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斬鬼
第5章 斬鬼
棠谙等得犯困,一個疲倦呵欠,讓她沉重的眼皮徹底阖上。再醒來已不知過了多久,棠谙看見桌上多出一袋錢,和一張紙條。
“你的銀子,物歸原主。客寝在門左,可去歇息。誡堂在山頂,還有罰未領。”
寥寥三行字,清逸潇灑,倒是與裴千燭古板性情不同。棠谙發現那袋錢數量不少,但她不記得自己給過裴千燭銀子。若要給,她也拿不出這麽多。
不過既然都說了物歸原主......棠谙将錢袋揣入懷中,推門走向客寝。她忽然想起,那日章祈安似乎說,要她與另一名女修,去誡堂領罰。
棠谙反手甩上門,拍了拍衣擺。誡堂?她偏不去。
又一夜,棠谙藏在樹後,腳跟酸麻。她守了五日,也沒有見到孫耀來青樓。棠谙看着再次出現的周光,決定不再苦苦等待。
棠谙随紙蛾循着濃郁香氣,來到同樣地處偏僻的周光寝舍。棠谙有些疑惑,他們也不像家境貧寒之人,為何要住這裏?
棠谙記下位置,趕緊回去拿了孫耀錢袋,與袋中錦帕過來。她繞到屋後,細細聽着裏面動靜。
“奇怪,錢都花光了還不回。真煩人,半夜回來又要将我吵醒。”周光在屋裏小聲念叨,他似乎對此頗有怨言。
難怪不去青樓,原來是沒銀子了,百兩在孫耀手中,竟挺不過五日。棠谙心中稱奇,她又站了一會兒,屋內人卻不再言語。
“咚咚咚!”劇烈敲門聲驟然在寂靜黑夜中響起,周光不耐煩地喊:“誰啊?”門外人卻不說話,敲門聲也一刻不停。
周光被吵得不行,他披上外袍,趿拉着鞋,打開門。
“棠谙!你有病啊,大半夜跑過來。”
棠谙不說話,她乘周光不注意,鑽進屋去。環顧一周後,又站到周光面前。“呵,孫耀又沒回來嗎?喏,這是孫耀相好的帕子。他說過幾日學府要檢查寝舍整潔度,要我替他保管幾天,還允我二兩錢。”
“你什麽時候連錢都不要了?”他接過帕子,相比起寝舍檢查,棠谙的态度更令周光驚疑。
“他說得好聽,哪來的錢,縱是都砸在那些姑娘身上,也不會給我們半分。這東西,他既然想留下,那麽檢查的小小懲罰,又有什麽不能受的?”
周光呆站在門口,腦中還回蕩着棠谙的話。既要留下,又怕什麽檢查?他覺得棠谙說得很對。
棠谙此時正走在回去的路上,她的袖袋在風中輕盈飄蕩。方才她在孫耀床上,藏了一袋銀子。明晚便可見到孫耀了,棠谙成竹在胸。
棠谙照例躲在樹後,這次她在懷中揣了紙筆。孫耀的身影如她所料,出現在眼前。不過另一隊人的出現,讓棠谙有些意外。
“你們在找什麽?”棠谙看着那位稱裴千燭為師兄的劍修,笑眯眯問。劍修一個眼神也沒有給她,棠谙自顧自道:“在找鬼修,還是在巡察?裴千燭不在,那便是在巡察了。”
劍修冷哼一聲,拔腿就要走。棠谙卻不放過他,指着青樓說:“我記得去這裏可是嚴重違反門規的行為,剛孫耀進去了,你管不管?”
劍修甩手就将她揮開,棠谙側身險險躲過,她聽見那人理直氣壯道,“你們之間的糾葛,我可沒空管。”好一個我們之間,輕易就将孫耀過錯揭過,棠谙不由得感概。
也是,去這溫柔鄉中消遣一番,在他們這種人看來,再正常不過。棠谙本就沒想通過巡邏小隊,揪住孫耀把柄。她望着沿路商鋪,在紙上寫寫畫畫。
今日天氣很好,孫耀卻心情不好。
“喲!這不是孫耀嗎?美人投懷送抱的好事,躲什麽啊。就因為她是棠谙嗎?”
常與孫耀一同鬼混的浪蕩子,眯着眼在他與棠谙之間來回打量。
棠谙扯住孫耀袖子,大聲道:“我分明只找你借了十兩銀子,你卻訛了我百兩。借條可還在這裏,是還錢,還是去見執法長老,你自己思量吧。”
孫耀哪來的錢還給棠谙,更何況,他也不記得自己寫了借條。孫耀一把奪過紙條,将其撕碎,他只想趕緊逃離這瘋女人。
見借條被撕,棠谙更加不依不饒,她指着孫耀鼻子,對周圍人道:“就你這毫無廉恥的窩囊廢,還自稱勇猛好漢。只怕是那些人收了你的錢,說出來哄你的吧。”
棠谙這話一出,人群中有幾個聽懂的立馬笑起來。孫耀面色鐵青,每一道笑聲,都似利刃,在捅他的心。
“孫耀,你敢!”遠處奔過來的常卿訣,急得連藥材都扔在一遍,但她還是晚了一步。
“啪!”孫耀的巴掌直直扇在棠谙臉上,那白皙面龐霎時浮現紅腫指印,被咬破的嘴唇,也滲出鮮血。
“有什麽不敢?就這睡過萬張床的髒女人,我只是在替她未來夫婿鳴不平罷了。”他話音剛落,人群中竟冒出幾聲喝彩來。
常卿訣擠開人群,看着地上被撕碎的借條,和戚戚然站在那裏,被衆多□□目光掃視的棠谙。她忽然覺得此刻,往日同窗都脫下了人皮。
常卿訣的手觸上棠谙面頰傷口,眼中含淚,顫抖着問:“疼嗎?”她的手被棠谙握住,常卿訣看見一雙平靜堅韌的眼。
“你為我夫婿鳴不平,我卻為蒼生鳴不平。為了蠅頭小利與鬼修勾結的,是不是你!”棠谙往日空靈清脆的嗓音,此刻變得擲地有聲。四周頓時一片寂靜。
“你胡說,我什麽時候與鬼修......”
“那我問你,昨晚,你去章臺道做什麽?”棠谙打斷孫耀的話,章臺道是青樓旁的主路。
孫耀被問得啞口無言,他總不能說自己去了青樓。這短暫沉默讓衆人起疑,他們動了動嘴,便換上另一副面孔,審判起孫耀來。
“我去天一閣買材料了,這也要向你報備麽?”孫耀急得滿頭大汗,只能胡扯。
“你可別找鬼買了材料,那日天一閣根本沒有開門,要過去問問嗎?”棠谙抱臂欣賞孫耀這口不擇言的樣子。
“那便在茶樓聽書,我忙得很,哪有功夫記這樣清楚。”孫耀擦了一把頭上的汗,他漸漸冷靜下來。
“等等,哦......”棠谙取出懷中白紙,紙上明明白白寫着各商鋪營業情況,而天一閣旁邊,寫着開業二字。
“不好意思,原是我記錯了。”
棠谙和善守禮的态度,并沒有為孫耀帶來絲毫寬慰。他現在一點不覺得熱了,背部涼飕飕的,似有陰風吹來。耳邊雜亂聲音,他也分不清是咒罵,還是喝彩。
“借過。”
裴千燭帶人疏散擁堵人群,看見被圍在中央的三人。棠谙面上的傷痕已轉為青紫,似被地獄鬼手抓過一般。裴千燭本就緊皺的眉頭,更加擰作一團。
他一把抓起坐在地上的孫耀,冷冷問道:“有人說你勾結鬼修,是否屬實?”
“假的!都是棠谙那死娘們編造的!”孫耀在裴千燭手中也不忘罵棠谙。
裴千燭眼中寒氣近乎凝成實體,他的聲音帶着極強壓迫性,灌進孫耀耳朵。“按照規定,需要搜查你的住所,請配合。若再滿口污言穢語,便去刑室等候消息。”
裴千燭放開頓時安靜下來的孫耀,帶着那劍修師弟,走進孫耀住所。聞訊趕來的周光,手不住地顫抖。
裴千燭在屋內仔細搜尋,也沒有發現絲毫線索。他走到師弟身邊,正欲開口,卻聞見一縷淡淡香氣。
“可有發現線索?”裴千燭狀似不經意詢問。
“并未發現。”
師弟的眼神有些躲閃,裴千燭捕捉到這微妙變化,心中生疑。他環顧四周,眼神最終落在師弟身旁的木箱上。
裴千燭徑直打開木箱,撥開雜物,找到一張帶有香氣的錦帕。其實那香氣十分微弱,若不是裴千燭心細,也不會發覺。
裴千燭包好這張錦帕,對着一旁低頭認錯的師弟道:“你以後不用再來巡察隊,自行去誡堂領罰。”說完,不顧師弟哀求,便推門而去。
“讓他們查!我清清白白的人,哪裏會怕搜查?”孫耀被衆人冷嘲熱諷,還不忘嘴硬,他是料定了自己将那些東西,都處理幹淨。
“別狡辯了孫耀,那日我還與巡查隊的小劍修揭發了你,他也可以作證。”棠谙瞧見裴千燭帶着劍修師弟從屋中走出,故意道。
裴千燭的腳步頓了頓,他目光深邃朝棠谙望去,終是沒有言語。裴千燭走到孫耀面前,抖開那方帕子,厲聲問:“這是什麽?”
孫耀被驚得定在原地,他面色赤紅,似乎被灌入了一壺沸水。孫耀怎麽也沒有想到,這東西會突然出現。
四周嗤笑聲漸起,有人不怕死地喊:“這當然是煙花地出來的東西,裴千燭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的?”放往常,誰敢這樣調侃裴千燭,也就借了人群遮擋,才敢口無遮攔。
裴千燭神色不變,他将帕子收好,對着趕來的幫手道:“你們看好孫耀,待我禀明執法長老後,再作論斷。”
裴千燭走到棠谙身前,常卿訣正在為她治傷,刻在細膩面龐上的指印,格外惹人憐。但裴千燭顯然是個冷心腸,他垂頭不容置喙地說:“棠谙,你擾亂學府秩序,随意指認他人與鬼修勾結,犯下大錯。現在,随我去誡堂。”
“分明是孫耀有錯在先,棠谙只是誤認為他與鬼修有聯系,還不許人看錯嗎?”常卿訣為棠谙打抱不平。
棠谙拉住常卿訣,她擡頭望向上方淩冽目光,心知自己最終還是沒能瞞過裴千燭。
“好,我随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