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往事
往事
“又有人死了?”楚詞猛然從床上坐起,打開了祝晴發給她的新聞。
死者名叫朱鵬,三十歲,在一家公司當初級技術,在乘坐地鐵時因為低血糖暈倒,撞壞了手扶式電梯,被卷入電梯之中絞死……
朱鵬生前也曾組織網暴過G皇,還是參與網暴,提出給阿憐店鋪潑糞的關鍵人物。
“哈哈哈哈哈。”祝晴在電話裏笑出了淚:“蒼天饒過誰?”
“G皇……好些了嗎?”楚詞小心翼翼地問道。
“嗯。”祝晴抹了把淚:“全身的血都差不多換了兩次了,好多了。”
G皇是真的想尋死的,不像愛喝可樂那樣,淺淺往自己手腕上劃兩道口子,還生怕傷到了筋,喝安眠藥之前又是牛奶又是蛋清,墊了一肚子,洗胃一遍就很輕松搞定了。
“他爺爺因為心髒病還是去世了,他父親受打擊也有點大,辦了個病退,在家裏待着,整天長籲短嘆,說是游戲害了他們一整家人,要是G皇不是職業選手就好了。”祝晴多說了幾句,幾度哽咽。
“唉。”楚詞也跟着嘆了口氣:“這能怪游戲嗎?能怪G皇打職業嗎?這都是那些網絡暴力的人和愛喝可樂導致的,跟他父親說的那些有什麽關系呢?”
祝晴連“嗯”好幾聲,像是終于找到了判斷力正常的人類一樣:“是啊,G皇游戲态度好,游戲打得好,有職業精神,難道是錯的嗎?難道就該背負這一切嗎?”
“有時候我真的想說這些人死得好。”祝晴冷笑一聲:“可能是我太惡毒了,畢竟那些死了的人的家人肯定也很難過。”
楚詞也是這種想法。
她最近查了查小蘭那天說漏嘴的口封,又想起自己從前說過的“天下所有黴運都該找上他們……”
他們一個個因為意外而死,看起來就像倒黴。
“惡有惡報,等G皇好起來,我哥還等着他簽合同呢。”楚詞強打精神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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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了祝晴的電話,楚詞淺淺松了口氣。
好在G皇救回來了。
愛喝可樂會遭報應嗎?
她忽然想道。
大約是不會的,因為愛喝可樂沒有網暴過阿憐,沒有往古董店門前潑糞,甚至都沒有直接與阿憐起過沖突。
那個東西動手的對象……
似乎只是傷害過阿憐的人。
這是什麽樣極端的占有欲?
阿憐就這樣被控制了多久?她的古董店……
還能繼續開下去嗎?
楚詞不敢多想,穿好衣服繼續往古董店跑。
寒假前,樊霜和楚言訂了婚,二人邀請楚父楚母趁着過年去國外玩,楚詞也在被邀請名單中,但被她拒絕了。
最近他們已經去了國外,楚家只有楚詞跟楚謂二人。
楚謂若脫籠之鹄,在外浪個沒完沒了,只剩楚詞獨自在家,心思沒有一刻安定下來。
她沒叫司機送,自己坐車去古董店。
過年是古鎮最冷清的時候,街道上空無一人,楚詞一人走在空落落的街道上,流水潺潺,她順着小河一路向前,忽然看到水中有個奇怪的倒影。
像……一個人?
楚詞趕忙擡起頭四下裏張望,卻不見周圍有人。
那……此人就是在水中?
楚詞緊走兩步,想追上去瞧瞧到底是什麽。
風吹動水面,倒影被吹得支離破碎。
片刻之後又凝聚在一起,像一條游魚一樣擺尾而去。
楚詞趕緊追上。
你追我趕,很快就到了古董店門口。
罷了,水中不管是什麽作怪,都要先告訴阿憐再說。
不可先将自己置入險境。
楚詞一腳跨進古董店。
小蘭就坐在門口的曲尺櫃臺之後,看到門簾一動,一顆心被猛然提起,忽然看到來的人是楚詞,又暗暗松了口氣。
“大過年的,不在家跟家人團圓,怎麽還出來亂跑啊。”小蘭笑着迎上去:“冷不?喝茶嗎?”
楚詞搖了搖頭,将自己在外面河水中看到的東西講了一遍,又告訴小蘭,那個叫朱鵬的人已經死了,就是他曾經出主意讓人給古董店門前潑糞的。
“知道了。”阿憐的聲音有些冰冷。
她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了櫃臺邊,不由分說地拉起楚詞的胳膊,将她拖到了店鋪深處。
“就站在這裏,無論發生什麽,都不要向前跨一步。”阿憐鄭重其事地吩咐道。
“我怕我做不到。”楚詞望着阿憐的眼睛,那雙眼忽然變得像寒潭一樣深不可測,一眼望不到頭。
“我怕你有事,我會忍不住。”楚詞老老實實說道。
這幾乎已經成了她的本能。
“你會忍住的。”阿憐摸了摸她的頭:“乖,等晚上一起吃飯。”
楚詞忽然上前一步,一把将阿憐摟進了懷裏。
古董店四季如春,阿憐身上的衣裳很薄。
她不怕冷也不怕熱,穿衣裳只是為了好看。
衣裳之下的身體像一尊玉雕,感覺不到生物呼吸的起伏,只像是個有體溫且柔軟的物件。
這些,楚詞早就知道了。
“阿憐,你要好好的,我知道我可能幫不了你,但……”
她話未說完,就感覺到門外一陣風似乎卷進了古董店裏,風裏夾雜着一股十分醉人的香……那麽好聞。
楚詞一頓,懷中的阿憐就消失了。
她雙手垂在身側,立在原地,像是從未将阿憐摟在懷中過一樣。
阿憐不知何時已經站到了門口。
楚詞眼前似乎漸漸籠罩了一層霧氣,店內層層的博古架都變得近乎透明,只有一排排古董宛如漂浮在空中一樣,還放在原處。
只有阿憐的影子是清晰的,無比清晰。
她頭上绾着一個發髻,發髻上插着一根雕成竹子形狀的簪子,那簪子在空氣中一點點變化,從嫩綠變成翠綠,從極細變得很粗,上面長出幾片葉子,随後又凋零不見……
阿憐的一只手背在身後,五根手指扭成一個奇怪的形狀,正對着她。
一個人影被阿憐擋得嚴嚴實實,只露出最外一圈輪廓。
楚詞定睛看了許久,覺得這應當就是上次來過古董店的那個人。
他們的對話傳得很慢,傳到楚詞耳邊時,楚詞覺得那聲音就像是耳朵裏進水過後聽到的一樣,模糊、像是隔了層東西。
她慢慢擡了擡手,只覺得自己整個人像是被塑封了一層一樣,動一動都很困難。
只是呼吸是通暢的,沒有覺察到空氣稀薄的跡象。
楚詞将手放回原處,繼續聽他們說話。
“怎麽不告訴我?”那個聲音也如那個人一樣,聽不出具體性別。
“小事就不必了吧。”阿憐聲音很冷淡。
“小事?”那聲音忽然拔高了一些:“這也是小事?你是不是料理不了?”
“不是。”阿憐輕輕往後退了一步,楚詞瞧見,她那只扭起來的手關節都發了白。
“別鬧了,外面有什麽好?”那聲音像是在嘆氣,随後又環顧一圈店鋪:“看你這點東西,寒酸。”
“我喜歡。”阿憐說道。
寒酸?
楚詞轉動眼珠,努力左右瞄了一圈。
哪個東西寒酸了?都是難得的古玩珍品!
“哎呀,別生氣了嘛。”那個聲音忽然變了調,就像是……
撒嬌?
“是我不該忘了你,将你一個丢在那裏……”那人擡起一只手,緩緩撫上了阿憐的頭。
楚詞感覺全身的血液直沖腦門——這個動作與阿憐摸她時一模一樣!
不是刻意學習的一模一樣,是手臂的姿态,撫摸的方向……
都如出一轍。
要不是兩只手臂樣子有差別,楚詞幾乎都會認為阿憐的對面站着一個她自己了!
小蘭鹌鹑一樣站在旁邊,一言不發,頭都快縮進胸腔了。
這也沒逃脫被發現的命運。
那只手從阿憐頭上下來,一指小蘭:“還有這玩意,撿回來幹嘛?有什麽用?”
阿憐的頭似乎偏了偏,看向小蘭:“你非要說有用無用的話,我也沒有什麽用。”
小蘭縮得更深了。
“我看她可憐可愛,願意為她遮風擋雨,不是為了讓她對我有用的。”阿憐拉了一把小蘭,讓她站到了自己後方。
楚詞看小蘭擡了擡頭,眼中似乎有淚花。
小蘭與阿憐到底怎麽認識的?她們又有哪些過往?
楚詞第一次好奇起了這件事。
面前的霧氣更濃了些,像是聽到了她的心聲一樣,忽然幻化出了一副缥缈的場景。
一間破廟之中,立着一尊不知何年何月塑成的泥像。
泥像不知道有什麽功用,看起來既不能送子,也無法求財,更是跟學業有成、考取功名之類搭不上一點邊。
這樣的泥像自然是沒有人去祭拜的。
破廟也荒疏得不像個樣子。
廟裏時有野物來往穿梭,兔鼠野鹿時有來此避雨歇息的,還有不少野狗狐貍出沒。
廟後亂蓬蓬生着些雜草,野兔野鹿時常以此充饑。
雜草中不知何年何月生長起一株蘭花。
那不是長在溫室中為人觀賞的蘭花,模樣有些狼狽,枝葉淩亂,花瓣白中泛紫,形态不佳。
有打洞的老鼠啃到了花根,那蘭花居然發出陣陣細細的哀叫。
傳入廟中。
神像似乎覺得有些吵,于是,那株蘭花便被一只手連根托起,栽進了一只粗陶缽盂中,就置于神像腳下。
自此,再無蛇蟲鼠蟻幹擾,蘭花茁壯生長,一路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