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結束
都是咎由自取。現在輪到我問你:我兒子需要個完整的家,你給不給?”
袁苗低頭,“我已經回答你了,現在不是哪個年代,為了孩子忍一輩子。”
他看着她,“那就是說,我只能繼續照我想的了,是嗎?”
“你怎樣是你的自由。”
教室的門開了,平平出現在門口,才要張嘴喊,看見諸一珩,又閉了嘴,慢慢走出來,“媽媽,爸爸。”
袁苗蹲下,給他整理了外套和圍巾,“以後聽爸爸話。”
平平看看他,又看看袁苗,手抓着書包帶,看着很緊張。
袁苗盡量輕松地說:“是去爸爸那裏,爸爸那兒有大房子住……”說到這裏,她也說不下去了。
諸一珩蹲下來,看着平平,“爸爸承諾你,可以随時給媽媽打電話、可以随時來看她。爸爸承諾你,這是最後一次,絕不會再讓你不停的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
他站起身,看向袁苗,“我會安排好,你等着。”
然後把平平放到兒童椅上,發動車子就走了。袁苗蹲在地上大哭,撕心裂肺。
☆、27-1
袁苗回到家中,雷烨也在掉淚。袁苗也沒說話,自己進了洗手間,一會兒出來,平淡地問,“不吃飯嗎?”
雷烨擡起眼,“苗苗,你和我說實話,到底是怎麽回事?”
“什麽怎麽回事?”
“這所有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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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苗不說話。
“你是不是覺得我老了,也什麽都不懂,就什麽都不願和我說?”
“媽。”袁苗草草地說,“我和你說的,都是實情。你別亂想。”
“平平呢?”
袁苗靜了會兒,“不是說了讓他爸爸帶走了?”
“你為什麽不早說?”
“早說怕你受不了,再者,人家爸爸也着急。”
“什麽時候的事?”
“昨天吧。”
“你為什麽不帶來不見見?他們好歹應該感謝下我們吧?”
“沒必要。”袁苗說,“見了還傷心。”
“可是,”雷烨說了淚又流出來,“畢竟是我們把他從福利院帶出來的,又給他治好了病,又養了這麽長時間,于情于理,他們怎麽能這麽做?”
袁苗說,“您也別哭了,人家本來是找到福利院的,沒我們,人家也一樣能找到平平。”停了停她說,“我就是怕您受不了,所以沒敢提前告訴您。沒事,您要是喜歡孩子,咱們得着合适的機會,再去收養一個。”
雷烨擦着眼淚,“再不養了,還不知什麽時候就冒出來個親生父母,白疼一場,還不如養個小貓小狗。”
袁苗的心裏很不是滋味,她覺得愧對母親。
“那平平的東西……”
“他爸爸挺有錢的。而且,我和他爸爸說好,偶爾也可以接回來住住。”
“不要。”雷烨很快地說,“別人家的孩子,我們不求着看。”
袁苗心如刀絞,面上卻看不出來,“行,都随您。您既然這麽舍得,也別哭了。用您的話說,”她停了停,“是別人家的孩子,咱還不如養個小貓小狗。”
雷烨又擦了擦淚,嘆了口氣,“到底不是親生的,說走就跟着人家走了。”
“平平還是很舍不得您的。”
“舍得舍不得的,有什麽用?反正都是別人的孩子。”她站起來,“我們吃飯吧。”
兩人吃了飯,袁苗收拾着碗筷,讓雷烨回去歇着,雷烨沒動,袁苗知道她有話說,等了會兒,果然問道,“平平的爸爸,我認識嗎?”
袁苗靜了會兒,“不認識。”
“真的?”
“媽,你在懷疑什麽?”
“今天若安平白無故的和我提起諸一珩,我想知道,這件事和他有沒有關系?”
袁苗閉一閉眼睛,“有沒有關系,都沒有關系。在我的生活裏,他早就死了。死了的人,你說他幹什麽?”
“那這房子呢?曾家都找上門來了,你打算怎麽辦?”
平平也被諸一珩領走了,再住這房子,也确實不合适。但是,讓年邁的媽媽跟着自己颠沛流離的跑來跑去,她心裏也有一種愧疚,于是,她草草地說,“先住一陣兒再說吧。”她擡腿要去洗碗,讓雷烨叫住,“苗苗,這些事,确實和諸一珩沒有關系,是嗎?”
“沒有。”袁苗斬釘截鐵地說,“我和他沒有任何關系。”
袁苗吃了飯,就借口補眠,躺下來裝睡。雷烨在另一間卧室,家裏死靜,又恢複到平平來之前的狀态。
雖然雷烨嘴上沒說,但袁苗也看出來了,對于平平的離去,雷烨還是很傷心的。淚,悄悄的濕了鬓角。平平……
一天家裏死靜,晚飯都沒吃的沒味道。兩人誰也沒有提平平,又都知道對方心裏肯定在想平平。吃了晚飯,雷烨出去散步,袁苗一個人收拾家,然後坐下來,準備“未來你最黑”第三期臺本的材料。
前兩期收視大好,已經有風聲說,“未來你最黑”專黑上過鼎湖節目的藝人。袁苗在微信上問劉樂冰,如果第三期她打算署名,有沒有什麽問題。
劉樂冰說,“你的問題解決了?”
“沒事了,我已經離開那裏了。”
“靠,他們不會又生什麽妖蛾子吧?”
“不會。他既然已經投了錢,又派了運營過去,擺明也是不想讓走心倒臺。”
“他?他是誰?”
袁苗自知失言,好在是隔着微信,“就是做決策的人呗。言歸正傳,行還是不行?你不會擔心我搶了你的飯碗吧?”
“靠,袁苗,在你心目當中,我就這麽點形象?我現在是最引人注目的主持人好不好?我微博粉絲噌噌漲,稀罕和你争那點兒幕後工作?”
“那老歐那兒會不會有問題?”
“有個毛線問題?你當他傻?我一會兒一出的,一個人幹兩個人的活兒,你當他就什麽也不知道?”
袁苗想起那天與諸一珩的對話,是她傻。
“你打算什麽時候來這邊?現在我們人手剛好緊張,一人多用,早來還能早搭把手。”
“這邊還有些辭職手續要辦。争取下周,但臺本我先寫。”
“你這次可弄好了,可別和上次一樣。這裏的人好,沒人歧視你的過去。”
和劉樂冰結束對話,她給秦一凡發了條信息,“秦助理,我想辭職,麻煩您,向您打聽下,要走什麽流程?”
秦一凡很快回過來,“您辭職需要諸總同意。”
袁苗回,“我和他已經說清楚了。”
“那也需要諸總就這件事單獨通知。”
袁苗回,“那我快遞一份辭職信過去,我學過勞動法,知道勞動者可以提前三十天單方面提出辭職。”信息發出去,她翻身坐起,家裏有的紙就是給平平買的作業本,她随手撕下一頁,寫上寥寥幾個字:本人申請辭職,辭職信自即日起生效。袁苗。然後署上日期。看看時間,打了個快遞公司的電話,問是否還上門取件。
接線員說,“現在有點晚了,快遞員都處于回公司的狀态。如果您附近剛好有我們的收件點,可以去那裏試一試。”
袁苗問了她附近有沒有,還真巧,最近的收件點離她不過三四公裏。袁苗就下了樓,掃了個單車騎着過去。
走到半路,兜裏的電話震動,她以為是雷烨回去了,摸出來一看,卻是諸一珩。她不想接,又惦記着平平,還是接了起來。
“在哪兒?”他開口就問。
“有事嗎?”電話裏隐約傳來哭聲,是平平嗎?
“平平一直在哭。”
袁苗一聽,就有點慌,“你讓他接電話。”
“媽媽,我要媽媽。”電話裏傳來平平的聲音,聲音越來越清晰,袁苗聽見諸一珩說,“你媽媽的電話。”
“平平,平平,我是媽媽。”
“媽媽。”平平帶着哭腔的這一聲,讓袁苗的心都碎了。
“平平怎麽了?晚飯吃了嗎?”
“我想媽媽。”
袁苗的心底如同打破了苦膽,“平平乖,不是說好了,那是爸爸嗎?”
“可我就是想媽媽。”
“平平……”那頭傳來諸一珩的聲音,“我是哄不好他了,你來不來?”
“我……”
“他已經哭了一下午了,你來不來?”
袁苗掙紮了一下,“你們在哪兒?”
“你家。”他收了線。
作者有話要說: 大約還有三五萬字就會結束。有時間偶爾想想下一個,是繼續寫這種愛情戰争式的,還是寫個緩和一點的?太甜寵的實在不會。想想,就是想想。。。。
☆、27-2
她當然知道諸一珩說的你家是哪裏。
她原來的家離這裏并不太遠,騎車也能過去。她給雷烨打了電話,說臨時有點工作上的事,晚點回去。雷烨将信将疑,她也管不了那麽多了,騎車飛速往前走。
她的家,五年沒來了,重新踏進這個小區,需要勇氣。雖然夜色昏暗,她還是低着頭,唯恐被人認出來。
她站在自己家門口,按了門鈴,沒人理,猶豫了會兒,輸入密碼,門開了。
院門通往屋子的花架還和以前一樣,只是冬天,沒有葡萄也沒有花。門燈還和以前的一樣亮着,連樣式都一模一樣,門上的顏色仿佛和五年前一樣,連片羽的斑駁都沒有。袁苗覺得自己的眼眶有些發熱,她呆呆的站着,邁不出一步。
屋門開了,平平出現在門燈下,“媽媽。”諸一珩單手插兜的站在他身後。平平要邁出來,讓諸一珩用手拽住,“外面冷,讓你媽媽進來。”
“媽媽,你快來啊。”
平平的話催動了袁苗,她擡起腳,一步一步走過去,走到清幽的燈下,門燈照在三個人身上,她彎下腰,呵出了白氣,“平平。”
平平眉毛彎彎的,伸手拉着她,“媽媽,快進來。”
袁苗直起腰,落進他的眼眸裏。他往旁邊一閃,平平拽着袁苗就進來了。
屋裏的陳設也一樣,連進門時的腳毯都似乎是留在她記憶裏的那一塊。她的家裏,冬天總是鋪着帶着毛的沙發墊,袁苗往往在上面一賴就是半天。她的大抱枕也在那裏,似乎時光從來沒有來過。
平平幫她摘了圍巾和手套,“媽媽,你的手好涼。”
袁苗下意識的哈了下,“是嗎?”
他伸手來握住,袁苗要掙脫,他看着她。袁苗看了看平平,低聲說,“我去洗個手。”
袁苗出來,桌上已經有了一杯水,平平端了湊過去,“媽媽,喝。”
袁苗接過來,看着他,溫柔地和他說着話,“這是什麽呀?”
“是爸爸給你煮的姜水,還加了蜂蜜。爸爸說,姜水可以驅寒。媽媽,你喝。”
袁苗喝了一口,溫熱,甘甜。
平平一眼的期待,“媽媽,好喝嗎?”
“你要不要嘗嘗?”袁苗把杯子湊到他嘴邊,平平吮了一小口,“辣。”
袁苗笑,“平平今天去幹什麽了?”
“爸爸帶我去買東西了。”
“買了什麽?”
“衣服和玩具。”
“平平喜歡嗎?”
“喜歡。媽媽,我拿玩具給你看。”
平平跑到兒童房,把玩具放到地毯上,“媽媽,你看,這是爸爸給我買的新玩具。”說着,就開始組裝。袁苗放下杯子,也蹲在他面前,幫他組裝。她看見平平的臉上沾了粒小小的芝麻,伸手拂去,平平說,“媽媽的手好涼。”
袁苗垂下手,才要說話,諸一珩在平平身後蹲了下來,伸手拉起袁苗的手。她往後拽,他并不松手,目光熾烈。
平平轉身找零件,發現自己被爸爸媽媽牽着攔在中間,忽然興奮的大叫,“呀,我被你們圈起來了。”
他撅着小屁股,原地轉了幾地圈,“我被你們圈起來啦。”
小孩子的興奮點總是莫名其妙。平平直起腰,邁着小腿兒跨過他們的胳膊、然後又跨了進來,笑得咯咯的。
諸一珩說,“平平這麽高興?”
“嗯。”平平又跨進來,坐在地毯上,“是啊,這樣是爸爸媽媽都在嘛,我最希望的事,就是爸爸、媽媽和我都在。”
袁苗的心裏一抽,泛着疼。諸一珩握着她的手更加用力,“平平喜歡,那就去求媽媽不要走,留下來。”
袁苗警告的眼神才要掃過去,平平已經撲過來,抱着她的脖子,“媽媽,你不要走,好不好?”
袁苗抖掉諸一珩的手,抱起平平,親了一口,“平平洗澡了嗎?媽媽哄平平睡覺好不好?”說着就站起來,“來,媽媽帶平平去洗澡。”
這個家她很熟悉,一切都是原來的樣子,她熟門熟路的帶着平平洗了澡,把他抱上床。
“媽媽,我要聽故事。”
“好啊,媽媽給你讀。”
袁苗打開書,聲音不高不低的讀了起來。她讀的很投入,以至于都沒有察覺背後的門被打開了,諸一珩就站在那裏。
袁苗看平平的眼睛慢慢閉上,以為他要睡了,就放下手,平平忽然問,“媽媽,雖然你不是我的親媽媽,但我很喜歡你。”
袁苗第二次泛上了心疼,她握着平平的手,“嗯,媽媽也喜歡平平。”
“媽媽,你說,我的親媽媽也會這樣喜歡我嗎?”
“是的。她喜歡你。”
平平的眼睛明亮,“媽媽你知道?”
“我當然知道了,平平這麽可愛。”袁苗故作輕松地說,然後親了他一口,“睡吧。”
“媽媽,你說,我如果問爸爸,誰是我的親媽媽,他會生氣嗎?”
袁苗等了等,調整了情緒,“不會。他是你的親爸爸,很愛你的。”
平平滿足地笑,“那就好,哪天我問問爸爸。”
袁苗撿起書,“媽媽再給你講個故事啊……”
安頓好平平,袁苗下了樓,諸一珩一個人坐在沙發上,不知在想着什麽,見袁苗下來,眼波移過,并沒有說話。
袁苗拿起外套。
“你去哪兒?”
袁苗面無表情,“回家。”
“你不是答應了平平要留下來?”
袁苗不說話,把外套穿上的時候,摸到了兜裏的那張紙,她想起來了,走過去,“正好,我也不用寄了。秦一凡說我要辭職必須要先經過你,但我覺得,直接和你交辭職信比較好。”她直接扔到茶幾上,轉身要走,讓他扣住手腕。
“我們談談?”
袁苗站着,沒有說話,也沒有動。
“不再喝點生姜蜂蜜水?冬天時,你不就愛喝這個嗎?”
“不喝了,”袁苗平淡地說,“喝多了上火。”
他看着她。一霎那,袁苗似乎覺得時光從來沒走開過。舊的環境、舊的人,一切都那麽熟悉,仿佛昔日重來。
“你當時為什麽會留下平平?”
她別過頭,“那是我的孩子。”
他凝視着她,“寧可把他送到福利院,也要把他生下來?”
袁苗不語。
“就像今天這樣,怕平平知道自己是他的親生母親,一輩子都不敢讓他知道?”
袁苗最聽不得這一句,“那你也是你害的。”
“在當時,無論從哪個方面看,你都應該把孩子做掉。你卻留下來了。你說,你不愛我?”
仿佛心底最隐秘的事被人揭開,她不顧一切的去掩蓋。
“當時只是月份太大了。”
他看着她,不輕不重地說,“是嗎?”
她說,“你以為怎麽樣?”
他站起來,走在她面前,離得很近,感受到她的氣息,卻并沒有再進一步。“我以為,你是愛着我的。”
她退後一步,看着他,“不可能。”
他繼續看着她,“不可能嗎?否則,你為什麽會恨我?”
“我早已經不恨你了,在我心裏,你已經死了,無怨無恨。”
他的聲調很平淡,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麽像五年以前的他,“當年你讓人托口信,讓我去,我沒有去。我沒有去,是我對不起你,我從來不否認,但你當時,為什麽不讓人告訴我,你懷孕了呢?如果你真的只是想着孩子,你可以告訴律師。即便我忘了你,你不正應該和他要撫養費嗎?你為什麽不呢?”
她低着頭,不說話。
他繼續說,“你說,你當時對我死心了。那你當時既然已經覺得我抛棄了你們,留下這個孩子,不是只會讓他受苦嗎?”
死靜,似乎呼吸都不在。
“況且,即便是我真要抛棄他,你既然已經生了下來,不應該像普通人一樣,怎樣都要讓我為孩子負責任嗎?你為什麽卻不聲不響的把他扔到福利院,從來都沒有找過我。”
“還是你有什麽自己都不願意承認的想法?”
袁苗不自覺地在抖。
“或者你知道,如果真的告訴我,我不會不管孩子。你恨我,在心裏,你怕我不會不管你,你怕我因為孩子可憐你?”
“因為我要懲罰你。”袁苗的恨意到底讓他挑動起來了,“我要讓你知道後,追悔莫及。”
那些隐藏在心底最深處、平日自己想都沒有想過的念頭,就這麽複活了。一旦複活,似乎如出籠的毒蛇,昂着頭吐着信子四處游動,再也無法收拾。
他的眼瞳集中于她的身上,“其實你自己也知道,我會有一天回來找你的,對不對?至少你這麽希望過?你說你再也不會愛我了,只是你再也不敢承認自己愛我了?”
袁苗的心怦的一聲,仿佛從未懷疑的信仰突然崩塌。
“如果沒有平平,我真的以為你一直是恨我的,只恨我的。可是……”他沒有說下去。
“你是不是要說,我這麽狠?居然拿自己的親生兒子下這個狠?”袁苗的聲音發顫,眼淚落下來而渾然不覺。
諸一珩嘆了口氣,聲音裏有些苦澀,“與惡龍纏鬥過久,自身亦成為惡龍;凝視深淵過久,深淵亦将回以凝視。你還記得這句話吧?”
☆、27-3
與惡龍纏鬥過久,自身亦成為惡龍;凝視深淵過久,深淵亦将回以凝視。這句話,當時還是大學裏的青蔥歲月時,她看見他寫在本子上,她曾好奇地問,這是什麽意思。諸一珩當初就淡淡的說了一句,“你理解不了。”
袁苗哼了聲,自己搜了下,原來出自德國哲學家尼采。她背了答案,很得意在地諸一珩面前炫耀,“這句話有什麽了不起?我也知道,前半句就是說,與兇惡的敵人戰鬥的時間長了,必定在因為想去戰勝他,而采用和他等同的力量和手段,從而導致自己也和敵人差不多的樣子。至于後半句,也差不多是這個意思,不過用深淵來類比。我去過科羅拉多峽谷。當你凝視着深淵的時候,老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力量,催着你跳下去,估計這就是所謂的深淵亦将回以凝視。”她揸開手,在他眼前晃一晃,“喂?怎麽?被我震撼住了?”
他低頭,“把你逼成這樣,是我不對。你恨我,是我有錯在先,我不怪你。但是,到此為止,不要再傷害下去了,好不好?”
“不可能!”
他按着她的肩,“你看着我。”
四目相對,他看着她的淚眼,輕輕的吻了上去。
“從我知道平平存在的那一天起,我沒有哪一個晚上睡得着的。我每天都在生氣、心痛和自責中度過。我生氣你瞞我,又心疼你和平平受了這麽多苦,又自責是自己一步走錯,害得受命運擺布。這幾天,看着平平,想到他是你和我的血緣,想到這一輩子再也不用找蹩腳可笑幼稚拙劣的理由,就這樣,你和我就糾纏不休,忽然明白,這個機會是你給我的。”他停了停,“然後我就知道,你實際上還是愛我,哪怕你說,你再也不愛我了。”
“不,我不愛你了。”
“你不愛我了嗎?你撒謊。如果你不愛我,你會放任自己在我身邊?”
“我那是被你逼的。”
他看着她的眼睛,“是被我逼的?還是有這樣一個借口會讓一切順理成章些?你學過法律,我看過你的書,也看過你的筆記,雖然自視聰明的我到現在才想起來那是什麽意思——根據法律,即便沒有你所謂的在外面幹零活兒,那個協議也無效。這個,你不知道?”
所有的僞裝都被撕開。在撕開的那一霎那,仿佛被揭開壓着的石頭而初見陽光的幼苗,經由盈盈不堪刺目的照射與炙熱的烘烤,世界似乎搖搖欲墜。
這無非是一場有默契的愛情的戰争與游戲。他進一步,她退一步。他看似機警強勢,而她才是真正的主導者。
終于退到無處可退,圖窮匕首見。
靜到似乎可以聽到兩個人的心跳,怦——怦,如同擂鼓,一下又一下,重重的,讓人窒息。
“我恨我自己,才想明白。如果沒有平平,可能我就這麽一直糊塗下去。”他撫着她的臉,“你藏的可真深。對于我而言,你是我凝望久了奮不過身就要跳下去的深淵。”
凝望過久,深淵亦将回以凝視。
心理膈膜又心照不宣。
她搖頭,淚如雨下,“不,我并不知道。我真的……不再愛你了。”
“別這麽說。” 他的聲音溫溫淡淡,一如五年前的他,“這次回來,你生我的氣,回避我安排的一切,我都能理解,我都知道。但不要再互相傷害下去了好不好?明知道我自己做的是為你好,但看見你不開心,我還是很不開心。尤其現在還有了平平,我也承受不了再這樣下去。”
袁苗的淚落如珠,“不,不能。”
他把她攬到懷裏,“為什麽不能?”
“因為我媽媽不會同意的,我也不能原諒自己,我爸爸沒有了,因為我沒有了。”
“即便做,也是我做的,和你有什麽關系?”
“可如果當年不執意的要帶你回家,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他在她頭頂上嘆口氣,聲音苦澀,“其實,事情不是像你想的那樣。你爸爸另有安排,他真的不希望這樣。真的,你相信我。”
她伸手抱着他,“我也不能原諒自己,因為平平不能原諒自己。确實像你說的,我當時為什麽要和你賭氣?為什麽不肯拉下面子去找你?可是,我當時真的沒有太多想法,就是一個念頭,一個念頭。這麽多年,每當我特別難的時候,我想找過你。可我不敢找你。我找你說什麽呢?你是我的仇人,我也是你的仇人,我找你說什麽呢?我不敢讓你知道平平,不是怕你不養他,是怕你……怕你……怕你真的會對我很冷,怕你會把平平奪走說一切和我沒有關系,怕我再一次承受在監獄裏的失望。我恨你抛棄了我們,但我更恨自己,是的,恨我自己。”
她泣不成聲。他輕輕的拍着她的背,“不,不怪你,不是你。”
“是我。所以,現在平平問誰是他的媽媽,我都沒有辦法回答。”
“我會給他回答的。”
她推開他,“你不能告訴他我是他的媽媽。”
“為什麽?”
“我已經對不起他了,我不想讓他終身有一個有前科的媽媽。”
他看着她,“這件事,即便僅僅為了平平,也不行。我不能看着你們倆個分離,也不能看着我們一直不能團聚。”
她往後退一步,“你不要逼我。”
他嘆了口氣,“這些年,每當受苦的時候,是不是很怨我?”
“怨你,又不敢怨你。”
他又把她環進來,“為什麽不敢怨我?”
“因為是我爸害了你們,又因為是我把你的孩子送進了福利院。”
停了會兒,他幽幽地說,“你不說實話。你怨我,你什麽沒有怨過我?你不想讓我有補正的機會,一點機會都不給我。”
“我不會和你再在一起的。”她抹了眼淚,“今天你說的,都是你的猜想,都不對。我不和你在一起的,我和我媽媽保證過,我和你沒有一點關系。”
他看着她,“是不是非要我繼續?”
她往後退了一步,神情冷淡地說,“我已經說過了,我和你以後的關系就是平平的爸爸和媽媽。其他的,請你不要再說了,我不想聽。”
“我讓你吃了很多苦,總得讓我還回來。”
“我說過了我不要。只要是你的東西,我全都不要。”
“事到如今,你我都沒有什麽選擇。來,告訴我,你選擇江城還是雲城?”
“你不要管我,我有自己的選擇。”
諸一珩很有耐心,“我現在在和你商量,在哪裏定居。江城還是雲城?要不我讓走心搬回來?”
“不,”袁苗激烈地說,“你別這麽霸道。我不喜歡江城,我不想繼續呆在這裏。”
他的眼光集中于她的臉上,“是不是坐牢的事,對你的陰影真的很大?”
袁苗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說,“你不要再枉費心思了,今天這樣的談話,希望以後再也不會有。我不想聽。你我這輩子都不會再有可能了。”說到這一句,她的淚不受控制的又流了出來。
“要不,我和你媽媽談談?”
袁苗的反應很激烈,“你別去,我媽最見不得你。她身體不好,你別刺激她。”
“那不如這樣。我知道,你最擔心的是你媽媽。如果我有辦法讓她接受我,是不是你就可以接受我?”
“你別去,她見不得你。”
“那不如我們打賭?要是你媽媽真的平安接受我了,二比一,你也必須接受我。要是她不能接受我,”他停了停,“我就再也不出現在你的視線裏。好不好?”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沒有二更。
☆、28-1
袁苗不知道諸一珩哪裏來的底氣,她知道,他說到,一定能做到。但她又不知道,他打算怎麽做。
他再三詢問,她都沒有回答。諸一珩說,“說好把一切都還給你,雖然這個過程不怎麽愉快。因為我,你大學沒有讀完,我又毀了你的考試,走心算是我賠給你的事業,雖然我想做的并不止這些。因為我,你的家沒有了,我先把房子還回來。對于你爸爸,我承諾,用我一生來彌補你。對于你媽媽,我來說服她。”他撫摸着她的頭發,“我有沒有再漏什麽?”
她不說話。
他看了看表,“雖然我也不想讓你走,但時間确實很晚了,再晚了不安全。平平在,我送不了你,我叫車送你回去。”
“我不用,我可以……”
“你可以騎車回去?就像你可以去賣票、去消防通道呆着、去租那個破房子?”
袁苗冷淡地說,“在沒有你的時候,我的确是這樣的,我的能力僅能到此。”
“所以,接受了我的一點力量,就不心安了?不應該是我欠你的、你心安理得的索取回來嗎?不應該是覺得我好不容易不渣了、你苦盡甘來對我頤指氣使嗎?或者,你接受了我、再甩了我,讓我嘗嘗被遺棄的滋味?”
她冷着臉,“我沒那麽無聊,和你耗。”然後不知怎麽地的又加了一句,“我遺棄你?即便你被遺棄了,也照樣風光。”
“你是覺得,我會過得很風光?我是不會租在那個破房子裏,但我之前不就說過,你過得比我好,難道你以為我是說假話?我倒是恨得牙癢癢,你雖然過的貧困,卻像是安之若素,沒了我,也沒什麽影響。要不,我咬你一下,解解恨吧。”他真的咬了下她的臉。
她捂着臉,含怒看着他,“我從來沒見過像你這麽會颠倒是非的人。”
他笑,“你是不是還應該說,從來沒見過我這種蠻橫霸道的人?可沒有辦法,我就是啊。你要是同意,我安排的那些你都接受,那最好。但我安排的你不接受,我也不會聽你的。其實,你可以接受了再甩了我,你也解氣。不過,也沒什麽用,我會再想辦法讓你回來。反正對于你,我只有一個道理:我要你。其他的,是非曲直,我都不在乎。”
袁苗推開他,“我怎麽以前沒發現你這麽自大?”
“那是以前沒有需要暴露我自大的機會。”
袁苗毫不留情,“那我給你機會繼續暴露。”
說歸說,袁苗到底還是沒拗過諸一珩。這種事,不堅持好像不心安;堅持多了,又像是矯情。諸一珩就有這個本事,雖然他欠你的,但你要是堅持不接受他,反倒讓你覺得是自己矯情。
真是一個難纏的人。
袁苗回來時,雷烨還沒有睡,聽見門響,已經出了卧室,見是她,松了口氣,嗔怪地說,“這麽晚,去哪裏了?”
“工作上有點事,和人家談了談。”
雷烨的臉上都是不信,“是嗎?”
袁苗說,“這有什麽好撒謊的?”她聽雷烨喃喃的說了句,“已經不知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了。”
袁苗頓了頓,看她推開自己卧室的門,而後,光線漸漸暗淡于無。
袁苗一夜輾轉,想着諸一珩的話,想了半宿,才發現自己居然生出一些期待。兩眼直勾勾的看向天花板,忽然覺得,原來愛恨只是看起來根深蒂固。
第二天早上,吃着早飯,袁苗說,“媽,雖然很不好意思,但是既然平平不在,要不……”
雷烨給自己盛着粥,“回去是吧?我懂。”她口氣裏帶着很大的滄桑,聽在袁苗耳朵裏,很不是滋味,她莫名想起諸一珩說的她們家的房子還留着,話就在嗓子眼裏,她喝了口粥,把它咽下去。
袁苗喝了會兒粥,似是無意地問,“媽,你是不是……不想離開江城?”
“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