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不愉快的分別
不愉快的分別
鹿守？不是傾奇者嗎？人偶瞬間戒備起來。
鹿守向來對他人的情緒變化很敏感，更別提，人偶毫不掩飾自己的提防。
他無奈地發現，明明才相處一會兒，他好像都已經習慣人偶這滿身尖刺的樣子了。
他想人偶或許沒有得到過這個名字，就補充道：“以前是叫傾奇者的，後來，丹羽給我取了現在這個名字。”
沒想到，人偶不僅沒有放松下來，反而目光變得更加兇狠。
人偶手上用勁，扯住挂在鹿守脖子上的繩子向下拽。
……沒拽動。
鹿守露出不解地表情，随後，他還是順從地俯下身，靠得離人偶更近了些。
與自己相同的面容近在咫尺。鹿守的眼神太幹淨，讓人偶避無可避地想起他對丹羽、對人類全身心信任的日子。
是懷念還是痛苦？人偶無法分辨自己胸中翻湧的究竟是什麽樣複雜的情緒。
他看見鹿守維持着別扭的動作一動不動。
……他讨厭鹿守這副任人宰割的模樣。
這麽想着，人偶卻松開了手，偏過頭，不再看那張熟悉的臉，恨恨地說：“我不想再聽到“丹羽”這個名字。”
鹿守坐起身，沒有再說話。
人偶這幾天的消耗很大，他一閉眼，困意很快就湧了上來。
他以為自己在這個來歷不明、不知敵友的人面前睡不着，沒想到很快就睡過去了。
老實說，人偶睡過去之後，顯得無害不少。
鹿守坐在人偶對面，抱住雙腿，靜靜地看着人偶。
人偶自誕生之刻起，就注定維持着同一副樣貌。從外觀無法斷定人偶經歷了多少年歲，也無法斷定人偶到底經歷了什麽。
鹿守不明白，人偶為什麽會對丹羽感到憎恨，明明就連和人偶性格很像的流浪者，也非常看重丹羽。
鹿守想起了四百多年前的往事。
那時，他被創造者置于館閣中，在不知多少年歲後，被一位名為桂木的武人發現。桂木将他帶到踏鞴砂。他聽見別人管衣着古怪的自己叫傾奇者，便選擇“傾奇者”作為自己的名字，仿佛這樣，他就能成為人類中的一員。
在踏鞴砂，他有了家人和同伴，與大家一起生活。
直到有一天，踏鞴砂的爐心出了事故，踏鞴砂的負責人丹羽久秀派出去求援的人都沒有回來，盡管大家視傾奇者為自己的孩子，還是不得已央求他帶着他的那根象征身份的金羽去找雷電将軍——他的創造者、稻妻的神明求援。
在前往鳴神島的時候，傾奇者遇見了一位流浪者。流浪者命令愚人衆送他去找雷神的眷屬八重神子。
等他同八重神子和援兵一起回到踏鞴砂時，卻發現，事故已經平息了。
大家都說是流浪者救了踏鞴砂，又說是機械師埃舍爾設計不當引起的事故。埃舍爾自知罪不可恕，已經躍入爐心自裁了。
他見到了丹羽，丹羽卻對事故諱莫如深。
丹羽提出了另一件事，傾奇者只是稱呼，所以他給傾奇者起了“鹿守”這個名字。
鹿守不明白丹羽為什麽忽然想給他起名字，只隐隐猜到，或許與那位流浪者有關。
那位流浪者也是人偶，是和他一樣，來到異世的人偶。
鹿守追逐着他的腳步長大，卻依舊不明白他身上的痛苦與矛盾從何而來。
……就像他不明白，面前這位熟睡的人偶，對丹羽的憤恨從何而來。
鹿守向來都足夠地體貼，友善又客氣地陪伴在人類身旁。只是偶爾，他也有像現在這樣，想不顧他人感受、刨根問到底的時候。
等回到稻妻，找八重神子問問吧。鹿守心想。
第二天。
天色沒有任何變化，那輪巨大的月亮依舊懸挂于天空，俯瞰着這幾乎沒有生機的地方。
人偶睡醒了，在和鹿守争論接下來的行程。
“不要浪費不必要的時間，”人偶皺着眉說，“當務之急是回收各個營地的數據。”
“那是你的當務之急。”鹿守毫不退讓，“我的當務之急是修好你的胳膊。”
鹿守補充道：“不用擔心我，我會自己去找材料的。”
人偶感到莫名的煩躁，好像有什麽事情突然脫離了掌控。明明他只是睡了一覺……
“一起走，我來帶路。”人偶說，“你最好不要惹出什麽麻煩。”
人偶對這裏很熟悉。
別人或許不清楚這是哪裏，只把這裏當成是提瓦特大陸上某個不為人知的地方。他卻很清楚，這裏是深淵，既是字面意義上的萬丈深淵，也是危險無處不在的詭谲之地。
在這裏，有覆滅的古老文明，有無法歸于七種元素力的神秘力量，有使人變成魔物的危險詛咒……
近百年來，執行探索深淵任務的人換了一批又一批，只有他始終留在這裏。
畢竟，他是不畏懼死亡、不會被消耗殆盡的人偶。
這不是他第一次受傷，也不是他第一次被修複。
之前的“治療”都不是什麽好的體驗。他讨厭[博士]高高在上的态度與毫不掩飾的觊觎。
但鹿守不一樣。人偶看得出他很不熟練，但他的小心翼翼的模樣讓人偶感到安心。
鹿守站在他的一旁，修補手臂，他就側過身，有一下沒一下地戳着鹿守身前的金羽玩。
要是能這樣一直下去就好了……人偶心想。
“這樣應該就可以了。”鹿守說，“我要去稻妻了……”
人偶腦中嗡地一下炸開了，他渾身發冷。
——連你也要離開了嗎？
——這是第幾次了？是不是只要他對什麽抱有期待，什麽就會離開自己！
岌岌可危的信任在一瞬間被摧垮了。
既然這樣……
人偶撲過來，把鹿守壓在身下，狠狠掐着他的脖子。人偶的痛覺沒有那麽敏感，鹿守只感覺到人偶的雙手在顫抖。
“你的關節還沒修好……別太用力……”鹿守艱難地說。
人偶的手顫得更厲害了。他忽地起身，背對着鹿守。
他不想再見到這個人。
他聲音發顫，一字一字地說：“你不是想知道我為什麽不喜歡丹羽嗎？我現在就告訴你——”
鹿守忽然不想聽到後來的話了，人偶卻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在踏鞴砂，是丹羽背叛了大家，背叛了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