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幻境

幻境

楚詞是從一張陌生的床上醒來的。

這床做工精致,花紋繁複至極,層層帳幔輕薄地像是一蓬一蓬的煙霧,籠罩在她四周。

她揉着眼坐起身,又看到床頭挂着的許多荷包,伸手碰一碰,荷包下綴着的流蘇微微顫動,就像投石入湖蕩起的漣漪。

“醒啦?”床外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随後又是一股焦苦的咖啡味。

不是阿憐是誰?

看審美,這大概也是阿憐的床。

昨晚不知在阿憐懷裏哭了多久,也忘了絮絮叨叨說了些什麽,關于怎麽上了床,怎麽換衣服,腦子也是一片空白……

只是很多積壓在她心中的情緒仿佛都随着淚一起流出去了一樣,楚詞看到阿憐,只覺得心中歡喜,沒有太多擔憂了。

“醒了醒了。”楚詞從帳幔中出來,回頭一瞧,果然是一張上好的金絲楠木拔步床。

阿憐端着杯熱咖啡喝個沒完沒了,對楚詞笑道:“你猜今天誰會來店裏?”

“誰?”楚詞才睡醒,腦子還有些混沌。

阿憐揉了揉她微微有些淩亂的頭發:“你最操心的客戶呀,那位阮女士。”

好像還帶了點小小的醋意。

“不是。”楚詞趕緊擺手:“是我二哥跟我說,阮女士身邊的人不是什麽好人,讓我離她遠點。”

阿憐哈哈大笑:“逗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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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又伸手在楚詞眉毛上輕輕一撫:“昨晚眼睛都哭腫了,洗漱了快去喝杯黑咖啡,可以祛水腫。”

在喝咖啡這件事上,阿憐是越來越專業了。

楚詞心想。

正午時分,阮棠果然到了。

楚詞總疑心是自己的錯覺,她覺得阮棠整個人的氣場似乎是變了。

她眉心有點皺,嘴角向下,眼角也帶着些疲态,與前幾次見面完全不同。

“你也看出來了?”阿憐還端着杯咖啡,笑着用胳膊肘戳了戳楚詞的胳膊。

“是啊。”楚詞皺着眉:“總感覺她跟以前不同了。”

“人嘛……”阿憐輕笑一聲,搖晃着手中的咖啡杯:“總是會變的。”

也不至于這樣快吧……

楚詞心想。

阮棠不知道有人暗中觀察着自己,她只覺得每次來過古董店都會有好運發生,又覺得小蘭親切,她在岚城……不,在整個人間都沒什麽特別好的朋友,小蘭毫無來由的親切總能讓她捕捉到一點淺淡的溫暖。

她這次是來買香的。

古董店的香除了阮棠,還從沒有人買過,大約也是從沒有人能注意到的緣故。

憑這一點,小蘭覺得阮棠還是與古董店、與她們有些緣分在的。

小蘭抱出兩個香盒子:“阮女士,你瞧,之前收拾倉庫,我又收出來一盒,想着放着也是放着,正準備最近用上,沒想到您就來了。”

她說得很開心,仿佛阮棠是別具慧眼的伯樂,對香有着別樣的見解。

這種不動聲色的誇贊讓阮棠很受用,她有些矜持地拿起一盒香,輕輕用手扇了扇味道。

一股咖啡味……

阮棠皺了皺眉頭。

小蘭察言觀色,立馬知道了阮棠皺眉的緣故,趕緊推過來一扇屏風,擋在阿憐的方向。

阮棠正想說一架屏風擋不住氣味,卻不想那咖啡味居然真的倏忽而逝,她周遭竟然一點味道也無。

是這屏風的功勞?

阮棠狐疑地看了屏風一眼。

屏風是蘇繡,雙面花色不同,她看了兩眼,覺得很有古代文人畫的味道,有幾分雅趣。

屏風一罩過來,她坐的位置幾乎成了一個封閉的空間,後面靠着一塊奇石,屏風折成個近似直角的角度,另一邊又有博古架擋着,一點點難以言喻的安全感就在她心頭彌漫開來。

有點像小時候跟鄰居小孩鑽進衣櫃睡覺的感覺。

阮棠露出一個笑,又拿起了一盒香。

楚詞在高處看着,有些疑惑地對阿憐道:“她手上的戒指……是你之前戴的那一枚嗎?”

阿憐随便瞟了一眼:“對啊。”

見楚詞滿臉欲言又止,阿憐又問道:“怎麽?”

“總感覺不太好看了……沒有戴在你手上好看。”楚詞喃喃。

倒也不是因為楚詞情人眼裏出西施的緣故。

最近阮棠也發現那枚戒指變得不那麽可愛了。

明明什麽都沒有變過,她也認真用心護理過了,可上頭的蛋面翡翠卻仿佛失去了剛上手時水靈靈的感覺,多了幾分面目可憎的意味。

這次她戴着這枚戒指來,也是想讓小蘭或者那位老板幫着看看,是不是她沒護理對,導致這枚戒指的顏色發生了改變。

現在她嗅着香,又看到了自己手上的戒指。

對,戒指的事還沒問。

但小蘭此刻不知去向——她一貫會讓阮棠自己挑東西,有需要再叫她。

算了,等會兒吧。

阮棠心想。

她擺弄着一盒盒香,原本有些浮躁的心慢慢沉了下來。

恍惚中,她似乎買到了香,坐上車回去了。

劉宇飛說晚上來找她,二人似乎是度過了一段開心的時光,他為她買了車,還将一套公寓落戶在她名下。

阮棠越來越覺得,自己的生活離不開劉宇飛了。

各種圈子裏,人們說起她會說成是劉宇飛的女朋友,那些更厲害的圈子她進不去了——因為劉宇飛自己也沒有渠道。

她櫃子裏的奢侈品,她買的畫,她那些用來妝點門面的東西全是劉宇飛的。

她不甘心這樣的生活,不甘心躲在劉宇飛身後。

但她也放棄不了。

一旦放棄,她就要從頭開始……

那要多久呢?

她跟劉宇飛這麽多年了,怎麽還會從頭開始呢?

二人走到了談婚論嫁的階段,但阮棠知道,劉宇飛身邊有了其他人。

她是個聰明人,這種事情甚至都不需要細查。

但也許是因為劉宇飛毫不忌憚她的緣故……

他們開始見父母,在踏入阮家的時候,就算阮棠已經極盡話術掩飾自家的平凡,但劉宇飛還是難以掩飾眼中的嫌棄神色。

再之後,劉宇飛的種種行徑更加過分。

她已經離不開劉宇飛了,不光是經濟上,更是精神上。

其實一開始她也知道那些PUA話術和舉動的,但沒有辦法,她必須要靠着劉宇飛,她必須要讓自己接受……

想到此,阮棠雙腿一沉,就給要提分手的劉宇飛跪了下去。

但那雙腿越來越沉,連掙紮着起身也變得困難,阮棠驚呼一聲,忽然從夢中驚醒……

她腿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只黃色的大貓,正瞪着圓溜溜的貓眼看着香汗淋漓的她。

這是……

太好了,這是無事古董店。

阮棠望着周遭一切——原來只是一個夢。

貓“嗚”了一聲,上前嗅了嗅她的手。

阮棠很喜歡貓,伸手去摸黃貓順滑的皮毛。

黃貓卻不樂意,跳下地三兩下跑走了。

“油條!別去打擾客人啊!”小蘭的聲音從另一頭響起,徹底将阮棠踏踏實實地拉回了現實。

她定了定神,放下了手中的小盒子。

“沒有喜歡的嗎?我再去……”小蘭閃過屏風,來到阮棠面前。

“不——”阮棠叫住了小蘭:“不用了,我……下次再來。”

小蘭也不惱,只是關切地看着阮棠的臉:“阮女士,您……看起來好像有些不舒服?”

阮棠扯出一個非常勉強的笑容:“頭有點暈,可能是沒睡好。”

說完就落荒而逃,甚至不願再多看小蘭一眼。

此後很久,古董店裏都沒有阮棠的蹤跡。

楚詞有她的好友,時不時想起,去看她朋友圈時,也只能看到她的生活停留在夏天的一次活動。

天漸漸涼了。

阿憐對咖啡的興趣終于變淡了些許。

這減輕了不少小蘭的負擔。

楚詞在期末之前忙着與同學們一起做了個民俗調研,有長達一個月時間沒去古董店,待到調研結束,她就有些迫不及待地去了古鎮。

“喲,還以為你忘了這裏呢。”阿憐舉着個煙袋吞雲吐霧,也不知她吞吐的究竟為何物,一點煙味也無。

楚詞聽出了她話裏的酸味,心裏暗爽。

她拿出自己做調研時買的民俗産品,一樣一樣遞給阿憐,一邊絮絮叨叨說着自己路上的見聞。

“要是你覺得好玩,咱們什麽時候也去一趟呗?”楚詞笑問道。

她就從沒看到阿憐離開過古董店。

她宅,沒想到阿憐更宅。

“好啊,等有時間找個機會吧。”阿憐應了一聲。

楚詞知道這是不考慮的意思,若是真的想去,現在就可以規劃去的時間和路線了。

她也不想着勉強,畢竟那是阿憐,勉強也無用。

“還不開心啊。”楚詞上前抱了阿憐的胳膊撒嬌:“好阿憐,原諒我嘛!我給你按摩。”

說着,雙手就在阿憐胳膊上捏來捏去。

“什麽按摩,我看你就是揩油。”阿憐哼了一聲,推開楚詞的手:“你得辦一件讓我開心的事。”

說着,阿憐提着煙袋朝後院走,還像是腦後生眼了一樣喝止住楚詞的腳步:“不準跟啊!”

楚詞站在原地,有些哭笑不得。

但也蠻開心的。

阿憐耍小脾氣的樣子實在很可愛,從前沒見過,也許是阿憐根本不在意她,如今一個來月沒見,阿憐就要生氣,可見也是上了心的。

楚詞還沒在心裏偷着樂完,就見門外進來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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