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第 9 章

後來陪陳一一去檢查過，醫生說其實有很大概率可以治好。

我想起來我曾經也是過了鬼門關的人。

只是我問她：“你…不打算告訴你爸媽？”

她難得沉默。

我勸道：“其實你應該說的。”

“說什麽？說了他們也不會在意的，說不定還高興我死了，遺産都是他兒子的了。這麽多年一次也沒有見過，哪怕他們有一點點在乎我。”她有些哽咽。

我知道我不該說下去了。

我只是擔心她。

“你別擔心了，我有錢，有錢治病，他們來了我心裏頭更煩，更治不好。”她拍了拍我。

我點點頭，心裏有股說不出的滋味。

其實看她生龍活虎的樣子，有時候都快忘了她得病了。

我不允許她再碰酒，她這個胃癌，不就是這樣不規律得來的嗎？我突然讨厭我自己以前經常罵她：喝不死你。

我不希望她死。

聽說市裏有個高中女生因為壓力太大跳樓了，父母還哭着鬧着求說法。

陳一一諷刺：“神經病，自己孩子都已經跳樓了，還覺得不是當父母的問題。”

我贊同。

“話說章黎黎很久沒來了，她和鄭周洲怎麽樣了？”陳一一突然提起。

我也只能搖頭。

她們之間，可能只是苦苦掙紮吧。

令我驚訝的是。

大概不到一個星期。

鄭周洲也跳樓死了。

可我并不算太意外，那次和鄭周洲見面，我似乎已經料到這樣的結果。

章黎黎呢？她會傷心欲絕嗎？

肯定了。

宋雲姚趕了回來，她說章黎黎現在已經精神恍惚了。

“既然這麽愛，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我不解。

宋雲姚只是搖搖頭，“宋瑞，真心善變，你們以為的情根深種不過是自己的臆想。我不理解，為什麽相愛的人總是這樣，可能是大家都沒長嘴吧。以前看電視劇覺得主角扭扭捏捏，其實到了自己身上，都不一樣了，我們沒有上帝視角。”

“我不知道她們發生了什麽。我只是覺得可惜。”

“所以別糾纏了，命定不一定就是好的，說不定是耗命的。非要等到成了死結才後悔嗎？”宋雲姚眼神黯淡，我知道，她應該是想起了那個綠了她的前男友。

那男的是人渣，可宋雲姚付出的真心不是。那麽多年的感情怎麽可能輕易忘掉。

死結嗎？

我忽然想起肖航，我們也是死結。我恍惚，難道我們從一開始也是錯的嗎？我一開始把他當成南星的轉世，盡管我已經知道在自欺自人，可現在對他的感情已經剝離不開了。

我該怎麽辦呢？

宋雲姚處理完這些事她又離開了，她說章黎黎不願意見人了，讓我和陳一一多關照關照。宋雲姚大概不知道陳一一也得病了。

宋雲姚說：“為什麽身邊的人一個個離開…”

是啊，為什麽呢？

我沒有告訴宋雲姚陳一一的事，因為我相信，肯定會治好的。

只是後來我再也沒有見過章黎黎，不知道她在幹什麽。她可能也不願意見到任何人了。

鄭周洲的死，她一定很愧疚，可是什麽都無法改變了。

可能她覺得自己在贖罪吧，就像我折磨自己為“背叛”南星而贖罪。

只是我們都知道，這樣的贖罪根本沒有用，不過是我們走不出來而已，太害怕了，僅此而已。

那段時間眼皮一直跳，總感覺有什麽不對。

沒想到倒是聽到了些喜事。

陳一一的男朋友，還有他的家人知道了陳一一的病，沒想到她男朋友竟然直接求婚了，說是要陪一起渡過。

我詫異，難不成這次真遇上真愛了嗎？

可我習慣性不愛往好的方面想，我總感覺怪怪的。可也不好說什麽，畢竟陳一一喜歡，她開心最好。

我問肖航：“你覺得那男的是真心的嗎？太奇怪了…”

可是他卻明顯不高興，“那你覺得所有關系開始都是有目地的？”

我被吓了一跳，又想起了那件事，我不敢說什麽，只能用力“順毛”，“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我有點不放心陳一一。”

肖航這才開心了點，他推了推眼鏡，我看着他，我最愛他戴眼鏡的樣子，太好看了，我忍不住盯着他看。

他說：“肯定啊，你見過陳浩宇嗎？你覺得他怎麽樣，說來确實奇怪，他好像不是h市的人吧，一姐跟他回老家看過沒有？萬一他說的都是假話呢？”

我完全表示贊同，我摟住他的脖子，“要不你去勸勸她，這太草率了，還玩閃婚這一套。”陳一一其實還挺聽肖航的話，用她的話來說，人家肖航是高材生，和我們不一樣。

他摩挲着我的手腕，“可她不是開心嗎？得癌症的人，只要心情好，其實真的有很大幫助，我們就這麽去掃她的興？”

我不滿，輕輕勒緊了他的脖子，“你這是什麽話，如果陳浩宇不是個好人，那她被騙了，豈不是要被氣死了。”

“我覺得應該騙不了吧，你想想，那男的不是同意在h市結婚嗎？又不回老家，真出了什麽事都還有我們。不過那男的，看着好像一姐的前男友，那個談了很多年的…”忽然他側過頭，離得我很近，他的眼神是不滿。

他打量着我，我心虛了，想離開他身邊，他卻是握住我的手腕。

我催下眼不再看他，過了一會兒，他輕輕放開了我的手，“其實我想說一件事。”

什麽？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我想告訴我爸媽，我們的關系。”他有些局促，似乎是急迫想要得到我的認可。

我愣住了，這麽些年，他第一次提出，他從前不願意，我雖然有點小醋意，可是更多的理解他。

他這麽好的人，怎麽可能去向父母攤牌，惹得一身禍。

我問：“你為什麽會有這種想法？”

肖航看出我的回避，他更加激動，“你不願意嗎？難道我們就這樣，一直這樣下去？我媽一直在催我相親，你願意讓我去嗎？”

我被噎住了，确實，他去相親，我的感覺還是次要的，可對那些女孩兒是根本不公平的。

“肖航，我不是不支持你。可是你爸媽不可能接受的…”我低下頭。我一直以朋友的身份出現在他爸媽身邊，我是他爸媽眼中的好孩子。

記得那次他爸媽看到了一對同性戀，立即咂嘴罵道：“這些人…真不知道哪來的臉…”

我尴尬地不知道說些什麽。

所以根本不可能會改變的。

肖航現在有的一切，都離不開他爸媽。

我見他不說話，接着說：“你可以告訴你爸媽不想結婚，但是你不能告訴你爸媽，你和我在一起了。”我怕了，抛開肖航爸媽對“我們這種人”的厭惡，他們對我真的挺好的，雖然他們以為我只是肖航的好兄弟。

可我竟然背着夫婦和他們的兒子好上了。

而且，我很怕。

如果出了事呢？如果他們來打我，如果肖航因為這些事受到影響呢？

“那你不喜歡我嗎？”

“那你不想永遠和我在一起嗎？”

連續兩個問題。

我看着肖航。

我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麽。不，可我應該是愛他的，我們在一起這麽久了，我依賴他，我離不開他。

我應該是喜歡他的。

我愛他嗎？我會想和他一輩子在一起嗎？

他好像失望了，他說：“以前我從來不敢把我們的事告訴我爸媽，是因為以前還在上學，我怕我沒有那個能力和你在一起。可現在不一樣了，我馬上就會有好的工作，我們會好好在一起的…”

我試圖逃避：“我們晚上再說吧，再說吧，你再想一想吧。”

“你為什麽不願意？”他似乎徹底激動了，“你得告訴我一個理由！”

“我不是說了嗎？你爸媽…”

“就因為這些嗎？你怕了？”他用一種無法理解的眼神看着我。

“什麽叫只是這些？我是為你好…”我也有些急了，他以前都很聽我的話。

“你不就是不願意嗎？就像一姐為什麽不願意和她七年的前男友在一起，你不信我？你不夠愛我，為什麽？這麽久了，你難道還不信我嗎？你覺得我和家裏鬧掰後會埋怨你嗎？還是你覺得你不想和我永遠在一起，犯不着這麽莽撞…”他一口氣說了一大堆，我腦子都快爆炸了。

我試着安撫他，“肖航，這不是一回事。你為什麽會這麽想我，我當然愛你，我只是…”

“為了我？你不就是怕我爸媽找你麻煩嗎？還是說你覺得我就是個麻煩？”他語氣越來越不善。他其實很少和我吵架，也很少生氣。所以他一激動我就很慌了。

完了，我心累，這場吵架不可避免。我也窩火，我明明是為了他，為什麽現在弄得好像全是我的錯。他如果和家裏鬧掰，我會不心疼他嗎？他怎麽會這麽想我，覺得我懦弱不願意和他一起面對嗎？

我氣笑了，“那你又憑什麽這麽想我？你覺得我是和你玩玩兒嗎？”我不滿甩開他的手。

“那你為什麽不願意？難道我以前告訴我爸媽，我老家的朋友，你只是我朋友的時候，你就沒有一點點難過嗎？你就沒有一點點，想以我男朋友的身份和我出現嗎？從來沒有嗎？”

這一連串的。

我當然了，我想過，我當初因為這些還難過了一陣，我承認我有醋意。

我正準備反駁，卻對上了他有些發紅的雙眼。

我聽見肖航幾乎是顫抖着聲音說：“宋瑞…你對我很好，你什麽都依着我，可那是因為不在乎，是嗎？我不是你最愛的人，所以我是不是愛你，是不是在乎你，是不是願意和你永遠在一起，其實對你來說并不重要對嗎？因為我可有可無，所以你總是為我的利益考慮，為你自己的處境考慮，你總是不願意和我一起面對事情，說直接點，不就是因為我沒那個資格嗎？是嗎？”

我既心疼他這個樣子，可是我也憋屈，我不可置信，我脾氣本來就不好，除了和南星在一起我才是個“老好人”，和肖航在一起，他又依着我，我脾氣更不好了。我一下發了火，說了重話：“肖航，你真是這麽想的？你有病吧？我哪裏得罪你了？你有必要這麽挑我刺嗎？我不愛你？我不愛你我還和你在一起？你憑什麽曲解我的意思？你願意為了我向家人坦白，我很高興，可是你憑什麽這麽想我？我為了你好也有錯嗎？”

說到激動處，我直接甩了個沙發靠枕，靠枕打在他臉上，他也不躲，看着就疼。

我深吸了一口氣，平複心情，“我們別吵了，可以嗎？我真的不是這個意思…”我坐到他身旁，想摸摸剛才打到他的地方。

可他卻避開了我的手，他看着我，“如果今天說這話的是南星呢？你還會這麽理性嗎？你應該不是這個反應吧…你應該會很高興吧，不會想這麽多吧…”

“什麽？”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南星這個名字，從肖航的嘴裏說出口。

我慢慢站起身。感覺靈魂在四周飄蕩。我說不出來什麽感覺。曾經愛人名字刺進我的胸口，我一時間竟然無法反駁。

如果是南星…如果南星也和肖航一樣擁有幸福美滿的家庭該多好。可如果這樣我就遇不到南星了，南星會更優秀的，我們永遠不會遇見。可我寧願永遠不遇見，也希望他平安幸福一輩子。

如果真的是南星…肖航也許真的說對了，我會很高興的。

可這能混為一談嗎？肖航不是南星，南星也沒有肖航那樣的家庭，也沒有肖航那麽幸福。如果當初生病我遇到的是肖航，我想我不會愛上他的。如果現在我遇到的是南星，我卻一定愛上南星的。

天哪…

我到底在幹些什麽？我愛上了兩個人，可我還心安理得享受這一切。

也許我沉默的太久了。我聽見肖航冷笑一聲，“所以我們到底算什麽？你還愛他，你既然那麽愛他，你為什麽要和我在一起！”

我說不出一句話。

“你說話啊！你為什麽不說？我求你了，你為什麽什麽都不說？”我低下頭，只聽見肖航的逼問。

我明白了，原來上次的事情，肖航一直在忍，他裝作自己大度，可現在忍不了了。

聽着肖航逐漸崩潰，我沒辦法了，我心裏頭更加煩躁，我無奈，我說出了那句萬古渣話：“那你想讓我怎麽辦呢？”

“你這是什麽意思？連說話也不想和我說了嗎？”

我知道我們都快崩潰了。但我不是個好人，我自私又懦弱，遇到事我根本不想解決，我只想逃跑。盡管南星教我要勇敢面對一切，可他改變不了我，我骨子裏就是個卑劣的人，我辜負人的感情只為了滿足自己。一開始就是錯的。

“那我能怎麽辦！”我吼了出來。

是啊，本來就是錯的。我享受了這麽久的愛，可我根本不配。我早就已經分清楚了，肖航不是南星，那可笑的轉世說不過是我為了逃避痛苦，想跑向另一個用愛築起的城堡，而說的慌罷了。

我早就明白了，我以為沒有人會發。可是紙包不住火，我騙來的東西總會以另一種形式離開的。

所有命運的饋贈，都在暗中标好了價格。

我們回不去了。我和肖航。

他已經知道這一切，心中的疙瘩已經落下，無論以後我們多愛對方，在彼此纏綿深愛之時，南星就像是深不見底的海水，突然淹沒，我們兩個人都無法釋然。

我突然想起陳一一的話。

“扯淡，要我說嘛，你們真的知道之間是不是還是愛情呢？什麽感情無非就是舍不得自己的付出罷了。這樣啊只會越纏越厲害，成了死結，那怎麽辦呢？舍也舍不得喲，一剪開都得心痛死，還不如早點斷了。”

“你呢？你會任憑它變成死結嗎？”我仿佛看見章黎黎站在黑暗中問我。

我仿佛被抽空了靈魂，只剩軀殼，我慢慢攤在沙發上。肖航無助的質問，我已經聽不太清楚了。

我和陳一一确實是一類人，只要讓我們覺得不可能發展的事情，我們會親手斬斷，哪怕很愛很難分開。

盡管我真的舍不得肖航，可我只能和他分開了。不是因為我的良心。是因為這件事已經被揭穿，它會伴随我們的一生，一生折磨，無法解脫，甚至成為一切争吵的源泉。

“如果是你呢？有個人和你在一起很多年，但是因為一些原因你們不适合在一起，你會不會頭也不回地就走了？”

這是肖航曾經問我的話。我那是雖然說不會，可終究是虛心的。

現在我知道了，我和肖航不是一個世界的人。王簡譯的事，已經看不出來了，他信奉真愛無敵，可我卻是陰溝裏的老鼠，自私虛僞，只願意為了自己而活。

甚至我現在産生想分開的想法，都只是因為我們已經存在了隔閡，而我沒有精力沒有勇氣去克服。我是自私的。

我突然麻木了，看向急得滿臉通紅的肖航。

“肖航，我們分手吧。”

我不知道自己怎麽說出這些話。

只記得一瞬間，是死一般的沉默。

我不敢看肖航。

始終都是我對不起他。

“什麽？”

“我說，我們回不去了，我們分手吧，我永遠對不起你。”我艱難開口，仿佛一口血卡在喉嚨，一股生鏽的味道。

“不…不…”我感覺自己被死死抱住。聽見肖航無助的聲音。

我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我和他回不去了。

都是我的錯。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再也不和你吵了，你生氣了嗎？對不起…我真的錯了…”

我不明白他為什麽這麽卑微，他越是這樣我越是心痛。

我掙脫他，捧起他的臉。

他哭了。

“肖航，你不用這樣。真的，都是我的錯，對不起。”

“求你了。別這樣。”肖航知道我的脾氣，我是個很倔的人。可他還是求我。

看着他，我真的沒有辦法，我當然是愛他的，可是這樣太不平等了，我就是個賤人。

“你沒錯，我有錯。”突然很認真地說。

我無奈。

可他一求再求，我甚至覺得他瘋了，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難道是和我一樣的執念嗎？

我看着他這個樣子，随時都要跳樓的樣子，我不敢再說了。

我被吓到了。

我只能答應。

他有些驚喜，握着我的手，“真的嗎？對不起，我發誓，我再也不會和你吵架了，真的…”

夜晚，他在我耳邊呢喃。

可窒息感迎面而來。

上帝吶，我又幹了些什麽？

我閉上眼睛，一瞬間天旋地轉。

我希望這一切真的可以過去，不再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