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結束
打起了電話。
果然,對于袁苗的理由,雷烨雖然很吃驚,卻也沒有很多話。
袁苗說,“媽,我知道我決定的倉促了點兒。回來這兩天我就想,也确實是,既然戶口都落下了,而且,那個房子是個好學區,我們再在這邊上高價私立幼兒園,實在不合算。”
“可是,你不是說……”
“是,是我說的,我原來是覺得,找一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重新生活挺好的,可這次回去,我也覺得,到底是自己生長的地方,有情分。其實,都五年了,現在還有誰記得我們呢?即便記得,又有多少機會能遇上呢?遇上了又怎麽樣?還不是各人過各人的日子?誰能保證自己什麽時候都是樣樣紅呢?”
曾若安算是知道巧舌如簧是什麽意思了。雷烨是個大人,也算是見過場面,就這麽三言兩語的,就讓袁苗說動。
袁苗說,“我原來想再等等。可既然若安來了,不如就先把你們帶回去。這些東西我後面再慢慢收拾,若安,你說好不好?”
曾若安只能說好。平平還惦記着海洋館,自然也說好。這下,雷烨也只好說好了。
曾若安的回程票是已經買好了的,現在只能退了重買。袁苗不計血本,花了手續費,搶了兩張票,又開始收拾了東西,好在搬來才不久,很多東西連包都還沒解,打包帶都是現成的,也不管什麽章法不章法,往裏塞了幾個袋子,到了時間,袁苗就催着走。
幾個人上了高鐵,由于票是搶的,換來換去,三個人才換在一起。
雷烨說,“苗苗,你這也太倉促了,我們急着去幹什麽呀?”
袁苗說,“難得若安也在。有人幫着照顧你們,他還能幫着拎東西,要是就我自己,我不更不好弄了?東西慢慢再收拾,我反正兩個星期後會再去,到時候再拎過去好了。”
雷烨看着她,“我總覺得這事有蹊跷,像是躲什麽人似的,哪兒有這麽着急的?真的沒事?”
袁苗笑,“能有什麽事?媽,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雷烨對着曾若安說,“若安,你是老實孩子,你告訴我,是不是你們合起夥來,有什麽事情瞞着我?”
曾若安看着袁苗不知怎麽回答。袁苗說,“媽,你想太多了,我們能有什麽事瞞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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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烨說,“我就是覺得你今天怪怪的,從你進門,我就覺得你怪。你這幾個月也有點怪,忽然有了錢給平平治病,忽然說要去江城,忽然又找到工作了,又忽然說你被派到外地去了、薪水也高。對了,我一直問你都讓你躲過去了,你的新工作到底是幹什麽的?”
袁苗和曾若安對視了一眼,曾若安低下頭,袁苗說,“也沒什麽,跟以前一樣,給人寫寫文案什麽的。”
“寫文案這種工作還有派去外地的?”
袁苗笑,“當然有啊。就是一個節目,得要跟組的。”
雷烨半信半疑,“真的?苗苗,你有事可不要騙我。”
曾若安看着袁苗,見她還是一臉的笑容,“我有什麽好騙你的?”曾若安心裏一陣失落。
對面坐了個和雷烨差不多年紀的阿姨,笑眯眯的看着平平在袁苗和曾若安的膝前蹭來蹭去,就問,“多大了?”
袁苗說,“平平,告訴奶奶,你多大了?”
“四歲。”
阿姨說,“真乖。”又端詳了袁苗,“長得可真像你。”
袁苗有點心虛,她勉強笑笑,“是嗎?”
雷烨問,“你看着也像?”
阿姨說,“可不是嗎?一看就是親母子。”
袁苗被說得低下頭,再也不敢吱聲。
他們到江城時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一起在附近吃了點簡單的飯,就直奔住處。曾若安把他們送進來,安頓好,就說,“已經晚了。一天坐兩回高鐵,誰也吃不消,伯母和平平都早點休息吧。”
袁苗說,“我送送你。”
曾若安連忙攔她,“不用了,我常來常往的,送什麽?你趕緊照顧平平休息吧,挺累的。”
袁苗謝了他,關了門,喚平平來洗澡。
奔湧了一天,确實累,雷烨和平平都很快的睡了。臨上床時,雷烨問袁苗,要不要和平平一起?
袁苗說,“不用了,我平日也不在家,既然都是你和他睡的,也不用再換了。換來換去的,他還不習慣。”
第二天起來,袁苗就打開包裝,把東西都拾掇出來。平平還沒醒,雷烨從卧室出來,掩上門,看着她一樣一樣的收拾東西,問她,“苗苗,你和我說實話,到底有什麽事?”
袁苗的手不停歇,“能有什麽事?”
“真的沒事?”
雷烨回身又看了眼卧室,才小聲說,“苗苗,都說平平像你,你和我說實話,這個孩子到底是怎麽回事?”
袁苗說,“媽,天下長得像的人多的是。我就是看他像我,才收養的。不然你以為怎麽樣?我生的?”
雷烨欲言又止。袁苗說,“媽,你要不下去買點早飯?我先把這些家什放好。”
雷烨見她從一堆衣服裏掏出來兩口鍋和鍋勺鍋鏟,禁不住臉上有了點喜色,“這是你收拾的?”
袁苗說,“是啊。這兩口鍋是新買的,舍不得丢。直接擱袋子裏怕撞扁,正好就埋在衣服裏了。”
雷烨說,“你往這裏埋鍋時,若安沒看見吧?”
袁苗笑,“你放心吧,當然沒有。就是這衣服得重新洗洗,鍋上有油。”
她從另外的袋子裏又搜出來用塑料袋包着的砧板,“刀實在不能帶,只能一會兒再買了。還有盤子,到底是瓷器,拿着不方便,也太重了。以後我零星的往這邊帶吧,反正咱們原來的盤子也不多,再買幾個也不算浪費。”
雷烨對袁苗的舉動很滿意,袁苗說,“吃飯最重要,搬到哪兒,也不能把吃飯的東西給扔了。”
雷烨才走,平平就起來了,袁苗要和他洗臉,他說,“不用啦,媽媽,我長大了,自己能洗。”
袁苗很欣慰,“那好啊,你洗吧。媽媽繼續收拾東西。”
過一會兒,平平一邊擦着臉,一邊問,“媽媽,我們這次是真的搬來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節日快樂。
☆、20-3
袁苗擡頭,看他濕乎乎的小臉,美人尖的頭發上還沾着一點水氣,心裏柔情一蕩,“是呀,平平喜歡嗎?”
“喜歡。”平平毫不猶豫地大聲說。
“為什麽喜歡呢?”
“嗯,”平平把毛巾搭在肩上,“說不上來,反正我就是喜歡。”他貼了上來,“媽媽,江城是你和姥姥的家鄉,對嗎?”
“是啊。”
“那你當年為什麽要離開呢?我覺得江城挺好的呀。”
袁苗不知怎麽回答,“當年,就是有些事,所以就離開了。反正都是些大人的事。”
平平不以為意,學電視上表演魔術的,用食指頂着毛巾玩兒。袁苗看着他那和諸一珩十分相似的側臉,“平平。”
“嗯。”平平的目光仍在毛巾上。
“要是有一天,如果有人告訴你,我是你的親媽媽呢?”
平平收了毛巾,一扭頭,“什麽?你是我的親媽媽?”
袁苗趕緊一笑,“沒事。”
平平卻粘了過來,“媽媽,你就是我的親媽媽。”
袁苗摟着他,後面的話沒有問出來。
雷烨回來時正看着這一幕,她笑着說,“大清早的,你們這是幹什麽?”
袁苗說,“平平說,他喜歡江城。”
“哦?”雷烨看了眼平平,“是嗎?那倒真是一家人。平平,你知道這本來就是咱們的家?”
平平嗯了聲,大聲說,“我喜歡這裏。”
早上的陽光,透過窗戶照進家裏,袁苗覺得,一切還真是挺好的。
曾若安上午間歇時給袁苗打了電話,袁苗說,都安頓好了。曾若安問,“那你什麽時候回去?”
袁苗說,“還不知道,總得安頓安頓。”她确實不想回去,“對了,若安,你的卡號給我。”
“幹什麽?”
“我給你付房租。”
“說了不要了。”
“你的這房子,我媽和平平都很喜歡。你別逼我重新出去找房子。”
“你們沒住時也是空着。沒道理你們來了,要收你們的錢。”
“若安,你別這樣。我還準備長住。你比市面便宜一些租給我們,就算照顧我們了。”
“說了我不要。”曾若安說,“你就當我替若錦贖罪吧。”
兩人都沉默了下,袁苗說,“其實不用的,真的,我真的不怪若錦,當年真的是我自己做錯了事。”
曾若安嘆了口氣,“我有時真希望若錦能懂點事。可她長大了,感情上的事,我這當哥哥的也說不了什麽。”
曾若安的房子裏原來就沒有什麽,前些日子為了袁苗他們住,請人打掃了一次,倒是很幹淨,還專門買了新的被褥,其他的就什麽也沒有。袁苗買了一些生活用品,把家簡單裝飾了一下,晚飯終于吃了在自己家的第一頓飯,大人小孩子都樂呵呵的。
曾若安是第三天下了班來的。一進門,就看見平平的玩具已經整齊的碼在客廳的一角,沙發上鋪了塊花布當沙發巾,架子上還有一盆吊蘭,雖然儉樸,但忽然覺得屋子裏不一樣了。
“喲,還弄了盆花兒。”
袁苗有點不好意思,“挺便宜的,給家裏也添點生機。”
曾若安說,“不錯不錯。哪天我來也再捎盆兒,我養花總死,羨慕人家愛養的。”
雷烨叫他準備洗手吃飯,曾若安進洗手間,發現居然有個新洗衣機,他有點吃驚,“這麽速度,連洗衣機也買了?”
“啊,這往下水也涼了,我又不常在,有些衣服,尤其是大件兒,我媽洗着也費事,就買個洗衣機。”
雷烨倒是憂心忡忡,“不會過幾天又搬走了吧?”
袁苗說,“這次不搬了,我們就在江城了。”
雷烨說,“那倒也是。反正你也不在雲城上班,我們在雲城,也沒有什麽意思。”
曾若安和袁苗兩人互相看了眼,袁苗換了個話題,“我今天順道去附近的幼兒園看了看。”
“怎麽樣?”
“平平的年齡夠了,又有戶口,這次沒問題了。”
雷烨說,“謝天謝地,可是不用交那昂貴的私立幼兒園費了。”
袁苗說,“我就是覺得公立安全些。最近新聞上又有好多虐童幼兒園,我看全是私立的,實在不讓人放心,還是公立吧。”
曾若安說,“那家公立幼兒園也行,以前我還上過一陣兒。”
袁苗說,“哦?你還上過那個幼兒園?那不是成了平平的師兄?”
曾若安聽出來她興致勃勃的,就說,“誰不是從幼兒園過來的?你沒上過?”
“我幼兒園在民族。”
“民族能上實驗小學?”
“我們是後面換了房子,我才去的實驗小學。”
“哦?那是哪年的事?我記得你三年級就和若錦是同學了?”
平平說,“媽媽,曾叔叔,你們也上過幼兒園嗎?”
一家人都笑了。
吃了飯,袁苗把曾若安給送了出來,袁苗遞給曾若安一個信封,曾若安問,“這是什麽?”
“讓你拿,你就拿着。”
曾若安并不接,“說不要了。”
袁苗說,“你給我省了一大筆幼兒園費,這錢本來我就要花的,給了你也應當。”
曾若安說,“這件事不要再提了。平平要上學,不管對你們誰,能幫上你們,是我應該的,哪裏還能要錢?”
袁苗聽他說“不管對你們誰”,知道他是指誰,“這件事和他沒關系。”
曾若安苦笑,“你說沒關系,可這到底是一珩的兒子。不管對你還是對一珩,或者是為若錦贖罪,我都沒有辦法不照顧你們。所以,以後這之類的事你就不要說了。怪不怪,命運捉弄,怎麽忽然好好的四個人成這樣了呢?”
曾若安又問,“這幾天,他沒有找你?”
袁苗搖了搖頭,“沒有。”
“那你還回去嗎?”
“我真是不想回去了。”
但不是她想不回去,就可以不回去的。
周一晚上,雷烨和平平已經睡了,袁苗關了燈才準備休息,電話響,是劉樂冰。
“袁苗,你在哪兒呢?”他的聲音有點急。
袁苗忽略他這個問題,“怎麽了?”
“仲文嫌我們的方案做的不好,要撤回投資。”
袁苗無語,這個諸一珩,幼稚變态狂。“我覺得他們從來就沒想投,變來變去的。”
劉樂冰的聲音有些沮喪,“可是,一開始的态度好像還可以啊。現在怎麽辦?又沒有希望啊。”
“那就接着找。”
“老歐說,仲文撤回投資比他們從來不投的影響還不好。”
“為什麽?”
“仲文在這個領域很有影響力。他這麽沒有理由的撤出去,人家會以為走心有很大的問題,誰還會再投?”
袁苗沒說話。劉樂冰繼續說,“那不是說,我們只能關門了嗎?天吶,我們才以為有點希望,又沒了。”
袁苗深深的吸了口氣,諸一珩,你到底要怎麽樣?她說,“仲文那個負責人一定有毛病。”
“你是說他們那個諸總嗎?你不是他的私人助理嗎?能不能幫我們問問原因?”
袁苗抿了抿嘴唇才說,“行,我試試看。”
挂了電話,袁苗給諸一珩編了個信息,“要威脅我,不用拉那麽些人,有平平一個足夠。”想了想,又一個字一個字的删掉。
作者有話要說: 簡直費事死了。。。下一節不知道到底哪裏不合格。。。怎麽弄也沒行。
☆、20-4
袁苗坐了會兒,沒開燈。客廳朝東,正好看見好大的月亮。袁苗怔怔的望了會兒,想起他和她也曾經去看月亮。天文臺上說是超級月亮,她想看,又沒有好地方。最後還是他弄來了教學樓頂樓的鑰匙,兩個人爬上頂樓。她那時候真咋乎,手裏拿着最新款的專業相機,信誓旦旦的要拍月亮,他就在一旁淡淡地坐着,既不參與,也不說話。曾若安說,他是愛她的,她不相信。在一起時,她就覺得自己愛他比他愛自己要多得多。如今分開了,要說他愛,她絕不相信。更何況,兩個人現在談不起愛。
袁苗次日回了雲城。走時江城風雨交加,她沒讓雷烨和平平送她。離開家,她回頭看看,雷烨抱着平平在向她招手,她的淚忽然就決堤了。她沒有立刻到諸氏,而是先回到自己原來租住的屋子,收拾了雷烨和平平的東西,叫了貨運搬走。不到三個月,搬了三次家。從雲城搬到江城,沒住幾天,又回了雲城。又住了一個月,又回了江城。每次走都以為再也不來了,結果,不幾天,就有新的情況。
房租既然已經交了三個月,她打算,這回先不退租,看看情況。
袁苗是第二天出現在12樓,她去的早,想乘着上班前收拾好,免得與諸一珩相對。她如願在九點前躲進自己的小隔間,一上午也沒聽見電梯或有人走路的聲音,她有些奇怪。中午吃飯,既不見有人提醒他,也不見有人上來送飯,莫非,諸一珩不在?
袁苗想了想,給秦一凡打了電話。
秦一凡聽到她的聲音有些吃驚,“袁小姐,你這是……在公司?”
袁苗說,“啊,不然我在哪兒?”
“你沒在家照顧諸總?”
“他?他怎麽了?”
“諸總病了。昨天就沒能來上班。”
“那通知撤回對走心的投資,不是他做的?”
“是他。哦,我明白了。”
“明白什麽?”
秦一凡笑,“袁小姐,你是他的私人助理,諸總的動态該是我問你,而不是你問我。我建議你,還是回去照顧下諸總。他病的挺嚴重的,昨天我打電話給他,似乎連話都說不上來。”
袁苗對着秦一凡,倒是沒什麽防備,“那他還能撤回投資?”
秦一凡對她倒是始終彬彬有禮,“諸總有諸總的想法。再者說了,您不就是知道了諸總的想法,所以才問的嗎?”
袁苗讓秦一凡不軟不硬的話一反問,倒也沒詞兒。秦一凡說,“袁小姐,我還是覺得,諸總對你還是挺認真的。既然你這麽在意走心,不如去問問諸總?”
袁苗想,諸一珩挑人的眼光倒是不錯,這個秦一凡可真是個好人才。
袁苗想了想,還是決定先回去看看。既然已經決定委曲求全,在這兒再拉架子也沒有必要。
秦一凡倒是沒說過謊話,既然說諸一珩病了,應該就是病了。她從超市買了點松花蛋,準備回去熬粥。
她打開門,屋裏似乎沒聲音。她也不想上樓看他,把松花蛋送到廚房時,發覺有一種腐爛的味道,打開冰箱,果然,是蔬菜爛掉了。
她清理了下冰箱,把爛菜葉子掏了一大包,裏裏外外清洗了幾遍,又把好菜擇了擇,放水裏泡着,才去送垃圾。回來她拿出一塊肉,擱進微波爐裏化凍,又倒了點米洗了,放上油、鹽和水腌着。再燒水,等水開時,剝了皮蛋,找玻璃碗放好。水開了,把肉略煮了煮,放進另一只玻璃碗,略略撒了點鹽。一切就緒,只等一會兒上火熬粥。熬粥的時候再擇菜、洗菜、切菜、炒菜,已經足矣。
袁苗摘了圍裙,才出廚房,看見諸一珩站在樓梯。他穿着睡袍,臉色偏暗,确實不像平日的樣子。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都沒有說話。袁苗垂下眼簾,低頭上樓。
晚飯正常吃,看得出來,諸一珩病得确實不輕。雖然隔得遠,她甚至能聽見他哧哧喘氣的聲音,她停下筷子,“用不用送你上醫院?”
他略擺了擺頭。
“葯呢?”
他不吱聲。
她略略往前探了下,稍稍摸了一摸他的額頭,“這麽熱?”
他握住了她的手,滾燙滾燙的,她不由分說的抖開,“我去凍個冰塊。”
他喝下最後一口粥,離開餐桌,回卧室躺着。
她收拾了碗筷,看冰塊凍的差不多,拿了毛巾裹着,進了卧室。
他的臉燒的緋紅,閉着眼睛,呼吸沉重。她掀開被子,要往他腋下放冰塊,一摸,身上汗漬漬的。她皺了皺眉,把冰塊放在他額頭上,自己出門。
“袁苗……”她聽見他微弱的叫聲,看他費力的睜開眼睛。
“我去拿床單。”她說。
他看着她。她又說了遍,“我去拿床單。”
聽到她回來的腳步聲,他又睜開眼睛。
她先鋪好一面,把他推到這邊,又鋪好另一面,然後把他放平。
“自己換個睡衣。”她把睡衣丢來。
他起來,把睡衣脫掉,卻并沒有換上新的。
“喂,”她叫他,他卻沒有睜眼。她以為他是燒暈過去了,使勁拍了拍他的臉,讓他握住手,“別鬧,我困。”然後就睡了過去。
袁苗在原地站了會兒,把冰塊給他移了位置,用換下來的冰毛巾給他擦了擦脖子,又站了會兒,才把床單、毛巾都拿了出去,順便又凍上了新冰塊。
諸一珩這一覺睡的很沉,袁苗卻睡的不大安穩,一會兒就要起來把冰塊換個地方,唯恐低溫太過造成凍傷。
半夜兩點多,他的體溫漸漸下去,袁苗才睡過去。
兩人早上醒得都遲。袁苗一睜眼,發現他正在看她,把她吓了一跳。他翻了個身,背過去咳嗽了一陣兒,她趕緊起來穿衣服。
“你好點兒了?”她問。
“嗯。”他沉沉回答。
她起身,拉開窗簾,“把被子往上拉點兒,我要開窗通風。”他順從的做了。
她打開窗子,繞過去,要把昨晚扔在床頭櫃上的濕毛巾和已化成水的水瓶礦泉水收拾走,兩人又看了個對眼,又各自垂下眼簾。她收拾了東西,退出卧室。
一會兒上來,把窗戶關上,不作聲的退了出去。他收拾着起了床。
早飯還是皮蛋粥。她還記得諸一珩不愛吃姜,只有皮蛋粥裏的姜,勉強能接受,還得切細。久而久之,他感冒生病,就是喝皮蛋粥。
兩人不作聲的吃了飯,她依舊收拾碗筷,他依舊回卧室躺着。她收拾好廚房,想着昨晚的床單又讓他汗濕了,想再換換,聽到他在打電話,說是對走心的投資依舊。
她推開門,站在卧室門口,他把手機放回床頭櫃。
“有意思嗎?”她問。
“沒有。”他說。
“你就那麽篤定我能回來?”
“是你說要還他們人情的。一走了之,不是你的風格。”
“那你不覺得很卑鄙?”
“呵,”他有點自嘲,“有用就行,不是嗎?”
她點點頭,“這才是你,而不是你曾經說的要為我還人情?”
他目不轉睛看着她,“我真是為你還人情,又怎麽樣?”
她不吭聲。
“你會相信嗎?”
她搖搖頭,“不信。”
他的眼神暗了一下,卻綻放出一點笑容來,“我就知道是這樣,好人不如惡人當着爽。”然後他又帶着點嘲諷,“你還是一如既往的當好人,為了別人,甘願回來,還很人道主義的給我熬粥。”
她語氣輕快,“是的,就當我是可憐你。”
他看着她,病着的眼神還着一點朦胧和迷離,完全不像他平日那犀利的樣子。他忽然笑了,“你可憐我?看看你現在還有什麽?”
“我有家。”她說,“我有我愛的人,以及我願意為他們付出的人。”
兩人都不說話了,室內安靜。
他再度開口,“就是沒有我是吧?”
“是的。”
“當年可是有人口口聲聲說,無論我做了什麽,都會愛我,愛我到老、愛我至死,心裏永遠只有我一個,現在心裏卻都是些不相幹的人。”
袁苗隐忍着心裏的痛,她輕笑了下,盛滿了苦澀,“我的心太小了,放不下。人的心裏盛着愛與恨。心尖上,總能寫幾個名字。心尖地方太小,只有最愛的人才在上面。寫上去不容易,去掉也不容易。但如果去,就是去了,再也寫不上。”
他盯着她,半天才說,“我知道,作為你愛的人,我寫不到你心上。但即便作為恨的人,我也一定要寫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澆灌的營養液,作揖ing。
恭喜大家發財!
☆、21-1
接下來幾天,袁苗都提心吊膽,生怕諸一珩又尋出什麽事,和曾若安的聯系倒勤了起來。曾若安說,“一切都挺好的。上次複查的匆忙,我又把平平接到醫院認真檢查了下,情況不錯。”
袁苗由衷地感激,“我也只能說謝謝了。”
曾若安問,“他沒難為你吧?”
“看着倒是沒什麽,不過誰知道。也可能最近感冒沒精神,顧不上,不過誰知道。”
曾若安笑,“就這麽一句話,你倒已經說了兩個不知道。”
袁苗苦笑,“他是諸一珩,我是誰?他的事,我也只能說不知道。”
“我還是建議你好好和他談談。”
“沒什麽好談的,”袁苗堅決地說,“他明知道周末的考試對我很重要,卻還找借口不讓我考試。他是故意的,過去可以說是我們家欠他的,但現在,他有點欺人太甚。”
曾若安嘆了口氣,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他換了個話題,“什麽時候讓平平上幼兒園?”
袁苗看看日歷,“馬上十一月了。要不,兩個星期,我回去後?”
曾若安說,“也行,反正現在有戶口了,只要平平歲數到,什麽時候去他們都得收。”
袁苗聽他說戶口,忽然想起那天的事,一時有點愣。
曾若安喂喂了兩聲,她才說,“沒事,我只是在想,在想……”她還是說了出來,“諸一珩說,我們家的戶口本在他手上。”
曾若安大吃一驚,“什麽?不會吧?怎麽會在他手上?”
袁苗已經忘了那天諸一珩是怎麽說的。那天太混亂,她已經記不大清誰說了什麽,也不敢太難準,不知是不是自己臆想出來的,或者聽錯了。
“好像是,不過,我也拿不大準。那天的事情挺多的。”說到這裏,她想起那天他似乎還說,他們家原來的房子也在他名下?
是吧?她應該沒聽錯、也記錯吧?
“不是吧?苗苗,你是不是記錯了?”
袁苗說,“也許吧,愛怎麽樣怎麽樣。”她停了停,“不過,戶口本要是真在他那裏,我……”她不知怎麽辦。
“他要你們的戶口本應該沒用吧?”
“誰知道他拿了幹什麽,又是什麽居心。”袁苗一提諸一珩,就有點恨恨的。“算了,不要了,重辦。”想起重辦戶口本,就想起那一大堆流程、手續,袁苗頭疼。又想起雷烨一個人帶着平平在江城,雖然知道有曾若安,可還是不放心。都是諸一珩,想到這裏,她的恨又增加一層。
“你還是和他要試試吧。”
袁苗不說話。
“試試總比不試好。反正你已經打算重辦了,試試總比不試好。”
袁苗心裏怵,“等過些時候再說吧,反正我媽的戶口現在也不着急用,緩一緩。我一看見他,就想吵架。”
袁苗有點懷疑自己那十年之期的約定了。也不知道,未來如果諸一珩真的知道平平是誰的孩子後,那個他放棄對平平的權利的協議會不會有效。要是兩個人真的争平平的撫養權,她一點勝算也沒有:有前科、沒有固定工作和收入,以及隐瞞平平的出生,光這三條,法院也會認為平平更适合跟諸一珩生活。
袁苗忽然覺得,把雷烨和平平送回江城,也還是不安全。想了一半天,最後還是決定先解決眼前的事,把平平送上幼兒園。至于未來,走一步,算一步。
周末的考試被諸一珩攪黃了,一切都只能等明年。想想就恨,卻也無法。這麽多年的磨難,袁苗已經養成凡事向前看的習慣。既然暫時不可能考研了,她就琢磨走心的項目。
她和劉樂冰核實過,走心的一期投資确實已經到賬,但話說的也很不客氣,約法二章:一是走心的業務支出,必須交仲文審核;二是如果三期內沒有好的影響力,那後續投資全都不再續投。已經投的,也将撤走。已經花出去的,将視為走心公司的借款,由走心公司償還。
劉樂冰說,“資本家就是資本家,投的每一分鐘都需要見到立竿見影的效果,你我都不行,心太軟。”
袁苗說,“你還是收起這感慨和牢騷,趕緊想好怎麽做節目吧。”
劉樂冰說,“我腦袋都要想破了,也沒想出個低成本、見效快的宣傳招數。實話說,咱們缺個得力的運營。”
袁苗說,“你是想念何軍?”
那頭劉樂冰跳起來的聲音連袁苗都聽得見,“大姐,我和你沒仇吧?你和我提何軍?”
袁苗直笑,“要恨也是我恨他,和你有什麽關系?”
劉樂冰說,“說起何軍,你說,他當年那麽巴結那個人,不會也是為了投資吧?”
袁苗知道劉樂冰沒認出來諸一珩,便也沒說破,“誰知道呢,這個圈子的事,咱們也說不好。”
劉樂冰有點幸災樂禍,“還記得那個楊敏吧?就是當時欺負你、矯情的讓你背她的那個,最近走了黴運。”
“怎麽了?”
“好像是簽了幾部電視的約都被退掉了,據說是資方不同意,說她形象不好。”
袁苗哦了聲,“這些黑料倒是傳的挺快的。”
劉樂冰說,“現在大家天天搞人設,哪個明星都正面得不行,出個照片要磨幾次皮才肯放出來,簡歷要翻出來檢視好幾遍,能美化的全美化,不能美化的,全都想好各種說辭、做好各種措施,難得有個黑料、扒個面皮,能沒人注意嗎?”
袁苗笑的哈哈的,笑完了忽然說,“哎,要不咱們把節目改個名字吧?不叫‘未來你最紅’,幹脆叫‘未來你最黑’,怎麽樣?”
劉樂冰還以為她在開玩笑,跟着湊熱鬧,“好啊,我看行。”
袁苗說,“我和你說真的。我們走黑料路線吧?”
“幹嘛?你還當真啊?你要當狗仔?哎,我可告訴你,現在上頭正在打擊這個,你沒見好多號都被取締了嗎?”
袁苗說,“我有家有口的,哪兒有時間去偷拍?我們還是請新人來,就讓他們說黑料,說自己接了多小的角色,自己有什麽感想,你覺得怎麽樣?”
劉樂冰聽着也有點意思,“你這是走勵志路線?”
“甭管怎麽樣吧,”袁苗說,“反正獨樹一幟就對了。這年頭,越奇葩越有人看。我們還可以要求,所有上節目的新人,都不允許化妝,純素顏。”
劉樂冰倒吸一口冷氣,“這能行嗎?”
袁苗倒信心百倍,“肯定行。我是從十幾二十歲的時候來的,我知道,這個時段的年輕姑娘,其實真的什麽也不用。你不信?你想想每年網上傳的電影學院、戲劇學院藝考時的那些考生照片,大多數沒化妝,也沒有PS,哪個不是楚楚動人?”
這麽一說,劉樂冰好像覺得也确實有點道理。
“那黑料呢?前途未蔔,誰願意爆黑料?”
袁苗笑,“現在對于新人來說,首先想到的是如何獲得一個引人注目的角色,他們輸無可輸。”
袁苗說到做到,立刻開始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