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下降（五）

51 下降（五）

陶夢然是全副武裝來找李嘉明給她最後一次機會的。

她甚至按照女主的人物設定，整了全套符合的妝造。

資方倒黴，她無話可說，可女主不是換成比她更有名氣，更有實力的藝人，而是她認為全方位被自己碾壓的姜晚，這就不能認了。

姜晚聽出對方來者不善，可她此刻孤立無援，什麽也看不見，只有勉強站起來，并急忙掏出墨鏡戴上。

“不好意思啊，我今天有點不舒服，改天我們坐下來詳聊，李導就在會議室，相信你是來找他的。”她盡力保持着禮貌，甚至有些示弱，怕陶夢然逮着她不放。

可對方卻不買賬。

“姜小姐，雖然你跟我們藝人是平輩，但起碼的禮貌應該有吧，哪有一邊打招呼，一邊拿出墨鏡戴上的？這太欺負人了吧？”

想必說話的是陶夢然的經紀人，姜晚一凜，不知自己面前還站了多少人。

陶夢然目光在姜晚臉上來回巡視，越看越覺得哪裏不對，忽然間，她想起和沈宴拍攝雜志那天，給沈宴送水的助理，雖然當時只餘光瞟了一眼，但如今看到姜晚，越看越覺得兩人相像。

結合這些天發生的事，她立刻腦補出一部大片。

“你不會和沈宴……你們？”

“不好意思，我真的要走了。”姜晚聽到沈宴的名字，急不可耐地想脫身，剛轉身，卻聽見陶夢然尖銳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哦！我明白了！”陶夢然恍然大悟，“我說怎麽資方突然換成星誼呢？原來是沈宴搞的鬼！我好心引薦他，他倒好，把我踢走，把自己的女人搞進來！”

她原本想借着沈宴的流量炒一波CP的，沒想到聊騷了一下午，原來就在對方女朋友的眼皮子底下，最後CP沒炒成，煮熟的鴨子還飛了，雞飛蛋打什麽也沒撈着，想到這裏，差點沒氣死。

“我說那個助理怎麽看着眼熟呢，原來是你呀？你們這是玩的什麽play啊？”

“好了好了，我們今天是來找李導的。”經紀人拉住了陶夢然小聲說道。

她很清楚，在公共場合說這種沒有實際證據的話，已經構成了诽謗，不能再讓她胡說下去。

可與此同時，姜晚卻聽到了一聲及其稀微的快門聲，不确定是不是陶夢然的人拍下她戴墨鏡的樣子，準備拿她搶角色，目中無人作文章，但她心裏已經忍不住怒火中燒。

她強忍住怒火，冷靜地打電話給傅雅安，好在事先将她的號設成了快捷方式，電話撥通地很順利。

“有點麻煩，過來帶我走。”姜晚絲毫沒有多餘的話，傅雅安也秒懂。

另一邊，經紀人說完陶夢然，就前去跟工作室接的待人員交涉了，陶夢然慢一步跟在後面，邊走邊嘟囔道：“原來沈宴好這口。”

姜晚原本想着息事寧人的，可到這裏卻再也忍不住。

她驟然轉身，面向陶夢然一字一句道：“沈宴是從籍籍無名打拼出來的，沒有人比他更珍惜羽毛，懂得公平的意義。我如果是被送上來的，就不會一次次出現在試鏡室和會議廳，而應該像您一樣出現在飯局和私人會所。陶小姐，不要侮辱別人不成，反倒暴露了自己見不得人的伎倆啊。”

她音量不大，可整個大廳突然間變得極度安靜，放佛空氣都被震懾住了似的。

所有工作人員都不自覺停下腳步望向這邊，陶夢然更是氣得五官都變了形，張嘴想罵人，卻憋不出一句回擊的話來。

姜晚舉起手機晃了晃，繼續說道：“還有，剛才您說的每一句話，都已經發給了我和沈宴的律師團隊，如果明天有任何讓我不順心的事出現在媒體上，我們司法流程見。”

陶夢然自認頂流，一向不把姜晚看在眼裏，這下簡直氣瘋了，她瞪着眼珠上前一步，不小心将桌前的咖啡撞翻了。

突如而來的劇烈聲響和濺起的水花讓姜晚失去了安全感，她本能地退了一步，不巧撞到裝飾物上，差點要跌倒。

正當她扶着桌子一點點站好時，陶夢然漸漸發現了異樣。

她蹑手蹑腳地走近姜晚，伸出手在她墨鏡前揮了揮，姜晚動作一頓，知道有人靠近，卻不知道對方在幹什麽，只能繃緊全身，僵直地站在那裏。

陶夢然又使勁揮了揮手，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姜晚面色如常，心裏卻知道完了，不知陶夢然在李嘉明工作室的大堂喊出一句“姜晚瞎了”，會有怎樣的戲劇效果。

可就在這時，一個男人大步流星走了過來，護着姜晚朝門外走去。

“小姐，車到了。”在男人的指引下，姜晚才終于找到了一點方向感。

直到将姜晚交給飛奔而來的傅雅安，男人才轉身離開。

而這時，姜晚眼睛也漸漸複明了，她一眼認出那個男人正是沈宴的助理。

陶夢然亦認出了沈宴的助理，想到沈宴可能就在附近，立刻噤了聲。

沈宴這個男人香得叫人忍不住撩撥，但若真碰了他的逆鱗，卻是不那麽好全身而退的，因而陶夢然只是看到了他的助理，就立刻收了氣焰，可她卻仍不甘心，伸長了脖子，探究地看向姜晚。

姜晚摘下墨鏡，筆直朝她走過去，眼裏清澈明亮的光芒打亂了陶夢然的猜想。

“我先走了，歡迎聯系，不管是聯系我還是聯系我的法務，”姜晚大方微笑道，“對了，你的碎花連衣裙很襯你的膚色。”

……

“所以，你真的跟沈宴在一起，然後又分手了？”回程的車上，傅雅安扶着額頭問姜晚，“我還以為沈宴狙掉了原投資方換成星誼，是為了你呢！怪不得剛才李嘉明只字未提他。”

姜晚知道哥哥守不了多久的秘密，幹脆将實情告訴了傅雅安。

“他不會這麽做，不管分手沒分手。”她輕笑道。

沈宴界限分明，不會插足姜晚的事業，這是對她的尊重，也是他們不必言明的默契。

“可是現在，你還是會看不見？”傅雅安疑惑道。

“嗯。”姜晚點了點頭，覺得腦袋昏昏沉沉的。

傅雅安嗤笑道：“所以你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呀，既沒解除詛咒，又丢了天菜！這會兒再求，他也不會跟你複合了吧？拿別人當什麽了，解咒小白鼠？”

“我沒有這種想法，也沒想過複合。”姜晚平靜地道，“也沒有後悔。”

“那你就是不愛他，”傅雅安得出結論，“也對，看你也不像是失戀的樣子。”

“失戀應該什麽樣子？”

“失戀啊，”傅雅安想了想，“孤獨呀，傷心呀，哭總要哭一下的吧？”

姜晚搖了搖頭，“看來我真的不愛他。”

可能是上一世飽嘗過了洶湧的孤獨和傷心，流光了眼淚，重生之後，就沒有什麽事能賺她的眼淚了。

“我不适合談戀愛，對吧？”姜晚也得出了結論，分手也許是對的。

上一世将愛情看得大過天的時候，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好不容易重新來過，誰還敢重蹈覆轍？

“這哪有适合不适合的，”傅雅安反駁道，“得看遇見什麽人，有的人啊，你包裹得再嚴實，也能一瞬間擊潰你。”

接下來的幾天，老天爺像是終于開眼了，姜晚的失明沒有再複發，雙眼明媚如初。

她趁着心情和狀态都好，簽了《鏡中之城》女主的合約，也漸漸敢獨自出門了。

可這天，她跟傅雅安約好逛街，在人潮洶湧的馬路上過街時，眼睛竟又再次看不見了。

世界瞬間歸為漆黑一片，耳邊只有逼瘋人的車水馬龍聲，人行橫道的那邊，殘存的倒計時發出“滴滴——”的催人聲，她想趕緊邁步離開，卻發現連身體也動不了了。

“小姐，你快走啊！”

“怎麽了這是？”

“這不是姜晚嗎？是在拍戲嗎？”

……

路人的你一言我一語沖進姜晚的腦子裏，她聽得無比清晰，卻看不見，也動不了，每一秒鐘都無比漫長。

就在這時，伴随着激烈的剎車聲，一輛卡車朝她逼近，她聽到路人尖叫，喇叭聲轟鳴，心想這下完了，真的完蛋了……

就在絕望時，一個人影飛撲過來，下一秒，她便失去了意識。

再次醒來，眼前仍然是漆黑一片，她聞到消毒水的氣味。

“你醒啦？這裏是醫院哈，你親人都還沒到，已經通知了，放心等着。”護士的話給了姜晚些許安全感。

“幾點了？”姜晚問。

護士告知了時間，離上一次見到光明，居然已經過了五個多小時，失明的時間一次比一次長，姜晚有些恐慌，不知道哪次關了燈，光明便永不再來。

護士草草交代完，就離開了，病房裏空無一人，周遭安安靜靜的。

她躺在黑暗中，彎了彎手指，好在能動彈了，只是周遭的皮肉之痛讓她一時無力起身。

驀地，腦子裏浮現出昏倒前在街上發生的一幕，也想起一個熟悉的人，她摸索出手機，可惜沈宴的號碼沒被設為快捷方式。

手指在屏幕上胡亂滑動，恐懼和煩躁漸漸侵襲上來，如果真的是沈宴，他受傷了嗎？自己的命格，果然還是牽連到他了嗎？

就在這時，病房被打開，沈宴走了進來。

他手臂纏着繃帶，打上了石膏。

當初抱着姜晚躲過一劫，可卡車飛快蹿過，保命只是萬幸。

那個時候，他感覺到一股不尋常的力量左右着這幅場景，在這股力量之下，他切身體會到了姜晚的恐懼和無助。

“咳咳，是我。姜朝說，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晚點才能趕過來。”沈宴坐在到床前，認真看着姜晚的眼睛，察覺到她還沒有恢複後，眼睫不為人知地輕顫了一下，眼裏滿是心疼。

其實不出聲，姜晚也知道是他，只是他不會告訴姜晚，他已經在門外守了很久，也不會告訴她，這段時間，他一直遠遠照看着她，就是怕她一個人的時候，遇到這樣的事情。

一瞬間，傅雅安所說的被擊潰，她大約能夠體會得到了。

分手卻沒有感受到多痛苦，不是因為她冷漠也不是因為她堅強，而是對方，還是一直小心翼翼地關心着她，遷就着她。而她下意識裏也明白，她并沒有失去他，永遠不會失去他。

“沈宴，告訴你一件事。”姜晚閉上眼睛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