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簡訊石沉大海

簡訊石沉大海

明天可以早點來嗎?我問。我的雙眼滿含期待,希望她不忍拒絕。

然而她搖頭。在我面露失望時,她才幽幽道:後天吧,我明天休息。

我便又笑意嫣然。

不失時機要了她的電話號碼,我心滿意足又依依不舍和她揮手。

時間又開始切換到漫長模式。

極其漫長。

好在,我有了她的聯系方式,給她發簡訊或打電話,多少可以緩解一下讓人抓狂的想念。

那是2007年吧,還沒有微信,聯絡基本靠通話。

我不怎麽給她打電話,晚上怕她忙,白天怕影響她休息,畢竟她的作息日夜颠倒。但我常常傳簡訊給她,一天保守估計十幾條,她會選擇性回複我兩三條,剩下的簡訊就任它石沉大海。

她真的很高冷!

手機裏保留着楊珊所有的簡訊,哪怕有幾條只是一個敷衍的“嗯”字,我都舍不得删。我愛她,縱使姿态低到塵埃裏,我亦甘之如饴。

把手機音量調大,沒動靜也要時不時拿出來看一眼,生怕錯過她的消息。我抱着手機睡去,醒來先找手機。

問她嫌不嫌我煩,她說不,于是,我毫無收斂,更心安理得地傳簡訊打擾她。

那年冬天,楊珊依舊不冷不熱回複我的簡訊。她也會妥協于我的央求,上班經過時進店裏坐坐,只是,她不再坐吧臺的位置,換到了遠離吧臺的小角落。她的臉照舊沒什麽表情,不會笑,也還是那麽不健談,但她對我的态度總歸是起了變化的。

我坐在她身旁時,她總把臉瞥向窗外,看川流不息的行人,看車水馬龍的街道,看光禿禿的枝桠,看遠處的燈塔,看街邊的垃圾桶。仿佛任何東西都可以吸引她的注意力,唯獨我。然而當我轉身忙去,每每分心看她時,總能逮到她在我身上流連的目光。我們視線相接的剎那,她會迅速看向別處,逃避的動作很生澀,很笨拙,也很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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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珊很傲嬌,她想注意我,但不想被我知道她在注意我。

看穿她的想法後,我體貼地不去發現她在看我這件事,我不能正眼看她,只能用餘光偷瞄。

我和她玩着這樣的游戲,只屬于我和她之間的小游戲,樂此不疲。

臨近聖誕節,整條海濱路張燈結彩,從早到晚,游客熙攘,好不熱鬧。咖啡店比往常忙碌,我開始抽不出空陪楊珊閑坐,但我一直給她保留角落的位置。為此,她總是進來與我打個照面就走,不想在生意好的時候占着位置,也不想打擾我工作。

到了晚上,閑下來時,她又在上班。發出的簡訊沒有回應,我隐隐感到厭煩,厭煩和她持續這種原地踏步的狀态。我想突破,想進展,想确切地感受到她對我的在意。

我的簡訊開始露骨地去傳達對她的思念,我告訴她,我想她,不分晝夜地想,輾轉反側地想。我告訴她,想她的時候,飄雨的夜晚也變得浪漫,凜冽的冬風也變得溫柔。

但我沒有告訴她,我貧瘠的心田開始有了縷縷陽光,有了涓涓細流。如果她也同樣想念我,那麽這片心田勢必将變成沃土。

可我怎敢奢求她也想念我,彼時,我還是個有男朋友的人,而我的男朋友正計劃着要怎樣與我度過聖誕節。

我對楊珊如此着迷,我萬分确定和程立在一起是個巨大的錯誤。

礙于我缺乏勇氣,一心想找一個可以把傷害降低亦或讓我勇于開口的契機,便一直拖延着沒去處理這段關系。而那所謂的契機,我毫無頭緒,就這麽故作糊塗地在他的女朋友這個身份裏僵持。我寄希望于近期冷淡的态度可以給程立一些苗頭,迫使他具有接受我轉身離開的心理準備。

如果可以順其自然漸行漸遠,最好不過。我很自私,也很矛盾。越向往楊珊,越愧對程立,便越怯懦于提分手。他對我的好變成了我的負擔,我甚至壞心眼地期盼他犯錯,不管大錯小錯,哪怕與我犯的錯并不那麽勢均力敵,我也不管,我會把它當成分手的契機。

然而,程立對我,無可挑剔。

我不想和他一起過聖誕節,還有除了聖誕節之外的任何一個節日,還有除了節日之外的任何一天。我支支吾吾表示聖誕節店裏事情很多,要盤點,要對賬,要和員工小聚一下,不想有別的安排。他明顯不高興了,卻隐忍不發,只是垂頭喪氣坐在一旁,悶悶不樂。他當然不止為聖誕節的事,也為連日來我對他不明所以的淡漠與疏離。

再遲鈍的人也能察覺出不對勁,我想,他大概很迷茫,他絞盡腦汁尋找哪裏出了問題,但他不願就此和我溝通。

大抵他也害怕吧,害怕溝通後,有些事就再也回不到當初。

談不上欺騙他,聖誕節那天,我确實可以忙,事情擺在那等着我做的。只不過也不是非忙不可,換作楊珊約我,我肯定抽得出空。但楊珊不會約我,也并不理會我那些注滿殷切想念的簡訊,仿佛無事發生。

聖誕節當天,店裏播放着歡快的音樂,我卻因為吧臺水管爆裂而忙得焦頭爛額。我關水閥,找工具,聯系維修工,踮着腳收拾吧臺,手忙腳亂。沒有人幫我,員工都在忙着接待客人,分身乏術。

咖啡機離不開水,要出品就得重新把水閥打開。我脫了外衣,挽起柔順的長發,卷起袖口,試圖在維修工趕過來前勉強支撐一下水流。此際,我眼角閃過一抹熟悉的身影,側目便看見楊珊站在吧臺前,目不轉睛看着我。

看到她,我就顧不上水管了,隔着吧臺沖她甜甜地笑,心情和店裏的音樂一樣。

她問我,是不是在忙?

我告訴她剛才發生的狀況,還抱怨聯系的水電師傅一時半會趕不過來。我說這話的時候一定是一副愁眉莫展的模樣,她聽罷才會不假思索脫了外套,說:讓楊師傅來看看。

我先是一愣,飛快地在腦海裏搜羅一圈,沒印象認識姓楊的師傅。直到看見她把外套擱在椅背上,走進吧臺,我才意識到她就是那個楊師傅。我忍俊不禁,但看她胸有成竹的神情,我一點都沒有懷疑她。

她穿着一件寬松的米色毛衣,顯得身子很單薄。我指給她看水管爆裂的地方,她蹲下身認真查看,我也蹲在她旁邊,一半時間看她擺弄水管,一半時間看她專注的側臉。

經楊師傅維修後,我在她的示意下擰開水閥,冰冷的水注驟然在吧臺內飛濺,比最初爆裂時的射程還遠。我驚呼一聲,臉上的水順着下颌線流到胸前,濕了衣襟。

旁人聞聲,紛紛對我行注目禮。

楊珊也沒躲過水注,卻對自己身上的水珠不以為意,急切關了水閥,扯了幾張紙巾,先幫我擦掉臉上的水滴。忙亂中,她大概沒意識到她離我有多麽近,近到她溫熱的呼吸噴薄在我臉上,激起一陣陣氧意。

擡眸,她精致的臉龐,細長的眉眼,直挺的鼻梁,緊抿的薄唇,削瘦的下巴,像一尊精雕細琢的白瓷雕像。我一點都不覺得冷,血液像黃河奔騰,完全沒辦法移開目光。我的身子不自覺往前傾,想通過她幽深的眼眸看到她心裏去。

不是我的錯覺,她的眼神很複雜,不複淡然自若。她故意無視我的目光,拿着紙巾的手往下移,按在我的胸口上。只一下,她的動作變得滞澀,方覺不妥。

我多想把她的手按在胸口,讓她感受到我狂亂的心跳。可我看出她的為難,只好從她手裏接過紙巾,輕飄飄說一句我來吧,為她解了圍。

我和她各懷心事,隔着吧臺沉默。我不知道她在想什麽,我不問,我知道她不會說。而我仍回味剛才的情景,空氣裏悄無聲息湧動的東西,是不是叫“暧昧”?

她對我終究是不同了,對不對?!

楊珊,聖誕快樂!良久,我先開了口。

她斂斂眸,頓了頓,說:去換件衣服。

我滿心歡喜應了聲“好”,在她的關心下表現得很乖巧。

她似乎很滿意我的回答,起身準備走。

我說,你還沒對我說節日快樂呢。

楊師傅置若罔聞,頭也不回出了門,留了一個爛攤子給我。

她走後,我才覺得冷,去倉庫把潮濕的衣服換了。出來,我看到手機裏躺着一條簡訊,打開,簡短的四個字:節日快樂!來自楊珊。

死傲嬌!

我看着手機傻笑,好像人生中第一次過了聖誕節。

節日打烊後慣例和員工聚餐,程立也在。我沒有理由阻止他來,畢竟之前的節日聚餐,他也沒少參與。他擅于交際,和店裏的員工彼此熟絡,不像楊珊,滿臉寫着生人勿近。

冬夜,大家圍爐而坐,熱酒幾杯,就都放開了。大家相談甚歡,唯我覺得索然無味。我的心沒在我身上,于是置身人群中,卻倍感孤獨。

我想見她,突然很想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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