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狐仙(六)
14 狐仙(六)
下午兩點,戶外拍攝場地,準備下一場的工作人員忙碌穿梭。
姜晚妝發完畢,正按着武術指導教的要點,為下一場打戲作準備。
近日來,劇組上下為新改的劇本心力交瘁,連軸轉了兩天,此刻全組氣壓低迷,只有被動減輕了工作量的姜晚還有點活力。
這場打戲的對手是辛緬,按劇情,姜晚占下風,一系列格擋,翻滾後,不敵對方,最後被踢飛到樹上,滾落下來。
仙偶劇裏都是薄紗材質的裙裝,仙氣飄飄,沒有辦法保護厚實,姜晚沒有在意,她已将動作記得滾瓜爛熟。
威亞準備就緒,導演在監視器前喊了一聲“Action”。
辛緬拳腳交加,表情透着陰狠,本該是點到為止的動作也拳拳到肉,姜晚憑着經驗盡量保護自己,一場戲下來還是渾身吃痛。
“卡——辛緬,借着點位啊。”導演都看不過去。
“我不會嘛……”辛緬就地比劃了兩下,一副為難的樣子。
“姐,沒事吧!”導演一喊卡,小彬就沖上來扶姜晚,其他工作人員也都憂心地探頭張望,知道這下傷得不輕。
“沒事。”姜晚輕快地站起身,手背在身後死死地捏成拳頭。
或許是拜了狐仙的緣故,辛緬的力氣全然不似一個嬌俏女生,被打到的地方其實痛地要命。
“再來一條吧,我剛才沒站穩。”辛緬看了看回放,偏頭朝導演說道。
導演無奈地搓着臉,知道這丫頭故意的,但他不敢得罪顧明賢,只能由着她耍賴,“再保一條,這回注意這點。”
威亞師傅剛給姜晚解了一半,聽導演這樣說,又給綁上,臉帶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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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姜晚毫不介意。
看她這樣松快,辛緬反而低着頭,眼神抓狂。
這些天,她為那些新加的臺詞頭疼欲裂,知道組裏人只是看在顧明賢的面子上才忍着她,其實私底下不知道說了她多少壞話。而顧明賢也漸漸不找她了,偶爾的酒後作樂,完事後也不留她過夜,這讓她覺得備受侮辱,然而就是這樣的時刻,也是越來越稀有。
她開始懷疑顧明賢是不是有了新歡,是不是又開始找姜晚了……
導演喊了一聲“Action”,這一次,她比上一次還狠,好像要将所有的不如意都發洩在姜晚身上。
就算姜晚再有經驗,到底是被打的一方,一組動作下來,不免又添一層傷。
“還要來一遍嗎?”她靈活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将疼到發抖的手藏在身後,表情輕松愉悅,偏不讓對方看出她半點不悅。
“再來一遍!”辛緬被她的反應激怒,目中無人地喊道。
姜晚陪着NG了六次,倔強地不肯表現出一絲示弱,辛緬則一次比一次生氣,動作越來越誇張。
就在第七次對戲時,辛緬剛飛到半空,威壓突然斷了,整個人尖叫了一聲,重重地跌落到地上。
姜晚被慢慢放下來,威亞師傅連忙跑過來,這次終于能收工了。
“她沒事吧?”姜晚看過去,辛緬在地上大哭,三四個助理圍在身邊,駐組醫師也來了。
師傅讪讪地瞟了一眼,“我看她傷得還沒你重。”
姜晚笑笑,解了威亞的束縛坐回躺椅上,揭開褲腿,小腿連着大腿一片淤青,膝蓋磨破了幾層皮,血和皮肉混在一起,有些地方已經結痂,有些地方還淌着組織液,手臂同理,背部和腰部也都疼得難以動彈。
駐組醫師被霸占着,她只好先自行對外傷進行消毒。
還好預料到打戲多,提早讓小彬準備了藥箱。
“碘酒。”她小心卷起褲腿,将被血和組織液黏住的衣衫剝離,疼地“呲——”了一聲。
不一會兒,碘酒和棉簽遞到她眼前。
“謝謝,紅花油還有嗎?待會兒……”她接過碘酒,擡眼一看,居然不是小彬,而是沈宴。
棕色的小瓶在兩手間懸了許久,她覺得意外,又覺得窘迫,不自覺縮了縮小腿。
“我幫你。”沈宴擰開瓶蓋,用棉簽沾了藥水,動作輕柔仔細。
就在他快要碰到傷口時,姜晚急忙打住,将卷好的褲腿匆忙放下。
“你是醫生嗎?還是我自己來吧!怎,怎麽這麽快拆石膏了?醫生讓你返工嗎?”她裝了一整天的抗打超人,不曾想最難堪的場面,還是被最不想的人看到了。
沈宴滿是心疼地看着她,“就這麽犟嗎?”
姜晚奪過碘酒和棉簽,神色恢複如常,“要你管。”
“那疼嗎?”沈宴小聲問。
姜晚不小心看到他眼睛裏的溫柔和擔憂,愣了一瞬,壓抑了許久的委屈忽然間瘋狂上湧。她動了動身子,将腦袋躲在他身後,貼着他的背閉上眼睛。
一瞬間覺得好疲憊,但只有一瞬間。
很快地,她收回身體,并飛快拭去了眼角的一滴眼淚。
……
辛緬在醫院住了三天,其間整個制作組和投資商高層開會,最後決定将戲份改回來。
磋商期間,姜晚得閑在家躺了一天,身體一不小心又弄地破破爛爛的,睡意朦胧之中,總想起沈宴的那句“就這麽犟嗎”,再活一次還是不懂得愛惜自己嗎?也不是,她現在也懂得一些了,不是在重新活過來之後,而是在感受到沈宴的關心之後。
《無雙晏》劇組意外頻發的新聞熱搜也在這幾天裏高居不下,外界開始讨論、擴散,靈異傳聞此起彼伏,制作團隊去寺裏拜了好幾趟。
但姜晚不這麽認為,她懷疑辛緬的威亞意外是人為。
雖然沈宴是上輩子和這輩子都救過她的大好人,但她總忍不住将此類事情聯系到他頭上,作為一個曾經的武替,要對威亞動手腳,難度不大。
當她把懷疑發給沈宴時,沈宴回了一個“有病”的表情包。
辛緬受傷住院的事被傳地沸沸揚揚,她雖然剛出道不久,但因為和巨鴻影業太子爺“關系匪淺”,受到了不少關注,醫院外蹲守的媒體不在少數,他們并不關心辛緬的傷情,只是想蹲顧明賢。
然而直到辛緬出院,顧明賢也沒有露一次面。
讓辛緬生氣到幾乎崩潰的是,他連慰問的電話也沒有一通,所有信息已讀不回。
氣急敗壞的辛緬跑到顧明賢的公寓堵他,正好遇見他出門,他只是不冷不淡地看了辛緬一眼,便讓助理出面打發了她。
“顧先生急着趕航班出國開會,這個你先拿着,別鬧。”助手塞給她一個紅包,就像打發要飯的。
辛緬出院回家,崩潰大哭,又打開了那間供奉狐仙的房間……
第二天,劇組恢複了拍攝,劇本改了回來,意味着辛緬似乎“失寵”了。這位小姐姐不像姜晚大氣淡定,劇組上下都悄摸地期待着她如何灰頭土臉地回來,還敢不敢氣急敗壞地鬧騰。
九點,辛緬出現在大家視線裏,一身鮮紅色的包臀裙,一頭水潤光澤的波浪卷,烈火紅唇,明豔十足,全然是勝利者的模樣。
“哇,她這是住院還是作醫美去了?”小彬捅了捅姜晚尚未痊愈的側腰,後者疼地一激靈。
一旁的傅雅安很苦惱,本是将辛緬往青春靓麗方向打造的,怎麽越來越成熟性感了。
“這有什麽?漂亮就行了。”姜晚看傅雅安後槽牙咯咯作響,便打趣道。
辛緬就像一只催熟的蘋果,紅潤飽滿,豐豔誘人,然而腐壞得也快。只有姜晚看得到,她身後招搖過市的毛茸茸大尾巴,和倒映在牆上,尖嘴獠牙的影子。
讓大家意外的是,休息了幾天的辛緬不僅人更漂亮了,戲也好了,臺詞順溜,整個人精神奕奕。
這一天全組人一直拍到深夜,天黑了還有戶外的夜戲,大家難免疲憊。
等戲的間隙,姜晚找準空檔小睡,剛睡着就被小彬推醒。
“姐,能不能陪我去上廁所。”小彬難為情地夾着兩條腿。
“你是我助理還是我是你助理……”姜晚雖然不情願,但還是起身陪她。
野外條件艱難,廁所是兩百米外臨時搭的,一路黑漆嘛烏,确實陰森吓人。
路上,小彬挽着姜晚說:“姐,你知道我為什麽害怕嗎?剛才我跟辛緬的助理樂樂聊天,她跟我說了件瘆人的事。”
“什麽?”反正路上無聊,聽着也是聽着,姜晚随口問道。
“她說辛緬每天都是自己帶飯,保姆車上有個車載小冰箱,她都是把飯放在那兒,但是從不讓別人碰她的飯盒。但她是貼身助理,多多少少看過辛緬吃飯,除了愛吃肉,沒啥特別的。今天辛緬拍戲狀态特別好,晚飯都沒顧上吃,樂樂就好心替她去取飯盒,想說先熱上,等她拍完直接吃。這次,她好奇地打開看了一眼,誰知道,裏面全是紅通通的生肉,還是沒處理幹淨,血水都溢出來的那種!”
“還有呢還有呢!”小彬聲音發抖,雙手緊緊捏着姜晚手臂,“樂樂覺得害怕,就把飯盒原封不動放回去了,到了辛緬下戲時,她就偷偷觀察,發現辛緬竟然一個人在保姆車裏吃那盒生肉!”
說着說着,她自己都驚叫了一聲,給這陰森森的氣氛更添了一層恐怖。
姜晚抿了抿嘴,覺得瘆人,又好似意料之中。
“真的假的?”她問。
“千真萬确,樂樂已經決定不幹了,明早就去辭職,她千叮萬囑讓我別說出去,怕辛緬知道了報複她,姐我就告訴你一個人!”
說着,兩人來到廁所。
“去吧。”姜晚拍了拍她的手。
四周空無一人,就在這時,黑漆漆的廁所裏竟然傳出了嬰兒的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