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下降(二)

48 下降(二)

沈宴正在研究服務員上上來的清酒,趁他不注意,姜晚連忙将血漬抹淨,又用濕巾擦幹淨了臉。她眨了眨眼,一切又恢複如初,放佛那滴血淚只是幻覺。

從店裏出來時,粉絲們還在電視機前狂歡,壓根沒注意到心心念念的哥哥剛跟自己擦肩而過。

走在回程的路上,沈宴步履不穩,搖搖晃晃的,姜晚笑他,看起來酒量很好的一條漢子,喝了兩杯清酒就上頭了,真不知道那些商務應酬是怎麽混過來的。

細細一想,他這體質,不知道逞強喝倒過多少次,人前風光之後,又有多少次一個人回酒店默默地吐呢?

“喂,姜晚。”沈宴倒在她肩膀上,她一個撐不住,差點摔倒,腦袋猝不及防地暈眩了一秒。

“為什麽不肯告訴你父母呢?”借着酒勁,沈宴才敢問。他委屈的眼神,令姜晚想到剛出生的哈士奇。

她摸摸他的頭發,極力支撐住這個大高個,柔聲說道:“急什麽,看你表現咯。”

“還要怎麽表現啊?”對方委屈極了,腦袋在她脖間蹭了又蹭,“人家都被你那個了,就沒想過負點責任嗎?”

“你這個渣女。”姜晚還沒說什麽,他緊接着碎念起來,絲毫不給姜晚插嘴的餘地。

“人家就是想有個名分。”

“有名分了,後面的事情,才好說。”

“男孩子在外面啊,名分兩個字很重要的。”

“我們又不犯法,為什麽要偷偷摸摸的?”

“是不是咱爸給你算命那事?不怕,我去跟他談。”

“喂,姜晚,咱圓圓喜歡什麽?桃木劍還是銅錢镖?我找道具師給他尋一套林正英欽用,圓圓能接受我嗎?”

……

“你夠啦!”随着這家夥的醉話越來越奇怪,姜晚終于忍不住出口制止,她不敢相信早上還若無其事說着“随你便”的人,心裏竟如此計較。

沈宴“哦”了一聲,乖乖靠在她脖子上,不發一語。

空寂的大街上路燈稀疏,姜晚眼前一閃一閃,忽明忽暗,暈眩的頻率也逐漸增高,這不是酒後的症狀,也不是疲憊或疾病,她感到莫名的心悸,第六感告訴她,這和顧明賢的事有關。

未免發生更糟糕的事,她打電話給沈宴的助理,讓他駕車來接。

兩人又走了一段,就看到助理的車出現在路口,随行的還有幾名保镖。

見大批人馬過來,姜晚快速抽出了手,沈宴忽然感到手心一空,心裏頓時涼了下去,寒風凜冽而至,冰涼的觸感終于讓他頭腦清醒了幾分,他站穩後,看見姜晚已經離自己好遠,還不等自己說什麽,就揮了揮手,獨自沿小路向山腳小屋走了。

“喂,姜……”

“哥!”

沈宴正要喊姜晚上車,忽然聽見身後有人喊他的名字,原來是探班的影迷。

還是小店裏的那一撥,她們吃飽了飯,便想着來這裏碰碰運氣,沒想到真的看見沈宴,一個個興奮不已。

沈宴垂下手,揮之不去的失落緊緊萦繞着他。

粉絲圍上來,他脫不開身,便借着酒意,發揮起碎碎念的專長教育起粉絲來——

“吃飽了不回去睡覺來這裏幹什麽?山裏好玩啊!”

“快回去,明天從哪裏來的,飛回哪裏去,跑這麽遠太危險了!”

“別送禮物,我不要啊,哈士奇的玩偶?太傻了吧!不要……”

……

粉絲走後,沈宴坐到車裏,黑色庫裏南緩緩向山間邁進,他捂臉埋進膝間,一種好想見面的沖動深深攫住他,伴随而來的,是對兩人關系莫名的不安。

就在這時,手機亮了,是姜晚發來的信息:臨時有工作,先回去了,殺青後見。

木屋果然空無一人,姜晚的行李不多,一個空癟的雙肩包原封不動挂在那裏,昭示着她根本沒回來,而是直接去了機場。

沈宴是有準備的,他早知道她風一樣的作風,穿堂而過不留痕跡,從不顧及消失後,在對方心裏留下的狼藉。

他走出屋外,借着夜裏逼人的寒風醒了醒酒,撥通了對方的電話。

接到電話時,姜晚剛剛步入候機廳,她是沿山路往回走時發現情況不妙的,最初是雙眼驟痛,她蹲下身,流水一樣的血淚就湧了出來,周圍沒有靈異鬼怪,鎮妖珠也沒有警示。

她還算鎮定,靜待血淚流淨,就訂了最近一班航班,當即準備回城。

“怎麽了?”她語調輕松。

“遇到什麽事了嗎?我是說,那種事。”沈宴直截了當,以他對姜晚的了解,多半是這種原因。

姜晚抿了抿唇,猶豫了一秒,笑道:“見鬼乃兵家常事,你不要擔心,我很快處理好。”

這話并沒有打消沈宴的疑慮,寒風中,他聲音有些沙啞,“我以為,以我們的關系,就算我幫不上忙,至少你會告訴我……算了,不告訴我也沒關系……其實,我是想說,可不可以不要一聲不吭扔下我?”

“好矯情哦大明星!”姜晚實在不擅長緩和氣氛,她拙劣的玩笑反而讓兩人愈加沉默。

默了兩秒,她垂眸柔聲道:“等這件事處理好了,我就一字不漏全都告訴你,以後吃飯拉屎都告訴你,放心吧。”

沈宴揚了揚唇角,沒有再糾結下去,互道晚安後,挂了電話。

他了解她愛背負心事的毛病,如果不是決定了獨自面對,現在就該把事情告訴他,“等事情處理好”,不過是一種拖延,又或許是遇見危險的事了,不願拖累他。

“這家夥……”,他對着漆黑的手機屏幕罵了一句,垂頭立在寒風中喃喃自語道,“不會慣你這臭毛病。”

……

飛機啓程已經是半夜,姜晚的身體并沒有再出現異樣,她暫時松了一口氣。

對于不告而別的決定,她當初一秒也沒有猶豫。狼狽的樣子被沈宴看到,還是上一世,她在低谷時期跌倒在片場,被他拉了一把的時候。一晃而過的事情,卻在重生後再次見到沈宴之時,醞釀成一種若有似無的自卑感,也許正是因為在乎,她要勢均力敵,不想他看到她一點不好的樣子,殊不知,對方早已見證過她完整的低落衰遲。

飛行過半,姜晚昏昏沉沉睡去,睡夢中,有什麽掐着她的脖子,窒息感令她驚醒,額頭已冷汗涔涔。

她慌忙拿紙巾擦拭,又翻出鏡子查看是否有恙,鏡中突然出現了顧明賢的臉。

他模樣陰沉,眼裏布滿血色,一張嘴,所有的牙齒都掉了出來,黑洞洞的嘴巴向她撲來,嘴裏發出語焉不詳的咒罵,她聽不懂,只覺得大腦轟隆隆的,刺痛不已。

姜晚眼疾手快關了鏡盒,“卡擦——”一聲,所有景象恢複如初,只剩下自己急促的呼吸聲。

飛行落地,姜朝開車來接她。

上機前,姜晚就将事情告訴了姜朝,兄妹二人互通了情況,姜朝直接将自己手機遞給她,裏面是有關顧明賢的資料。

“他可以說是自殘死的,不知從哪裏弄了把鉗子,把自己戳得遍體鱗傷,死前還撬光所有的牙齒。”姜朝言簡意赅道。

姜晚看着手機裏慘不忍睹的圖片,一陣陣泛惡心。

“是沾上了什麽髒東西嗎?”她問。

“這就不得而知了,我沒法親身進現場查看,就這些,還是昨晚接到你電話後,找裏面的朋友弄來的。”姜朝回答,“這樣的死法的确蹊跷,但為什麽會連累到你呢?”

“可能是恨我,想變成惡鬼來折磨我吧。”姜晚聳聳肩。

“可這種痛苦不是常人忍得了的,更別說是從小矜貴到大的顧明賢了,小晚,你感受到他來了嗎?”姜朝問。

姜晚搖頭,“他不在周圍,卻又好像處處跟着我。”

這種感覺陰森又詭異,她從未遇見過。

“他死前,有什麽人來探監嗎?”姜晚問。

“有的。”姜朝皺了皺眉,“但是那人有些神秘,朋友說,弄到資料,要費些力氣,還在等他消息。”

“你怕嗎?要不要告訴爸媽?”他微微擰眉問道,“我給你訂了全套的身體檢查,我們這就去醫院。”

“不要,”姜晚滿不在乎道,“他活着我都不怕,死了有什麽好怕的?我專治死人。”

姜朝知道她又在逞強,笑了笑不再說話。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再度亮起,屏幕上的信息閃了一下:“接到了嗎親親?”

姜晚瞄到頭像,剛喝到口裏的水差點吐出來,居然是傅雅安。

見姜朝專心開車沒有察覺,她壓下罪惡感,再度打開信息,兩人膩死人的對話便一一落入眼底,看着自己經紀人一口一個“寶貝豬”喊自己哥哥,她驚訝地合不攏嘴。

“我談戀愛了。”姜朝突如其來的坦白吓得姜晚手心一顫,手機跌落到腿上。

她平複了心情,撿起手機放到哥哥面前,咬牙切齒道,“好白菜都被豬拱了。”

姜朝面帶笑意直視前方的馬路,面容幹淨而白皙,嘴角微微翹起,真是一枚美好的男子,可惜……她腦海裏浮現出書生被九尾狐吃幹抹淨的畫面,不由得打了個機靈。

“你會告訴爸媽嗎?”姜晚問。

“先跟你說,等他們旅行回來就告訴他們。”姜朝的坦誠,令姜晚想起自己昨天跟父母視頻時那個慫樣,不禁汗顏。

“說不定那時候都分手了。”她沒好氣地說,心裏卻想,好生談個戀愛,好像也沒有自己想的那麽麻煩。

“那有啥呢?”姜朝平靜地望着前方,眼神無比清澈,真是個英勇的傻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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