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害我爸爸。”袁苗說到這裏,聲音出現顫抖。即便在獄中的歲月中,她已經把這些事情想了無數遍,但真的要說出來,還是會禁不住覺得有傷口撕裂的疼痛。“既然是由于這件事起,我不過是一個被波及的,誰讓我是我爸的女兒,我誰也不怨,也不怨命運。命運來了,自然接受就好了。”

“苗苗。”

“我很感謝你願意幫助我,不管是出于什麽原因,也不管,”她停了下來,“當年是為什麽要幫我請律師,總之,都是我拒絕了你。”

“苗苗!”

“謝謝你現在還在惦記着我,以後請不要來了。”袁苗說完,轉身上了樓。才進家門,雷烨才從窗口回來。

“你又和若安說了什麽?”

袁苗沒有說話。

雷烨說,“他昨天和你說過今天要來是不是?你故意不告訴我,自己也看好時間躲出去?”

袁苗很平靜,“您既然猜到了就好。”

“為什麽?”

“我不想和過去的人有什麽牽扯。”

“苗苗,不是我說你,現在還有人願意理我們的,不多,別不識好歹。”

袁苗不說話,換了鞋子準備進卧室。

雷烨說,“苗苗,你真的不要任性了。若安是個好人,當年他來找我,苦苦求我,一定要想辦法讓你接受他找的律師,可你怎麽也不聽勸,甚至以死相逼,苗苗,我真的不明白,當年你為什麽要那樣?再看看現在。當年如果你肯接受他找的律師,今天也許會好很多,至少不會坐監獄。”

袁苗轉過來,“怎麽?您也嫌棄我坐過監獄?”

“不是,苗苗,我沒有那個意思,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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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苗進了卧室。

再回首已是百年身。事實終于給了她一記響亮的耳光,他不愛她,一丁點兒都不愛她,哪怕看她家破人亡,看她身陷囹圄,仍然毫不動心。她愛錯了人,終于付出慘重的代價來看清這一點。

平平是她餘生的亮光,為了平平,她什麽都願意付出。因為當年,如果不是發現有了他,她也許早就一死了之。也是因為有了平平,她才逐漸想開,決定放棄過往的一切恩怨,安心的養護平平。

☆、11-2

又是周一來到,袁苗起早打掃了諸一珩的辦公室,然後就往劉樂冰他們公司趕。劉樂冰說,她周五提前走了讓大家很掃興,說是歐海鳴問周一例會能不能參加。袁苗答應了。

等她趕到樓下時,剛好遇到劉樂冰,他很高興,“不錯啊,剛好上班的點兒。”他說着,拍袁苗的肩,把手搭上去,也沒及時拿下來。“怎麽樣?周末又有什麽好想法?”

袁苗也沒在意,“好想法倒是說不上,就是覺得新人秀應該還是有些潛力的。你瞧各路新人,都在微博上可着勁兒的宣傳,就是沒有大平臺,個人微博畢竟有限。咱們就權當搞全民綜藝了呗。比全民綜藝的段位在高,比卡司又省錢。再者,你看現在的年輕新秀,蹿紅的速度就是快,甚至一部劇就能蹿紅一個人,說明粉絲的口味也在變,有個性,未必就只喜歡已經成名的大卡司。”

兩人說着往辦公室裏面走,誰也沒有在意劉樂冰的手。

袁苗把自己的想法對着歐海鳴及各位說了,歐海鳴擊掌,“不錯不錯,好創意。正好現在是仲文基金又一輪選投資項目的時候,我們把這個創意推上去試試。”

袁苗小聲問,“仲文基金是什麽?”

劉冰冰小聲答,“就是我和你說過的,一個文化産業基金。我們這公司就是四處找人投資的,這個仲文,好像是非常有實力的一家。”

袁苗哦了聲,聽歐海鳴叫到她,“既然這個創意是你想起來的,那你負責編寫商業計劃書吧。”

袁苗直擺手,“不行不行,歐組長,我只是随便想個想法,商業計劃書這種東西,我确實不行。我對商業一竅不通。”

“沒關系,”劉樂冰倒是信心滿滿,他一拍袁苗的肩,“我來幫她。”

散了會,袁苗埋怨劉樂冰,“你沒事兒出什麽頭啊?”

劉樂冰嘿嘿的,“你這人,總是往後縮。怕什麽啊?反正就是個計劃書,我們只管寫初稿,寫完了,不是還有大家、老歐在看嗎?”

“可是我真沒寫過啊。”

“這有什麽難的,”劉樂冰很有信心的說,“圈子就這麽大,我出去搞份模板,咱們一填,不就有了嗎?你也有點自信,他們還不如你呢。”

袁苗唯唯諾諾的答應了,一面很開心,一面又有點小擔心。她的腦中瞬間想出很多種學習的渠道,首先就是去書店。和劉樂冰簡單說了下,就分別了。

袁苗在書店呆了一整天,午飯都是在街邊買了個煎餅。一開始還發愁沒辦法記筆記,後來想起諸一珩給她的手機,如獲至寶,拿出來把需要的資料都拍了下來。這一天,難得諸一珩沒找事,她很安靜的學習了一天。直到書店打烊,她想起也該回去做清潔。等她到了諸氏,已經過了下班的時間,頂樓還有燈光,袁苗真不想上去,但還是沒辦法。一般情況下,不允許清潔工坐電梯,但非工作時間例外。袁苗從來不坐電梯,因為到12樓的電梯只有一部,雖然這部電梯也到其他樓層,也沒有說其他人不允許坐,但幾乎所有人都默契的選擇其他電梯。保潔阿姨也說,她一般都是坐到11樓,再走上去。

袁苗就一步步爬上去,她想着,也是趁機鍛煉下身體,也是緩沖下緊張和焦慮,雖然她在諸一珩面前裝的很淡定,但她真的不想見到他。想想未來的十年……哎。

袁苗爬下十二樓,見諸一珩辦公室還有燈光,她輕手輕腳的在門邊聽了一會兒,沒有聲音,就大着膽子敲了門,也沒有聲音,她進去了。

諸一珩不在,她瞬間松懈了下來,“這個人,走了也不關燈。”她飛速的收拾好衛生,然後迅速回家,她要做功課,準備商業計劃書。

劉樂冰在微信上給她傳了兩份別人家的計劃書,她認真的看了幾遍,讓劉樂冰接着找,劉樂冰說,“兩份了,還不夠?”

“多要點兒,咱們博采衆長。”

劉樂冰嗯嗯的去了,袁苗一個人對着電腦苦心研究。她有學金融的底子,雖然沒有畢業證,雖然學的馬馬虎虎,但畢竟學過。她在網上又找了些資料,加上白天在書店拍的資料,思路上有了七七八八。商業計劃書,說白了,就是要給人家講明白怎麽能賺錢。或者即便現在不能賺錢,未來能怎麽賺錢。

商業計劃書的實質,其實就是要錢,要投資人的錢。既得能打動投資人,還得給投資人算賬,讓他覺得這筆錢花的明白。這裏面,比較重要的就是財務論證……

袁苗正想着,雷烨往她旁邊擱了杯水,“都這麽晚了,還不睡?”

袁苗還盯着電腦,“一會兒。”

雷烨看看,“這怎麽看上了會計?我記得你自學考試考的是法律?”

“嗯,在學着寫個商業計劃書。”

她說完了,沒得到雷烨的回音,便擡起了頭。因為要省電,屋裏沒有開燈,她并不能很清楚的看到雷烨的表情,就聽雷烨嘆了口氣,“哎,苗苗,昨天是媽把話說重了。”

袁苗站起來,“媽。”

“我是真的……”雷烨哽咽起來。

袁苗輕輕拍着雷烨的肩,“媽,您別多想,我還想跟您道歉,昨天是我脾氣不好。我本來想和您道歉的,但今天臨時說要學着寫個商業計劃書,我研究了一天這個,一下子就忘了。”

雷烨擦擦淚,“這是你的新工作嗎?”

“嗯……嗯,我還挺喜歡的?”

雷烨擦着淚說,“喜歡就好,其實你本來學的就是金融,要不是那年,你現在可能都研究生畢業了。”

袁苗摟着雷烨,“這不也挺好的嗎?媽,其實學了法律也挺有用的,至少在辦事的時候不那麽心怯。要是我當年……算了,不說了,媽,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咱們往前看、往前奔。”

雷烨答應着,擦了淚,囑咐她別太晚,袁苗答應了,目送着她進了卧室後才坐下。

她又找到了一個新網站,需要注冊,試了下,只能用手機。她一向不喜歡用手機注冊,發現可以用QQ授權登錄。想起QQ好多年沒用,也不知是不是還在,于是,就想先試試。

她登了進去,也沒有在意有沒有人在線,便點了網站的QQ授權。正在等待網頁跳轉時,有熟悉的、輕微的滴滴聲傳來,她發現右下角有頭像跳動,也沒有多想,點開,居然是他。

“你是誰?”這是他的話。

她沒有答話,直接右鍵,點了加入黑名單。然後看了看自己的QQ,确認是隐身狀态,才忽然想起多年前,他們互相設置了隐身可見,而且是她要求的。還有互相親密肉麻的備注名,也是她要求的,她叫:少我你就缺一半;他叫:少你我就缺一半。

袁苗查資料到很晚,早上起來精神很不夠,但還是強打精神去上早班。天氣轉涼,早上需要穿兩件。她把衣服披上,才想起上次帶回來的他的衣服。她沒洗,反正洗了他也是扔,直接還給他好了。當然,她之所以沒洗的主要原因是,這一套男人的衣服晾在陽臺上,即便再能編謊,也是不可能向雷烨圓過去的。

随着對地形的熟悉,袁苗已經有了經驗,每次先開諸一珩專用會議室的門,把會議室的桌子和擺件擦完後,再由會議室進辦公室,把辦公室的桌子和物件再收拾一遍,最後拖地,由辦公室往外拖,拖到會議室,帶上辦公室的門,最後從會議室出來。休息室僅在晚上收拾。這不是徐保潔告訴她的,而是她自作主張。自從上次早上撞見他在休息室,還發生了那回事,她再也不想進休息室了,尤其是危險時段。她之所以定這麽個清掃順序,也是想先在外面制造點聲音,免得直接進到辦公室,再有什麽尴尬。

袁苗今天想多了,因為她正在拖走廊,聽見電梯一聲響,她想帶着拖把躲進消防通道,已經來不及了,索性拄了拖把,低頭讓到一邊。

他從她面前過去,她松了口氣,繼續拖完剩餘的地,才倒了髒水,準備從樓梯走下去,就聽一聲,“過來。”

☆、11-3

地板是偏黃的,燈光是黃的,牆壁也是黃的,恍惚有點金黃的世界裏,他的身子一半探出來,一半隐在裏面,忽然喚醒袁苗久遠的記憶。當年,也曾是這樣的場景,也是地板是黃的,燈光是黃的,牆壁是黃的,門是暗紅的,也是這樣,他一半身子在裏、一半身子在外,倚在鎖着的那扇門的門邊兒上,說,“過來”。她就那樣一步一步走過去,一步一步走近他,雖然他一向清冷少笑、那天也并沒有笑,但她覺得那時候的他很溫和,看着她那樣一步一步的走近他,在他熠熠生輝的眼神中。當時的她停在他面前,帶着一點故意的不在乎,“諸一珩,我喜歡你,我們在一起吧。”她還記得那時候他似乎略皺了下眉,她怕他說不同意,就大着膽子扶住他的肩,踮起腳尖,笨拙的吻了他。在她準備放下腳要離開他的唇時,忽然被他扶住了,慢慢的,她扶着他的肩的手改為攬着他的脖子。那是他們第一次接吻,也是她的初吻。

現在的袁苗只站在原地,“有事嗎?”

“過來”。他說了第二遍。

似乎刻意地為了打破記憶的迷霧,袁苗拎起拖把和空水桶,走了過去,在離他兩米的地方站定,“諸總,有事嗎?”

背光,顯得他的睫毛很長,袁苗想起來曾若安說的美人尖。是的,平平像他,都有一點美人尖,雖然并不很明顯。

他像當年一樣,倚在鎖着的那扇門的門邊兒上,“昨晚是你上了QQ?”

袁苗打算否認,“沒有。”

“袁苗,你現在撒謊連眼睛都不眨。”

袁苗說的不軟不硬,“您知道還要問?”

“為什麽把我加入黑名單?”

“不好意思,我并不知道那是您。”

“哦?我還以為是備注名刺激了你。”

袁苗笑,“備注名?我還真忘了,也沒細看,都是過去鬧着玩兒的東西。我也沒想着現在還有人上QQ,都是過去的東西了。”

諸一珩的睫毛一眨一眨的,也不說話。袁苗說,“諸總您還有事嗎?”

“我的衣服,你洗了?”

“沒有,反正您也是扔。”

“那你還給我幹什麽?”

“您的東西,要扔也是您扔。”

袁苗又等了會兒,她都準備走了,聽諸一珩說,“袁苗,你說的很對,我的東西,要扔也是我扔。那天曾若安找我,我也是這麽跟他說的。”

袁苗停下腳,“若安找你了?你別找他麻煩。”

諸一珩帶着一點譏諷,“舍不得?他也舍不得你。”

袁苗不想再和他廢話,轉身離開了。

袁苗找機會去了解了住處附近的幼兒園。

果真如雷烨說的,公立幼兒園需要本地戶口,每個幼兒園還有自己的戶口接收範圍。袁苗也曾試着問還有沒有別的辦法,幾乎衆口一詞:我們連片區內的孩子都接收不過來,沒其他的名額。

袁苗就只好出來。每個城市,只有當你要作為一個市民生活時,你才會發現,你有多卑微,這個城市光鮮的一切,都和你沒有關系。但平平還是要上幼兒園的,無奈,只好找私立。周圍的私立幼兒園有兩家,一家貴的,一家便宜的。貴的學費是公立學校的十倍,便宜的她一進去就決定不能讓平平去,只有兩個老師,哪裏都髒兮兮的。

于是,沒了選擇,只能讓平平上那個貴的。剩下的就是費用,只好咬咬牙,再省省了。生活啊,柴米油鹽的細節,真讓人操心。

她打算等平平再休息一個月,就讓他上幼兒園。

這幾天,袁苗沉浸在商業計劃書中。劉樂冰又給她找了幾份,她說,“樂冰,現在最棘手的部分是數據論證。我們得找到對标的節目,列出他們的預算和收視數據,以及我們的目标。”

“這去哪兒弄?”

“收視倒好弄,雖然有造假,但好歹有個東西。預算只能靠打聽,咱倆的人脈又不夠。”

劉樂冰想了想,“要不找鼎湖的何軍他們?他們出過‘我是大明星’,應該有點數據。”

“他們?他們會幫我們?”

“你別管了,”劉樂冰就是一幅他什麽都可以搞定的樣子,“我來弄。你就專心弄別的,過幾天就能給你數據。”

劉樂冰沒有食言,果不其然,幾天後,劉樂冰把數據在微信上傳給袁苗,很得意地說,“怎麽樣?我沒說錯吧?”

袁苗點了幾個贊,又誇了他兩句,劉樂冰神飄飄地說,“沒有咱哥們兒搞不定的事。”

計劃書用差不多兩周的時間寫完了,交給歐海鳴時,歐海鳴很滿意,“不錯,看着有圖表有數據,比我們以前做的強多了。其實我們以前主要是靠說,文化這個圈子,虛多實少,本來也就是靠忽悠。”又說,“不是我給你們潑冷水,你們也別抱太高希望,仲文基金選擇投資對象比較苛刻,他們老板我見過,年輕有為,看項目自有一套,這些數據他也未必看。我知道這材料是你們認真準備的,但他脫離材料問你們其他問題的可能性也很大,你們多準備準備。”

“那時間定了嗎?”

“下周四,一般是仲文那邊的投資經理,你們倒也不用太緊張。”

袁苗哦了一聲,劉樂冰說,“沒事兒,我們都是從鼎湖出來的,也是見過大陣勢的。老大,你放心。”

接下來讨論那天負責路演的團隊都有誰。歐海鳴肯定是主講,對于第二主講是誰,大家認為是袁苗,袁苗卻說,“我就不上了,剛來沒幾天,連正式員工都不是,對公司的情況也不熟悉,萬一說漏了也不好。再者,我這人怯場,怕拿不住,我還只是當個提詞兒的吧。”

這樣下來,天不怕地不怕的劉樂冰自然成了第二主講,袁苗給自己選了一個最末的座位。袁苗把剩下的時間全用在搜集項目資料上,她把自己找到的資料都做了筆記、列了重點,發在走心公司內部工作群裏,大家一致好評。歐海鳴也開了幾次演練會,畢竟是年輕人的團隊,想法都比較單純,很快,積極的氣氛感染了每個人。

這一段時間,諸一珩也出奇的安靜,一點也沒有找事兒,再也沒有出現留宿在休息室的情況。袁苗覺得,如果就這樣,十年也不算什麽。不就十年的早班、晚班的清潔工嗎?

周三來了。袁苗很緊張,走心公司的所有人都很緊張,約的是上午九點半,所有人把昨晚已經擺的位置又确認了一遍,所有資料又清點了一遍,投影儀又測試了一遍,甚至歐海鳴清了好幾遍嗓子、女員工對着鏡子又練了好多笑容。

九點十分,歐海鳴帶着外聯團隊的下去接人,大家各就各位。作為參加講演的最末一位成員,袁苗站在會議室外,準備迎接嘉賓。她今天特意穿了件白襯衣、黑色及膝A字裙,雖然是廉價貨,但讓她洗的幹幹淨淨,還專門買了個熨鬥,熨的平平整整。

九點二十,樓下有人上來電話,說人已經接到了,讓大家做好準備。一會兒,就見一隊人過來了。

共享辦公區走廊的燈光沒有那麽亮,袁苗端着溫婉的笑容站在會議室門口、看着來人,頭頂上倒正是一朵燈光,把她臉上的表情照得清清楚楚。

來賓們慢慢走近,歐海鳴在和隊伍中間的人說着什麽,袁苗還是繼續溫婉的笑着。直到這群人走到一盞燈光下,袁苗的笑容僵住了。

是諸一珩。

☆、12-1

諸一珩像是沒看見袁苗,讓歐海鳴讓進會議室。跟在後面的秦一凡顯然認出了袁苗,但那時她已經垂下眼簾,似乎專注的看着地板。

所有人都進去,劉樂冰拉了她一把,小聲說,“走啊,進去啊。”

袁苗這時候腦子轉了千百個念頭,她很想一走了之,但又怕諸一珩說出什麽不好的來。她不怕自己有什麽,就怕連累了這個小小的團隊,這個她愛的團隊,這個才讓她覺得有點生機的團隊。

袁苗還是跟着劉樂冰進去了,在最後一位,關上門,悄悄坐下。她雖然低着頭,但感覺到了來自諸一珩似乎随意的眼波一轉,以及秦一凡目光的短暫的停留。

歐海鳴開場,“諸總以及各位仲文基金的領導,大家上午好。首先非常感謝諸總莅臨我們走心公司,實話說,諸總能來,我非常意外。我前兩天還和他們說,我們就是個小項目,一般只會是投資經理來。”歐海鳴說到這裏,看着自己的人,大家點頭,袁苗也點頭。“所以說,諸總的到來,讓我有點受寵若驚,至少讓我們這個小會議室蓬荜生輝。”

歐海鳴平日看着像大老粗,到了關鍵的時候,還挺會說的。袁苗想到這裏,忽然想到:難道諸一珩和人談判時,至少是他起步時,也是這樣子?

也許人人都一樣。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她一時有點恍惚,就聽到她的名字,一擡頭,看見大家全在看她,一時有點心慌,正不知要作何反應,聽歐海鳴說,“這是我們最新進來的員工,非常優秀,是這個項目的核心成員之一。”

原來是在介紹她,袁苗舒了口氣,才要端上公式化的笑容點點頭,聽諸一珩意味不明地說,“新員工,核心成員。”

歐海鳴說,“是的。雖然是新員工,但人非常優秀,也很勤奮,為我們這個項目貢獻了大量的精力和創意。我、小劉、小袁就是項目團隊的主創,一會兒我講的時候,還需要他們二位補充。”

袁苗幾乎是乞求的望着諸一珩,她太明白諸一珩剛才說的那兩個詞的意思。她真的愛走心這個團隊,她真的不想連累這個團隊。

她後背急出了汗,自己卻并未發現,歐海鳴講了什麽,她也沒有認真聽。歐海鳴的講解結束了,由于排練過幾遍,講的很流暢,接下來,就是提問互動環節了。

諸一珩全程都沒有看她,似乎專心致志的聽講演,直到歐海鳴說,“我就先彙報到這裏,看看諸總及各位領導,有沒有什麽問題?”他才把眼光收回來,似乎并無目的的掃了眼對面的人後說,“準備的很充分,有數據、有圖表,創意寫的邏輯也清楚。”

他拿起商業計劃書,翻了翻,“數據寫的這麽翔實。這裏面引用的行業數據,是從哪兒來的?”

劉樂冰說,“哦,我們找了同業要的。”

諸一珩把商業計劃書放下,似笑非笑,“哦?據我所知,這是保密的吧?”

劉樂冰自信滿滿,“這個請諸總放心,這也是體現我們人脈的地方,我們拿到的絕對是一手資料。”

袁苗對諸一珩很了解,知道他絕對不會做多餘的問話,正暗暗捏着手心不知道他要幹什麽,就聽諸一珩說,“哦?”他看了眼劉樂冰面前的座簽,“歐總,這位劉先生,應該是你們的員工吧?”

歐海鳴還以為他是認可劉樂冰,就說,“是的,小劉加入我們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諸一珩點一點頭,“不瞞各位說,我們也投了鼎湖。如果我沒有記錯,鼎湖是把節目預算和成本列為了商業秘密。那劉先生,你是怎麽拿到的呢?”

“這個有什麽……”劉樂冰還要說話,讓袁苗給截住,“諸總,不是他,是我。”

劉樂冰很詫異地望着她,袁苗裝作沒看見,她笑吟吟地說,“諸總,我在鼎湖做過事,接觸過類似的信息。當時記憶力還不錯,就記了下來。”

“你在鼎湖做過事?那又為什麽會離開鼎湖?”

袁苗痛恨諸一珩的明知故問。

劉樂冰說,“人來人往很正常,我也在鼎湖呆過,和她一起出來的。”

袁苗趕緊說,“人員流動就不提了。但這些數字,真的是我在鼎湖時看過記得的。”

“這麽詳細的預算,你是記的?”

“是的。”袁苗的手攥成了拳頭,面上卻笑着說,“不信我可以當場向各位背一遍,其實沒幾個數。”

諸一珩看着她,“是麽?這麽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袁小姐曾是江城大學金融系的,只不過是肄業,很是可惜。”

歐海鳴一臉的詫異,“怎麽?諸總認識小袁?”

諸一珩一笑,對着秦一凡說,“太認識了,是吧一凡?她是我的私人助理,是我那裏的在冊員工,所以剛才您說她是你們的新員工、核心成員,我很詫異。”

現場的氣氛殊然詭異起來,大家面面相觑。袁苗一咬牙,“諸總,我只是很喜歡這份工作,也喜歡很這個團隊。歐總并不知道我是您公司——員工的事,這裏的每一個人都不知道。我也并不知道今天您要來。”

諸一珩笑,“別人說不知道我今天要來,都可信。我的行程是提前安排好的,你是我的私人助理,你會不知道?我是該信你真的不知道,還是該覺得你是對我用心不夠?”

秦一凡同情的看着袁苗。原來今天這麽大陣勢,把別的日程往後推,就是為了來捉一個……清潔工。

劉樂冰看着她,“袁苗,你——”

袁苗看着諸一珩,“諸總,如果方便,我們可不可以再議這件事?”

“再議哪一件?”

“就是今天這節目的事。諸總,我真的很喜歡這個團隊,大家付出了很多努力來做這件事。我個人的失誤,與他們沒有關系,還請諸總成全。”袁苗的聲音高了,在燈光下,隐約有淚光閃耀。

諸一珩沒有說話。袁苗繼續說,“至于說是鼎湖的數據,确實是我拿來的,也和走心團隊沒有關系。我的……過往,您是知道的。”

諸一珩忽然臉色大變。

“諸總,責任都是我的,我付出什麽代價都可以,請您不要責怪他們。”

會議室很緊張,與會人員大約都覺出來詭異,秦一凡也不知如何處理。雖然跟随諸一珩多年,對他商場上的心思基本很熟悉,但對于眼前這個人,他雖然看得出端倪,卻不知分寸在哪裏。

諸一珩阖上商業計劃書,“今天就到這裏,散會。”然後站起來就往外走。

袁苗也站起來,看着諸一珩走出去,劉樂冰小聲問,“袁苗,怎麽回事?”

袁苗不吱聲,出了會議室,拿了自己的東西,就下了樓。

樓下,歐海鳴才把諸一珩送上車,回身看見袁苗,還沒等他說什麽,袁苗說,“非常不好意思歐總,給您添麻煩了。我會盡力向諸總解釋,這件事情責任在我,一切都和您和走心的其他同事沒有關系,也請您一定不要怪罪劉樂冰,他什麽也不知道。”她鞠了個躬,“再次為我的事感到抱歉,請您和其他同事原諒。”

說完,就走了。

☆、12-2

從走心公司的共享辦公區到諸氏大樓,開車,五六分鐘即到;騎車,十幾分鐘即到。快走,要半個多小時。

平日這條路,袁苗有時候會掃個共享單車騎。多數時候她是快走加小跑,因為她舍不得那一塊錢。也因為她有一種興奮在心裏,渾身有勁,跑起來也輕松,反倒也覺得舒服。

但是今天,這一切都沒有了,她沒有了力氣,只能慢慢走着,淚水早已彌漫全臉。

袁苗不知道自己用了多久走到了諸氏。她平日都是走樓梯,今天破天荒的用了12樓專用梯,出來後,遇見秦一凡正在樓梯口徘徊,看見她來,站住腳,嘆了口氣。

袁苗試圖笑笑,“謝謝你。”

秦一凡說,“諸總其實是個好人,你好好和他解釋解釋。”

袁苗失魂落魄的走到諸一珩的辦公室,他正在電腦前敲鍵盤,袁苗門也沒敲,直接進去,也不說話,就這麽站着。

諸一珩敲着他的電腦,袁苗沉默的站着。很久,袁苗說,“你滿意了?”

諸一珩還是看着電腦,“這就是你說的‘再議’?”

“你到底想要怎麽樣?”

諸一珩轉過去,雙手交疊,語調顯得很無辜,“這不該是你說嗎?你要我放過他們,那你打算拿什麽條件出來?”

“他們沒什麽做錯任何東西,除了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雇傭了一個我。僅此而已。”

“這話你已經說過了,你不是把所有的錯都攬到自己身上嗎?甚至不惜重提自己過去的刑事記錄?”

“劉樂天是我在雲城唯一的朋友,你到底想要怎麽樣?”

“朋友?為了你可以不要飯碗的朋友?”

“他就是做人很仗義。當時在鼎湖,是你打了我的飯碗,我做錯了什麽?他不過是很仗義,哪怕知道我是個刑滿釋放人員,也仍然對我沒有誠見,還給我介紹了走心的這份工作。求你不要害他,他真的什麽也不知道。”

“不知道?你不是說自己有不良記錄,所以做那些不好的事,也很自然嗎?”

“我——我是看你要害他!”

“我為什麽要害他?”

“這就是我要問你的,你為什麽要害他?他對你有什麽妨礙?”

“我就是看不慣他是你的朋友,不可以嗎?”

“因為是我的朋友,你就要害他?諸一珩,你就這麽見不得我好?”她的眼淚迸了出來,“五年來,我不敢信任任何人,我無非就是這麽一個朋友。一個朋友,你要把他怎麽樣?”

“不要和我裝可憐,朋友有勾肩搭背的嗎?”

“我們什麽時候勾肩搭背了?”

“我都看見了,你還說沒有?”

“你跟蹤我?”

諸一珩有點不自然,“你把自己想的太重要了,我不過是路遇。”

“你早知道?”

“知道什麽?”

“知道我在走心打零工?”

“呵,這很重要嗎?我發現你特別愛為別人犧牲,對誰都愛搶着承擔責任,哪怕是去坐牢。真偉大,真讓人感動。”

“諸一珩,你到底想要怎麽樣?你讓我來,我來了。你讓我當清潔工,我當了。你一次又一次的強我,我忍了。我要生活,我要有未來,你讓我找一份卑微的工作,好不好?”

“不好!袁苗,沒我的同意,你想和別人接觸,休想。”

袁苗連淚都顧不上擦,“諸一珩,你到底要我怎麽樣?”

“搬到我的住處。”

“不可能。”

“你不是說,什麽代價都願意付出嗎?只要保住他們?”

“諸一珩,我有家。”

“可我的家沒了!袁苗,要麽搬過來,要麽你就等着看他們倒閉,甚至吃官司。”

“諸一珩,我求求你。”

諸一珩轉過去,繼續敲着自己的鍵盤。袁苗再也抑制不住了,她哭了出來,“諸一珩,你饒了我好不好?你讓我當十年清潔工,我認,但我真的有家。我有媽媽、有兒子。”

“不要和我提那個孩子!”

“可是,他真的是我的孩子,有心髒病,才做了手術,馬上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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