒有這份善心。欠債還錢,不是挺天經地義的嗎?”
袁苗倒了滿滿一杯酒,“今天若錦的生日,我很抱歉弄的大家不開心。錢我确實沒有,但欠了若錦的情和錢,我知道。沒有錢,借若錦的酒水表示一下心,我自罰三杯。”
她喝了一杯,又倒了一杯,喝到第三杯,曾若安按着她,“苗苗。”
袁苗拿開他的手,“沒事,若安,也有很多年沒有參加若錦的生日會了。其實我應該給她帶禮物,不過,一是确實不記得了,二是也确實沒錢。今天攪得大家不開心了,也只能喝點酒,陪陪罪。”
她輕輕碰了下曾若錦面前的杯子,“若錦,我祝你生日快樂,早些如意。”說完,一仰頭喝下去,然後嗆的連聲咳了起來。
曾若安趕緊給她端過茶,“來,喝一口壓壓,都是熟人,你說你這是幹什麽啊?”
袁苗嗆的說不出來話,眼淚都流了出來。
“怎麽樣?啊?還行嗎?”
一陣風從旁邊過,袁苗被人撈起來,“不好意思各位,我帶出來的人今天有點丢人,我先把她送回去,改天向大家陪罪。”
不等衆人說什麽,就把袁苗帶起來往門口走。
曾若錦在生悶氣,曾若安跟了出來。“一珩,我知道你們過去有過節,但苗苗都這樣了,也付出代價了。你還要怎麽樣?”
諸一珩冷哼,“這麽多年未見,你倒是長情。”
“一珩,上一代即便有恩怨,她們家再怎麽對不起你,你也報複過了。你們都要開始自己的生活,別再荒唐下去了,你這是何苦呢?”
諸一珩把她塞進車廂,怦的關上車門,對着曾若安說,“我和她的事,就是我和她的事。別的人,誰也別想插進來。”
袁苗本來就酒量不行,又這麽多年沒喝過酒,加上中午就沒怎麽吃飯,這個時候,早已是肚子裏連一粒糧食都沒有。這三杯幹紅下去,讓她很難受。
諸一珩又把車開的飛快,激得她一陣一陣的反胃。在諸一珩踩下剎車的那一剎那,她一個沒忍住,吐了出來。
但她還沒有完全喪失意識,使勁去抓他的肩膀。他打開了車門,她踉跄的下了車,扶着一棵樹,就大吐了起來。
忽然有水從頭上澆下,讓她激靈一下。
是諸一珩正拿着礦泉水往她頭上澆,見她擡起頭,就又扭開一瓶,澆了下來,“醒了?清醒了?”
袁苗一面掩着臉,一面喊,“諸一珩,你瘋了嗎?”
諸一珩丢了瓶子,“知道我是誰了?能看見我了?”
“你發什麽瘋?”
“我發瘋?寧可被報警,二次進監獄,也絕不用我的錢,是吧?還是你仗着曾若安,有恃無恐?”
“我和你有什麽關系?我為什麽要用你的錢?”
“那曾若安呢?你和他又有什麽關系?”
“他是從小到大,一直對我好的人。”
“好,好,我讓他對你好,我看看他怎麽對你好。”諸一珩把她拖到屋裏,還是上次來的地方。諸一珩把她扔進浴室,袁苗正暈頭轉向,諸一珩卻開了花灑,水從天而降,袁苗不自覺的抱着頭,啊了一聲。
諸一珩動手撕了她的衣服,扔在外間的地板上。人拿起噴頭,把水流開到最大,對着她一陣噴。
“清醒了嗎?”
袁苗上來搶噴頭,兩人來來往往,袁苗讓水噴的睜不開眼睛,抓了幾下,反倒把諸一珩的襯衫給抓開了。
她又一次上來搶噴頭,腳下一滑,諸一珩用單胳膊去扶她,卻讓她帶倒了,兩人一齊摔在浴室的地上。諸一珩一翻身,就壓了上來。
水嘩嘩的流着。袁苗失去了意識。
☆、9-1
也許是仇恨不再壓抑,也許是再見時仇恨被醞釀的更濃,在那些他并不情願的成為她的丈夫而表演的歲月裏,他對她僅是冷淡,從未動過手,更從來沒有如此粗暴。
從高一認識他起,至今已過去十年多,他給她的印象一直都是內斂,喜怒哀樂都很淡,深深望着人的時候,有一種孤獨感。
袁苗有時覺得自己是不是認錯了人,這個諸一珩根本不是那個諸一珩,或者他已經只剩下一幅皮囊,那個除了恨她之外,至少讓她覺得算是玉樹臨風的諸一珩,也早已消失不見。
就像現在,她難以相信,高度自制的諸一珩,居然抽煙。而以前,一起出去吃飯,他總會選無煙區。
還是上次那間卧室,這次他沒有出去,而是站在落地窗前,煙就在手裏袅袅上升,旁邊的煙灰缸已經有很多只煙蒂。
袁苗靜悄悄的看着他,看他對着夜色發愣,看他黑色的頭發、有致的側臉,以及那淡淡的孤獨,看他偶爾下意識的抽一口煙,然後又繼續對着夜色發愣。
他就這樣默默的抽着煙,她就這樣默默的看着他,仿佛滄海桑田,抹去了所有的恩和怨。
煙要燒到他的手指,他稍一側身按滅煙蒂,正好看到她還沒來得及閉上的眼睛,他愣了一下,難得的沒有出言譏諷,只是默默的把煙蒂按滅,把窗戶打開一條縫。
也許是這段靜默所産生的錯覺,她開了口,“其實我不相信你這樣折騰我會有什麽快感,我是指,那方面。”
他沒說話,還是看着夜色。
“我長得也就那樣,不明白你為什麽要這樣折磨你自己。有意思嗎?”
他還是看着窗外,語氣很平靜,“你這是同情我?”
“說不上同情吧,我只是覺得沒有意思。”
他沒有說話。
“無論你怎樣對我,但你這樣對若錦,有些過分。你不喜歡她可以,但你利用她,我覺得不厚道。”
他轉過身,“別自以為是。”
袁苗輕輕的笑了下,“你要是真喜歡她,就不會不在乎她的感受。”她又笑了笑,笑的有些凄涼。“女孩子有時候想法比較單純,也比較傻。她其實只是喜歡你,也喜歡了這麽多年,雖然傻,但感情是真的。”
他哼了一聲,又轉過去,對着窗戶說,“你倒忽然和她好了起來,難得。”
袁苗聽不出這語氣中是不是有嘲諷,也不在意是否有嘲諷,就說,“沒什麽好不好的,只是覺得以前太傻,其實都為些無聊的事。”
“哦?你覺得,你和她之間的那些,是為了無聊的事?”
袁苗沒說話,算是默認。
諸一珩說,“我倒是挺感動你。你們也曾是好朋友,當初沒有她,也許你不至于到今天。而且,如果我沒有記錯,在你進去後一直到現在,她自始至終都沒有對你表示過一丁點兒好感吧。”
袁苗笑了笑,“那沒有必要。其實本來也不是什麽好朋友,雖然交惡更無聊。”
“是嗎?當年的事,你就那麽不怨她?”
袁苗帶着一點喟嘆,“有什麽好怨的,當年的火,雖然是若錦激了我一下,但并不是她撺掇着我放的,我自己年少輕狂,認錯了人,走錯了路,是我自己應該的教訓。我怨誰?”
他終于轉了過來,“哦?認錯了人,走錯了路?那曾若安呢?你認對了他?”
“他?”袁苗回答的很坦然,“他是一直都對我很好的人,我很感激他。”
諸一珩嗤的輕笑了下,“我倒真是感動。先是不在意當年把自己激得進了監獄的人,然後又說曾若安一直對你很好。那我就不妨告訴你個真相。你不是說,感謝我當年沒有再狠一些,只判了你三年的故意毀壞財物罪,而沒有施加壓力把你判十年以上的縱火罪嗎?我不過是一個商人,從來不做妨礙司法的事。這個功勞,我可以告訴你,不是我的,是曾若錦的。”
“若錦?你是說,她當年不讓你這麽做?”
諸一珩大笑,然後冷冷地看着她,“我是說,當年就是曾若錦報的案,她媽當年在檢察院。”
袁苗臉上透着驚疑。諸一珩又嘲弄地說,“你覺得這些事,曾若安會不知道嗎?”
袁苗覺得渾身冰冷。
“不,不會的。”
諸一珩又轉過去,背對着她,“随便你信不信。我也沒什麽必要告訴你假話,我也早知道你認為我十惡不赦,我也不在乎這一點黑事在我身上,還是別人身上。”
“我不相信。”
諸一珩又哼了聲,聲音裏是十足的嘲弄,“随你便。我怎樣都無所謂,當年我沒報案,不過我也樂得其成。”他看着她,“所以,今天這兄妹倆,我看了很感動。當年想必也是這樣的。”
“你撒謊。”
他拉上了窗,“你說我上你有什麽樂趣,是的,你長得并不多好看,還帶着一千個不願意,沒有哪一次不得用強。不過我所感受到的樂趣,不是你能理解的。就像現在我告訴你真相,看着你一個勁兒的說不信,這也是一種樂趣。”
袁苗翻身側躺着,沒有理他。
他上了床,忽然又很大的力把她扳過來,兩人四目相對。他忽然笑了,“我還以為哭了呢。”
“你很想?對不起,讓你失望了。”
他嗤的一聲,“沒什麽可失望的。想想曾若安今晚一晚上都會坐卧難安,光這一點,我就已經足夠開心的了。”他撩了她的被子,揉着她的胸,“來,再來一次,也讓你賺點錢。”
袁苗撥開他的手,“諸一珩,你有完沒完?”
“沒完。”
“我……”
他俯下唇,堵住了她的話。在松開後,他說,“袁苗,這輩子我都跟你沒完。”然後,攻城掠地,不帶一絲溫柔。
醉酒加折騰,袁苗再次醒來時,覺得哪裏都疼。身邊的男人還在呼呼睡着,袁苗有一種怨恨。再次相見以來,他這已經是第五次強了她。是不是真的如他所說,他覺得這樣做有一種別樣的樂趣?
身體不舒服,加上昨晚受到的打擊,讓她心裏對這世界有一種恨恨的感覺。她看着他,看着他,忽然覺得對世界失去了忍耐力,她再也不想忍下去,再也不想,于是,她腦子一熱,掐住了他的脖子。
☆、9-2
他在睡夢中被驚醒,一時被驚吓了,但還不知道是怎麽回事,袁苗已經在他的脖子上越掐越緊。她全身的重量都在兩只手上,他躺着,使不上勁,兩只手去撥,她卻像瘋了一樣,眼睛裏閃着瘋狂的光,只一心的看着她的手用力的地方。
“袁……苗”,他喑啞的叫着,腿上用勁。
她仍然專注的在手上用力。
空氣越來越稀薄,他的心髒感覺怦怦的要跳出胸膛,他更加用力的想擺脫她,乘她換氣,他兩條腿和兩個胳膊肘一用力,支起了上半身,在她失重的時候,用盡全力,把她推了出去,然後大聲咳嗽。
他轉向她的方向,她才從地上爬起來,他剛要說話,“你……”又停住了。
她的額頭在流血,他下意識的往前挪到了下,又停住了。兩人對視着,他還在咳嗽。
有血珠順着額頭滾下來,她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流血了,還以為是汗,拿手背一擦,臉上的血印頓時給人一種凄慘的感覺,讓他心裏一顫。
她有些輕蔑的笑了,“沒能掐死你。”
他的聲音還是有些弱,“你失望了嗎?”
“是的。”她說,“我是失望了。我希望掐死你。”
“為了曾若安?”
她搖一搖頭,“不,為了我自己。”
她的血珠又滾了下來,看她又拿手背去擦,他想制止,話在嘴邊,又停了下來。
“諸一珩,過去你怎麽對我,甚至我爸的死,我都不恨你,我當我們倆個扯平。本來想相忘于江湖,互相當個死人,再也不要見面。于是,我來了雲城,我已經盡了全力在躲你。”
他靜靜的看着她,“是的,如你所想,這幾年,我一直在找你。是我跟着你來的雲城。”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互不糾纏不好嗎?”
他凝視着她,很久才說,“不好。”
“你要怎麽樣?”
他說話的聲音很輕,“我要和你糾纏一輩子。”
“有意義嗎?我們家欠你的,已經還上了。”
“但你欠我的,還沒有還上。我恨你。”
袁苗下意識的閉上眼睛,她垂了會兒頭,然後又擡起,“諸一珩,我的生活已經全毀了,我只是想做一個普通人,努力掙着最艱辛、最微薄的,能養我們三口人的薪水。”
“三口人?”
“是啊,我媽,我,平平。”
諸一珩忽然發怒,“不要和我提那個孩子,我讨厭他。”
說起了平平,以及諸一珩突然的發怒,讓袁苗的理智有所回歸。她低下頭,不再看諸一珩,也不想再激怒他。
諸一珩翻身下床去洗手間,袁苗想起平平,起身要找自己的手機,遍尋不到自己的包,想起昨天應該是落在了車上。
衣服也沒有,睡袍也沒有,諸一珩的衣帽間在外面,正在猶豫,諸一珩已經出來了,她往床上躲,但已經來不及了。
諸一珩掃了眼正在往被子裏鑽的她,要開門出去,袁苗叫住他,“我的包呢?”
“不知道。”他出去了。
袁苗也洗了澡,下身酸痛難忍,感冒似乎更嚴重了,頭重腳輕,還不斷的咳嗽。她只想早點回家,回到那小小的、但屬于自己的床上。
袁苗草草的洗了澡,浴室裏的浴袍被諸一珩穿走了,連浴巾都是他用過的。無奈,她只能再用一遍諸一珩的浴巾擦幹,然後圍住身體,出門找包。
她下到一樓,發現外面居然下雨了。諸一珩的車正沐浴在雨絲中。袁苗猶豫了下,就要開門出去,讓人給拉住了。
“幹嘛?”他語氣不善的問。
“我去拿我的包。”
他盯着她的臉,“有什麽要緊的東西?”
“我的手機。”
“哦?這麽要緊,擔心曾若安找你?”
袁苗把手掙脫回自己懷裏,“別那麽無聊,我要給我媽打電話。”她又要出去,讓他往後一拉。
“諸一珩,”她才要發火,看他已經跑了出去。袁苗有些愣,看他跑在雨裏,打開車門,拿了她的包又跑了回來。
忽然想起某年兩個人夏天去游玩,天突然降雨,他讓她去樹下躲着,自己去河塘裏掐了荷葉,頭上頂着一個,手裏拎着兩個,也是這樣,一步一步的跑向她。
袁苗的眼睛有點酸。
“呶。”他遞給她,帶着雨氣,像那年一樣,闖進她的心裏。
她接過來,低聲說了句“謝謝”。
他沒說話,擦開她進洗手間沖洗腳上的泥水。
本來就是二手手機,電話早沒電了,還沒有帶充電器。袁苗站在原地猶豫的時候,諸一珩已經出來了。兩人眼光一碰,他看出來她有話說,停在原地。她就說,“嗯,你,有沒有舊手機,可以暫時借我一下?”她知道,他必定不和自己用一樣的數據線。
他一挑眉,看向她手裏的手機。
她有點窘,手機實在很破,“我的手機,沒電了。”
他轉身上了樓,一會兒騰騰下來,遞給她,“我沒有多餘的。”
是他自己的手機。袁苗有點不敢接。
她看着他,他黑黑的眼瞳聚在她的眼睛上,她低下頭,“這,不大合适吧。”
他随手放在旁邊的櫃子上,“用不用随你。”
他轉身要走,讓她叫住,“你能借我身衣服穿嗎?”
他又回過頭來,雖然加害她的人就在眼前,但女性天然的羞澀還是在這時候占了上風。
“二樓左手第一間就是衣帽間。”他說。
她莫名心裏一酸。
二樓左手第一間是衣帽間,斜對面是卧室,當年他們的家也是那樣的,是她親手挑的家具,也是她親手布置的房間。那間房子早已毀于大火,她自己親手點的火。
她想起昨晚他的話。
她還記得當年指證她的證據之一是監控視頻。視頻裏的她,拿着汽油往房子上潑,然後她點着了火。
全程不過二十分鐘,卻改變了她的人生。
“你說的不對,”她說,“其實當年曾若安想為我找律師,是我拒絕了。”
他停住了。
“曾若安也想到監獄裏看我,但我沒有見他。”
他的背影很僵,“你想說什麽?他實際上對你很好?”
“我現在對人沒那麽大苛求,”她不知怎麽的就流下了淚,“沒有誰是欠我的,也沒有誰是該對我怎麽樣,誰能對我好一點,我就很感激。”
他這次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