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拔舌鬼
第3章 拔舌鬼
“考核時間一個時辰,現在開始。”
棠谙十指翻飛,熟練地将手中竹篾,用繩子綁成紙紮輪廓。
有股熱浪從身旁撲來,棠谙連忙抱起材料,側身躲過。她轉頭對着放火之人怒目而視,卻看見那人蹦蹦跳跳,試圖撲滅發尾火焰。
哪來的傻子?棠谙白了她一眼,用袖子包住手,一巴掌将那點火苗拍滅。她轉身繼續做紙紮,那人卻不依不饒,湊到她面前。
“抱歉,沒有控制好靈焰。我叫阮樂樂,剛才謝謝你啦。”
阮樂樂見棠谙沒有理她,也不生氣,自顧自地說道:“白紙和竹子也能煉器嗎?棠谙,你可要加油呀。能拍滅我的靈焰,這說明你一定很有天賦。”
棠谙心中疑惑,她剛想問問靈焰是何物,卻看見阮樂樂被其他煉器師叫走。阮樂樂伸出手,将掌心一團血紅火焰,置于烏黑匕首之下。頃刻間,匕首體型縮小,折射出幻彩光澤。
那名煉器師向阮樂樂道謝後,憑空從手中生出袖珍小錘,鍛打匕首。監考官章祈安和裴千燭,并沒有制止這互相幫助的行為。
棠谙看着煉器師們千奇百怪的造物——武器、杯具、書籍......她突然覺得自己要完成的這條紙魚,有些拿不出手。
棠谙硬着頭皮繼續紮下去,還剩兩刻鐘時,她完成了紙魚的身體部分,拿起畫筆準備上色。
“小心!”一泓清水憑空而降,好巧不巧,澆在棠谙桌上。棠谙連連後撤,才沒有被澆成落湯雞。她看了看被水流沖爛的紙紮,又看了看前方手捧杯盞,滿臉羞慚的煉器師。
饒是平素最鎮定的棠谙,此時也忍不住暗罵,他爹的......
裴千燭收到章祈安的眼神示意,走到棠谙身邊,低聲問道:“是選擇繼續考核,還是立即中止,下次補考?”
按理說他作為副考官,此時應當安慰棠谙的情緒,但這對裴千燭來說,有些困難。
嗤笑聲從四周響起,還有人拍了拍罪魁禍首的肩,示意他幹得不錯。不過這些動靜,都被裴千燭用一個冷冽眼神制止。
棠谙深呼吸數次,努力壓下胸中怒意。再不趕緊通過考核,她恐怕就會被那群人,連人帶鋪蓋,扔出堆藍山。危機中,棠谙想到了一個好點子。
“不用了,繼續考核就好。”棠谙說完便抓緊時間,進行手上工作。
裴千燭沒有再打擾她,安靜退到角落,只留下一句,“若需要幫助,随時叫我。”
“時間到。”
“請大家按照桌面數字,依次前往九樓。”
棠谙看見章祈安與裴千燭,都從煉器室中消失,心道糟糕。她完全不會進出煉器閣的方法。棠谙用餘光瞥了一眼身旁的阮樂樂,發現她也在看自己。
“棠谙,你是不是不知道怎麽去?”阮樂樂湊到棠谙耳邊,輕聲道。棠谙微微點頭,她沒想到這姑娘如此細心。
棠谙被阮樂樂拉到角落,惡補常識。她這才知道,進出煉器閣時,不僅手上要掐訣,心中還要默念口訣,難怪她手部動作學得再相似,也沒有作用。
棠谙沒過多久就成功在指尖喚出一抹白光。阮樂樂拍了拍她的肩,笑道:“我就說你很有天賦嘛。”
棠谙抱着她辛苦做好的紙鳥,睜開眼便看見一排年長者,坐在長桌後望着她。裴千燭作為唯一的年輕人,坐在最外側,他面前擺着一盞酒杯。腳下濕漉漉的,一道道水線在地面交織。
她抱着紙紮的手緊了緊,不知道這是要幹什麽。
“簡單介紹一下你手中的煉器物。”章祈安維持着一慣嚴肅神态,開口引導。
棠谙點點頭,走向那群煉器宗師,攤開雙手。素白紙鳥被這動作喚醒,撲騰着翅膀,于室內翺翔。
“這紙鳥能夠自主行動,無需旁人牽引。”棠谙簡單介紹後,看見有人微微搖頭。
“不知此處可有水源?”棠谙問。
“有水之後會如何?”有人被棠谙的話勾起了興趣。
棠谙接過裴千燭遞過的杯盞,揚手傾瀉一泓清流。紙鳥見到水,立即調轉方向。它直直穿過水幕,褪去輕盈紙殼,變成一條僅有森然骨架的大魚。
棠谙托起大魚,朗聲道:“可上九天,能下海淵,這便是它的用處。”
“不錯,很有新意,加以改造可做探查用途。”章祈安率先贊道。
“新意是有,只是在實用性上接近于無。”這名先生有些嚴格。
“你能指望這群娃娃做出些什麽來?有好想法就夠了。”有人笑呵呵打着圓場。
棠谙最後拿了個堪堪及格的分數,但及格對她來說,已經夠了。棠谙走出煉器閣後并沒有離開,因為裴千燭在拿回杯盞時對她說,“章先生讓你考核後留下”。
“李二喜提補考了。”
“他那盞可傾倒出無盡水液的杯子,做得還挺有新意,為何會過不了?”
高聲交談中的兩人,似乎沒有注意到站在陰影中的棠谙。棠谙豎起耳朵仔細聽着,她直覺李二就是毀掉自己紙紮的人。
“那杯子沒有蓋,時不時就會噴出水來,李二根本無法控制。當時他一站到先生們面前,杯子就嘩啦啦灑出一大片水來,直往先生頭面上澆。”
“......那他還活着嗎?”
“好在啊,裴千燭正巧坐在一邊。他利落拔劍,劍光交織如網,瞬息間又收劍坐下。水流被掃落在地,沒有一滴落在人身上。”
“好身手!但你說得像在現場一樣,我不信。“
“都是李二親口說的。”
棠谙随着那人的目光看去,叫李二的煉器師正守在門口,他滿面紅光,對着周圍人手舞足蹈,滔滔不絕。
日頭攀上竹頂,煉器閣旁已空無一人。棠谙站得腳酸,索性坐在地上,這下她的身形完全藏在了陰影中。
“今日我才發現,你這劍癡竟還生有喜惡。”章祈安從煉器閣中走出,私底下的他,面上少了嚴肅,多了随和。
“先生何出此言?”裴千燭跟在章祈安身後,不解道。
“你不喜歡棠谙,對嗎?”
驟然聽到自己的名字,棠谙剛準備起身的腳,又收了回來。她不太在意被人讨厭,但她有些好奇裴千燭這呆木頭,讨厭自己的理由。
裴千燭微微一愣,他茫然搖頭,思索片刻,又輕輕點頭。“煉器閣前她被衆人指責時,我本應站出維持秩序,卻不知為何生出些猶豫。後來,我本打算護送她進考場,但沒承想......”
裴千燭皺起那雙好看的眉,他覺得自己犯了錯,但又不贊同棠谙對溫玉說的話。
“千燭,修道之途,錘煉技藝只是其次,更重要的是修心。可你這顆心,卻被牢牢鎖住,把他人期許當作目标,只在世俗規矩中小心行事。棠谙這孩子,心中又全無牽挂,空蕩蕩一團,叫我看了怎能不擔心。”
章祈安長嘆一聲,轉身又拍着裴千燭的肩道:
“當初你記憶全失,重傷倒在堆藍山下。你身世成謎,我們只能嚴加規訓,以防你走上歧途。現在看來,倒是束縛了你。不過,可以試着與如今的棠谙多接觸,你們性格互補。”
裴千燭平靜的目光,終于有了波動。他不自主地将手放在劍柄上,似乎要握着些什麽,心中才不那麽慌亂。他望向章祈安似乎能洞察一切的眼睛,從齒縫中擠出一個“是”來。
章祈安将裴千燭打發走,他知道還有一個人在附近等待許久。
棠谙從屋旁探出頭來,她笑着向章祈安問好,酸麻勁兒還沒緩過來,她走得磕磕絆絆,讓章祈安忍俊不禁。
“你剛才一直在那兒的事,可別對裴千燭說,這小子面薄。”章祈安将一袋銀子放在棠谙手上,囑咐道。
棠谙這才知道,章祈安那番話,是故意讓他們倆都聽見的。她看了看手中錢袋,以往章祈安總是這樣接濟原主,即使他自己也過得貧寒。上回常卿訣的錢,她都沒還,這次棠谙無論如何都不能收。
章祈安只好收回錢袋,欣慰道:“時間不早,我将你帶去演武臺,挑選同伴。”
棠谙從章祈安口中得知,有一叫“歸墟”的秘境,一年一開,是各大學府的試煉場所。歸墟一次最多進兩人,否則便會被傳送至危險地帶。因此學員們會提前找好隊友。
章祈安将棠谙送至一處寬闊空地後,便離開了。棠谙環顧四周,發現所有人都兩兩站在一起。她想随手抓人組隊,但為數不多的幾個落單之人,一見她走過來,便飛快跑開。
棠谙心中埋怨這古板的制度,她繼續向前走。有零星幾人環繞在一名身形修挺的男子旁邊,反複踱步,似乎不敢上前。
棠谙定睛一瞧,那男子果然是裴千燭。他冷着張臉,眉宇間自帶威嚴,鎮得旁人不敢上前。但棠谙想起章祈安的話——“那小子面薄。”她心中盤算,有個優秀話少的隊友,倒是可以省心不少。
棠谙大步向前,撥開人群,直直地走向裴千燭身旁。她踮起腳,在裴千燭耳邊道:“是章先生讓我來找你組隊的。”
随後,棠谙也不顧他人怪異目光,牽起裴千燭袖子,朝登記處走去。而裴千燭竟也乖乖地跟着她走,被發絲遮掩住的耳尖,紅得滴血。
“棠谙,你倆是什麽情況?”被一衆女修推出來的常卿訣,拉着棠谙,眼睛看向十米外的裴千燭,好奇詢問。
路過修士皆放緩腳步,豎起耳。棠谙大方回應:“我沒有夥伴,裴千燭也沒有,一拍即合罷了。”她藏在身後的手,朝裴千燭做了個離開的手勢。
常卿訣見裴千燭人都走了,也懶得再追根究底。她勸起哄的姐妹們回去,自己卻攔在棠谙面前,板着臉道:
“棠谙,過了煉器考核後,有沒有尋到賺錢之法啊?你我的賬,可還未清算。”
撲哧一聲譏笑從常卿訣背後傳來,孫耀頂着那張萎靡不振的臉,大聲道:
“大小姐,你也不是差那點銀子的人。這蕩貨的錢,髒得很,也不知道是拿什麽換的。“
棠谙正好奇他有幾張嘴,敢在自己面前造謠。
卻有一個人搶先對着孫耀,劈頭蓋臉地罵:“哪來的狗東西,敢在這裏瞎放屁,仔細我撕爛你的狗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