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負傷
負傷
“好好好,是我錯啦。”那人将雙手高舉過頭頂:“往後我一定上哪都帶着你,那些個頂禮膜拜、香火供奉,一樣不會少了你的,怎樣啊?”
阿憐後退一步:“回去繼續給你當工具人?”
對面的人忽然笑彎了腰:“去年春天才說不會上網,讓我幫你騙個人,怎麽這麽快連工具人都學會了?”
祂慢慢直起身體:“可見你是會變的。”
“的”字落地,那人伸出一只手,在空中屈指,輕輕一彈。
“喀——”什麽東西破碎的聲音由遠及近向着楚詞襲來,眨眼的功夫,那聲音忽然就被放得很大,如一根針一樣刺入她耳膜之中……
痛!
楚詞本能伸手捂耳,卻眼睜睜瞧見在那一彈之下,面前一切都像是遭受重擊的玻璃畫一樣破碎不堪,阿憐的背影也被震得在她面前晃了幾晃,像是忽近忽遠的鏡頭一樣模糊。
“阿憐!”楚詞一手捂住耳朵,另一手想扶着什麽借力向前跑——古董店裏四處都是博古架,她身側就有兩架。
一手伸出去卻扶了個空,她身體被箍住的感覺不減,這個趔趄不至于讓她跌倒在地。
楚詞側臉去瞧,只見自己一只手直接穿過博古架,碰到的只是一團虛無的空氣。
“阿憐!”她顧不得糾結博古架是否是真實的問題,努力想向前去看阿憐一眼。
“找到你了。”
下一瞬,那人的臉就貼在了楚詞面前,近到楚詞甚至能感覺到祂長睫毛撲閃而來的微小氣流。
這張臉太美了,美到沒有一絲瑕疵,甚至讓人産生了些許不适感,也令楚詞打了個冷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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祂沒有二話,一手直接順着楚詞脅下一抓——
楚詞兩眼一花,再定睛去瞧,就見那人正背對着自己,伸手往自己脅下抓去……
不對!不對!
剛才他們明明是面對面的,為什麽自己又能看到那人的後背?
還有被那人背影擋得嚴嚴實實的……另一個人。
楚詞有些難以置信地向旁邊看去。
她身邊是曲尺櫃臺,古董店大門就在不遠處,小蘭立在離她一步之遙的位置,也不可置信地看着屋中的一切。
她站在剛剛阿憐站着的位置,那阿憐……
“你怎麽敢!”那人的聲音忽然變了質地,雌雄雙音交織,震耳欲聾。
楚詞與小蘭二人經受不住,直接被震得癱坐在了地。
不知從何處而來的風聲獵獵,自古董店內呼嘯而過,吹得人頭暈耳鳴,幾乎失去了一切視野。
但于刺耳的風聲中,楚詞忽然聽到了一聲輕笑。
是阿憐的聲音!
待楚詞與小蘭勉強能看到東西時,那循着阿憐而來的人已經早沒了蹤跡。
店內一切如舊,門虛虛掩着,門外北風呼嘯,很是寒冷。
店內溫暖如春,博古架森嚴林立,金魚鹦鹉一如往昔。
除了癱坐在地上的阿憐之外,再無一物可以印證方才有人來強闖過古董店。
“阿憐!”楚詞心裏什麽都沒了,手腳仿佛也還不是自己的手腳,她連滾帶爬到了癱坐在地上的阿憐面前。
阿憐如花的臉仿佛被凍住一樣,木然地望着她與随之而來的小蘭。
楚詞叫了一聲,随後望向小蘭:“能……我能……我能碰她嗎?”
小蘭也快急哭了:“不知道,我,我哪見過這個啊!”
“那她……”
叫了幾聲阿憐都毫無反應,楚詞有些擔心她是否還……是否還在。
“她在,她在,她不會身消神滅的!她……”小蘭大聲叫了幾句,看一眼楚詞,頓了頓,聲音忽然變得很輕:“她還有你呢。”
“吵什麽。”地上的阿憐不知何時回了魂,那張臉活色生香,絲毫看不出方才經受過什麽。
“扶我起來。”她将兩只手遞給楚詞與小蘭,二人一人一邊,将她攙了起來。
阿憐面色如常,白裏透粉,還是那個活色生香的美人。
楚詞不敢說話,屏息暗暗打量她,她身體上也沒有任何傷痕,甚至連頭發都是方才那個模樣。
楚詞滿腦子都是內傷,此時恨不得直接鑽進阿憐髒腑裏瞧一遍。
小蘭懂的多些,膽子也大,直接開口問道:“老板,你……你還好吧?”
“嗯。”阿憐轉了轉眼珠,那雙眼又顧盼生輝了起來。
幾步之間,她的身體慢慢從僵硬之中恢複過來,已經可以推開楚詞與小蘭的攙扶自己走路了。
“沒事了。”阿憐露出個笑,伸手點了點灰頭土臉的小蘭與楚詞:“瞧你們那點出息。”
那根細長的手指點到楚詞面前,她再也忍不住,憋了不知多久的情緒忽然一股腦沖上了腦袋:“阿憐——”
她上前一把抱住了阿憐,拖着哭腔一遍遍叫她。
“要死了,叫魂一樣。”小蘭嘴上嫌棄,眼中卻是帶着笑意的:“我才懶得當什麽電燈泡……”
她嘟嘟哝哝着不知鑽去了那個地方,楚詞便更肆無忌憚地将阿憐攬在懷裏哭。
“祂動不了我的。”阿憐任由平靜下來的楚詞抱着——她此時體重比看上去輕很多,楚詞很輕松就将她抱回了那張拔步床上。
“躺着說話。”阿憐拍了拍身邊的位置。
床有雙人的容量,阿憐身量纖細,根本睡不滿。
楚詞臉一紅,低頭看了看自己方才在地上蹭破了皮的手,還有沾滿灰塵的衣褲:“我……衣服是髒的。”
阿憐有種怪異的潔癖,小蘭要天天打水洗地,要擦門頭,要擦每個被顧客碰過的地方。
楚詞都知道。
“哪裏髒。”阿憐扯了她一把,她稍一用力,楚詞就被帶上了床,二人就這樣一側手臂貼在一起,半靠在了軟墊上。
楚詞心跳加速,臉也有些紅,她不自然地擡頭看着四周,忽然道:“光線怪強的,我……”
阿憐伸手一指,床上吊起來的帷幔就層層落了下來,煙霧一樣遮住了二人的身體。
冬天衣服厚,楚詞默默将自己的外套脫了,放在一旁的小櫃上。
她裏面穿一件輕薄打底,半貼身的設計,正好勾勒出她寬肩細腰,手臂修長的身體線條。
“小身板多好看。”阿憐歪着頭看她:“被抓壞了我老人家可要心疼的。”
楚詞臉更紅了,低聲問道:“你真的沒事嗎?”
“呵。”阿憐輕笑一聲:“若是有一天我消失了,絕不會是因為祂。”
楚詞看着她的側臉,等下文。
好半晌之後,阿憐才道:“我就是祂的一部分。”
楚詞沒搞懂。
“我是祂對世間萬物的一段憐惜。”阿憐笑笑:“孽海無邊,祂哪能獨自憐惜過來呢?”
“所以不必擔心。”阿憐說道。
楚詞還想再問些什麽,阿憐卻比了根食指在她面前:“那老東西下手沒輕沒重,快給我揉揉。”
說着,她側過身,只留個漂亮的後腦勺給楚詞。
楚詞在心裏嘆了口氣,伸出手幫她捏肩。
二人由一人分化而來,為何感情能差到這種地步?
楚詞皺眉想道。
阿憐是不會有錯的。
她面冷心軟,心眼不大,但也從沒想過将人害死,也從沒牽連過無辜……
楚詞在心中不知盤算了多久。
終于想到了一種最合理的解釋。
阿憐有了獨立人格,就像她說的,她不願再給那人當工具人,想擁有自己的體驗,所以才如此。
“阿憐。”楚詞貼近阿憐耳畔,小聲道:“祂傷了你哪裏?”
“神體。”阿憐聲音慵懶散漫:“也會傷到祂自己。”
楚詞大概明白了,阿憐拼着自己受傷,也要讓那人知難而退。
當時……
當時她是怎麽做的?
“我将你放在了另一個區域。”阿憐似乎知道楚詞在想什麽,她聲音低沉了幾分,莫名有些性感。
“另一個地方,就像一個盒子分裏外那樣,我将你放在了外面。”
“但你是裏面的人,我生生将你放出去必然要耗費大量體力。”
……
楚詞等了半天,沒等來下文,再看阿憐,已經睡着了。
她胸部微微起伏,呼吸綿長,就像一個真正的人。
楚詞有些不放心地将手搭上了她的脈搏——也是在動的。
她在心中嘲笑自己的小心,随後又拉過被子,給阿憐蓋好。
雖然她不受風霜雨雪侵蝕,但多一層被子,就會多一些溫暖與安全。
這是楚詞自己生而為人的一點小體驗。
方才經歷太多,楚詞早就沒心思睡覺了。
時間也不知怎麽過的,她從家裏出門時還是上午,現在星鬥都已經挂在天上了。
她又陪了一陣阿憐,卻被外面的幾聲貓叫打斷。
那貓叫很顯然不是油條的聲音,是小蘭的。
楚詞披上衣裳,蹑手蹑腳走了出去。
小蘭已經将自己收拾清爽了:“讓她自己待一陣子,別看她。”
楚詞趕緊點頭,又說是阿憐讓自己給按摩,按着按着就睡着了。
小蘭了然:“放她自己待着,屋子裏有別人的氣息不利于恢複。”
楚詞趕緊拉着小蘭站遠了些。
随後又将阿憐講給她的東西告訴小蘭:“所以……我很想知道,她當時到底做了什麽?”
一定是很危險的事,阿憐不願意說,故意卡在那個時間睡過去了。
小蘭定定瞧着她,看了片刻,忽然嘆了口氣:“知道了……也許是你的負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