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情根深種【二更】

第32章 情根深種【二更】

溫連不敢回答, 垂下頭去,顫抖着磨着墨,仿佛勤勤懇懇到已經充耳不聞般。

對于崔晏來說, 溫連那張臉已經十五年沒再見過,可他卻能夠如此精準清晰地描繪出當時他的模樣。

孩子沒救了,真的,他有點想棄號重練了。

溫連想要捂好馬甲的決心此刻更加堅定了些。

死也不能讓小紅知道自己的身份, 不然就真的死定了!

“殿下來尋微臣,只是讓臣幫忙磨墨?”溫連若無其事般扯開話題,裝作什麽都沒看見。

他現在只想趕緊應付完小紅, 回明德所去。

崔晏搖了搖頭, 神色專注, 每一筆都極其認真, 聲音平靜,“非也。”

溫連還在等他下半句,沒想到他竟然就此不再出聲了。

說啊, 你倒是說啊……

孩子你啞巴了嗎?

溫連現在真的有些頭痛, 自打穿書以來他一直覺得自己還挺幸運的,一下子找到男主,一下子完成任務, 認識的人基本都是善良的好人, 沒想到黴運是在這等着他呢。

混蛋小紅。

只會捉弄爹的小壞蛋。

越想越氣,溫連磨墨漸漸也帶上一些私人感情, 動作粗暴起來。

“太傅, 墨條快要過半了。”崔晏低聲提醒, 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是不夠磨麽?”

溫連:“……”

他輕吸了口氣, 想起惠妃先前提點他的話,小紅現在勢單力薄,他不敢對自己做什麽,反而還要讨好自己,那就沒什麽好怕的了。

就算小紅是一只聰明絕頂會吃人的狼,現在也還只是小狼崽子而已。

溫連沉聲道,“如若殿下沒有要事,微臣就先回明德所備課了。”

聽到這話,崔晏總算停下畫畫的手,擡眼看他,“有的。”

“什麽事?”溫連催促,“殿下但說無妨。”

聞言,崔晏靜靜地望着他,聲音很輕,開口道,“我想讓你陪我一會。”

他不再自稱孤,而是我。

只一會,只在在他身邊陪一會。哪怕什麽話都不說也好。

溫連急躁的內心仿佛瞬間被這句話給熨平了,對上小紅定定的目光,喉頭微噎。

良久,他小聲嘟哝,“這可不算什麽要事,殿下若是清閑,可多溫習課上臣所講的古文。”

“晟君古志,五年前孤便已經通讀數遍,不勞太傅費心。”崔晏淡淡開口,“太傅還是多輔導三皇子的功課吧,畢竟,三皇子與太傅是知己摯友,比孤要更投緣。”

溫連愣了愣,沒太明白他話裏的意思,但卻能聽出他聲音裏的那一絲絲的陰陽怪氣,“殿下為什麽這麽說,三皇子和殿下都是臣的學生,沒有厚此薄彼的道理。”

“不。”崔晏垂下頭,吹幹畫紙上的墨跡,緩緩舉到窗前,透過窗外陽光細細地欣賞,“一母同胞尚且有個先後,太傅還是要厚此薄彼的。”

溫連見他把畫拿起來對着窗戶,簡直想蹦到窗前把他手心的畫搶走撕碎,怼在窗戶前,這是要給外面的宮人全看到嗎,堂堂一國太子,要是讓別人知道畫這種畫,成何體統?

臭小紅!爹開始有點讨厭現在的你了!

溫連咬牙切齒道,“殿下若是對臣執教有所怨言,大可以去禦前指摘臣的過錯,不必這樣與臣針鋒相對。”

崔晏把畫收回來,擱在案上,溫連懸着的心也跟着落下來,熟料崔晏的下一句,又硬生生把他的心給揪了上去。

“若孤是想太傅厚我薄他呢?”

他笑了笑,忽地欺身過來,溫連怔怔地看着他湊近的面容,竟然忘記了後退。

直到眼睜睜地看着崔晏把他手心的墨條取下,溫連才恍惚回神,結結巴巴道,“殿下,此言何意?”

天光落在他玄色錦袍,照得他發絲微微泛着淡澤,崔晏神色安靜,柔和,像是一潭無波無瀾的死水。

但在溫連看不到的地方,袖內的指卻緊緊蜷起,險些掐破掌心。

“三皇子崔清是孤的弟弟。”

溫連怔怔地看他,不知道他為何突然這麽說。

任這宮裏任何一個宮女太監,都知道三皇子是太子的弟弟。

“三歲那年,崔清剛滿月不久,孤被母妃當成崔清的仇敵,每每父皇來看望孤,母妃便用帶着毒.粉的帕子掩住孤的口鼻。直到孤喘不上氣,面色青紫,母妃便以孤病重為由,婉拒父皇的看望,轉而把年幼的崔清送去父皇懷裏。”

“她從未把我放在心裏,孤當時只覺這世上,連一個真心對孤的人都沒有,一個都沒有,不如死了。”

崔晏不知自己為什麽要說這些,他只知道,他想讓溫連知道這些。

他想讓溫連讨厭崔清,想讓溫連永遠站在自己這邊。就像幼子在外受了欺辱,想要得到親人的關愛,亦或是什麽其他他現在并未想明白的情感。

“孤也因此患上終生不治的喘疾,直至今日,歲歲年年。”崔晏緩緩自書案旁走下來,靠近溫連,“藥太苦了,有時孤也想一死了之,無數次有這樣的念頭,可偏偏有人不許孤死得這樣簡單,要孤好好活下去。”

溫連渾身一顫,将所有事情的前因後果,在此刻弄了個清楚明白。小紅并不是天生哮喘,而是從小一直被人逼着吸入大量的毒.粉。而且,小紅早就不想活下去了,一直以來,都是為了他而活着。

“他叫溫連,就是畫上此人。”崔晏饒有興致地給溫連看自己的大作,“他是第一個告訴我,要我好好活下去的人。但其實,沒人在乎我的死活,他只讓我好好活下去,但我想不明白,他究竟心不心疼我。”

深淵裏,第一束光照進來的時候,最刻骨銘心,也最易灼傷眼睛。

溫連撇開頭,不想看那幅亂七八糟的畫,心頭卻湧上一股酸澀的痛楚。

怎麽不心疼,自己養大的,怎麽不心疼?

他也不想走的,他也想一直陪小紅長大。

“好好活下去,可比死要難得多。”崔晏淡笑了聲,“一顆糖并不能蓋過藥的苦味,但人性貪婪,吃過一次糖,便再也不想吃藥了。”

房內一時安靜,崔晏目光灼灼地注視着他。

溫連不由得挪開眼,低聲道,“如今殿下也苦盡甘來了。”

當上了太子,再接下來,只要他能完成最後一個任務,幫助小紅當上救世主,一切都會春暖花開,到那時,也就不再需要他了。

崔晏默然地看着他,半晌,聲音漸冷,“你真的不懂?”

溫連被這聲音激得渾身一涼,他只得硬着頭皮,答道,“臣愚鈍。”

聞言,崔晏倏忽笑了,他輕輕道,“太傅若是愚鈍,便不會當孤的老師。”

他悄然無聲地湊近溫連,在溫連身側,低聲道,“想來是孤說得不明白,那便開門見山吧。”

一只手輕輕攬在溫連的腰間,将他猝不及防地拉進了懷裏,耳邊傳來崔晏滾燙的呼吸和冷靜的聲音,“甜壓不過苦,所以孤只能一直吃糖,糖就是孤解苦的藥。”

溫連登時慌亂,把手抵在崔晏的心口上,被他狂跳的心跳震得一驚,“殿下,微臣聽不懂。”

幹啥啊,他現在還是江施琅呢!

難不成小紅已經聰明到随随便便兩三句話就把他身份看穿了嗎!!

這劇本到底是在誰手裏啊?

崔晏漫不經心地扣緊他的腰際,将他牢牢摁進懷裏,“實話實說吧,孤早對江太傅情根深種,發覺惟有太傅才是孤的解苦良藥,從太傅擢考開始,見到你第一眼,便已經不可自拔。”

聽到他突如其來的土味情話,溫連掙紮地動作頓了一下,緊接着,他震撼地擡頭,“嗯???”

他不可思議地重複,一時忘記了掙紮,指着自己的臉,“你、你對我情根深種?我?”

崔晏輕笑了聲,抓緊溫連的腰帶,迫使他逃無可逃,“太傅若是不信,大可去問一問孤的親信顧大人,孤對你當真癡心一片,此生不改。”

溫連慌慌張張地護住自己的褲腰帶,滿腦袋冷汗,“殿下你定是忘記吃藥了,臣去請太醫來為你看病。”

他是江施琅啊,江施琅!有沒有搞錯?

“孤沒有病,有太傅陪伴,現在感覺就連喘疾也已經痊愈了。”崔晏壓根一個字不聽,抱住人便坐進椅子中,面色淡然地執起筆,将剛才的畫作撕掉,重新鋪好畫紙,“故人已逝,那張臉如今已畫不得了,太傅陪朕重畫一張吧,這次便畫你的臉。”

溫連覺得崔晏的腦子真的出問題了,而且是很嚴重的問題。他拒絕崔晏遞過來的筆,不肯接過,又聽到崔晏淡淡的聲音,“太傅不必吃味,他是故人,也是死人,永遠活不過來的。”

溫連:……我真謝謝你啊。

他實在無力吐槽,又被崔晏掐着腰,絲毫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看着崔晏當着他的面,畫他倆的小黃.圖。

溫連撇開頭去裝死,他現在也只能裝死了。

“此處是否應當再放蕩些,太傅平日太拘謹。”溫連不看,崔晏便故意低聲評價,指尖也毫不收斂地探入溫連的衣襟。

“衣衫也該敞開,太傅将衣服脫下,孤好對照實物畫得更加逼真。你我的這幅定情之畫不必遮遮掩掩,還有這身子……”

他動作愈發放肆,像是在試探溫連的底線。

終于,在他将要碰到不該碰的地方時。

溫連忍無可忍道,“夠了沒有?”

聲音并不大,卻極其清晰地在殿內回響。

崔晏動作微滞,望着他,眼底劃過一絲懵然。

“我問你夠了沒有?”溫連壓抑着火氣再重複一遭。

崔晏怔怔地看着他,力道松卸。

半晌,在這堪稱恐怖的死寂裏,他很小聲道,“夠了。”

溫連理好衣襟,從他身上下來,滿腔怒火、頭也不回地摔門而去。

哐當一聲——

門窗都震得嗡嗡作響。

崔晏渾身一顫,他低頭看去,手中的筆已然掉在紙上,于筆尖處暈開一片濃厚的墨色。

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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