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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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全黑了,月牙爬出雲層,冷冷的。

楚詞三兩步沖上草坪,最近天氣寒冷,草皮斑駁而萎靡,落了一層雪之後又濕又滑,簡直不像樣子了。

她環視一圈四周,忽然倒抽出一口冷氣來。

草坪靠近正中央的地方擺放着岚大第一任校長的全身塑像,有個長發女生的背影與塑像糾纏不清,已經爬上了一米多高的基座,正手腳并用朝着更高的地方爬去。

不是哪裏都找不到的羅靜丹是誰!

“羅靜丹!”楚詞叫出了聲。

羅靜丹并沒有停下向上爬的腳步,雙手不怕疼一樣在粗粝的石雕上摩擦,已經踩上了石雕的雙腳,接着摟住了石雕舉着書本的胳膊……

“羅靜丹!危險!”楚詞已經跑到了石雕身邊,四下裏張望着,想給羅靜丹找到一個可以墊腳的東西。

羅靜丹恍若不聞,神色堅毅而凜然。

楚詞對着周圍大喊了幾聲“救命”,又趕緊摸出手機給輔導員打電話。

聽到“救命”聲,幾個巡邏的保安遠遠被吸引了過來——今天有晚會,大部分保安被調去禮堂值班,在外巡邏的人并不多。

“胡鬧!誰讓你們上去的!”保安将電動車往草坪外一丢,直接張開雙臂跑向雕像:“上面那個女生!快下來!”

“她好像聽不見!”楚詞急得直跺腳:“我叫她半天了!”

另有兩個保安也追了過來,幾人打電話給後勤,讓後勤拿充氣墊子來,他們負責穩住羅靜丹的情緒。

但羅靜丹情緒非常穩定——她壓根不聽不看下面的人在做什麽,只一門心思向上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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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墊很快被架了起來,保衛部到了,輔導員和一衆想幫忙和吃瓜看熱鬧的同學也到了,草坪上擠擠挨挨,竟比準備演出的禮堂還熱鬧幾分。

“什麽情況,什麽情況啊!”輔導員也不過短短從教幾年,哪裏見過這種情況?人都快急哭了,抓着楚詞問個不住。

“不知道……”楚詞也有些着急,卻又不敢道出惑人蠱的實情:“我來晚了,想着直接從草坪穿過去抄近路,就看到她在往上爬,怎麽叫也不聽。”

輔導員給羅靜丹父母打了電話,救護車也閃着光開到了草坪旁邊,嗚嗚哇哇一團亂時,楚詞卻很清楚地聽到了一聲心跳。

那聲心跳與周遭的吵鬧似乎不在同一個世界,而是從另一個極寂靜的、空幽的地方發出來,毫無防備地在她耳膜上震了一震。

楚詞站立在原地,看着身邊一團亂麻,忽然感覺背脊後似有一股涼氣沖天而起。

羅靜丹已經站在雕像的臂彎裏了。

那臂彎窄伶伶的,她風雨飄搖地站在那上頭,伸手要去抱雕像的脖子。

“可高了是不是?你們都沒我高。”

羅靜丹說話聲音很輕,卻一字字打進楚詞耳朵裏。

楚詞又聽到了一聲心跳,這次更近,更急!

随後她那只栓了紅繩的手忽然一抖……她覺得有什麽東西忽然蹦進了她手中!

“哈哈哈哈哈……我就是最高的,我就是最高的!”羅靜丹忽然扯着喉嚨喊出了聲,随後雙手捂住太陽穴,直愣愣地栽進了地上的氣墊裏。

氣墊不夠飽滿,被砸出了一聲巨響,醫務人員和保衛處的人一擁而上,楚詞三兩下就被擠出了風暴中心。

場面混亂,只有楚詞将手舉到了半空,有些詫異地凝視着。

那只手裏空空蕩蕩、幹幹淨淨,但她卻又明顯感覺到,這只手裏握着一個東西。

那東西是飽滿而充盈的,在她手中微微起伏,像是……

心跳。

惑人蠱!

這個籠罩她數月的噩夢之蠱,當下就在她手中。

“快快快上車……”

“不準拍照!不準在社交網絡上傳播!不準……”

“靜丹!靜丹——”

……

一片嘈雜之中,楚詞捧着那只手,一路跑到了校外。

好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羅靜丹所吸引,并沒有人能注意到她的異常。

她伸手攔下一輛計程車:“去時生古鎮!快!快!”

她怕極了,怕她手中跳動着的生命會慢慢滲透進她的體內,使她再過上之前那種混混沌沌的生活,又怕這東西會跳回羅靜丹那裏,使羅靜丹繼續靠着它為非作歹……

計程車司機在後視鏡上掃了一眼後排這個有些慌張惶恐的年輕女孩,帶着點疑惑與提防朝着時生古鎮的方向疾馳而去。

*

阿憐今天收到幾大盆花,送花人落款只有個“楚”。

她顯得有些開心,吩咐小蘭道:“幫我取剪子來,這花修一修就能看了。”

小蘭拿了剪子,又取來個笸籮,預備着讓阿憐将剪下來的紙條放在裏面。

“老板,楚詞沒少用心呢,看着是真怕了這事了。”小蘭笑嘻嘻地說道。

“怕?”阿憐左右端詳着盆中花,一把剪下一根粗的來。

“是啊,普通人遇上這種事,誰不怕呢?”小蘭适時掃去下面的殘瓣,随口答道。

“除了怕呢?”阿憐目光還是落在花上,有一搭沒一搭與小蘭說話。

“啊?”小蘭不大明白。

“算了。”阿憐一把丢下剪刀:“沒意思,你看着剪兩下,随便擺吧。”

她這是生氣了。

小蘭有些疑惑。

但更多的是習以為常。

這一位日常把氣當飯吃,下雨會生氣,天晴會生氣,吃東西會生氣,什麽都不吃也會生氣……

“阿憐!阿憐!”楚詞喘着粗氣拍響了無事古董鋪的黑色木門。舉着惑人蠱的那只手已經被凍得有些冰冷了,但還是被她一直舉在胸前:“拿,拿到了!”

阿憐方才丢了剪刀,正踱步來到玻璃缸前,聞言便又眼前一亮,風一樣飄到門前,将楚詞讓了進來。

古董鋪裏溫暖如春。

這溫暖不是燥熱,也不似從空調中吹出來的暖風,而是一種自然而然的溫暖。

仿佛古董鋪中一直是這個季節一樣。

楚詞呼了口氣,方才一路跑來,大口呼吸之下,外面的冷氣紮得她肺都有些痛,此刻古董鋪內的溫暖就仿佛一只柔和的大手,緩緩撫平了她針紮一樣的氣管。

“就在這裏,阿憐,你……應該能看到吧?”楚詞将手往阿憐面前送了送。

阿憐眼中蘊了一股極開心的光,幾根水蔥一樣的手指攀上了楚詞的手,輕輕一拂,緩緩開口道:“就是它。”

見阿憐開心,楚詞也毫無察覺地露出了一個笑,跟在阿憐身後絮絮叨叨道:“阿憐,今天羅靜丹爬上了一個很高的雕像,惑人蠱到我手裏的時候,她正好從雕像上跌下來,不過不算太高,下面還有氣墊,應該也沒事。”

阿憐從楚詞手中拂過惑人蠱,一手捧着,一手還小心翼翼地摸了幾下。

“來,跟我來。”阿憐笑着對楚詞丢下一句話,就自顧自朝着玻璃缸的方向走去。

“她失心瘋了。”阿憐邊走邊端詳着手裏的惑人蠱,随口道。

楚詞正盯着方才阿憐摸過的那只手看,只覺得如果手有“臉紅”這個功能,只怕早紅到手腕上了。

“要不是你現在幫她把蠱摘出來,她死了也不一定呢。”阿憐情緒很好,一口氣說了不少話。

“那她現在……”楚詞用另一只手輕輕摸了幾下被阿憐碰過的地方,又覺得自己這個動作太癡漢,于是又規規矩矩将手收了回去,背在身後。

“過幾年大概能養回來吧。”阿憐口裏哼着不知什麽年代的小曲,站在玻璃缸前認真看了一陣,随後就踮起腳尖,雙手将手中的惑人蠱送進了缸中。

小蘭也從後院走了出來,手中還抱着堆滿了殘枝的笸籮,見到二人站在玻璃鋼前,欣喜道:“弄到啦?快讓我瞧瞧,還從沒見過呢!”

楚詞也沒見過這麽漂亮的東西。

那蠱一入水,就現出了本來的面目,如水母一樣巨大的、半透明的軀體飄飄蕩蕩綻開,像牡丹花一樣層疊繁複,妙美非常。

更神奇的是這蠱的顏色,彩虹一樣七彩缤紛,每一處的顏色卻并非一成不變,而是随着水波起伏和自身游蕩而不斷變化,若是有光掠過,還能看到它身體上淡淡的、溫潤的珠光……

楚詞站在缸邊,看得有些癡了。

無怪阿憐會如此大張旗鼓用一個裝扮如此奢華的玻璃缸去容納它。

三人靜默無言地立在水缸邊,片刻之後,小蘭才發出一聲感嘆來:“真絕啊……”

阿憐面上有些快活的得意,她伸出食指點在水缸上,隔着玻璃與那蠱貼了一下。

惑人蠱似乎很調皮,用柔軟的軀體輕輕撞了一下玻璃缸壁,随後又一溜煙游入深處了。

楚詞看看惑人蠱,又看看阿憐,猶疑着開口:“它擺在這裏,你們不會有事吧?”

小蘭哈哈一笑:“怎麽會?普通人也就算了,我們老板可是……”

她頓了頓:“我們老板可是萬裏挑一的大美人,這蠱見了她只有自慚形穢的份兒,不會亂來的。”

楚詞忍不住笑了。

“吃飯了嗎?”阿憐微微側頭,看向楚詞問道。

“還沒。”楚詞跑了一夜,此刻被阿憐一問,忽然才覺得有些餓了。

“請你吃飯。”阿憐一雙美目眨了眨:“就吃鍋子吧,涮羊肉,鍋底除了菊花什麽也不要,素菜蘸碟還與從前一樣,小蘭?”

小蘭脆生生應了一句,放下笸籮就跑去了後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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