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真有鬼
第4章 真有鬼
棠谙向後傾了傾身子,險險躲過像短鞭一樣,朝她臉上甩來的燈籠辮。一時間四下無聲,只有常卿訣的怒罵還在廣場中回蕩。
棠谙回過神,瞥見常卿訣蠢蠢欲動的巴掌,也顧不得許多,連忙撲上去用全身力量,摁住那雙手。她可不想和這姑娘一起,被打包送去誡堂。
孫耀咬牙忍下謾罵,但棠谙勸架的行為,徹底激怒了他。自诩頂天立地好男兒的孫耀,怎麽可能容忍自己的男子力量,被女流之輩質疑。
憤怒扭曲了面孔,他睜着兩雙充血的眼,恨恨道:“棠谙都能幹出偷我錢包的事,為了錢,她還有什麽幹不出來?”
“我分明是找你借的!”棠谙躲在常卿訣身後回嘴,她想起了與孫耀的那點瓜葛,無非是原主想空手套白狼,卻套了只會騙人的色狼。欠了利息不說,還被污蔑為賊。
“有借便有還,說好昨日還上一百兩銀子,錢呢?這不是偷是什麽!”孫耀獅子大開口,十兩被他說成百兩。
棠谙想戳穿孫耀,但衆人已對着她指指點點,嚷着要将竊賊逐出學府。又是逐出學府,這群人就不能有點新意嗎?棠谙冷哼一聲,不以為然。
“嘩啦!”從天而降的巨額銀子,砸在孫耀身上,他捧着錢,目光呆滞。
“百兩而已,棠谙只是拿不動,讓我替她拿了。”常卿訣收回手,淡淡道。
棠谙被這拿錢砸人的豪氣,震在原地,冷不防聽見自己的名字,瞬時清醒。她捉不住早已跑遠的孫耀,只能捉起常卿訣的手,心中悲泣。
常卿訣任由棠谙抱住自己的手,呆立在原地,也不知在想什麽。良久,她顫抖的嗓音被風吹到棠谙耳中,“買藥材的一百兩,全沒了啊......”
常卿訣轉身,眼角還留有淚花。她看見棠谙一副痛苦神色,不解道:“我又不讓你還,難過什麽?”
棠谙默默搖頭,将嘴唇咬出豔色,如那紅珊瑚珠墜子一般。她斂眸掩住目中晦暗,想起那方錦帕。
光透過窗棂,灑在桌面的錦帕上,一只紙紮飛蛾,圍着它打轉。
棠谙嗅了嗅彌漫在屋中的香粉味,尋思着準備得差不多了。她帶着紙蛾走下山,而太陽也随着她的腳步,朝山下落去。
棠谙借着夜色隐藏身形,紙蛾在前方為她引路。轉過彎,前方驟然熱鬧起來,棠谙卻不敢再向前,她收起紙蛾,躲在樹後。
斑斓的彩燈,映在從窗口探出的美人面龐上,樓下往來男子,絡繹不絕。棠谙回憶起孫耀眼下烏青,心道,果然如此。
她正欲離開,但餘光瞥見的白面男子,似乎有些眼熟。棠谙細瞧,從原主的記憶中找出這人來。他是周光,與孫耀同住一寝,沒想到連“愛好”都一樣。
棠谙望着朝自己走來的周光,頓時有了新主意。她藏在樹後,卻露出一片衣角。
“什麽人!”近段時間,鎮中屢次發生的鬼修作惡事件,令周光神經緊繃。樹後那人被他吓得發抖,看身形應當是名女子。周光放下劍,心中再無顧及。
他走過去,一把扯出樹後人。“棠谙?”孫耀手中的百兩銀子,還一遍遍回映在周光腦中,他看着那截柔軟脖頸,不知該說什麽。
棠谙垂着頭,裝出可憐模樣,顫顫巍巍道:“孫耀還在裏面嗎?”
周光接不上這話,因為孫耀得了錢便去吃酒,今日根本沒和他一起。“你說的什麽話?孫耀怎麽可能在裏面。”就算自己逛青樓被發現,周光也還在為孫耀遮掩。
“他說今天從大小姐那騙到錢,我立了大功,因而叫我等在這裏,晚上請幾個好友逛樓子後,一起去吃頓好的。否則我怎麽可能知道青樓在哪?”
棠谙擡起頭,直直盯着周光,那雙眼說起謊話來,眨也不眨。
周光沉默不語,似乎信了大半。
棠谙繼續火上澆油:“我常見你與孫耀混在一塊,卻不想他連行蹤都不願告訴你。白等這麽久,孫耀想來也是将我忘了,我就當買個教訓。也是,有了錢的人,哪裏還願和沒錢之人混到一處。”
棠谙說完就走,語氣譏諷,瞧不見方才半分可憐樣。留在原地的周光,掏了掏空蕩袖袋,氣得咬牙切齒。
棠谙腳步輕快,穿行在僅有微弱燈光的窄巷中。她一慣膽大,只是今日,越走越不對勁。棠谙眼見着腳下的高大黑影,緩緩靠近自己,她穩住心神,裝作什麽也沒有察覺。
黑影猛地伸手,探向棠谙脖頸,卻手下一空。錯愕片刻後,他低低笑起來,用那拉鋸般難聽的嗓音道:“好香的味道,你真像她。”
棠谙還沒明白“她”是誰,便看見那團沒有五官的模糊黑影,瞬間貼在她面前。棠谙的脖子被黑影死死掐住,她拼命掙紮,卻無濟于事。
“活人,不可能是她。”
棠谙依稀從耳邊嗡鳴聲中,辨出這幾個字。力氣逐漸從她身上流失。垂死之際,棠谙也不明白,這究竟是什麽鬼東西。
“鬼修在那裏!”遠處傳來數人腳步聲,那鬼修聽了卻渾然不怕。這次的獵物,體內靈氣極為純粹,叫他放不開手。
鬼?棠谙咬破舌尖,逼自己清醒過來。她手中暗自掐訣,就算不敵,也要拉着這只鬼一起死。棠谙從不會等人來救。
但她的招數還未準備完畢,眼前黑影便化作灰燼,彌散在風中。一個溫暖有力的懷抱,将她包裹。
雙眼被寒芒刺痛,淩厲劍氣劃開雲層,凝脂玉般的滿月現出身形,月華纏繞劍身,流動如白紗。
裴千燭将棠谙牢牢護在懷中,他的目光在那紫紅掐痕上掃視而過。“能自己走嗎?”滾燙氣息将棠谙耳尖烘得發熱,但說出的話,卻冰冷如常。
原來這木頭也不是呵氣成冰,棠谙不着邊際地想着,她朝裴千燭搖搖頭,示意不能。
方才那招數雖被打斷,但也令她精氣大傷,身子軟得像一灘爛泥。
裴千燭似乎對此習以為常,他手臂用力,正要......
“師兄,萬萬不可!上次那姑娘被你扛在肩上後,回去吐了一整天。你若實在不想背,可以交與我。”趕來的劍修急切道。
裴千燭聞言,停下手中動作。這時,劍修已走到他身邊。
“棠谙?師兄,你要不還是扛吧。”劍修滿臉嫌棄。
棠谙不想理這人,她閉着眼,修養精神。腰上手臂良久沒有動靜,她好奇擡頭,卻望見一雙,比漫天星辰更明亮的眼眸。
棠谙不由得屏住呼吸,往日裴千燭拒人千裏的氣度,逼得人不敢細瞧他五官。
棠谙如今細細端詳,才發覺這張臉精雕細琢,清冷含威。
“棠谙,你到底能不能自己走!”劍修師弟似乎問了許多遍,語氣極為不耐。
棠谙從那微翹眼尾上拔開眼,她不好意思地對着裴千燭笑了笑,“頭疼得厲害,有勞了。”
“你!罷了,師兄扛吧。”
“走。”裴千燭打橫抱起棠谙,朝愣在原地的劍修道。他的動作不太熟練,手臂肌肉微硬,硌得棠谙生疼。
“今夜你為何出現在那裏?”
棠谙沒有被送回寝舍,此時她窩在椅子裏,正接受裴千燭的質問。對面那人目光如劍,不放過她臉上一絲表情變化。
“去尋賺錢活計罷了。”饒是棠谙,此時也不敢直視裴千燭的眼。
“你可知那時已過了宵禁?”裴千燭不放過棠谙,繼續逼問。
“我寝舍偏僻,從未聽過什麽宵禁。”棠谙這次答得理直氣壯,她覺得這很合理。
裴千燭聽完,斂眸沉思片刻,淡淡道:“周光說,你是來找孫耀的。”昏黃燭光将那張俊朗面龐,照得明暗交織,棠谙看不清他面上神情。
刺骨冷意從棠谙脊背竄上後頸,霎那間,她的鬓角已微微濕潤。棠谙用掩在袖中的手,狠狠掐了自己一把,這才裝出平穩聲線,冷靜道:
“找孫耀拿錢,不就是在賺錢嗎?”
棠谙在賭,周光無論如何也不敢在裴千燭面前,說出去花柳地的實情。
裴千燭眸光微閃,棠谙這番說辭倒是與周光的一致,他也并未在棠谙臉上尋出端倪。但裴千燭直覺,事情沒有那麽簡單。
棠谙見裴千燭沉默不語,心中有些慌亂,她得打斷裴千燭的思緒。棠谙輕聲笑起來,眸含秋水,望着對面那人。
“裴千燭,你是真不入世俗,竟不了解我的名聲?為了錢,我管它道德是什麽東西。”她的聲音又柔又細,酥到骨子裏。
裴千燭卻不為所動,甚至眼也不擡,只有那握着椅把的手,微微緊了緊。“
我們還未找出鬼修真身,你體內靈氣純淨,山下危險。至于錢,學府會為你想辦法。”
裴千燭說完,便起身出門。高大身影擋住光線,棠谙眼前一暗,只聽到木門打開的“吱呀”聲響。
她也準備起身回寝舍,卻聽見清冷嗓音從屋外傳來。
“等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