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chapter25 枯萎玫瑰
第25章 chapter25 枯萎玫瑰
從“江寄厘”的屍體被從大廈裏搜救出來,到江家父母來簽家屬确認書,前後不過一個小時的時間差,在這一個小時裏,法醫迅速進行了屍檢确認了受難者身份。
在戎缜趕來大廈現場的時候,殡儀車已經在外面候着了。
那時的戎缜對于這場火災并不在意,于他而言,江寄厘的的确确就是一個壞了的玩具,他完全可以再換一個新的,他從來沒有想過江寄厘其實是假死這個可能。
這些年他對這個漂亮玩具絕對的控制讓他無比自信且盲目,他不認為江寄厘會有膽子欺騙他,所以他走得很幹脆,心底湧起的那些微末的複雜情緒在車子啓動的一瞬間就被壓了下去。
他想,不過就是習慣了而已。
直到他無數次在夢裏夢到那個乖順漂亮的青年,直到他突然察覺到大宅裏冷冷清清沒了丁點人氣,直到他幾次歸家都下意識推開那間卧室的房門。
直到他在棋室看到一身白襯衫,羞赧又纖細的方闵。
那天的記憶像是一把尖刀,鋒利又突兀,猛然就紮開了他自以為堅不可摧的心防,他其實是厭惡極了方家的人,但看着方闵和青年三分相似的眉眼,鬼使神差的,他說了句:“過來。”
當時他也是這樣說的,空氣裏浮動着清新的小蒼蘭味,青年腼腆的紅了臉,坐在他的腿上乖乖的吻了上來。
那一刻戎缜覺得自己瘋了。
一個洶湧的念頭直直撞進了腦海裏:他還是想要江寄厘。
想要他像以前的每次一樣,乖順又溫柔的喊他“先生”。
然而懷裏的人說:“戎先生,還在下棋。”
就是這一聲“戎先生”,将洶湧的念頭瞬間打得七零八落,窗口清涼的微風吹了進來,沒有小蒼蘭的味道,也沒有江寄厘。
江寄厘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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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叫我先生,把剛才的話再說一次。”
方闵叫了,但是不對。
他又說:“吻我。”
方闵貼了上來,也不對,味道不對。
他忽然無名的煩躁,掐住了方闵的脖子将他扔了下去。
他說:“去洗澡。”去沾上一樣的味道,沾上他熟悉的喜歡的味道。
方闵走後,戎缜點了根煙,而後在棋室坐了很久很久。
他仍然覺得,不過就是習慣了而已。
昏暗的房間中,洗得幹幹淨淨的方闵蜷縮在被子裏,有些緊張又羞澀的喊了聲:“先生。”
小蒼蘭的味道慢慢纏上鼻息,他終于滿意了,卻無法控制的有些恍惚。
有一瞬間戎缜甚至分不清從前現在,他好像看到了剛來戎家時的江寄厘,剛過二十歲,像一棵郁郁蔥蔥挺拔又漂亮的小白楊,滿是蓬勃的少年氣。
他很容易害羞,每次都是這樣縮在被窩裏,眨着晶亮的眼睛細聲細氣喊他“先生”,那時的戎缜二十八,剛攬戎家大權沒多久,也正是意氣風發人人敬怕的時候,戎缜心情極好,撫着他滑嫩的側臉,在他唇間輕吻,低聲叫他“厘厘”。
他只是想着,卻不知不覺叫出了聲。
直到聽到一聲全然陌生的話才驚醒過來,“戎先生,我是方闵。”
有什麽東西扯住了他的心髒,仿佛要撕開一樣,戎缜恨極了這種感受。
而這種感受并沒有随着時間流逝而減淡,反而越來越有存在感,他似乎被那個他曾經從來都不屑一顧的玩具牽制住了,這是戎缜絕對無法忍受的事情。
沒有人能夠牽制他,死去的人更不能。
于是戎缜更加難測陰沉。
他無數次對自己強調“不過就是一個死了的玩具”,可誰知某一天他突然發現——這個玩具可能沒死,甚至還膽大妄為的騙了他。
戎缜徹底發了瘋,那些埋在心底隐了許久的複雜情緒全部轉化為了暴怒的宣洩,他砸了手邊所有可以砸的東西。
從來沒有人騙過他。
整個淮城都被掀了個底朝天,戎缜幾乎控制不住自己,他恨不得現在就把那個該死的東西抓回來打斷他的腿,讓他再也跑不出這個大宅。
可是偏偏就差那麽一點。
那就是法醫驗屍的那個時間段,也是戎缜毫不在意的那個時間段,就這一個小時,足夠有心人毀掉所有可以追尋的蹤跡,制造出一起完美的假死案件。
就這一點,讓江寄厘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他無論如何都找尋不到關于江寄厘的任何消息,即便他在淮城只手遮天,即便程嚴已經發現了那份死亡鑒定報告有問題。
但沒用。
江寄厘就是消失了,完完全全消失在了他的世界裏,仿佛從來沒有來過。
大宅也從未如此消沉。
方家小少爺方闵又被扔回了方家,據說回去的時候整個人都神志不清,方榮山吓得尿都快出來了,差點當場給戎家的人跪下。
因為他聽說方闵觸了戎缜的逆鱗,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一個勁的道歉,哭得淚流滿面醜态百出,而負責把方闵送回來的人什麽都沒說,全都表情複雜,他們知道方闵為什麽觸怒了先生。
方闵在訓斥林齊的時候說:“江寄厘活着死了都陰魂不散,能不能不要把他的東西放到我這裏來。”
那夜方闵驚恐的叫聲響徹整個大宅。
戎缜暴怒的像是個啖肉飲血的修羅惡鬼,然而在方闵哭着喊“先生,您饒了我吧”的時候,戎缜又輕撫着他的眉眼,像是在透過他看誰一樣,嗓音低沉又缱绻:“為什麽不聽話?”方闵直接吓破了膽子,哭都哭不出來了。
方闵吓得廢了,方家也徹底廢了。
而戎缜做事也越來越瘋,越來越不計後果。
中海和驚棠灣的項目很快就進行了合并,戎缜在淮城有通天的手段,他要合并啓動,就沒人能阻止。
而秦家不知道是一夜想通了還是怎麽,對于驚棠灣被收購這件事并沒有怎麽争取,反而直接拱手相讓,如此,整個西區都将納入戎家的麾下,比當年戎老爺子的手腕作風都要硬。
淮城人人自危,但秦老爺子私下對此卻很嗤之以鼻,他始終覺得,年輕人如此不留後路的做事,總有一天要被反噬。
秦琮笑眯眯的喝着茶,非常贊同老爺子的話。
他暗自想道,引火燒身的那把火,馬上就要旺起來了。
戎缜收到了一張被特殊技術處理過的照片,除了能看出來上面的人是誰,其他什麽信息都沒有。
那是戎缜沒有見過的江寄厘。
照片上的青年穿着一件簡寬松單的白T恤,是從來沒有在戎缜面前穿過的風格,T恤的領口虛虛卡着他精致的鎖骨,他眼眸睜大,像是嗔怒,連這個表情都是戎缜不曾見過的。
他捧着那張照片,幾乎目眦欲裂。
而後瘋了一般進了江寄厘住過的卧室,翻出他曾經用過的所有東西,衣櫃裏規規整整熨帖修身的襯衫,喝過水的杯子,用過的沐浴露,抽屜裏藏起來的小餅幹,蓋過的被子等等等等。
但是不對,都不對。
這些東西和照片上鮮活炙熱的青年沒有聯系,甚至整個大宅都和江寄厘沒有了聯系。
江寄厘消失後,變成了戎缜全然不認識的一個人。他不再只有滿心的驚懼和壓抑的痛苦,他從一個乖順聽話的玩具變成了另一個活生生的人。
他又恨死了江寄厘,他無數次的失控無數次的暴怒全是因為江寄厘。
這個該死的東西。
手裏攥着那張照片不知道看了多久,男人高大的身體突然靠倒在了床邊,他手裏拿着一件白色的襯衫,慢慢低頭覆了上去。
有小蒼蘭的味道,但沒有江寄厘的味道。
戎缜近乎有些痛苦的找尋着,他手指輕微發着顫,又很快控制好,扔掉手裏的襯衫,又換了下一件衣服,他不停的低頭嗅聞,又不斷的扔掉,速度越來越快,直至最後徹底暴怒。
他砸了房間裏所有和江寄厘有關的東西,原來剔透明亮的玻璃水杯摔在地上,迸濺出了幾大塊玻璃渣,戎缜慢慢捏了起來,攥在手裏,他仿佛沒有痛覺,尖銳的玻璃刺破手心,鮮血順着他手腕上的動脈一滴滴淌下。
他咬牙切齒:“江寄厘,你最好這輩子都別讓我找到。”
戎缜逐漸彎下了腰,痛苦得喘不上氣來。
許久,丢在地屏幕早已四分五裂的手機震了兩下,有人發了一條無法追溯源頭的錄音給他,而這段錄音明顯被剪輯過,只有斷斷續續的幾句話。
“以後可以不要再來找我了嗎?”
“你別碰我!”
“我現在只想一個人生活。”
戎缜的手顫得抓不穩手機。
他表情陰冷又瘋狂,就在這時,不知道劃到了哪裏,突然一個視頻跳了出來,戎缜微眯着眼睛,認了出來。
他伸手點開,青年漂亮迷蒙的臉出現在鏡頭裏,他眼尾泛着讓人心顫的紅,哀求着哭道:“先生,求您,您幫幫我,好嗎?”
褲腳被一直冷白纖細的手抓住,他用力的骨節都有些泛白。
戎缜聽到自己的聲音從手機聽筒傳來,冷漠又譏諷。
“江寄厘,你配嗎?”
這一刻戎缜好像終于明白了,是他親手摘下了那朵玫瑰,毫不憐惜的摧殘,于是玫瑰枯萎了。
所有人都能苛責,只有他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